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帝(一)——碧藤萦溪
碧藤萦溪  发于:2015年04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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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声尖利的惊叫划破了漆黑无月的天幕,男孩警觉的吹灭灯笼,将身形隐匿在黑暗之中,循着声音赶了过去……

然而,呼喊声似是蔓延开来的洪水,此起彼伏,响彻天际。一瞬间火光冲天,男孩惊恐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呆若木鸡……

院落中横七竖八的躺着众多尸体,温热的血液顺着狰狞的伤口喷涌而出,在地上渲染出一朵朵骇人的红色花瓣。一群红发血眸的疯子在院子里肆意挥舞着刀剑,见人就砍,见能动的就劈……,残破的肢体在暗黑的夜空中划出一道道妖艳的弧,冲天的火光在诡异的山谷中燃起一片片刺目的红……,惊恐无助的哭喊,愤怒狂躁的打杀,所有的人,眨眼之间,陷入疯狂……

极具穿透力的风铃声冲破震天的喧闹,直抵每颗惊恐愤怒的心……

男孩薄唇紧抿,一丝嗜血的杀气溢出嘴角。他以极快的速度在院中黑暗的角落跳跃着,释放出藏在墙壁之中的毒烟。这是他心血来潮弄着玩的,没想今日却派上了大用场。轻轻掰开幽昙紧闭的花苞,花香混着无色无味的毒烟侵入那群疯子的脑髓,夺取着他们的嚣张的神智……

男孩成功了,他带着府中仅剩的十几号人,沿着小路,赶往风铃响起的地方——村子的中心,九重幽昙的花蕊,郾霞贝族的总坛。

几百人的小村子,逃过来只有寥寥几十人。身受重伤的族长难掩心中悲愤,一拳砸碎了身边残破的石墙。灵炅白族这次下了血本,定要毁了贝族总坛。看着不断围上来来的红头发的疯子,男孩竟有些兴奋的想要咬住那群人的脖颈,吸髓饮血。眯成一线的瞳仁彰显着贝族特有的愤怒,紧握的小拳头突然被一个温热的手掌抱住,男孩一惊,回身便看见母亲哭红的双眼。

男孩跟着母亲来到族长面前,族长轻叹一声,抽出几根银针,将他定在了地上。一把锋利的匕首划开了男孩的皮肉,钻心的疼痛却没能让他嗜血的冲动减弱一分一毫。母亲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砸在男孩脸上。姐姐更是哭红了眼睛,紧紧握着他的小手,惊恐的看着大人们,却不敢询问半分。族长将一朵郾霞镇尘古翠雕琢而成的九重幽昙放在了孩子腹中,然后迅速缝合,上药包扎。

所有人都没有逃过这场杀戮,族长死在了红发人的剑下,母亲死在了自己和姐姐身前……

当出生的红日照亮了天地之时,也将天边的几朵云彩染成了妖冶的血红……

郾霞贝族总坛八百余人,最终只剩下几十个充当祭品的孩子……

女孩扶着重伤的弟弟,深一脚浅一脚的跟着队伍,赶往即将成为众人坟墓的白族祭坛。她拼劲全力为男孩挡去狠辣的皮鞭,却没能护着男孩走到最后。

那天天气出奇的热,人也就跟着烦躁不安。男孩静静的躺在女孩怀里,一直缩成一线的瞳仁疲惫的转动着,只要再走一段路,他就有办法救出所有人——这座山,是庇佑了贝族几百年的神山,山中的一草一木,男孩都无比熟悉,所以,他知道,还有转机,只是需要再忍耐一阵……

突然,几个红头发的疯子揪住女孩的头发,硬生生将她和男孩分开,然后在众多孩子面前,脱光了女孩所有的衣物……

女孩挣扎哭泣着,却没有开口求饶,她想咬断了自己的舌头,以求保住最后的清白,却被那几人邪恶的话语止住了——‘如果你死了,就让你弟弟陪我们玩玩好了,男孩子的身体其实也不错呢!’

女孩最终死在了弟弟怀里,白皙的双腿早已被鲜血染红,无法合拢的呈现出羞人的姿势。男孩看着姐姐怎么也合不上的眸子,竟然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他俯身在女孩耳边轻声细语,‘姐,你放心走吧,这些人,我会一个不剩,都送到地狱里去的!很快,过几天,他们全都得死!’

女孩闭上了眼睛,任由男孩用干净漂亮的草花为她搭起了一个简单却异常漂亮的坟冢……

突如其来的巨变让男孩隐忍的眸子瞬间充血,他毫无顾忌的开始了自己的计划……

攻击贝族的白族暗部在赶回白族祭坛的路上,很奇怪的生了怪病,要么疯了一般撕咬着同伴,要么傻子一样撞击着山石,但这只是开始……

诡异的气氛充斥着整个队伍,带有剧毒的蝎子、蜈蚣、蜘蛛、马蜂,还有些不知名的虫子,仿佛长了眼睛一般,钻进白族士兵的衣服,索取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而这也只是个过程……

毒蛇成群结队的到来让红发的疯子们彻底崩溃了,他们猜到是那群孩子捣的鬼,于是又是一场杀戮……

但,孩子们却是有惊无险,毒蛇将几十个孩子团团围在中间,见到红发之人冲上来,就不顾一切的咬下去……

男孩控制着毒蛇,带着一群孩子在山里狂奔……

肋下伤口撕裂开来,鲜血染红了一席黑衣,男孩果断的让其他孩子逃往分坛,自己却留下来抵挡追兵……然后,他兑现自己的诺言,所有的白族暗部,在一个年仅七岁的孩子面前栽了个大跟头——他们不是被毒死就是被滚落的山石砸的脑浆迸裂,两千人的队伍,在攻打贝族总坛时折损多半,剩余的几百人却死在了一个孩子手里……

孩子逃出深山时已经体力不支,昏在路边,恰逢草荷堂的虞庆兰经过,顺手救了……

男孩原本善良的心性被慢慢找回,曾经不堪回首的伤痛也渐渐淡然。十二年后,男孩带着那朵九重幽昙悄悄潜回曦国,寻到了当年逃生的同伴。一段叙旧过后,他发现从建的贝族总坛虽然较之前的简陋了许多,却有着固若金汤的坚持。看着将族里事物打理得仅仅有条的昔日玩伴,他毫无留恋的交出了那朵刻着贝族巫医九大绝学的昙花,回身融进了宏国的江湖之中……

白族并没有停止对贝族的迫害,只是当年的一场血拼,两族均受损严重,而今,白族只对落单的贝族进行攻击,而贝族,也会毫不示弱的回击。虽然曦国的国师是个白族人,但大权在握的他们至今仍无法撼动树大根深的贝族一分一毫。男孩临走留时下话,如果族里需要,他会义无反顾的回来……

紫色的小蜘蛛肚子上有一个白色的笑脸,似是嘲笑世人一般,露着狰狞的白牙……

白涉战战兢兢的盯着那只蜘蛛,颤声道:“我真的不知道雇主是谁……”

贝耀飞玩弄着指尖上的小蜘蛛,见它吐出一段紫色的蛛丝,便两指一掐,将蜘蛛吊在了白涉眼睛正上方,“还是告诉我吧,不然,我可不确定这根蛛丝什么时候会断……”

白涉咽了口吐沫,猛眨双眼,“我,我,我不是很清楚啊……”

“嗬?不清楚?那你清楚这小东西是吃什么的吧?”

小蜘蛛又往下坠了一段,白涉感觉它的爪子都够到自己的睫毛了,惊得他冷汗直冒,慌乱的别过头,却被贝耀飞下的药制的死死的,眼看那东西就要钻进眼睛,白涉心一横,叫道:“别,别,我说!”

贝耀飞轻轻一提,将蜘蛛收回指尖,笑道:“这就是了。说吧,谁指使你害他的?”

“是翼王。”

“什么?你糊弄我?”

“没,没有!翼王怕他不在的这几天,太子做出什么不对的事情,所以让我控制一下。等他来了,我就会给太子解毒。”

“解毒?你们白族的药还真是厉害啊!”有些讽刺的挑起嘴角,贝耀飞一脸的不信。

“我说的是真的。我用的是香昙,不是幽昙,可以解的。”

贝耀飞想了想,点头道:“真的是翼王让你干的?”

“翼王本就打算出兵,太子已经碍事了,他不想再出叉子。”

贝耀飞犹豫了一下,见白涉死死盯着紫岩幼蛛,惊惧之色不似作伪。便没再问下去,转而笑道,“你再告诉我一件事吧。要是答的好,我就放了你。”说着,他又将蜘蛛吊在了白涉脸上。

白涉一下白了脸,结巴道:“你,究竟……,究竟还想知道什么?”

贝耀飞妖冶的紫唇微微上翘,露出一个迷人的笑,一脸玩味的看着瘫软在地上的人,“十五年了,我本来都忘了,你却非要勾起那段伤心事。哎,也没什么,就问问你白族的总坛在哪,有空我好过去串串门,放几只蜘蛛什么的。”

“我,我不会告诉你的,绝不会让你去迫害我的族人!”

“哈哈哈!”贝耀飞仰天狂笑,眼角竟渗出了泪,银灰瞳仁瞬间变成一线,嗜血的寒气霎那间冻结了整个空间,“你们当初毁我总坛,杀我亲友之时,怎没想想会有今天呢?你们白族可真会藏啊,我们找了十五年都没找到,话说,你们是不是属乌龟的?”

白涉一咬唇,心一横,骂道:“你才是王八!我们总坛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圣域,岂是你们能去的!”

“找死!”

寒气四溢的两个字从牙缝中挤出,骇得白涉往后猛缩,却依旧无法逃离贝耀飞的掌控。紫色薄唇勾起,一抹妖艳的笑容浮上了冷峻的面孔,说不出的诡异。白涉痴迷的望着那抹笑容,直到紫色的蜘蛛爬上了鼻尖,他才惊恐的大叫出声,却发现自己连反抗的力气都没有了……

贝耀飞看着蜘蛛爬进那让人恶心的血色眸子,欣赏着他抽搐翻滚,四处乱撞的样子,却突感无趣。

厌恶的弯下了嘴角,他从怀里拿出解药,滴在了那几近疯癫的人眼中,半晌,白涉喘着粗气,绝望的看向他……

“十五年前,我杀了攻击我族的白族暗部数百人,应该算是报仇了。本来好好的相安无事,我也不想找你们的麻烦了。你千不该万不该,去动那个洪煜珣,那是我的人,你知道嘛!”贝耀飞一用力,刚刚融进白涉眼中的紫色药水迅速结成球状,溢了出来,白涉再次陷入了无尽的痛苦之中……

“小飞,你的人何时变成了那个叫洪煜珣的白毛小子?这事儿,你得好好跟我说道说道吧?”

熟悉的声音突然想起,贝耀飞好似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脑子迅速恢复了常态。他皱皱眉头,满脸错愕的看向来人。

第四十章:槐花微苦

宏国出征的大军长驱直入,奔着战事吃紧的居峡已有十一日之久。此处山岭之间尽是槐树,一年四季,常开不败,故称槐田郡。

倚在槐树上的女子忧怨的戴翠秀眉轻皱,平静无波的眸子好似一汪死水,透着渗人心肺的哀戚悲苦,一张尖利的瓜子脸苍白却不失风韵,微厚的红唇将整张脸勾勒得妩媚生香,已过不惑之年,却依旧美得倾国倾城。

贝耀飞看着这个亦师亦母的女子,慌乱的低下了头,仿佛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等着大人发落。

草荷堂的总堂口就在这槐花飘飞的槐田郡,虞庆兰得知几个孩子要跟着队伍出征,便想赶过来瞧瞧。谁想刚赶上大军,就看见自家爱徒拎小鸡似的抓着一个人猛跑。担心他做出什么不妥之事,她就也跟来了,没料到却听到这么一堆乱七八糟的话。

解开微锁的秀眉,虞庆兰缓步走到贝耀飞近前,叹道:“你们都不小了,有些事情应该明白。那洪煜珣不是我们能招惹的,离他远点。”

贝耀飞紧抿薄唇,一声不吭,心却仿佛被狠狠的揪了一把,钝钝的痛。槐花微涩的香气骤然袭进口鼻,苦的让人想逃……

虞庆兰踢踢半死不活的白涉,回身又道:“这个人你到底想怎么处理?留着,必是祸患,还是弄死了吧。”

贝耀飞点头,随即掏出那两个瓷瓶,收回蜘蛛和解药,然后一剑结果了已然毫无生气的人。

虞庆兰看看一脸木然的爱徒,有些犯难的再次皱起了秀眉,“放不下?”

“啊?师父指的是?”

“别跟我装傻。”

“我跟煜珣没什么,只是普通朋友。刚才是气极了乱说的。”贝耀飞恐怕连自己都不清楚,他那闪烁不定的眸子已然出卖了他。

早已经过青春年少的妇人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哎,且不说那洪煜珣是一国的太子,就是他的男子之身,你也要好好考虑清楚。纵使宏月大陆男风盛行,但两个男人终是没有结果的。你是想让自家绝后呢,还是想让洪煜珣那一国的太子没有子嗣继位呢?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贝耀飞突然莫名的悲伤,想起那个喜欢跟自己撒娇耍赖,在自己面前毫无掩饰的人,心就不自觉会软下来。那双灵动清澈的眸子一转,自己的心就砰砰跳个不停。这种感觉,以前从没有过,却让他兴奋不已,想要得到更多……。而今,师父有令,让自己离那个人远点,而且理由如此充分,自己竟然连一句反驳的话都找不出,只能傻站着,看着师父……

银灰色的眸子满是祈求的悲伤,凄楚的眼神刺痛了虞庆兰的心,她轻叹一声,心道,这孩子恐怕已经陷进去了……

“有双儿的消息了吗?”不想再纠缠这个话题,虞庆兰边走边问。

“听说在月国,但也不一定。我们还在查。”贝耀飞舔舔有些干涩的唇,又道:“人毕竟是在皇宫里失踪的,跟着他们,或许可以查到。”

“嗯,具体的等见到小修再说吧。对了,她在哪呢?”

“哦,她在翼王炊筱那边。过几天赶上来。”

“翼王炊筱?”虞庆兰想了想,又问:“小修怎么不跟你一起?”

贝耀飞一愣,蓦然想起他这个‘准女婿’的身份,有些尴尬的笑笑,“我也不清楚。”

“你是想陪着洪煜珣才把小修撇到一边的吧?”

好似无心,一句话却噎的贝耀飞半晌无语。

虞庆兰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声,看着眼前部署有方的军营,轻轻摇首,“都说太子无能,也并非如此嘛。你是跟我回堂里,还是留在军营?”

贝耀飞英气的眉毛一阵扭曲,终于妥协道:“我跟您回堂里。”

“嗯。”虞庆兰满意的点点头,转身带着贝耀飞离开,却发现那人不动了……

顺着贝耀飞的眼神望去,一个单薄的银发少年杵着一柄紫穗长剑,立在军帐前,好奇的看着他们。

“哎,你要随我回去,也先去跟人家打个招呼吧。”

仿佛得到大赦一般,贝耀飞欢喜的点点头,飞身冲了过去。

煜珣睡了一会儿,无奈背上的伤扰得他根本必不了眼,估摸着贝耀飞应该快回来了,便死撑着,抓过长剑,出了帐篷。

贝耀飞一把扶住摇摇晃晃的人,微怒道:“伤还没好,谁让你乱动的!”

煜珣瘪瘪嘴,眼睛一转,泛起了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气,“太疼了,睡不安稳,想找你要些药,就是没出征前你给我吃的那种。”

“你说‘沉梦’?那药吃了,你会睡一天,叫都叫不醒,只能等药劲儿过了才行。你要吃吗?”贝耀飞担心军中有事,煜珣不能及时处理,所以才没选这个药。

“这样啊,那我不吃了,万一有事不好办。”煜珣有些郁闷的眨眨眼睛,然后就看见一个倾国倾城的妇人拧着秀眉盯着自己。本能的一缩脖子,煜珣有些胆怯的问道:“敢问……,夫人有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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