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狗记(四)——止坠
止坠  发于:2015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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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太安静了,他失了勇气去看汪硕。

沧良视线落到汪硕身上,笛子轻敲手心,笑的冰冷无人气,“想不到,大周的皇帝真停留了这数个月,这次能够斩杀倒是意外之喜。”

业火倒似恍然过来,“桀桀,难怪只是救白魄宗主却让我布下大阵,原来是为这可能的猎物,桀桀桀桀,大周皇帝的尸身,啊~一定会是很美妙的东西。”

沧良倒似在冰冷下潜藏着一丝担忧,但他未开口,只是看着白魄依旧固执立在车辕上的身子。

那边业火笑够了,终于意识到这么个问题,诡异难听的磨砂声再次响起:“执魂长老,闪开!老子可是忍不住要得到他了。”

白魄再次一抖身子。

不出意外的身后终于有了动静。

极轻微的声音“呵!”一声,又淡淡再次发问,如同自语,“执魂长老?……么。”

“硕!”他仓惶转过身子去。

可汪硕发梢旁的碎发落下,他又低垂着脑袋,白魄无法再看清他的表情。

那边业火不耐了,扭头冲沧良道:“嘶~执亡长老,你赶紧让执魂长老从上面爬下来!”

“你怎的不亲开尊口?”沧良就算对自己人,阴冷口气也没变多少,没怎么买执阵长老的帐。

白魄却不想再理睬身后两位同伴,他只是紧张的盯着汪硕,他知道汪硕多讨厌玄宗,尤其是他的师傅还死在玄宗蛊术之下,他当日在大战之时就说过,非杀玄宗执魂长老不可,自己……

汪硕依旧低垂着脑袋,对白魄的站立不安似乎毫无所觉,额角碎发微微晃动,再抬首神色已是一片冰冷,语气淡漠:“何其有幸,让孤得以同见玄宗三位长老?”

业火对沧良的袖手颇为不满,对以蛊术护着马车的白魄更是恼怒,现在再听案上鱼肉如此说话,邪乎劲是怎么也按压不下去,漆黑的脸微开一缝隙,伸出血红舌头,“嘶嘶”发出怪音。

“硕!”白魄红了眼睛,看男人就在身侧,却如同隔着天坠般遥不可及,心酸和焦急促成他心中滔天委屈。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他不是有意瞒他到今天的,一开始是不能说,后来是不敢说。

汪硕终于抬起头来,狭长的眼微眯着,双手合拢在胸前,目光直接投向马车下二人,嘴中却有些微冷道:“不知几位长老打算如何对付孤?”

“还用问吗?”业火桀桀笑开,向天一展袖,身后阵外再次立起旗帜,阵中再次发出轰隆隆响动,“大周皇帝一概以真龙天子自称,不知今日可能过了本座的屠龙阵?”

白魄垂下手来,扭正脑袋看沧良,又看业火,袖中手逐渐掐死自己掌心。

汪硕倒好整以暇的慢慢打量一眼四周,薄唇动动,带着点讶然和自得:“玄宗执阵长老果然名不虚传,阵法变动之快,当今天下无人可比肩。”

“呵!”向天展开的手又一挥洒间,阵后插着的一支红色旗帜被他内力所拔,落到他干枝般的手中,再次挥动间,有黑影晃动,周边山地再次变化,数人高的大树居然在平地间移动起来。

那边白衣执笛在手的青年人漠然看一眼四周开始涌动的地面,玉白的笛子轻凑到嘴唇上,悠远笛声响起,几乎就在同时,天空中回应响起嘹亮鹰啼,汪硕跟着抬头看向天空,就见足有成人双臂展开般大小的飞鹰不住盘旋在阵法上空,随着白衣青年笛声而动。

白魄只抬头注视一眼,就又低下头来看向黑袍罩身的男人,拉车的马已开始嘶叫不停,双蹄离地似是极为不安,白魄对尸霊阵有所了解,但对业火说的屠龙阵却是闻所未闻,现下也是知道若由得惊马在阵中乱跑必定危险,大眼一眨,干脆下了狠心,一掌拍上马头,骏马哀叫一声后轰然前扑倒地,他跟着身子往前一冲,又在车辕上稳住身子。

身后汪硕却依旧抬着脑袋看空中越聚越多的飞鹰,双脚立的如桩,虽没了马,马车前倾,他依旧没有晃动身子,只是微低了脑袋,没有看注视他的白魄,而是把视线投注到了阵外的林中,除去天空中飞鹰的啼鸣,有狼虎的叫声也从远处慢慢传来。

汪硕把目光落到白衣执笛的青年身上,这些飞鸟走兽看来为人所控,而这青年吹响的笛子又实在让人想不到好的地方。

“大开眼界。”他像是察觉不到自己的危险,呵呵笑上几声,目光在变化的阵中游动,又看向阵中执笛的青年。

反倒是白魄没他的悠然,看沧良也动了杀心,心中更是焦虑。

那边阵法似是演化了一半,业火一挥旗子,看着空无一人的地方忽然慢慢隐现出了不少同样黑袍罩身的人,而一开始静候在边上的破刃尸体也再次开始了走动。

白魄不动声色的看着,身后汪硕双手慢慢垂到身侧,轻轻侧移了一步。

尸体在靠近马车有十步之时,突然集体顿住了,跟着就在淡蓝烟雾中慢慢露出白骨。

汪硕眯眼,细细打量,那些黑袍罩身的人丝毫没有发出声响,怕也不是什么活的走物,这些人,或者说是尸体却在靠近马车的时候不知何时身上爬满了各种虫子,这些虫子吞噬肉体的速度非常快,在肉眼可及下,黑袍掉落在地,肉身不断隐现出白骨,然后散架倒地。

那边执阵的男人本还好好立着,看着虫群涌动而来也无变色,冷静挥旗变动阵法,脚下一步未动,身子却诡异向后向前移动开来。

可就在毫无变化的一个瞬间,他突然向空中掠去,旗帜向下往空中挥去,似是在击打空气,站立车辕上的白魄一变色,低垂在袖中的双指轻按,漆黑的眼一时滑过冷厉光芒,那红色旗帜在空中忽然开始消失,不一会就剩了旗杆,业火似是吃了一惊,撒手扔开旗帜,暂时后退了开去。

白魄把手从袖中伸出,白嫩的指尖突然变黑,他毫不在意的轻触上刀尖,有黑色血液流下,一滴滴落在车辕上。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就算是汪硕这种武林高手眼见着邪术相争,也丝毫没有瞅出头绪,只大概知道,白魄做了什么与之抗衡。

业火落地,后退,枯枝般的手一用力,有火焰隔空在指尖燃起,他凑到胸前的空气中焚烧开来,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在阵中四处响起,他再一挥手覆灭火,胸前一根白色的细丝就露了出来,他伸手扯断那细丝,丝线头上一只被烤焦的绿色蜘蛛挂在上面。

“白魄!”业火再无法克制心中邪性。“你他妈的想干什么?!”

白魄微皱眉,指尖黑色血液流尽,他抬起手指看看,再对视上业火愤怒的指责,沙哑道:“请执阵长老撤阵!”

第237章:断离回霄

“格你娘!”业火听见白魄的话先是一懵,后像是反应过来深呼吸几口后破口大骂一句,再伸手撕去胸前烧毁的袍子,露出上身同样黑色的紧身衣服,向后一展手,又有旗子从阵中飞到他手中,他把旗子举高,目中已是彻底的杀意,“执魂长老,莫不是当本座怕了你?”

白魄没有回答,淡唇闭着。

业火丝毫没有放过的意思,“哦嚄嚄……”笑笑,带着些不可一世道:“你现如今蛊皇不在身侧,也敢这般放肆?”

又慢慢摩擦起自己枯枝般的双手,漆黑的脸完全分辨不出眼珠子在哪,只见平坦的脸上突然冒出两个突起,似是眼睛,滴溜溜看了白魄几圈,阴冷道:“早几年我就想会会执魂长老,看样子今日总算能一了心愿了?”

白魄一皱眉,轻喝:“业火,你要趁机算私账我无话可说,但今日我虫皇不在身边,你若赢了又能说明什么?”

那边业火听见这声质问,伸出的手指一顿,半晌弯下腰去,哈哈哈大笑起来,“瞧瞧,快听听,咱们的执魂长老说什么?……”

干枯沙哑尖利的声音如昏鸦的死前哀叫,放纵的大笑更让人听不出一丝喜意,“难道……你要说本座胜之不武?我玄宗何时有教义说要赢的光明正大了?”

“没有方圆,无有规矩,这才是我玄宗教义,肆意而为才是我教道源,看样子执魂长老真是被大周皇帝洗了脑了。”

说话间,阵法也未停,马车周遭山石变动间,绝杀之阵已成,再看业火,杀意外露,是丝毫没有要收手的意思了。

白魄扭身看汪硕一眼,男人正若有所思的打量着自己和业火。

他咬死下唇,又转过身子去重新看向业火,坚硬道:“业火,同为长老你并无权斩杀我,可你这是要连我一块诛杀么!”

“有何不可?”黑袍落地,便可见业火身姿的短小,男人双臂缩缩,桀桀发出怪笑。

白魄身子一震,有些无措的看向业火身侧抱笛在胸的白衣青年。

像是感应到他的视线,一直作壁上观的青年总算开了口,声音干净中带着苍茫,“白魄,退回来,随我们回去。”

白魄唇刚开,准备说话,那边业火已是不满的接口过去:“执亡长老?!”

沧良移转视线,看向那略显矮小的男人,看着对方那张辨不出五官的脸庞,慢慢道:“执阵长老有什么问题?”

业火一顿,看看悠然立着的沧良,似乎在思虑什么。

这边沧良丝毫未被影响,也没受业火阵中气势的左右,再次淡淡清冷开口:“天宗的命令是带回执魂长老,不知我可有记错?”

“这……”

沧良挑眉,问的别有深意:“还是说,执阵长老多年随着地宗在外,便置若罔闻了天宗的命令?”

“自然不是!”听沧良这么说,业火算是明白了,这个执亡长老虽然一直站在旁边不动不言,却已经对自己有些不悦了。

沧良扯动嘴角,模样像是在笑,可眼中半点笑意都没有,转视车辕上的少年,“白魄,回来!天宗在等你归去。”

白魄心中一凛,知道这已是同伴对自己最后的警告。

可是……

“我不能!”他清脆的声音从来没有这样深重过。

沧良皱眉,捏笛的手顿时青筋爆出,视线死死在他和身后的大周皇帝身上来回,轻轻道:“你莫非真中了大周皇帝的毒?”脑中再回想起上次和书约云羽的亭中叙话,心中茫然一片,书约的担忧果然不是没有缘由的。一向以来就属执约长老和白魄的关系最好,这下看来,猜测落实……却并不是多么值得人高兴的事情。

“对不起。”白魄微低了脑袋,不敢直视自己同伴不可置信诧异的眼神。

身后男人的轻缓呼吸就在那,身体也好,心中也罢。这个人所烙印的痕迹,这辈子怕是都除不去了,再怎么不想去考虑白魄也还是清楚,汪硕之所以落到这个陷阱里是因为自己,而自己现在明明可以回归自己的来处、却彷徨挣扎也是因为这个男人。

多么不想承认,几年来两人的挣扎纠葛又怎么可能一点影响都没有?

白魄喜欢他抱着自己,白魄喜欢没头没脑不顾及后果像他扑去,白魄喜欢随时有人替自己收拾烂摊子,白魄喜欢他无奈的看自己,白魄喜欢看他城府心计在自己眼前撤去换上温柔,总之,这个男人让他眷恋。在汪硕身边,他不用想着自己是长老要如何顶住一方世界,他可以只当自己肆意的主,这没什么不好的,没有那么不能忍受。

白魄的心思乱了,想些什么自己都不清楚,一会东一会西的,决定却从未如此清晰过。

“你真要护着他,就如同叛教,你明不明白?!”

“不是这样的!”面对沧良的质问,显然比面对业火的更为让白魄不能自已,他抬头注视自己的同伴,努力道:“他是为了我才离开皇宫数月,才能落到你们设的陷井来,你现今要我跟你们回去,留他下来受死,怎么可以?”

“桀桀……执魂长老居然是如此心善又明辨是非的人。”业火是一刻也不愿意放弃折辱白魄的机会。

同为玄宗长老,虽然向来和执魂长老有些间隙,但真正让业火觉的无法忍受的是白魄罔顾了教义,跟外教的人,还是大周的皇帝勾三搭四,放弃了心狠的秉性,变的如同只绵羊,他的同伴,可以于他比肩的同伴,同为男人却甘愿雌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下,这才是让他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哪怕是葬送了白魄,也不能让他堕落,更不能任由他玷污玄宗神教。

那边沧良淡淡瞥业火一眼,这几年来业火跟随在地宗身边征服俄斯,心狠手辣程度屡屡让留在登霄山的他们几个诧异,但同为长老,他们不会说什么,更何况是针对外人,可现如今看来,业火的偏执程度到了自己人身上也没有轻缓去。

这边又抬头注视白魄,寂灭的声音缓慢道:“你知道,这连你自己都不能说服,又怎么说服我们呢,白魄。”

白魄咬牙,刚想开口,脚踩的车辕轻晃动,身后站着的男人走上前来,一手落到他肩膀上,白魄无神扭头看他。

汪硕低下脑袋,对车辕旁的另外两位玄宗长老熟视无睹,薄唇轻轻吻上白魄的额头。

“硕?”白魄有些迷惑的眨动眼睫。

汪硕伸手摸他下巴,眸色柔和包揽着他,一指攀上白魄的圆脸颊,轻轻按压,低沉道:“谢谢你,保护我。”

白魄一顿,面对同伴强撑的坚强全部撤去,微红的眼眸中终于滑落泪水,微闭了眼睛,轻抖着身子。

汪硕伸臂揽住他,强硬的把人面朝里按进怀中去,低低道:“谢谢你给我时间思考,只是傻魄,你是玄宗坛主亦或是玄宗长老,这个对我的意义都不大了。”

汪硕抓起他无力垂着的左手,强势却温柔道:“关键的是,你戴着无双,你是我秦昭硕这辈子认定的人。”

沧良抱胸的手松开,玉白笛子在指尖转动,视线落在汪硕抱着白魄的双手上,虐杀之气肆意冲天而起。

这边汪硕胸膛颤动,低沉的声音拔高,带着帝王之气凌然嘲问道:“在我大周的土地上,如此放肆谈论决定孤的生死,玄宗!何其狂妄?”

业火对大周皇帝的装腔作势毫不介意,“嘶嘶”几声,掌中旗帜轻摇。

那边沧良一震身子,抬头看向天空,数千米处盘旋的飞鹰凌然俯冲下来,冲着车辕上毫无防备的汪硕而去。

怀内白魄一震,似是感应到,就准备跳离汪硕怀抱还击,汪硕却双臂一紧,抱死了他,再轻松自在的伸出一手往空中击出,“嗷!”惊空中似有龙吟响起,扑天而去。

沧良神色一顿,仔细观看汪硕击出的掌风,似有潜龙登天而去,击中飞鹰,那足有成人双臂长短的飞鹰摔落到地,已是没了出气。

汪硕突露这一手,震的业火不动声色后退数步。

沧良也提起了神气,静默片刻再抬起眼睑,已是多了丝戒备,“这是龙啸功?”

汪硕笑笑,伸手按住白魄想要抬起的脑袋,冷然道:“怎么?没想过?呵呵,三十年前玄宗覆灭龙醉庄时可曾想过会再有长老死在这龙啸功手下?”

“好大的口气!”业火似乎在自己身周做了手脚,现下却是有胆走上前了,站在沧良同排的位置,并肩一起看向车辕上的大周皇帝。“就算你习得这龙啸功又如何?三十年前我玄宗因此功折损中原一个长老,可不代表三十年后我玄宗依旧没有半点长进!”

汪硕扫视一眼咄咄逼人的业火,面上笑意更深,眼中冰冷却更刺骨,轻柔道:“三十年前玄宗设计覆灭龙醉庄让我大周皇族失了对江湖的控制,从而让你们更肆无忌惮的遍布内线,你们难道就没想过,会有报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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