在一瞬间想明白这些,迈克尔变了脸色,郑重其事地说道:“你想要我怎样?”
院子里的骚乱已经平息,除了被狱警射杀的汗可斯,院子里还躺倒了几个受伤的犯人。而那些被血淋淋的尸体吓老实的犯人们则垂头丧气地被一队队押回监室。
迈克尔将望远镜递还威尔,他伸手接了过去,举到眼前继续观察着渐渐接近的那支车队,沉声说道:“和我们合作,帮助我们,或者说,我们互相帮助。”
尽管迈克尔在见到他的那一刻便有预感,此时依旧感到很惊奇,他对那个隐忍狠厉的“贼”印象深刻,但一直不曾想过能再次见到那个人。所以他有些惊讶地问了出来:“还是那个人?那个偷了你们东西的人?”
威尔没动,也没出声。
迈克尔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一个多月以前搞砸了一切,他完全没想到能有第二次机会。
过了片刻,威尔说道:“我可以坦白告诉你,其实要找到一个象你这样条件的人,并不容易。”
什么条件,威尔没说,但迈克尔想了想大致也能明白,除了顶替父亲的那些罪名,他自己经历清白,甚至能说得上品质良好,除了爱好拳击和格斗,如果男女不忌不算毛病的话,自己并无任何不良嗜好。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背景使自己在监狱里地位超然,而且,自己确实有所需求,确实渴望他们所能给予的自由。
而这个时候的迈克尔没能想明白的还有更重要的一些事,他不知道这个时候他那位堪称种马的父亲因为过渡的纵欲而过早地掏空了身子,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老弗朗西斯的孩子们明争暗战已经搞得普利斯家族狼烟四起,甚至连累到整个西海岸的大小黑帮火拼不断,在这种情况下,威尔有心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来掌握那个老牌的黑帮家族,如果迈克尔能在这次合作中令人满意的话,他并不介意帮迈克尔拿下普利斯家族族长的那柄权杖。
而迈克尔,把对方这句话当成了一种夸奖,所以他耸了耸肩,笑道:“好吧,其实这并不难,不是吗?只是那个人他在哪里?他还活着?”
威尔没说话,望远镜一直追踪着那支车队,监狱大门开启,六辆大小警车相继驰入,中间的两辆囚车打开,第一辆车上下来十来个新犯人,第二辆车上跳下来几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随后,头罩黑袋的杜墨被带了下来,迈克尔从窗边看过去,远远地就从他高瘦的身材上认出了他,忍不住惊讶地指着那个方向:“他,他,你们又把他送来了?”
威尔的望远镜一直追踪着杜墨,漫不经心地回答他:“当然,你应该记得我的要求:保护他,接近他,帮助他。我需要你赢得他的信任,然后把他所说的每一个字,所做的每一件事报告给我,看好你的手下,不要让他再出任何事故,否则,”
他转过头来,铁灰色的眼睛里毫无情绪,这让他这个人象个冷冰冰的机器,他盯着迈克尔,一字一字清晰地说道:“你们都得死。”
汗可斯硕大的头颅炸裂开来的画面仿佛又出现在眼前,胆大桀骜如迈克尔,竟也一时心跳加剧,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死亡的恐惧!
……
回到监室的迈克尔发现汗可斯的东西已经被清理一空,他同时得到消息,在这场骚乱中,他的手下们,除了死掉的汗可斯,还有里维斯被人在混乱中捅伤了大腿,被抬去了医务室。躺在床上的迈克尔忽然想起来,在一个多月前的那间临时监室里,闹腾得最凶的就是汗可斯和里维斯,他一身冷汗地坐起来,在这个特殊的贼到来之前出现的这场事故,死伤的这两个会不会有其它含义?毕竟,最恨他的,肯定是汗可斯,他可是弄断了他的命根子,而另一个有可能找他麻烦的,便是里维斯,以他强悍的武力,再一次见到那个人时,很可能会冒出很多别的心思。
有这两个人带头找那个贼的麻烦,便是自己都不好压制,而现在,这最麻烦的两个被不动声色地干掉之后,至少在保护他的安全方面,就算仅凭自己的武力也轻而易举了。
一念及此,迈克尔不禁为威尔先生的深沉心思而暗暗心惊,对方如此重视这个贼,他到底是偷了什么东西?
要是能从他嘴里套出话来就好了。
正胡思乱想着,外面一阵喧闹,他跳下床,来到门前,透过铁栏杆往外看,那十来个新犯人通过了各项检查正在狱警的押送下走进各自的监室,走在最后的,正是那个黑头发的贼。
上一次,在临时监室那边,他被套着头带进囚室,进了囚室之后又是那样一番折腾,在汗可斯和里维斯两个庞大块头儿的遮挡下,并没有多少人看清他的长相,再加上事情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之久,所以这次他象个普通犯人一样重新进到这所监狱,人们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黑头发黑眼睛,手脚都缠满绷带,穿着一双拖鞋走在队尾的高瘦男人就是那个曾经引起轰动的家伙。
但尽管犯人们不知道他就是那个家伙,他依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在被各种体型的黑人、白人填满的,雄性荷尔蒙分泌过盛的州立监狱里,一个黑头发、黄皮肤的亚裔人种,便足以所有人的兴趣,引发轰动。
看着他动作从容、目不斜视地跟着前面的犯人和狱警,对震天的污言秽语充耳不闻,紧盯着那张乱发遮挡之下低垂的眼睛,迈克尔忽然觉得热血沸腾,不管从哪个方面说,这是个足堪匹敌的对手,这是个值得期待的敌人。
门开,杜墨踏进监室,抬眼,铁门撞击声中,黑蓝两双眼睛的视线对撞在一起,迈克尔激情洋溢的视线在那双幽黑如深潭的眸子里没能荡起半分涟漪。
杜墨只看了他一眼,便默默走向空着的床位,将手上的东西放下,整理。东西很少,不过是床单枕套和一条毛毯,迈克尔站在他身边,看着他动作纯熟地将床位整理得一丝不乱,把毛毯叠成四四方方的形状,开口问道:“你是日本人?”
杜墨没理他,迈克尔不以为意,继续追问:“韩国人?越南人?”
杜墨摆弄好床上的一切,直起身体,正对着他,以一个词简洁地回答了他的问话:“中国人。”
迈克尔吹了声嘹亮的口哨:“中国人!那个神秘而美丽的国家!我喜欢中国!”他热情地说道:“我尤其喜欢吃中餐!”
他小时候所在的那条街区里,有不少餐馆,在他妈妈没功夫照顾他的肠胃时,小迈克尔经常偷偷钻进那些餐馆儿里找东西吃,相较于出卖汉堡牛排的西餐厅,显得比较脏乱的中餐馆的老板和伙计却更加大方,对于这个钻进后厨偷东西吃的小鬼头往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常常主动拿东西给他吃。
而那些食物,对于处于饥饿状态的小迈克尔来说,无不是无上的美味,大概是受此影响,被接到老弗朗西斯身边后受到享受到优渥生活的迈克尔偏爱中餐,在他有了钱和地位之后,更是享受了各种各样美味的中餐料理,以至于他入狱之后的最大不满便是无法随心所欲地吃到美味中餐!
普利斯家族再势大,也不可能给他在监狱里专门安排一个中国厨子!
基于对中餐的怨念,他兴致更浓了,靠在床柱上,热情地看着靠坐床上的杜墨,“我是迈克尔,你叫什么?”
身上的伤完全没有恢复,几个小时的颠簸让他各处的伤痛加剧,杜墨感觉疲惫不堪,没有精力与这个这个百分之九十九是被派到自己身边做的卧底的家伙周旋。
所以他将头靠在墙上,闭上眼睛,冷淡说了声:“杜墨。”
“杜……墨?”迈克尔费力地重复,“杜墨?”好古怪的发音,“这是你的中国名字?你的英文名字是什么?”
杜墨闭着眼摇了摇头。
“杜墨?”迈克尔再一次费力地重复了一遍他的名字,随即放弃了这种尝试,“我叫你墨,可以吗?”混迹于中餐馆那么久,迈克尔知道中国人后一个字才是名,所以他很轻易地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杜墨没理他,但这并不妨碍迈克尔探究他的热情,他继续纠缠着:“你犯了什么罪?贩毒,抢劫还是偷盗?”边问,边着观察着对方的神色,但显然并没能在杜墨脸上看出什么,他继续热情地盘问:“说吧,来这儿的人都有自己的小故事,来,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倒霉地被警察给抓住的?”
杜墨没理他,却因为他的提问再一次想起导致自己兄弟出逃失败的原因,美国人到底是怎么发现他们的行踪的?想来想去,那一路上他只在加油站停了次车,买了瓶水,难道是在那里暴露了行迹?
可他没办法不停车,为他们准备车辆的人显然没有意识到杜文病重这一问题,杜文咳得很厉害,他不停地咳血,车里留的水不够,他只能另想办法。再加上那个时候他已经驱车近千里,他以为只是买瓶水不会有太大问题。
可是,很可能正是他这一不小心的举动彻底葬送了哥哥回到祖国的最后愿望,一想到这些他就心痛如割。
宽阔的公路上,美国人前后堵截,再无冲出去的可能,哥哥咳着血笑着拿出药片递过来,“墨墨,吃下它,我们永远在一起。”
他摇摇头,尽管知道活下来会比死更残酷,但他不甘心哥哥以生命为代价得出的研究结果随着他们兄弟永埋地下,他总要尽力一试,将它们带回祖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想咬牙坚持。
杜文看着他的神色,知道他的决心,眼里流出泪水却没再相劝,只是不停地喃喃诉说:“墨墨,你一定要记住,我们永远在一起。”
杜墨喉结滑动,吞咽着苦涩的泪水,我知道,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我们永远在一起!
迈克尔热情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嗨,墨,你会不会做中国饭?我安排你进厨房,你专门给我做饭好不好?”
“好了墨,不要这么冷淡,对我热情一点儿没坏处,要知道,在这个遍布恶棍的地狱里,只有我能保护你。”
“嗨,看你这身材,这勾人的小模样,要是没有我,你会被他们吃得连渣儿都剩不下。”
“来,热情点儿,冲我笑一笑,咱们做朋友怎么样?”
杜墨缓缓睁开了那双黑色的眼睛,一寸寸打亮着面前这个金黄头发湛蓝眼睛的漂亮男人,唇角勾起。
眸光流转,迈克尔看呆在那里。
20.
尽管有监狱小霸王迈克尔的高调保护,杜墨的肤色还是给他招来数不胜数的麻烦,在这座大部分为黑人,少部分为白人的监狱里,杜墨高挑挺拔的身材,从容不迫的动作,还有他俊美的容貌以及那一身细腻的皮肤,象在一群恶狼的眼前放了一块小鲜肉,让这些不知道道德为何物的两条腿畜牲们焦灼饥渴,在某些欲望蔓延过理智之后,哪怕迈克尔顶着普利斯家族的名头,也难以吓阻那些胆大包天的恶棍。更何况,随着老弗朗西斯健康状况的每况愈下,普利斯家族的内斗加剧,迈克尔本身的安全也难以保证。
不止一次,迈克尔和他和他一起依靠着彼此战斗,共同面对一波又一波穷凶极恶的敌人,他们之间的友谊,在不知不觉中悄然产生,茁壮成长,甚至某一天让威尔感觉到一阵懊悔,不该把杜墨放到这么个男女不忌的金发男孩的身旁,尤其是当他从窃听器里听到迈克尔在杜墨身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些暧昧的言语,讲着些下流的笑话,嫉妒之火险险烧焦了他的头发。
在威尔焦灼不安的等待下,事情终于有了进展,迈克尔的哥哥们斗来斗去,各有伤损,在只剩下二个有竞争力的候选人的时候,在争斗中落败的势力们在某些别有用心的家伙提醒之下,终于想起来迈克尔,这个被关在监狱里的另一位有资格参与竞争族长位置的人选。
在几大势力的激烈对抗下,某方面成功地为迈克尔安排了一次越狱,作为同室好友,曾经一起同生死共患难过的狱友,他理所当然地带上了杜墨。而杜墨,在和他一起成功越狱之后,接受了他提供的假身份,车辆以及一些财物,独自离开,把迈克尔深情的凝视甩在身后,毫不留情。
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
他脖子上的那个金属项圈,在监狱里便被迈克尔用工厂里的大铁钳给钳断了,当时那东西还发出了刺耳的警鸣声,所幸的是,以迈克尔的身份,监狱长并未追究他破坏国家器械的罪责。
尽管从进入这所监狱开始,杜墨便再没有见过威尔及其手下,但他依然不敢放松警惕,事实上,他连迈克尔也并不信任,可迈克尔接近他,而他又何尝不是利用迈克尔。
他独自驱车几十公里之后,在一座小镇外抛弃了车辆,等到了夜里,潜入了一家主人不在家的住宅,洗了澡,换了全身的衣服、鞋袜,连迈克尔给他的钱都没拿,趁着夜色悄悄离开。
而威尔带着他的手下们,在距离杜墨两公里外的车上跟踪着他,植入他身体里的追踪定位仪和窃听装置工作正常,信号清晰,特别是植入他额头伤疤里的针孔摄像头,能把他看到的一切一丝不漏地传达到车载计算机上,清晰异常。
从他离开监狱,数十人紧张工作,保持他周围一公里之内的所有电话、网络信号尽在掌握,另有十余人的特工队随时待命,对任何接近他的可疑目标进行抓捕,就好象一个无形的牢笼,跟随着他一步步前进。
当他们看到他昼伏夜出,以极高的军事素质在城市间隐匿穿行的时候,无不庆幸在他身上事先安装有如此先进的追踪装置,否则的话,他早就龙归大海,无影无踪了。
等到第五天的时候,他们终于等到他与外界联系。
平安地渡过了五天,周围并无任何可疑人物出现,杜墨终于放松了戒备,找了处公用电话,拨打那个紧急联络电话。但他不知道的是,从他走向那处公用电话开始,那台电话的线路便被控制了,拨打的电话根本没有抵达它所应到的号码,接听的,是威尔手下的某一特工,暗号当然没能对上。杜墨挂了电话,急速离开。
这一次联络失败让杜墨满腹疑惑,不明白是时间太久暗号失效还是那个联络处已被放弃。而威尔等人则有了初步收获,依据电话线索,锁定了可疑人员,另派人手进行监控。
杜墨的第二次尝试是直接拨打了c国大使馆的电话,但他依然没能打通,电话里,一个机械冰冷的男声接待了他,任何有用的信息也没能探听出来。
在这之后,杜墨向中国大使馆移动,威尔指示在大使馆门前特别加派了特工,果然,那种紧张的气氛令杜墨知难而退,再次掉转了方向。
在那之后,他拨打电话回国,可惜,依然没能打通。
远远地,通过监控器,通过望远镜,通过追踪定位仪,威尔注视着他,想看看被逼到绝境的杜墨究竟会怎么办。
经过几次三番的努力,始终无法与国内取得联系的杜墨,终于转向,他们发现他前往了伯克利山,那是杜文工作和生活的地方。
威尔小组的人打起精神,不敢放松一星半点,随着他离劳伦斯伯克利国家实验室越近,人们越发紧张,但他并没有接近实验室,也没有返回杜文的家,他去了那里唯一的邮局,多少次杜文给他的信,都是从那个地方寄出去的,当然,还有那副画儿。
象以往一样,他等到夜深人静才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确认四周无人之后,径直走向邮局门前的绿色邮箱,一公里外的指挥车上,威尔疑惑地看着从前方传来的热成像监控镜头中,杜墨站在邮箱旁,一动不动,四下张望。忽然,他低下头,看了下手,转身离开。
威尔警觉地让人将杜墨额头监控镜头回放,慢放,人们清晰地看到杜墨的手指尖搭着一块创可贴一样大小的东西,而它,在他手上正悄然变化,由绿变为肉色,最终与杜墨的手指溶为一色。
“动手!”威尔断然下令。早已经准备好的特工从四面八方的藏身处窜出,纷纷扑向杜墨,而杜墨的反应也极为迅速,想也不想撒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