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魄习惯性含下唇进嘴,轻轻咬着,无法忽视内心的悸动和眼底的湿热,直率点头:“高兴!”
汪硕薄唇微弯,神色间有些倦累,声音却铿锵如铁:“那便是值得的。”
长臂一收,又把人按回胸前,问的声音有些低哑:“全好了吗?”
“嗯。”白魄鼻子抵着汪硕的胸膛,声音闷闷的,可脸上的表情却非常安逸,微合着眼睛在汪硕怀内用脑袋顶顶,找到熟悉的位置,又吸了吸,汪硕身上依旧带着股淡淡的龙宁香。
汪硕下巴搁在他的头顶,任由他在怀内扑腾,声音低低的听着有些难过,“那么多年前就得知了医神谷的位置,又为何不跟我说?”
白魄不知该如何回答,鼻子有些酸酸的,哼哼两声耍赖般贴着他的胸口。
汪硕修长的手贴上他的后脖子,缓缓抚摸,任由的他耍赖。
只温润的声音在他耳边继续响起,“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嗯?”白魄回一句,又打个哈欠,有些犯困。
可能是回到熟悉的怀抱,他全然没了戒备,困意就马上跟着袭来。
“没什么。”汪硕拍拍他的脑袋,又晃了晃手臂,竟像是在哄他睡觉。
白魄双手也从他背后移到他腰上,松松抱着,右脸颊蹭蹭汪硕,眼睛扑闪闪的看着他,话语里夹杂了丝期待:“北疆退兵了吗?”
汪硕低头于他对视,摇摇脑袋,“没有。”
白魄眼神一黯,无自觉的捏紧双拳。
汪硕也显得有些头疼,“并且攻击一日比一日激烈了。”
白魄抬头看着他,漆黑的眼珠里倒影着汪硕的模样,“我也不知道玄宗要做什么。”
“嗯。”汪硕低头下巴蹭蹭他额头,神色遣眷。
白魄也不知在想到了什么,闭了嘴,不再开口,只双手伸到前边来,拽着汪硕衣服,捏的死紧。
这辆马车只是外表看着普通,但内在却非常舒适和豪华,唯一就是小了些,他只能紧挨着汪硕坐着,看不断有快马飞报送到马车上,汪硕把那些折子和各种邸报堆叠到一起,就连万分紧要的密信都只是随意放到一旁。
男人的薄唇偶尔就会抿上,有时又停顿下来笔,仔细翻看奏折,提起笔来便非常快速的做出批示,不断有奏折从这马车中送出直接递往全国各地,又有不间断从京中传来的必须皇上亲批的各类奏折。
虽然汪硕处理速度快,但狭小的马车中依旧堆满了折子。
白魄也算见识了这段时日汪硕在谷外等待他时是怎样过来的。
边上没了相询的大臣,很多事情都需要汪硕一个人做出判断,而且他似乎还在为南都和沐子白军营间的私通感到烦恼。
至于京中的情况,怕也不是太平的,这点从京中不间断的密信可以看出。
白魄发现,汪硕总是会把天策阁的折子优先挑出来批看,这当中又总是先寻席空谌和屈一算的,其次密信中白魄发现大部分都出自一个叫“粘杆处”的组织。
他没兴趣拆密信看,只有次汪硕看完随手一放,他也随意一捡,看了一眼就未再往下看,而是扭过头去看身边人,上面事无巨细记着一些重臣的日常生活,白魄奇异的在人名当中没看见席空谌和屈一算的名字,就盯着汪硕猛瞧。
可是瞧了半天,那男人依旧毫无所动,根本没注意到他若有所思的视线,直到白魄伸手拿密信拍拍他,才扭过头来。
“怎么了?”
白魄拿起手中密信晃晃,努嘴道:“怎么不见席空谌他们的?你这么信任他们啊?”
汪硕愣了下,看他一眼,又瞥一眼密信,笑笑,毫不在乎道:“他们有龙息卫。”
白魄眨眼:“龙息卫?”
“粘杆处有汇报权而无处置权,而龙息卫往日不需要向孤汇报所负责对象的情报,但他们拥有处置权。”
“处置权?”
“可不经过孤先斩后奏,提早消除威胁。”
白魄心中一惊。
那边汪硕更漫不经心了,“龙息卫所负责的人不一定是手握重权的大臣,却一定是我的心腹,他们的背叛才具有不可预测的毁灭性,这批人又是绝对心有七窍的聪明人,龙息卫的机会只有一次,先上报我再处决那是绝对不行的,他们中大多数人会一生潜而不动,若他们动,就必须以监视对象的死做结束,明白吗。”
白魄表情没变,心里却一颤一颤的,“你这样连机会都不给,也不怕龙息卫判断错误,错杀忠臣啊。”
汪硕提笔在奏折上写个准字,搁下笔,清淡道:“宁可错杀!”
帝王心术,白魄盯着他,一会又靠过去了些,直到紧紧挨着汪硕才停下,仿佛是在摄取男人身上的温度。
汪硕扔下手中奏折,抱起他,轻轻道:“怎么了?”
“为什么把这些告诉我?席空谌他们一定不知道龙息卫的存在。”
“你会说出去吗?”汪硕细长的眼上挑看着他,薄唇动动。
“怎么会?!”白魄脆声否决,又顿了下,看他。
汪硕只是笑,没说话,一把把人按倒在奏折上,暧昧道:“魄,我们多久没那了?”
白魄眼睛在车顶乱转,圆脸渐渐红透,如熟透的苹果,明知故问道:“哪……哪个?”
汪硕笑,一开始只是抿唇微笑,后来“哈哈”的笑出声来,伸手拽他肉脸,嘴里嘀嘀咕咕的,“不行了,我的魄怎么这么可爱?”
白魄撞撞他,男人结实的身子压在自己身上纹丝未动,那魔爪也一直在他脸上折腾,他扭着头躲来躲去,后又伸出一手到汪硕腰上,使劲按,汪硕身子一颤,不自觉的笑了一声,“好啊!”又去抓他手。
白魄被难得的嬉闹逗的咯吱笑,漆黑的眼珠也透出丝盈光,不再那么沉不见底,后来被汪硕戏弄的急了,一口咬在汪硕肩膀上,如狗般“吃呼吃呼”啃了半天才松口,又嘻嘻乐:“你身上这块肉咬着最有感觉了。”
汪硕两指在他额头上轻打,笑的诡秘:“怎么会!下次我让你咬真正过瘾的地方。”白魄微露不解,汪硕伸手抓他手往下,碰触到的肉块一下让白魄僵了身子,颤抖着嘴唇指责汪硕,“你……流氓!”
汪硕知道白魄可不是小娘子,再逗下去,恼羞成怒的某人真闹起来还是会让人头疼的,他适可而止的撑起身子,拿起御笔重新看起折子,只嘴角的笑意怎么都收不住。
白魄看他的假正经,恨不得扑上去再大闹一通,但马车外又有人递进来一堆折子,他只好暂时偃旗息鼓,再呆坐了会,干脆弯腰一把抱过汪硕手边一堆还未批示过的奏折。
汪硕眼神示意他干什么。
“帮你批!”
汪硕没在意他的越矩,只探身看一眼白魄所抱的折子,全部都是涉及前线和北疆战斗的折子,他像是不知道这代表什么一样,重新看起自己的折子。
都是等待他批示和北疆战斗有关的折子,让白魄这个玄宗坛主来做批示,听着就够让人不安了,可汪硕像是毫无感觉,白魄批示好,他连看都不看,直接递出马车,大神经的让白魄一开始都频频注视他。
到了后来几天,白魄所批的有关北疆的折子越来越多后,他自己都有些习惯了。
有一次两人在忙碌的间隙偶尔对视了一眼,汪硕伸手过来揉揉他脑袋,“我家魄真贤惠。”
白魄被他贤惠二字所寒,报复般在折子上批示二字:“胡扯!”
血红二字写的大且充满怨气,汪硕实在好笑,探头过来看了看折子,上面写的却是玄宗又到了每年吃小孩的时节,要皇上下令边界城市未来一个月内不允许小孩子出门。
“你们不吃?”汪硕如同大周的大部分人一样,一直以来都相信玄宗是吃小孩子的。
“吃个屁!”白魄心里老大不高兴。
汪硕却像是故意:“吃屁?”
马车又行了几日,这天却是到了丰州和青州、毫州的交界,青州正在和北疆发生战争,所以汪硕是准备取道毫州快速赶回涅京的。
他离开京城也有数月之久,虽然一切看着还算稳定,但皇帝长久离京绝对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马车外虽然只跟着数十骑,但白魄知道,这是因为汪硕不喜太大的仪仗,可在马车外围是有当地驻军组成的包围圈一直跟着汪硕的车驾在移动的。
马车有了些微晃动,白魄伸手挑开帘子去看,却是行到了一片稍显荒芜的地界,只见车旁乱石丛生,偶尔几颗长的怪模怪样的大树林立其间。
马车行走都有些不便。
这样晃动的情况下,根本没法专注看折子,汪硕放下折子,伸了个懒腰,又伸手拽他到怀中,喃喃道:“到了毫州,换辆大些的马车吧,还得再赶十多天的路,才能走水路回北都。”
“你急着回去,骑马不就好了?”
“你身子才好,鬼门关才逃出来,又想这样赶路,不要小命了?”
白魄打开他掐住自己鼻子的手,翻翻白眼,心中嘀咕,“都不想告诉你我现在内力不逊于你多少。”
最起码,若说切磋打架的话,他的内力可能还逊于汪硕半分,但若说以命相搏,汪硕还是有很大可能死在自己手上。
他的蛊术足以让他在心念洞悉间杀死视野所见的一切敌人。
若同为此道中人还好,但像汪硕这样的武林高手,白魄还真就没少杀,这就是蛊术的可怕之处,也是玄宗被大多数门派称为邪教的原因,玄宗中多的是使用各种秘术的人,有的只是强弱之分。
汪硕之前所见他的可怕之处也不过是他被压抑了半身本事的结果,现在的他,才是真正的潜龙升天,可以吞云吐雾。毕竟像当年碰到的那几个老怪物绝对天下仅有,而且点背到一撞就遇三四个,若说单独一个,他也不是没有一斗的把握。
当年他不就切下那老太婆一手了吗!而且几个老怪物还忒不光明,居然搞突袭,若明摆着来让他发动好蛊术,他就算打不过,逃还不成问题的。
封魂针虽已经取出,那一针之仇没报,他还是觉的心里不平坦,但再转念一想,大周皇帝可就坐在边上呢,以后有的是机会找出老太婆。
看他一下咬牙,一下嘟嘴,汪硕拍他脑袋,笑笑刚想开口说什么,马车就是一顿,车外突然响起呼呼大风,吹刮的整辆马车都在晃动。
汪硕神色一变,平地起风,妖异至极。
白魄比他的反应还快些,双指一合,蛊术已经无声发动。
两人对视一眼,车外除了平地而起的大风外,再无别的声响。
分明马车周围就守着数十号破刃高手的,难不成都一起消失了?
汪硕神色变冷,当先挑开帘子出去,白魄也没在车内多呆,同样跟着钻出去,站在车辕上仰望四周。
骤然而起的大风刮的乱石四走,大树摇曳间周围有淡蓝色烟雾逐渐弥漫。
数十破刃全部骑在马背上,却都没了动静,汪硕一脚踹下车辕上的车夫,细眼完全睁开,看着诡异的一幕。
突然,从远处传来晃动铃铛声,声音由远及近,到了最后简直像在两人耳边敲响的。
汪硕神色凛然,不动声色踏左半步,遮挡住白魄半个身子。
第235章:辽辽归途(下)
白魄任由他站在前头,嘴中轻不可闻念动几声符咒,有浅黄色烟雾在马车上凝聚,又浅浅弥漫住了整辆马车,隔绝开了若有似无包围过来的淡蓝色烟雾。
黄蓝烟雾交接处,不断诡异掉下死掉的小虫子。
有如丝竹般的乐器奏起,偶尔间接传来一声如寺庙山顶的浑厚钟声。汪硕视线在几十个破刃身上停留,这些护卫的纹丝不动颇让他不安。
“哗!” “哗唰!”
突的几声响动,两人再抬眼看去,乱石四周居然束起不少黑色旗帜,同样束起立在旗帜中间的还有不少木桩。
汪硕神色越发的凌厉,白魄表情却瞬间变得有些奇异。
旗帜开始移动,木桩上似乎也出现了人影。
烟雾中诡异的声音越来越多,汪硕终于决定不再坐以待毙,凑在白魄耳边急急说一声:“不要动。”就哗一声扑出去,试着去冲撞这个显得万分诡异的包围。
可他行了不到几步,前面本空无一物的地方突然冒出块大石,险些让他一头撞上去,他凭借出色的轻功躲避开去,当头就又有百支弓箭如雨般倾泻而下。
亏他内力深厚,躲避不及的情况下,震开大部分箭支,同时进行闪躲。
可左脚刚落地,身后毫无气息感应的地方突然多出个黑衣男人,拿着短小的匕首却是直接冲他脖颈抹来,汪硕真正绷紧全部神经,几招对阵后,一脚踹飞那黑衣刺客,待要再上去杀人时,那黑衣男人在乱石间纵跳几下,身周足有四五人高的大石居然开始了移动。
汪硕算是清楚这包围的深浅了,再不敢大意,后退几步纵回马车。
“麻烦了,这邪术怕是早就布下的。”
他刚才是屏住呼吸的,因为不知道浅蓝色烟雾的用处,自然不能维持太久。
可在他退回来后,旗帜和木桩形成的阵法中开始不断闪现人影,那些人如同切菜般砍杀着毫无抵抗的破刃护卫,刀刀刺中护卫肚脐眼上三寸位置。
汪硕看的皱眉不止,白魄的脸色却变的唰白,他早便看出来了,如果一开始还不知道,那么现在也肯定看出来了,只是,怎么可能呢?
业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怎么会……他应该远在俄斯……
“尸霊阵!”
汪硕毫不在意他一口叫出这个阵法的名字,普天之下有如此诡异之术的势力屈指可数,又能在十数万驻军包围中突杀进来,还能不引起任何大周官兵注意的人更是不多,又是如此目的明确的冲着他这个大周皇帝和身边人而来的,除了玄宗,他还真就想不出来别的人。
只是脑中突然出现了个想法,但随后又被自己否决了,怎么可能呢……玄宗凭什么可以肯定,并且在数月前就部署下来呢?
耳侧白魄的声音清脆中带着黯哑,显得有些悠远,“尸霊阵真正恐怖的地方不是阵法中的杀招,而是在死人之后……”
汪硕没有扭头看他,随着白魄的声音而把目光投向了死掉的破刃尸体上,他虽然未见过如此诡异的阵法,但从尸霊阵的名字也能猜测一二了,何况还有白魄这句解释。
果不其然在他注视下,堪称为诡异至极的邪术发动了,被屠杀的破刃尸体居然开始痉挛,如同活人般在地上翻滚,然后整个人晃动几下又纷纷从地上爬起。
大周人向来讲究入土为安,这般驱使尸体而动可不就是逆天之举,邪不可言吗。
纵使汪硕有再深的城府,随着这些尸体的动作他的脸色还是变差了,内力在身周盘旋开来,手握成拳,虽被阵法诡异所震,但丝毫未有惧怕,反倒杀意更为肆虐。
白魄轻轻上前一步,微垂了眼睑,挡住眼中神情,轻轻道:“千万莫要让这些尸体碰到你,他们身上携有剧毒。”
汪硕一顿,视线在这些尸体脚下停留,若说这些破刃和生前有何不同,大概就是身型迅速小了一圈,而僵硬走动间,脚下不断留下一滩滩黄色中泛白的尸水。
他点头。
身侧白衣少年已是一个晃动,如飞鸟般扑了出去。
汪硕狭长的眼一眯,眼神聚拢成线,投注到白魄身上。
明知道是玄宗来人,你也愿意扑身出去了吗。是为了谁?不能否认的心尖处一暖,汪硕在这一刻,从未如此清晰的感应到白魄这个堪称没心没肺的少年对他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