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院的故事 上——直末
直末  发于:2015年04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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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摇头,李易谦却点头,还补了句说,但没有听过好的音色。

他说着这句话时,傅宁抒看了他一眼。

不知是不是我眼花了,总觉得傅宁抒眉心动了一下。

而东门先生听了,笑了一下没说什么,便转头看向傅宁抒,他像是领会,就从衣袖中取出了一只包巾。

他把包巾摊了开。

我伸长脖子看去,心里咦了声,是一团丝线?

一见到那团丝线,东门先生眼都亮了,笑了开来:「你真的到手了?」

「嗯,昨晚去取的。」

我听到这一句,忍不住看向他……

这么说,他昨晚出门,是为了……我在望向那一团线,想看一看有什么不一样。

「先生,这是?」问话的是李易谦。

「这是羽蚕丝。」东门先生笑道:「这样丝线韧度极好,能让琴音的余韵更好,可这个不好找。」她再看向傅宁抒,「实在有劳了。」

「不用客气。」

我听得有些懵懂,倒是李易谦听完东门先生的解释,神情隐微正了些许。

羽蚕丝?那真有不同么?我看着东门先生接过那些线,却怎么看都没不同。

此刻,东门先生走至琴座前,上头便是那一张断了两根弦的琴。

「傅先生,再有劳了。」

傅宁抒点点头,走了过去。

那团丝线被一缕一缕的理开了,东门先生用她细细的手指捻起一根。

在日照下,那根丝线,好似闪烁着银光……

换弦似乎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我看着他们动作,心想若是自个儿,绝对做不来这么细碎的活儿。

那线在我手里肯定打结,说不准还要叫我扯断了……

我瞥向站在一边的李易谦,他的目光专注,像是要把那琴给看了个穿似的。

好不容易的上好了弦,接着就是调音。

东门先生退到一边,而傅宁抒则坐到琴座前。

他挽起衣袖,伸出两手,指尖按上琴弦。

每对一音,东门先生便在旁说高或低,如此往来,也不知道多久,间中只有琴音,以及东门先生柔柔的声音。

那些音高或低,若不是有东门先生,我压根儿听不出来,总觉得是一样的。

而一旁的李易谦,他凝神专注,有时会对东门先生的回答微微皱眉,有时就是面无表情。

弄了好一阵,似乎是调好了音,就见东门先生停下声音,而傅宁抒也收回了手。

「东门先生的音感果真绝佳。」傅宁抒首先开口:「一点分神都不能有。」

「要如此说,那么傅先生不如奏一曲,让我听听是不是跑了音。」东门先生笑了一笑。

「在你面前,我还是别卖弄。」傅宁抒站起身,拂了拂衣摆。

东门先生微微一笑,便向我和李易谦看来。

「易谦,不如来试试?」

李易谦一怔,跟着有点儿惶惑,「这……学生不敢造次。」

「哪里造次了,这琴啊,要有人弹奏,但这人呢,不需尊卑之分。」东门先生温柔道:「上回我听过你奏琴,这琴比起那琴,自然不同,你得试试。」

我们至今上过的乐理,也只到了一般基础,别说乐器弹奏了,吹笛子也没学过,没想到李易谦居然会弹琴?

我心里讶叹,眼睁睁的直向着李易谦瞧。

不知是不是有所感觉,他往我瞥来,眉目一顿。

「静思也想听是不?」东门先生含笑问道。

我点点头,就对李易谦道:「你快弹吧,都没听过呢。」

「我……」

「不如东门先生先吹笛,他便跟着伴奏。」傅宁抒忽说。

我听了,不等东门先生回答,即刻道:「这个好!」最喜欢听东门先生吹笛子了,

「你……」李易谦微皱眉,朝我看来。

「也行啊。」东门先生却也赞同,往腰带一摸,取出一根笛子。

瞧见此举,李易谦便没说什么,只是微低了眼睫,便道:「那么学生便献丑了。」

第13章

第一次听东门先生吹笛子,那是在课堂上,我也忘了当时她描述什么,就拿起了笛子示范起来。

坦白说,以前一直觉得笛音很可怕的……

都是因为王朔,他说,晚上绝对不能吹笛子,因为会引来一些看不见的东西。

那东西就是……鬼。

我当场就想起王朔的话,心里有些悚然——虽然上课的时候是白日,可那日有点儿凉,又想晚些要一个人走过半座书院回房,整个人都有点儿坐不住。

那时还惹得李易谦一脸狐疑的看来……

不过,当笛声响起,声音却是清脆非常,不知什么调子,听着很是舒心,更重要的是,东门先生吹笛的模样真的好美、好温柔。

现在也是……

我眼巴巴的瞧着她横过笛子在唇边,细细的手指在音孔来回,那一身衣裳又有些飘飘飞着,活脱脱就是个仙子。

忽地,与笛音不同的声音拔地亮起,然后下一声再沉了些,再高了些,然后越来越来清亮,再一下……

又怎么地……我想不到词儿形容了,只能把目光直直的停在李易谦身上,他神色正经,两手交错来回的按过琴弦。

琴音随着笛音走,时而高时而低……

不知不觉,那琴音远远地胜过笛子。

这时东门先生和李易谦对看了一眼,就见东门先生眼含笑,似乎不在意,而李易谦脸上也隐约像是有些笑意。

我怔怔的看着,也怔怔的瞧着……

脑袋空空的,心里也是……

只是忽然间,感觉到由外吹入的凉意,可却也不觉冷。

我有点儿弄不明这是怎么样的感觉。

直到一曲毕后,心里头依然是这么空荡荡似的,却又好像多了点儿什么。

「易谦,你的琴艺……」东门先生停了一停,像是在回忆方才的琴声:「比起上回再教我惊艳了许多。」

「不,先生赞缪了。」李易谦却摇头道:「是这琴太好了。」

「琴虽好,可却也要奏琴的人能驾驭,方能得出一首好曲。」一边的傅宁抒开口。

「说得是。」东门先生点头。

「不,我……」

我瞧李易谦又这么谦虚,忍不住就说:「先生们说得对,你真的弹得很好听的。」

他向我瞥来一眼,眼神……似乎有话,不过还是没说什么,只是抿了抿唇。

东门先生听了,便对我温柔道:「静思听得高兴么?」

我立即点点头。

东门先生再笑了一下,忽问:「哦,那么谁的更好听一点儿?」

「一样……」我想也没想就脱口,又觉得好像不能这么说,东门先生是先生,李易谦是学生,哪有学生比先生好的。

而且一个笛子,一个琴,好像不能比在一块儿。

「唔……」我顿了顿,有些苦恼,好像怎么说都不好。

「呵呵。」东门先生却笑了笑,一点儿都没在意,她温柔的伸手,摸了摸我的脑袋,「静思,你想谁好听就好听,没有对或不对,乐音悦已也能悦人,不该分谁尊谁卑。」

我怔怔的看着她,有些懵懵地点头。

她缩回手,对我和李易谦道:「实在谢谢你们陪我消磨这点儿时间的。」

「不敢……其实是学生受益良多。」李易谦低首。

东门先生便含笑又说:「彼此彼此……好吧,我们也别再相互谦让,今儿个我就来作东,好好请你们吃一顿。」说着,她看向傅宁抒:「傅先生也作陪如何?」

傅宁抒嘴角微扬,温和道:「自然好。」

「唔……那么去清芳楼?那儿静,东西也实在。」东门先生又对他道:「还是你有别的想法?」

「我没意见,由你拿主意。」

「这样……其实另一家……」

我听着两人像是讨论了起来,忍不住看向李易谦,他也正听着,表情难得愣愣的,更难得的出声打岔。

「先生……」

「啊,倒忘了问你俩。」东门先生即刻一拍手掌,微笑道:「你们想去哪儿?」

我还是听不怎么明白,但李易谦似乎了然,顿了一顿,才说:「学生都好,只是……」

「别担心,有我与傅先生,你们可不是私自出外。」东门先生笑着打断:「好了,想你们也不清楚城里情况,那么我拿主意吧,等我收拾一下,就一块儿出门。」

当初进渭平县城后,也是一路乘车,那些个热闹就是看过去而已,而现在,却是脚踏实地的走在其间,实在感觉不可思议。

东门先生安排了辆车,载我们几人到城中去,然后便徒步走在闹街上。这个时刻,日头不再那么焰,又多了点儿凉风,走在人群里完全不觉着闷窒难受,只觉得欢畅,看什么都新奇。

我见着那些个从前上镇里也见不着的花样儿,眼睛睁得一次比一次大,一直拉着李易谦问个不停。

他一开始还会回答,后来就像是装作没听见……

而看着我问的东门先生,也没有回答,只是一个劲儿的笑,然后和傅宁抒说话。

走到半途,东门先生绕进了一间店铺。那里似乎卖得是与乐器相关的东西,老板似乎与她也认识,招呼得很是勤快。

店里那些东西……我看着很陌生,说不出来名目,不过李易谦似乎是知道的,还很有兴趣,和东门先生一块儿听着老板推介。

东门先生似乎有想买的意思,只是拿不定主意……

「……我得想想。」她说,有些苦恼:「回头再来怕晚了……」

「清芳楼这个时候也怕没有位子,不如我先去看看。」傅宁抒开口:「若有,那便先订下。」

「好,那……」东门先生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易谦道:「我想让易谦给些意见,你带静思先过去吧。」

我一怔,看向傅宁抒,他已经点头,丝毫没有异议,只是要转身走时,有些顿了一顿,向我看来。

「走吧。」

「喔……」我才回神,边说着好,边跟了上去。

街上同样是人来人往,除了两边商铺迎客声,街边还有各种小贩的叫卖,好多声音夹杂在一块儿,让人心神都撩乱了起来。

我走在傅宁抒左侧后一点儿的地方。

开始的时候,我还跟着有些战战兢兢,可一会儿就忍不住脑袋晃了晃去的四处瞧。

方才绕过的街上,店铺较多,可现在走得这条,两边都是摆摊的,那些好玩好吃的,几乎是近在眼前。

我瞧着那插了满把的,一支支给糖水裹得发亮的各色小果子,只觉得口水泛滥,脚步越走越慢,几乎要停下来……

「……想吃?」

冷不防一声,我一头撞上去,怔怔的抬起头,看着已是停住侧身过来的傅宁抒。他很平淡的看了我,又看了一眼那卖糖磝的。

我霎时觉得很窘,可脑袋却不听话的点了点。

他没作声,我更觉得难为情,连忙就说:「不是,没想吃,我就看看而已……」

「饭会吃不下的。」他才开口,回身向前走。

我愣了愣,才低微的喔了声,又忍不住再看了眼那糖葫芦,才跟了上去,可走没几步,就瞧见卖糖画的,做得比在镇上看过的还精致。

我看着摊子的师父弄出一支糖做的……不知是什么的图案,忍不住脱口:「先生……」

前头的人没有作声,只是看来。

我便问下去:「那是什么?怎么有角?」又不是牛。

他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一眼道:「那是龙。」

「龙?」我似懂非懂的点头,跟在他身边,又不禁问:「龙是什么?」

他沉默了一下,才道:「一种动物。」

我哦了声,又疑惑:「那算是什么种类的?」

「……」

「要在哪儿才能看得到?」

他似乎沉了口气,一会儿出声:「哪里都看不到,龙是一种传说,有一些书里曾提过,它身有鳞,头有角,会腾云驾雾,操控雨云。」

我听着只觉得神奇了,不过也更困惑:「可看不到的话,方才那师父又从哪里知道的?」

「世上最不缺的东西就是想象。」他便又说:「书上也只浅浅描述,谁真能仔细言出其形。」

「哦,那个人是用想的……」我恍然大悟,「真厉害啊,我听先生说了,却也是想都想不来呢。」

他看来一眼,脸上神情还是淡淡的,可看着又好像有点儿不一样。他便道:「多想无益,直接看书吧。」

我睁大眼睛,「先生有这样的书么?」

他像是要回答,却忽然一皱眉,飞快的伸出手——我只觉得人跟着手臂被拉近过去,跟着眼前闪过一道跌撞过来的身影。

不过对方这会儿没与我撞上,而是硬生生的仆倒在地上。

那人却顾不上痛,赶紧的爬了起来,像是要逃跑。

我已经看清那人是谁了,急忙拉住他:「丁驹——」

丁驹的身形一顿,惊愕的望来,又向后看去……

我也看去,后边远远地似是有人,傅宁抒似乎也看见了……

丁驹这时才见着了傅宁抒,神情霎时一变,连声喊着就扑了过去。他这一扑,就隐约感觉后边的人闪进了暗巷。

「先……先生……救命!」丁驹喘了口气,急忙连声:「怎么办?该怎么办?他们出不来了,他们不放人……他们……他们……」

我听得满头雾水,这个他们又他们的……指得谁呢?

傅宁抒早已经放开我,伸手扶稳了丁驹,带着他往旁避开人群,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儿?」

「呜呜……」丁驹这会儿抽噎了起来,还是语无伦次:「他们进去看,我回头门就关了,看也看不到……绕去后边……听到他们说不放人……呜呜……」

我愕然的瞧着他哭,一直以来丁驹都是嘻皮笑脸的,看着谁也不怕,居然哭了。

不过他说……到底在说什么?

傅宁抒这会儿便皱了眉,沉下声音斥道:「你冷静点儿——」

被一斥,丁驹抽了一口气,抿了抿嘴巴。

「把话说清楚。」

丁驹微微点头,才颓然出口。

原来……开始时,他也和陆唯安他们一块儿在街上逛,在买些东西后,一伙人绕进一家茶铺,喝茶时有个人过来与他们聊天,然后说有家店里的东西很有趣儿,卖得都是不寻常的。

陈慕平便说要去,陆唯安也没反对,他和周文生也无所谓,于是喝完茶,一伙人就过去。

半途,他发现落了东西,于是一个人回头去取。

一回去,那家茶铺居然关门了,连带门前有的摊子也收了……他觉着不对,赶紧再追陆唯安他们的脚步,到了对方说得地点儿,也是大门紧闭。

他慌张不已,又不敢去敲门,在那家店外周围绕了几圈,绕到像是后门的地方。

那门虚掩着,好像有两人在说话。

他便偷偷靠近,听到那两人说钓上了肥羊,看着都是有钱书生,不怕他们不肯花钱,不然就扣着人……

丁驹吓得一抽口气,不小心碰着了门板。他赶紧跑,可已经教人发现,被追赶着出了巷子。

我听着惊得说不出话,而丁驹一说完,又抽噎了起来。

「呜呜,怎么办……」

我看他哭得有些上不了气儿,连忙伸手拍了拍他的背,又看向已经一言不发好一阵的傅宁抒。

「先生……」我担心的开口:「唯安他们……怎么办?」

傅宁抒神情有些沉,他蹙起眉,才开了口:「你们到那里等着。」说着,他指向前面不远卖着捏面人的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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