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故事 上——直末
直末  发于:2015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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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神情……很淡然,就好像那时离开一阵,由对街走回来那样。

第16章

最后蜡烛还是教风给吹灭了……

我重新再点了一次,把灯台挪到床旁的架子,待坐了一会儿,才脱了外头的长衫走去屏风后。

架子上已打好满满的一盆水,是方才赶紧去打上的。傅宁抒和算学先生,后来边说着,就一边又往外走了。

那会儿我一直没避开,就是怔怔的盯着他们瞧。

不知被看见了没有……

应该是有吧,就算背对的算学先生瞧不见我,那么傅宁抒应该也瞥得到,虽然他一次也没把目光转过来。

虽然隔得不算远,但他们说得声音很小,一点儿也听不见的,但不避开又盯着瞧,好像有点儿失礼。

我搅着巾帕,脑袋乱轰轰的想,才慢吞吞的擦完澡,套上衣裳出来。

一出来,差点儿就没吓着……

傅宁抒正不知搁了什么到窗边的台子上,大约有所察觉,侧脸看了过来。

我顿了顿才开口:「先……先生回来了?」

傅宁抒淡淡地嗯了一声,就走了开去到书案那儿,然后再另外点了一根蜡烛。

我微瞥了一眼,见着他把蜡烛按在另一座烛台,目光像是要抬起看来,急忙把视线调转向窗台。

这一看,心里就咦了声……

我走去,仔细的瞧着他方才放得那个东西。

那是一只浅盘,盘子内有水,还有花。

那花是小朵小朵的,乳白中带点儿鹅黄的颜色。

没看过这种花……我怔愣的瞧着,有点儿想伸手去碰,但还是忍住,只是开了口:「先生……」

「……」

我侧过身望向已抬眼看来的人,手比着那只盛水的浅盘,「这是哪儿来的?」

傅宁抒听了又低下目光,翻过一页书,「有人给的。」

我恍然的点头,回过身再凑近看了看,隐约闻到一些淡淡的香气,不禁又出声:「先生,这是什么花?」

「栀花。」

我再哦了一声,实在忍不住了,就伸出指头去碰了碰,嘴巴说道:「那怎么把花丢到水里啦?」

背后沉默无声,一会儿才听到傅宁抒回答:「……栀花落地就无用,搁到水里,只是放着好看罢了。」

「原来是这样呀……」我才明白,赞叹道:「这么摆着,真的挺好──哈啾──哈啾──哈啾──」

这个挺怎么样,没有说完,鼻子就一阵痒痒的,我连续打了三个大大的喷嚏,脑门被自个儿的喷嚏响声震得有点儿晕。

「──夜里凉,别一直站在窗边。」

傅宁抒不知何时来到一边,说着的同时横出了一只手,把一边的窗拉回来掩上,然后看了我一眼,眉头皱了一下。

「……把衣裳穿好。」他说完,便走了开。

我不明所以,低头看了看自个儿,心里喔了一声──衣裳当然是穿着的,可衣结没有完全系好。

难怪觉着冷……

我快快的绑好,心上这时再惦记起陆唯安他们,不禁看向早坐回案前翻书的傅宁抒。

他无动于衷,像是没有察觉……

我想了一下,走离窗台,绕到桌案的另一边,那头的桌上散放着几本书,以及铺开却又压折到的纸。

我微瞥了眼傅宁抒,游移了一下又挪开,跟着就收起书来,又把纸压平了些,一边压又一边看向了傅宁抒。

「……有话就说。」

他还是看也没看来,可这次开口了。

我顿了顿,问:「先生,唯安他们是不是……」

「这事儿不要多问──」傅宁抒即刻把话打断。

我一愣,还想说点儿什么,就见他面色微沈了些,只好把问题吞进肚里,怏怏的闭了口。

不问就不问吧,收好东西去睡……

今儿个出去跟人挤了半天的路,回来又去厨房帮了一下,可真的是又倦又困,一收拾好,我就赶紧摸上床,拉开被子。

正要躺下,书案那头就有些动静……

我瞧去一眼。

傅宁抒搁下了书站起身,走去关好剩余的那半面窗,又坐回位子上。

「……先生不睡么?」我不禁出声。

他轻唔了声,道:「你睡吧。」

我怔怔点头,也没都问就往床上躺下,把被子盖好,闭起了眼睛。

什么都看不见后,就觉得分外的安静,连书页翻动的声音也没有,好像……这间房里只有我一个。

我只想了一下,就觉得精神恍惚起来,意识逐渐模糊……

可没一会儿,再慢慢清楚,然后又隐隐溟蒙,活像半睡半醒。

还以为很累了,能睡个好觉的……

我遂翻了身,眼睛睁开。

这一睁,映入视线的是一片黑……

咦?我眨眨眼,过会儿适应了,借着透进窗来的夜光,模糊的辨出看到的东西。

是房顶……

现在什么时刻了?看着……

是不是夜半?

我侧过头,瞥见架上的蜡烛被吹灭了,而床的外侧是不知何时睡下的傅宁抒。他是背对着的,被子只浅浅的盖在身上,露出散在后背的头发。

我呆呆的看着……翻过了身,目光盯在他后背那把头发。

明明都是头发,可怎么和我的不太一样……我顿了顿,忍不住探出手,指头扫过他散在床上的一绺发稍。

这一摸,不知怎地,我觉得……他没睡熟。

我愣了一会儿,心神微动,轻轻的喊道:「先生……」

没有动静……

我觉得有点儿失落,不禁想若他是王朔就好了,就能直接把人推醒了。

一般我睡着,其实不到点不会醒的,可偶尔也会像是现在这样……然后,就不知为什么,老想找人说点儿话。

王朔老是说我这个习惯得改改呀,若没有他,我找谁聊去……

那时我想,他才不会不在呢,他能去哪儿──但现在,他还真的不在了。

而我到这个书院也有一阵子……

我一顿,陡然记起另一个要紧的事儿。

假放完啦,旭日时要起来集合,现在……我看了看自个儿睡得位子。之前想着要和傅宁抒商量调个位子睡的,怎么就给忘了。

……都怪先生太晚睡了,我不禁咕哝。

忽地,就听啧地一声,本来还背对着的人就侧翻了过来。

不期然的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我陡然怯了一下,嗫嚅道:「先生……」

「……睡不着?」他出声,低低的语气中有一点儿冷。

「不是……」我想也没想就说,又觉得不对,补道:「睡了又醒……」

他没说什么,只轻哼……就平躺回去。

我想了想,就朝他躺近了一点儿,想瞧瞧他睡了没?可凑过去还没看仔细,立即感觉一道目光睨了过来。

「……你做什么?」

我对上那有点儿冷的眼神,心里惧了一下,支吾脱口:「没……没做什么,只是想跟先生打个商量……」

他像是怔了怔,眼目霎时微眯了下,用着低微的,分不出是什么语气道:「你想……跟我打个商量?」

他停了一停,便再侧了过来,手拄在了脸畔,向我凝视,轻声:「可以呀。」

我呆了呆,才睁大眼睛问:「真的么?」

「嗯,你说看看。」他淡淡的道。

之前想着他可能不会理我,现在却愿意听……霎时,我觉得,方才居然怕起了他,有点儿过意不去。

「……你说不说?」

我听他催促,急忙脱口:「啊,我要说──是这样的,我想,跟先生睡觉时位子换一下。」

这样起来时,就不用怕吵了他,虽然……本来照理来说,那个时候,就算是夫子,也要去集合的,可他说不去,我又不能叫他。

「……」

我眼巴巴的等着他回答。

过会儿,他缩回脸畔的手,平躺了回去,用着一种形容不出的语气道:「……你就是想说这个?」

我用力的点头……

他无言一阵,便向另一侧翻过身,再拿背对着我了。

我一愣,「先生?」

「……睡吧。」

「可是……」

「还要早起,快睡。」

我喔了声,又道:「那先生觉得如何……」

「……不如何。」

「咦?什么意思?」

「……」

「先生?」

「……」

看着是不打算理会了……我瞪着他,闷闷的恼着,嘴上忍不住咕哝:「先生,你不讲道理……」

话才完,就听一阵低哼,背对的人还是背对的,用着低冷的声音回了句:「你想我跟你讲道理?可以……等你不是学生的那一天,我就与你讲道理。」

我让这话一堵,抗议道:「等我不是学生,这样要很久……」

「……」

「这么算很不公平……」

话还没完,他已是翻身坐起低侧过来,一手横过我的脖子,落在颈间……我对上他的眼睛,立刻闭上嘴。

「不说了?」

「不敢说──」

方才脱口,我就感觉脖子边的手抬起来,急忙拿手捂住嘴,可那手还是落了下来,不过,却是帮我拉好了被子。

我怔了怔,感觉脸侧有点儿痒,他的一缕头发,因着动作,微微扫了过去。

「快睡吧。」他说,向后直起身体,见我还大张着眼,目光微微一眯,「再不闭上眼,那就──」

我立刻闭上了,顺势翻过身。

没一会儿,就听身后一阵窸窣,然后又是一片安静。

我偷偷睁开眼,拿手摸了摸脸,有些恍惚的想,原来……

一直觉得很好闻的清香,是他身上的味道啊。

第17章

隔日一早,却是让傅宁抒给叫醒的。

夜半那会儿要再睡,却没法儿顺利的再入睡,我侧躺的身体都僵了,又怕翻来翻去会吵到人,只好硬是不动,闭着眼睛迫着睡意快来。

那么迫着迫着的……还真的睡着了,结果睡得太沉,连旭日时候的钟响都没听见。傅宁抒叫我的时候,自然早过了时辰,连早饭的时间都快结束了。

还以为傅宁抒也是睡到这个点才醒,可他却是早换好衣着,还束好头发,把我推醒后,人就离开了,留我一个在心头犯着滴咕,怪他怎么不早点儿把我叫醒呢。

匆忙梳洗更衣后,我急忙背起书箱往课堂去。

课堂内,大多学生都已在位子上坐好,但因为上课的先生还没来,我进去时,一伙人正吱吱喳喳……

我一眼望去,熟悉的位子上这会儿也坐着熟悉的身影,可是,只有陆唯安一个,和他坐一块儿的陈慕平并不在。

陆唯安前面坐着的是丁驹和周文生。此刻,周文生半侧过身,不知和陆唯安说着什么,他身边的丁驹则垂着头,微拱着背。

周文生忽地抬了目光,就和我对上视线……

我朝他笑,他神情却古怪了下,与他相对的陆唯安便回头看来,却脸色一变,生硬的转开了头。

我愣了愣,便又瞧周文生也别过目光。

「……站着做什么?」

身后有人说了一句,我怔怔的回头,李易谦已经越过我向前。我再看了陆唯安那头一眼,才也往位子去坐下。

李易谦兀自的预备着笔墨和书,理也没理我,他上课前一向是这样,总是径自做着自个儿的,或者默不作声的翻书。

我也一如平常,打开书箱取出东西,就是……

总觉得,心里有点儿堵。

忽地,一只手横到面前放了个东西在桌面。

我愣了愣,微咦了下,定睛看仔细……

真没看错,那是兔子,一只成色雪白,只有拇指般大的兔子。

我望向李易谦,怔怔的问:「给我的?」

李易谦目光盯在书册上,淡淡地嗯了声,没有多说。

我拿起了那只兔子,睁大眼睛瞧了一瞧,才想起来道谢,又忍不住问:「为什么给我呀?」

「没什么。」李易谦说,想了想又补了句:「想给就给。」

「喔……」我愣愣点头,再瞧向手掌上的兔子,用另一手小心的去碰着兔子的头,越摸就越觉得喜爱起来。

嗯……人家给的,这得收好,万一碰坏了,可没有第二个呢。

我开心的把兔子放进书箱里,嘿嘿笑着向李易谦再道谢一次,「谢谢啦,改明儿个我也找个东西送你。」

「……不用了。」李易谦低道。

「要的。」我说,却有点儿不好意思:「柳先生说要礼尚往来呀,那你送我,我也要送你,就是……可能没这个好。」

李易谦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

我瞧他神情好好的,不禁脱口:「我以为你还气着我呢……」

李易谦沉默,半晌才出声:「……没事儿气你做什么。」

「可昨儿个你都不理我……」我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埋怨起来,「问什么都不吭声,路上只顾着走你的,也不等我。」

李易谦翻书的手一顿,「我哪里有……」

「有,吃饭的时候,去花市的路上,还有回来……」我立即数给他听,「你看,好多次呢。」

李易谦面色僵了僵,跟着似乎叹了口气,低道:「我没气你……」

原来不是气我啊……我开怀恍然,又问:「那你气什么?」

这一问,李易谦眉头就皱了一皱,冷淡的道:「——没什么。」

我听他口气又不好,有些怯了一下,正好上课的先生来了,也就没问下去,只是隐约好像听到他叹了口气。

真是难得呢……

他这人要就不吭声,一吭声就是侃侃而谈的,从来不会迟疑不定或是叹气的……

我边分神的想,边努力的专注到课上。

因为这一堂是史地,上课的是傅宁抒,总觉得要是上课不专注,回头会让人训一顿,虽然他也没问过我课上得如何。

他在上头正经八百的说解,一堆名词儿绕得人头疼,多亏他能说下去……

有两三个人已经昏昏欲睡,我忍着让自个儿的脑袋不要晃得太厉害,可这个课的内容真是很闷,不晃脑袋实在太困难。

而且昨晚……认真说来是睡得不好。

我用手拄着脑袋,后来真有些受不住……

于是就……

就……

我打了个呵欠,脑壳就被敲了一记。

「好痛……」我瞪向罪魁祸首,「干什么打我?」

「你还问呢。」李易谦白了我一眼,收拾起东西,「上了两堂,你睡了两堂,幸好不是柳先生,不然还不用戒尺敲醒你。」

他这么说,我就想起柳先生那把戒尺敲上来的感觉,忍不住摸了摸脑门,可嘴上不禁说:「傅先生又不用戒尺……」

「你怎么知道?说不准先生书里藏了一把。」李易谦淡淡的说。

「我看过了,他没有……」我脱口,在房里就没看到那样东西,他放在桌上的只有书,那笔和纸还是我放的。

说起来,不知他晚上看得是不是今儿个上课的内容,可这内容好无趣儿,他居然能看得那么专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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