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我脑海滚出去+番外——即行
即行  发于:2015年04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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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般大学一个学期的学杂费要七八千,他是不可能供得起的。

他从毕业迄今三年只有两三千的积蓄,在西部支教的那一年一分钱没存下,这两三千还是在县一中攒下的,不过县一中的工资每月也就两千出头,攒不了多少。

如果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话,恐怕还要朝父母伸手,他是撂不下这个脸面的。

“现在应该是能申请助学贷款的吧,”隔壁桌的一个女老师出声道。

“对啊,”苏岩眼前一亮,他父母都是Q市重点中学的教师,家境尚可,差点忘了还有助学贷款这回事。

“而且杨文博是全县少数几个考上重点大学的,县教育局肯定有补助,”女老师摇了摇头,小苏的教学水平还可以,其他方面就不行了。

听着老师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杨文博渐渐有了希望,如果能够继续读书,他又怎么会放弃呢。

苏岩翻着S大寄给杨文博的EMS,里面杂七杂八的一大堆,有录取通知书、新生入学指导手册、绿色通道指南、银行卡、手机SIM卡等等,苏岩挨个给杨文博讲解了一下用途,甚至掰开自己手机的后盖教他装SIM卡。

“小子,姓苏的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啊,”东皇泽的声音幽幽地想起。

杨文博闭上了眼,对脑海里的小人道:“苏老师是我敬重的人,希望你不要说他的坏话。”

东皇泽气恼地背过身去,不长心眼的小子,迟早有一天会后悔。当年他的好友可不正是用这种眼神看他的爱妾的么,所以他后来极其后悔没掐死那小子。

这之后的一个月里,杨文博买了个几十块钱的二手直板机,到派出所办理了身份证,申请了助学贷款,领到了县教育局四千块钱的补助,林林总总,转眼就快到去学校报到的日子。

杨文博先回了一趟村子,到外公的坟前烧了一些纸钱,最后烧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让外公知道自己考上大学了。

回到外公的茅草屋时,杨文博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道:“愣子哥,你怎么回来了。”愣子哥十六岁出去打工,这三年来除了过年都是不回来的。

愣子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我奶生病了,回来看看,你不是放暑假了么,怎么一直不在家啊。”

杨文博想问老人的身体怎么样了,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愣子的奶奶,村里人不搭理他,他也不了解村里人。

“我奶现在好了,虚惊一场,我打算过几天再出去,”愣子似乎也没要求杨文博说什么,晃了晃手里的直板按键机,带着些炫耀的口气,“我的号码是XXXXXXXXXXX,你记一下,以后有了手机记得给我打电话,对了,你上学还有生活费吗,我知道你大舅二舅不会给你钱的,我这几年赚了不少钱,你先拿着用。”

杨文博看着愣子哥掏出来的几张皱巴巴十块纸钞,哪怕他数过四千块钱的百元大钞,这几十块对他而言仍然是很大一笔钱。

见杨文博盯着钱却不接,愣子直接把钱塞到了对方的裤子口袋。

杨文博把钱掏出来,塞回了愣子的口袋,说:“我考上了S大,学费生活费都有了着落,这钱留着给你弟弟妹妹上学用吧。”

“你考上大学了!”愣子愣了一会高兴道,“我就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会考上大学。”

“愣子哥你知道S市怎么去吗?”杨文博问道,虽然苏老师已经详细地告诉了他在哪里乘车、在哪里换乘、在哪里下车等等,可他第一次去那么远的地方,了解得越多越安心。

愣子双手一拍,“你是去S市啊,我就在那打工,我带你一起去呗。”

愣子哥也去S市,那还真是意外之喜,杨文博和对方约定了去S市的时间就去收拾行李了,苏老师说学校会提供被褥、凉席、蚊帐、脸盆、水壶、牙缸等日常用品,所以这些东西他都不用带了,他的衣物很少,最后收拾好也只有一个帆布包的东西。

“愣子,听说东坡那小子要跟你去打工啊,嘿嘿,现在可没人养他了。”

愣子捶了兄弟一拳,“什么去打工,人家是去上大学,跟咱可不一样。”

“切,有啥不一样的,他上得起么?隔壁村的李海去念那什么职业技术学院才一年就没钱上了,现在不是照样打工。”

“反正人家有办法,都说了人跟咱不一样。”

“是不一样,起码咱爹妈清清白白的。”

愣子皱眉听着兄弟的酸言酸语,这么多年下来,他已经不尝试着纠正自己一干兄弟的观点了。

杨文博考上大学的消息很快在村子里流传开来,临行前一天晚上,大舅扛着锄头找到了杨文博,从裤子内袋掏出皱巴巴的几十块钱,声音沙哑道:“我这有些钱,你拿着路上买点东西吃。”

杨文博看着才四十多就老态毕现的大舅,心情有些复杂。

他的两个舅舅都长得又高又帅,但在农村长得好不能当饭吃,也不能为他们娶老婆增添什么筹码。

他的两个舅母都长得又矮又黑又粗壮,干农活是一把好手,对钱把得很紧,大舅这几十块来估计攒得也不容易。

其实小时候两个舅舅对他还好,收了花生会偷偷给他一把,买了糖也会记得给他两颗,或许是生活的艰难磨灭了不多的亲情。

杨文博推拒了大舅的好意,说县里给自己发了奖金,学费生活费都有。

杨大舅推了两次,见杨文博不收,迟疑了下塞回了裤子内袋,说了句“在学校要好好读书”就扛着锄头离开了。

杨文博叹了口气,两个舅舅没有那个义务对自己好,自己也没有那个权利去指摘他们。

第二日一早,愣子的爸爸开着拖拉机经过东坡时,拖拉机后面坐着的愣子扯着嗓子喊杨文博上车。

杨文博早已听到拖拉机的轰鸣声,背着帆布包几步就跳上了拖拉机,跟愣子的爸爸问了个好,对方似乎回了什么话,不过拖拉机的声音太大,杨文博没听清,也不准备再问。

“你就这么点东西啊?”愣子瞅着嗓子喊。

杨文博点了下头,道:“被子席子学校都有,就带了几件衣服。”

“S市的冬天太冷,去年差点没冻死我,过年的时候火车太挤不好拿那么多包,乘这次回来带床被子去。看看这台车怎么样,今年新买的,你还没见过呢,漂亮吧……”

杨文博扶着拖拉机前面的横杆,防止自己被颠下去,听着对方的大嗓门,没过太久时间就到了马路上。

两人坐马自达到了镇上,从镇上坐公交到了县车站,从县车站坐汽车到了市车站,在售票厅排了两小时的队买到去S市的火车,夜里十一点发车。

此时已是傍晚,两人饥肠辘辘,愣子从牛仔大包里掏出一罐腌菜,两块大饼,递给杨文博一个,道:“车站边上的东西贵得要死,我从家里带了不少吃的,你别客气。”

杨文博接过了大饼,顺便给了愣子哥一袋方便面。

吃了晚饭,愣子在候车厅的一角用报纸铺了一块地,直接躺了下去,头枕在包上,对杨文博道:“咱先睡会儿吧,十一点还早着呢。”

杨文博实在没本事在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这样睡觉,只道自己不困。

没一会愣子就打起了呼噜,杨文博坐在愣子装着被子的大包上暗暗调息。

候车厅四面透风,大夏天的倒也不是十分闷热,就是蚊子多了点,看着愣子哥被蚊子叮了那么多个包还睡得那么香,杨文博一边给对方喷着花露水一边赞叹不已。

04.抵达S市

离发车时间还剩半小时的时候,杨文博和愣子轮流放了回水。

离发车时间还剩一刻钟的时候,开始检票。

即使不是春运时间,火车上的人也永远不会少下来,两人不会网络购票,村里、镇里、县里都没有代售点,也不方便提前买票,所以他们两人都是站票。

愣子显然习惯了站票,提着两大包东西随着人流往车厢里挤,眼疾手快地把两个大包塞到了行李架上。

杨文博背着帆布书包,扛着愣子装棉被的大牛仔包,紧紧跟在愣子哥后面。

愣子把牛仔包横到地上,一屁股坐了上去,对杨文博招呼道:“这边坐。”

八月末的天气十分闷热,尤其是在人挤人的车厢里,方便面味、烟味,还有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乌烟瘴气。

杨文博瞧了瞧拥挤的过道,感觉各种气味都沉淀在了下方,便冲愣子哥摇了摇头,站在了过道上,瞧车窗外的景色。

火车在那一遍高过一遍的鸣笛声中缓缓开动。新鲜的空气从火车顶部的的小窗户透了进来,夜里不算太热的风拂过杨文博的脸庞,吹落一滴汗珠。

“小子,你们的生活也不怎么样啊?”凡是杨文博能听到看到的东西,东皇泽也能听到看到,拥挤的火车、狼狈的乘客都让他情不自禁地嫌弃,“你们的火车也不比马车快多少,还挤这么多人,看着都脏。”

“你们国家普通的百姓坐得起马车吗,而我们国家的普通人就坐得起,”杨文博认真地和东皇泽辩驳了起来,“以后我会带你去坐飞机,在天空中看飞鸟云海;我会带你去坐豪华游轮,在大海上观惊涛骇浪,见识下真正的好东西。”

“你先让我吃顿好饭再说吧,”东皇泽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他在杨文博的脑海里当真无聊透顶,除了杨文博把身体借他的时候能活动活动拳脚也没有别的乐子,美食美酒美人更是多年不沾。

两人用意识你一言我一语地闲聊着,愣子坐在牛仔大包上睡得正香,突然车厢里传来喇叭的巨大声响:饼干方便面火腿肠什么都有了哈,盒饭五块钱一份了啊。

列车员推着手推车在站满了人的过道上艰难而勇猛地前行着,杨文博摇了摇迷迷瞪瞪的愣子哥,提醒对方推车要经过这儿了。

愣子把牛仔包使劲往边上挤,总算让推车过去了,忍不住抱怨道:“晓得车上那么挤还每小时来一趟烦不烦啊。”

边上马上附和声一片,看来大家都深有同感。

已经是夜里十二点了,杨文博十四年养成的睡眠习惯让他此刻昏昏欲睡,上下眼皮直打架,而东皇泽早已休眠去了,就算他是一个意识体或者说灵魂,也是需要休息的。

愣子看着杨文博眼皮都重得睁不开了,把人拉到牛仔大包上,道:“坐这睡一觉,明天中午就能到S市了。”

杨文博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也顾不得环境怎样,直接坐在牛仔大包上,靠着愣子哥睡着了。

愣子怕杨文博睡得不安稳,没敢怎么动弹。

旁边一刚聊得火热的男人问愣子,“这你弟弟啊,这么小就带出来打工?”

愣子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想让杨文博安安静静地睡会觉。

边上的人是安静下来了,可惜天不遂人愿,乘务员的大喇叭又响了起来:饼干方便面火腿肠什么都有了哈,盒饭五块钱一份了啊。

于是这一夜杨文博就在半梦半醒中度过,早上六点盛夏灼热的阳光打到杨文博颈上时,杨文博彻底清醒了过来,而路程,不过行了一半。

愣子掏出一个搪瓷缸,把杨文博的袋装方便面撑开了稳着,兑好调料,放好热水,小心翼翼地端给了杨文博,道:“你先吃,等下我再泡一袋。”

杨文博把搪瓷缸往回推了推,“我还不饿,你快吃吧。”

愣子也没跟他客气,迅速地解决这一袋又迅速地泡了另外一袋,这下杨文博才接了泡面。

火车慢悠悠地在铁轨上前行,车上的人喧哗吵闹,以此打发时间。

在火车过了一个又一个站点后,火车上的人渐渐少了,杨文博和愣子也有了座位。

愣子掏出一副扑克牌兴高采烈地要教杨文博玩扑克,杨文博不好打击对方的兴致,便认真地学了起来,于是十局之后,愣子再也没赢过杨文博。

东皇泽醒来看到两人玩纸牌眼睛一亮,这个游戏不错,便软磨硬泡着杨文博把身体借给了他。

于是愣子发现,他又能赢了,事实证明,东皇泽玩纸牌的技术实在太次。

“各位旅客,S市即将抵达,请携带好随身物品……”

听着广播里的报站声,杨文博知道马上要下车了,赶紧唤着东皇泽。哪知东皇泽还沉浸在比不上一个愣头小子的无限怨念中,根本不搭理他。

杨文博怕东皇泽不靠谱,迅速夺回了身体的主导权,帮着愣子哥把行李架上的大包拿下来。

东皇泽刚刚想起一步好棋就被丢进了杨文博的意识空间,恼怒地要打爆杨文博的脑袋,可惜一切都是他的想象。作为一个意识体,他只能想,不能动。

杨文博一出火车就被S市火车站的庞大建筑给震撼了,这是本市的火车站完全没法比的。

两人在迷宫似的火车站转了许久,杨文博问道:“愣子哥,还有多久能出站啊。”

愣子挠了挠那头板寸,羞愧道:“去年明明记得的,不知道怎么就忘了。”

杨文博研究了一下指示和图标,带着愣子七拐八绕上下了几个电梯总算绕了出去。先前他就觉得不对劲,可相信愣子哥也没太放心上,看来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出了开着空调凉爽的火车站,两人一下子被正午的阳光炙烤地皮肤刺痛,眼睛也过了好一会儿才看得清远处的东西。

之间火车站广场井然有序地搭着很多凉棚,凉棚上悬挂着各种各样欢迎新同学的红色条幅。

杨文博一下子就看到了S大的场地,看到那红色条幅上简简单单一句S大等来了你,那一瞬间,他漂泊无依的心忽然就安了下来。

愣子送杨文博到了S大的场地,凉棚里的塑料凳子上已坐了不少来报道的学生和陪同的学生家长。

凉棚前排的桌子后面坐着十来个学生,穿统一印着S大校徽的白汗衫,青春洋溢,热情如火。

其中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漂亮女生看到杨文博眼睛一亮,从桌子后面走了出来,虽然看到愣子的时候觉得他不像个大学生,还是热情地抓住了他的包带,说:“这位同学,欢迎你来到S大,来这边休息一下,校车马上就到。”

愣子第一次碰见这么漂亮的姑娘,偏偏这位漂亮姑娘还这么爽利热情,羞囧地话都说不出来,任由姑娘把自己拉进了凉棚。

“我叫展颜,你可以叫我的名字也可以叫我学姐,”展颜又递给愣子一瓶矿泉水,算完美履行了做志愿者的义务后,这才回过头对杨文博温柔地笑道:“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是来送哥哥上学的吗?”

“咳咳,学姐,”杨文博清了清嗓子,“来报道的是我,愣子哥是来送我的。”

展颜插着腰咯咯笑了起来,“小弟弟真逗。”

旁边一男生起哄道:“社长大人,你可别看人小朋友长得好就欺负人家啊。”

剩下的同学则一齐和声道:“是啊是啊。”

杨文博无奈地开始翻书包,找自己的录取通知书,眼见为实啊。

愣子一开始只是有些愣住了,听到一堆人的起哄声顿时反应过来,几乎是用跳的离开了凳子,慌忙摆手道:“我不是大学生,阿文才是。”

恰在这时杨文博也掏出了录取通知书,众人稀奇地对比着录取通知书上的照片和真人,分毫不差,这才信了。

那些原本在凉棚里等待校车的新生还有些拘谨,这么一闹打破了平静的湖面,新生们开始互相打听各自的专业,说不定这里面会有自己的同班同学甚至舍友呢。

“校车来了,大家按先后顺序排个队,不用着急,一共有七辆校车来回,下一班也很快。”

楞子拍了拍杨文博的肩膀,“我就在附近的工地,钱不够花了记得打我电话,被欺负了也尽管来找我,我替你打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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