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着一条街，奚年从学校的围墙上翻了进去，来到教师楼底下时，他抬头看了看那扇窗，半夜两点多居然亮着灯，不禁心里窃喜。

冷乔辰，你也睡不着了吧！

奚年一口气跑上四楼，敲了两下门，屋里没有动静，又敲了两下，门终于被打开。

“我回来了！”

冷乔辰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年，他带着一身青草香，笑弯了的眼里充满期待，他带着热情扑向他，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双唇重重地吻上他的唇。

冷乔辰所有的防线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击垮，一只手扶上奚年的腰，另一只手伸向后背把他紧紧抱入怀中。这具充满活力而躁动的小身体，在他脑海中已经浮现过无数遍，自他走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如此。

两个人一边吻一边进了屋，冷乔辰被奚年推坐在沙发上，喘着气说：“你怎么回来了？”

奚年跨坐在他腿上，捧着他的脸说：“我考虑了一下，不能让你一个人睡，就回来了……”

“一个人，睡？”冷乔辰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镜片下的目光里透着些许温柔。

“嗯。”奚年使劲点头，霸气地掰过冷乔辰的脑袋，凑近他的脸说：“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冷乔辰的眼睛突然有些飘忽，不时瞅着奚年的肩头。

奚年微笑的脸突然变得沉静，白炽灯下的光晕照射着那张干净无瑕的脸蛋，那清冷的冰凌一般的眸子里闪闪发光。他苦苦喜欢了他这么多天，如今终于鼓足了勇气，终于肯直面自己的内心，他认真地说：“不管你喜不喜欢我，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冷乔辰看着奚年期待的表情，有些愣神。

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的呼吸声。

“奚年。”冷乔辰突然唤他的名字，声音温柔。

“嗯？”

“我们不是已经在一起了吗？”

“啊……”奚年的唇边泛出一丝笑意，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坐在这个男人的腿上，而刚刚表白过的脆弱心脏承受不了和他的眼神交流带来的电流，他连忙从他身上起来，坐到一边，不知道该做什么。

冷乔辰淡淡笑他的可爱，目光却不由得转移到卧室的门上，一种复杂的感觉侵袭他的内心，喜悦和惊讶，担忧和不安，这是什么情况……

范梓千颤抖着贴着门，呼吸声越来越紊乱，他的指甲几乎陷入了手心的肉里，客厅里传来的甜蜜告白也不能把他从深渊里拉出，他甚至来不及羡慕别人，就已经被心脏里的疼痛折磨得痛不欲生，双唇被自己咬得很痛，眼前传来一片模糊。

“把韩缡还给我。”他的脸贴着门，喃喃地说着，所有的感官一瞬间都变得迟钝，黑暗中嗅到了一点光芒，他试图伸手去抓，那是韩缡说的星空……

冷乔辰回过神来：“奚年，范梓千他……”

“找到了吗？”奚年打断了他问。

“嗯，就在……”

“那就好……”

“在……”

“对了，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奚年看着他的眼睛说：“其实，我早就知道韩缡出轨了，一直没有告诉他。”

冷乔辰有些吃惊，不再抢着说话。

“我在夜店值班的时候，看见韩缡和一个女人在厕所里……”他叹了一口气：“我没告诉他，我怕……”

“别说了。”冷乔辰打断他，担忧地看看卧室门。而奚年也在这瞬间会意，惊讶地闭上嘴，看着那扇门，有些懊悔刚才的莽撞。

两个人一瞬间变得沉默，气氛变得怪异。

就在这时，卧室传来推拉窗子的声音，奚年警觉地看看冷乔辰。

“不好。”冷乔辰大喊一声往卧室跑去，于此同时，楼下传来一阵电动车报警器声。

空荡荡的卧室里只剩下被风吹拂的窗帘，在夜色中显得苍白恐怖。

冷乔辰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震耳欲聋。

紧接着就传来一个女人的尖叫，她扯着嗓子喊道：“有人跳楼了！”

＊＊＊＊＊＊

“是什么，是什么让你在生命的征途上斩断了希望？”

“是死亡，你终将面对无尽的蛮荒。”

“那么如果给你一次机会，罪恶是否将被隐藏？”

“请再给我一次放纵，给我整个世界的疯狂。”

灯光突然暗了下来，全场哗然。

不一会儿，一缕聚光灯亮起，舞台中央出现了一个手拿上古之剑的将军首领，他身穿红色铠甲，长发向后束起，风雅俊逸。

刘岑晋凑到奚年耳朵边小声问：“这是哪部动漫？”

奚年摇头：“自创的角色。”

“真帅！”

“呵呵。”

巨大的马蹄声响彻整个大厅，一段惊心动魄的背景画面停止后，该将军自述了。

那人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嘴角微微拉扯出一个冷漠的样子，淡淡的声音从唇齿间泻出：“流年似火，幻暮如歌，十年前索要的疯狂，我早已用完，现在，我只要你。”他向舞台下面伸出手，眼里充满希望和柔情。

“他要谁？”刘岑晋说。

奚年斜他一眼，懒得回答。

舞台剧结束，奚年在后台找到正在卸妆的冷乔辰，他是被几个学生强制拉过去客串一个角色的，没想到最后逆袭成了主角。

冷乔辰的眼妆已经擦掉，假发也卸了去，擦了粉底的脸看上去很苍白，五官更加立体，活像一个吸血鬼。

奚年走到他身后，轻轻戳一下，他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怎么，想谋杀？”

“我才不会杀你呢，还要留你给我暖床。”奚年声音轻轻，从兜里掏出他的眼镜盒说：“隐形眼镜戴不习惯吧？”

“不用换了，还好。”冷乔辰觉得自己不戴眼镜的时候显得更英俊。

“冷老师，谢谢你，改天一起吃饭啊！”话剧社的社长热情地走来打招呼，他就是和奚年同寝室的薛字，强行逼迫冷乔辰演舞台剧的组织头目。

冷乔辰笑笑说：“你们把我整成这个样子，一顿饭哪够？”

“哈哈，我们可是要轮流请您吃饭，到时候您也得招架得住啊。”

“没问题！”冷乔辰说。

薛字想了想：“噢对了，到时候带着‘师娘’一起来。”说话之间他还不时用眼睛瞟着奚年。

“一定一定。”冷乔辰爽快答应。

奚年无奈地绿了脸，咳嗽两声，走到他面前揽住他的脖子，小声说：“小子，我是你的什么？”

薛字翻眼想想道：“优乐美？”

“……”

“好吧，寝室长，体育委员，外加大哥。”

“所以老冷是你的什么？”

“嫂子！”薛字脱口而出。

“以后该怎么称呼，明白了吗？”奚年的强势是与生俱来的，谁也抗拒不了。

“明白，明白。”

奚年拍拍他的胸，贴在他耳边悄悄说了一句话，薛字立刻惊讶地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看着冷乔辰，然后连忙说：“哥我走了……”

“嫂子！”他冲冷乔辰喊道：“再见！”然后匆匆走掉。

“嫂子？”这回换冷乔辰绿了脸，他一把拉过奚年：“你跟他说了什么？”

奚年妖娆一笑：“我说你是受。”

“你！”

冷乔辰逼近奚年，抓住他的胳膊就要吻他：“我让你看看谁是受！”

奚年敏捷地躲开，冷乔辰怎么也无法接近那张脸，着急得搂住他的腰，正想强上时却被奚年推开，他看着他的脸说：“别闹，说个正事。”

“什么事？”

“你有多久没去医院了？”

“……”冷乔辰沉默了，一提起医院，一种罪恶感就再次袭上心头，那天的事情，已经成为他这辈子逃不开的枷锁，把他严严实实捆绑了半年，心里的阴霾还是挥不去，抹不掉。

“去看看他吧。”

奚年神色黯然，他了解冷乔辰的痛苦，所以比他更在乎他的痛苦，他强迫自己挤出一个微笑说：“没事的，我陪你。”

45、真相

雪白的床单，雪白的墙壁，雪白的窗帘，这里的一切都是安静纯白的。

躺在床上的人，穿着浅蓝色竖纹病服，被子盖在胸前，两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这个房间对于他来说太陌生，永远都是一片近乎绝望的白色。

韩缡把一束干枯的百合花扔进垃圾桶，回到病床前，抚摸那人的头发。

“你想回家了？”

他柔声说：“医生说，等你的腿好了，我们马上就能回家。回家以后，我们还像以前那样……我们，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那双眼睛依然盯着天花板，没有丝毫动容之情。

半年前，他从四楼的窗子跳下时，眼前分明是一片星光，心里满是对他的爱和对未来的憧憬，就像是七年前的那个孩子，他信任过他，放纵过自己，却再一次被眼前的光芒迷惑。

那光芒就像一团火，诱惑他，点燃他，纵容他，等他决定奋不顾身向它扑去时，却发现那是深渊。

韩缡就是他心中的那道光，可现在，眼前只剩下一片白，没有杂质的纯白。

韩缡把手伸到被子里，紧紧握住他的手，清了清嗓子，喉咙里有些哽咽说：“还记得七年前的你吗？你热情，单纯，透明得像一个玻璃人，有多少次，我恨不得把你捧在手里一辈子……那时候，我像个孩子一样如获至宝，我带你到处去玩，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每一秒。”韩缡淡淡地笑，笑得如此悲哀，他说：“可是我把你打碎了。”

他难过地抓住他的手，放到唇边，轻轻吻着那苍白的指尖：“我以为，重塑起一段爱很容易，可是没想到重塑一颗心是那么难……我原以为，我能让你找回那种安全感，我错了，但是……”一滴泪溢出眼眶，他摇头苦笑道：“你也这么以为就是你错了，因为韩缡是个混蛋，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变成现在这样。你一定要好起来，把他欠你的全都讨回来。”

眼泪和难过同一时间崩溃，巨大的自责摧残着他的神经，而这半年来天天如此。

他摇晃着他的手祈求他：“如果你在听我说话，就看看我吧。”

然而那双眼睛从一个月前睁开时就一直盯着天花板，除了睡觉时会闭上以外，它从未转动过。

韩缡每天都会对着这样的范梓千说上几个小时的话，即使他目前还没有任何反应，但据医生说他是能听见的。如果没有人不停唤醒他的意识，那即使醒来，想恢复也是不可能的。

韩缡又一次沟通失败，他无可奈何地收拾起惨淡的心绪，调整一下状态，对他说：“明天奚年就来看你了，想他了吗？”

“还有冷老师。”

“不过他不来也罢。”

韩缡自言自语地唠叨着，拉开窗帘，让房间进一点光。阳光打在床上的少年清秀的脸上，那白皙的皮肤被照得透明，精致的五官美得一塌糊涂。

“你跳楼的时候他都不管你。”韩缡开玩笑似的抱怨着，再次坐到床边的椅子上，拿起范梓千的手，在自己头上拍了一下：“你应该给我一巴掌，然后说：‘你还怪别人，你平时都没有好好爱我，白痴！’我学得像吧？呵呵……”他傻傻地笑着，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的门被人打开。

一个咯咯笑的声音在韩缡背后响起，说：“等他好了，你就疯了。”

韩缡转身一看，是奚年。

“不是说明天来吗？”韩缡站起来给他让座。

奚年坐下来，摸摸范梓千的额头说：“今天正好没事，就来了，他……还是这样没有知觉吗？”

韩缡说：“有知觉，就是不反应，就你一个人来的？”

奚年给了他一个怎么可能的眼神说：“你出去叫他吧，他不进来。”

韩缡叹一口气走向门外。

冷乔辰坐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紧握在一起，显得十分紧张。

“冷老师。”韩缡向他伸出右手。

“啊……”他吓得一颤，连忙站起来。

两只手随意地握了握，韩缡的指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冰冷，正如冷乔辰此时的内心。

“进去吧。”韩缡说。

“我……”冷乔辰没有直视韩缡，垂着眼。

“怕什么？看看他吧。”

“不是，我……”

韩缡看他吞吞吐吐，脸色瞬间暗下来：“你还爱他？”

冷乔辰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摇摇头说：“你想多了。”他抬起头，看着韩缡的眼睛，眼神恢复了往日的刻板和冰冷：“他是在我家出事的，我有责任。”

“不怪你。”韩缡说。

冷乔辰说：“怪我。”

“不，怪我，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韩缡争辩道。

“怪我。”冷乔辰说：“我没有看住他。”

“怪我。”韩缡转身在椅子上坐下。

“怪我。”

“好，怪你。”韩缡抬头，露出一个玩笑而参杂着埋怨的笑容：“你为什么不看住他？”

冷乔辰一震，脸色也立刻变得轻松而不屑，他冰冷地说：“那你为什么要伤害他？”

“那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情。”韩缡说。

“可为什么受伤的只有他？”冷乔辰的话语变得咄咄逼人，韩缡的脸色越发苍白。

“你以为我愿意？”韩缡站起来，逼近冷乔辰的脸，咬着牙说：“我要拼命保住我的公司，向所有人证明我的实力，至少我不惜一切代价挽救过，要让自己信服。我是个男人，我得挣钱，给他幸福。”

冷乔辰冷笑一声：“你这个疯子，钱就能给他幸福？你穿越错时代了。”

韩缡的嘴角微微翘起，跟着他冷笑：“你才是疯子，衣冠禽兽装腔作势趁人之危的小人。”

冷乔辰皱了一下眉头：“你什么意思？”

韩缡的目光突然变了，似乎随时准备和冷乔辰撕破脸，现在他们话赶话走到了这个份上，他可以丝毫不隐瞒地说：“你可以继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我也不会告诉奚年，但是我必须让你知道，半年前把范梓千送进医院的第二天，医生就向我证实了他跳楼前与人发生过关系，而且是被强迫的。”

冷乔辰之前的一抹冷笑僵在脸上，他看着韩缡充满疯狂和愤怒的眼睛，喉咙中像是灌了水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是他的老师啊。”韩缡压低声音怒吼道：“你怎么可以……”

冷乔辰的头脑中一片轰鸣，这半年来他一直为这事自责，并非是没有看住范梓千，而是如韩缡所说。现在，他浑身颤抖，他想起那天晚上，范梓千把他当成了韩缡，他热情地吻他的唇，热情地在他身下扭动索求，他要他像韩缡一样，给他最热烈真挚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