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淳修垂了恭良的背，而他眼中的落寞光泽在恭良转回来前一闪即逝。

「没关系啦！」恭良见淳修认真的表情，不由得有点手足无措。

「可是你受伤了。」

「那个不痛。」恭良搓搓手臂，被刮过的地方还有点粉红色。

甚么嘛……

他早就发现抓痕了。

「嗯！」淳修点点头，「我有空会教训我弟的，他每次都不把自己的女人管好。」淳修露出笑容。

淳修的笑容虽然没有跟之前一样灿烂，但心情似乎正在好转，这让恭良也松了一口气。淳修跟淳轩的感情似乎不错，但是他跟淳轩女友就是处不来，又或者说简直是水火不容。虽说如此，淳修似乎也没有刻意去批评她，而只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过去的故事。但不知为何，他总会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淳修甚至自称他跟淳轩曾经是校园里有名的双子王子，但此语一出立刻被恭良吐槽……

「你要听小提琴吗？」淳修露出白白的牙齿笑着。

「现在？」恭良方才看了手表，迎新活动差不多要结束了，校方已经开始准备最最后的收尾和清场。

「嗯啊！」淳修用力点着头，接着跟准备离开的西乐团借了一把琴。而琴一到手，淳修二话不说就拉着恭良往图书馆里头去，他们逆着离开的人潮一路往顶楼走。

「诶！你要去哪里啊？」

「秘——密——」淳修哈哈笑着，迈着大步向前走，刚刚闷闷的气息彷佛被抛到九霄云外。

当恭良停下脚步时，淳修正在打开一道大大的玻璃门，门外是一个露天花园。淳修熟练地找到照明灯的开关，啪地一声就把露天花园照的灯火通明，他说那里是艺能科老师喝下午茶的地方。

的确，刚刚的转角处挂着「学生止步」。

「会被骂吧……」恭良苦笑着，到最后自己会不会也一并跟他留级啊？

但淳修甚么都没说，他把恭良拉到一个石椅子请他坐好，接着自己站上了恭良前面的红砖平台。

晚风徐徐地吹，楼下的喧闹声已经听不见了，恭良只见淳修的衬衫在风中飘啊飘。

「喂！没有掌声啊！」淳修摆好姿势之后定格许久，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恭良。

「是——」恭良无奈地笑笑，抬起头来恰好对上淳修的双眼。在橘子色的灯光下，淳修脸庞上的明暗恰到好处，就连他翘翘的发丝也能被看得很清楚。而他满脸期待看着恭良的表情，就像初出朝阳一般直率地印上恭良的脸，那种暖暖的气息甚至还夹杂着几分淳修天真烂漫的味道。

啪——啪——啪——

恭良一声声拍掌回荡在空气中。他和淳修不约而同勾起一抹微笑，而小提琴的第一个音符就在那一刹那落了下去……

Chapter.25强迫预约

不论时代如何转变，段考永远是学生的恶梦。

「学长——」麟居拉了一张椅子向淳修靠了过去。

「等一下啦，你去找阿升。」淳修边说边振笔疾书，而一旁摆着本密密麻麻的笔记本。

「我被他拒绝了……」麟居抿起嘴耸肩摇头，「阿良最好了对不对，等等也借我好不好。」他接着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恭良看，手上拿着几乎全白的课本跟一本新到发亮的笔记簿。

「是、是没差啦。」麟居水汪汪恳求的眼睛让恭良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好久之前似乎也有一个同学，总是只准备期末考；不过那种感觉只有一刹那，恭良没把它放在心上。「借你也不是不行啦，」恭良板起一张脸看着麟居，没有一丝笑容。

麟居愣了一下，阿良该不会要收费吧。

「不过我看学长短时间是抄不完了。」恭良指着灰头土脸、头上冒着汗水不发一语的淳修。

只见麟居脸上一阵青。

「没办法啦！谁叫迎新会办得那么精彩。」淳修笑着，但没有停下手边的动作，眼睛依然盯着本子。

「少来，」恭良叹了一口气，「迎新会是两个月前的事好吗。」他无奈地摇摇头。虽然恭良不否认迎新会的确会让人失去读书的兴致，但那也只限于第一次段考吧，现在都十二月中了竟然还有人把迎新当藉口。话说回来，迎新会的那天晚上散场后，自己跟淳修被巡逻的主任痛骂了一顿，那真是很糟的回忆。

不过，在那之后的淳修心情似乎特别好，

而且自己似乎也没有感到太大的不悦。

为甚么？

恭良脑海里一直印着那天淳修拉小提琴的身影，那种姿势真的让人难以言喻，流利的动作配上行云流水的琴音，也许不论男女老幼都会被吸引吧。

如果有机会，自己还真想再听一次淳修的琴声啊……

恭良想着想着脸竟然微微发烫，他连忙喝了口水试图降温。也许是错觉，他彷佛在一刹那间看见淳修的一抹窃笑。

「不然阿良先借我国文。」麟居不死心地继续跟恭良要笔记。

「在学长家。」恭良淡淡地回答。

只见麟居的脸又是一阵铁青，但他仍然不放弃。

「历史？」

「学长家。」

「英文？」

「学长家。」

「化、化学？」

「你不用问了，」恭良拍了拍麟居的肩膀，「你想的到的基本上都被学长预约了。」

「诶——为甚么都只有借学长。」

「因、因为他就坐我后面嘛……」恭良无奈道。明明已经换了两次位置，但不知道为甚么淳修总是会坐在自己后面，加上他们的坐号是连号，因此不论大大小小的考试或分组几乎都会被分在一起，这「巧合」让恭良怀疑一切搞不好都是淳修策画好的。对，那一定是预谋，因为淳修每次跟自己分在同一组都会笑得特别灿烂。

「话说回来，」麟居把课本丢回桌上，看样子已经放弃挣扎，「为甚么学长这次变得这么用功？之前明明都不借笔记的。」麟居双手枕着头看着忙得焦头烂额的淳修。

「说的也是……」恭良一愣，淳修前两次段考都很干脆地放掉，他说过读书不是他的兴趣，只是因为父母亲的强迫才会一直留在学校，而淳修只要再留级一次就会被强制退学，这正符合他的本意。

那为甚么这次非要如此用功？再说，距离段考还有大概一个月。

恭良不解地托着头望着窗外发呆。最近淳修跑来问自己问题的频率好像变高了，而上课时也鲜少拿耳机出来听，他开始不把考卷折成纸飞机、不在课本上玩圈圈叉叉、不把笔记本当涂鸦墙……他甚至开始穿学校的制服。这真是很怪的事，他明明不喜欢上头有名子的制服，印象中的淳修总是穿着自己带来的白衬衫，因此初次见面时还被自己误认成大学生。

所以究竟是为甚么？

虽然用功不是坏事，但恭良还是想知道背后的原因。父母压力、同侪压力、师长压力……这些感觉上都跟淳修无缘。我想，他最大概是交了女朋友吧。恭良最后做出了这样子的结论，毕竟爱情似乎可以改变很多事，加上淳修自迎新后就一直心花怒放，每一个笑容似乎都充满着「夸张的玫瑰红」。

想到这，恭良总觉得有股莫名的落寞。

「阿良！」麟居突然拍了恭良的肩，这让胡思乱想中的恭良一惊。

「那你来当我的家教好不好，我能教你投篮球。」麟居笑着道，他知道恭良对三分线投篮的测验很头痛。

「唔……」恭良思考了一会儿，感觉上似乎是个挺完美的交易。

但当恭良准备开口答应时，淳修碰地把笔记本合上。

「我、我抄完了！」淳修喘着气，胡乱用袖子擦着脸上的汗水。

「呐。」他把笔记本递给麟居。而麟居先是露出一脸不可置信，接着与恭良向望。

「拿去吧。」恭良点点头对麟居说道，不过心中浮现了一个问号。

——他抄完了？

恭良从一开始就看着淳修抄笔记，因此很请楚他的进度。而就刚刚的情形看起来，淳修大概只抄了一半的份量。

「诶，当我的家教好不好？」当麟居离开后，淳修笑嘻嘻地问恭良。

「啥？」恭良不禁开始猜疑淳修在搞甚么把戏，放弃抄到一半的笔记，然后才来叫自己当他的家教，这会不会太大费周章了点。虽然淳修一向想做甚么就做甚么，问他原因也不会得到答案，但是这次也太唐突了吧……

「我也能教你投篮喔。」淳修小小声说，彷佛怕被麟居听见。淳修的眼睛眨呀眨地看着恭良，他的嘴角浮着浅浅的笑意、细细的眉毛略略往上扬，而眼睛则是快要眯成线。

虽然自己脑值脑中有些疑惑，但恭良已经彻底地理解为甚么会有那么多女生风靡淳修了。

「喔。」他短短地回答，随即撇开头继续看着窗外。

我、我在害羞个甚么劲……

恭良死命盯着窗外，但是心跳声却无法控制地，

扑通、扑通、扑通……

Chapter.26圣诞树

当期末考渐渐来到的同时，也意味着距离圣诞节越来越近。也许因为学校旁边有一间教会，每年过节的气氛总是比其他地方浓厚，来上学的途中已经可以看见唱诗班、圣诞树、五颜六色的电灯泡等。而商家当然不会放过这超大商机，圣诞节用品的广告传单已经满天飞，甚至还有店员已经戴起红红的圣诞帽。

「嗨！」恭良一踏进教室，淳修就丢给他一掬微笑。而教室后放的空位立着一颗圣诞树。

「你今天好晚。」淳修笑嘻嘻地说，一面把彩带挂到树上。

「嗯，是晚一点。」恭良把东西放到位置上后看着淳修，他昨天因为淳修要他当家教一事而紧张得睡不着觉。不过恭良今天也只比平常晚个一分钟左右，他远远的就看见一般不有人的教室里有人影闪动，当还在纳闷是谁会比自己早到之时，那个高挺的背影就已经告诉他答案。

「你起这么早，就只为了组装圣诞树？」恭良问道，那不是小学生才会做的事情吗？

「嗯！」淳修直率地点点头，「你要一起帮忙吗？」他接着问道。

「我……」恭良一愣，没想到一棵圣诞树就能让一个快二十岁的青年兴奋成那样，但淳修的热情让恭良感到有点心动。虽然去帮忙看似很幼稚、虽然做这种是不符自己的个性、虽然曾经因为不够高而挂不到彩带……

但是，

偶而为之应该也……

恭良缓缓地起身走了过去——反正现在还很早，不会有别人。他心想。

淳修睁大了眼睛，恭良的举动彷佛出乎他的预期。淳修原本以为恭良会说自己很无聊，然后跑去预习今天的上课内容，却万万没想到他却直接走了过来。

「你在傻笑甚么啊？」恭良见淳修停下手边的事盯着自己看，双颊不禁一热。

「没——」淳修笑着摇摇头，接着递给恭良一包棉花。

「下雪！」淳修很直接地说。

唉，淳修果然又回避我的问题了。恭良叹口气后把棉花撕成一片一片。不过，隔了很久又开始布置圣诞树的感觉其实还挺妙的，自己似乎很久没过圣诞节了。恭良默默地把「积雪」放到树上，总觉得自己好像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不一样，毕竟以前的自己是绝不会去布置圣诞树的，难道自己被淳修传染了幼稚病？恭良不禁露出一抹苦笑。

「是说，」恭良摆上最后一片棉花后小声道，「你怎么突然这么努力准备段考？」他的语气有点犹豫，总觉得问得这么直接颇没有礼貌。

「嗯？你说甚么？我没听到。」淳修笑着从圣诞树的另一边贸出头来，他刚刚挂好了七彩的小灯泡。

该死，又是这种四两拨千金的态度，天晓得他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假的没听见。恭良露出一副无奈。

「我真的没听见啦！」淳修走近恭良。

「我说，你怎么突然这么努力准备段考？」恭良决定再问一次，但他反射性地离开原本占的位置，一个迈步回到自己的座位。

我为甚么要闪开？回到座位的恭良突然感到疑惑。

「因为……」见恭良得一闪，淳修抿起嘴、咬着下唇欲言又止。他接着坐在自己的桌子上面向恭良，而恭良突然有种想再次逃开的感觉。

「一些私事。」淳修撇开视线，低声说道。一旁窗户的玻璃能映出他没有光泽的眼神。

「抱歉。」

「没关系啦！」淳修随即又恢复了笑容。

「咍哈，圣诞树要亮了喔！」淳修接着压下手上的开关，教室后头立刻闪着斑斑灯火。圣诞树上的灯光由红变蓝、由蓝变绿、由绿变黄、接着又变回红色，淳修目不转睛盯着灯泡看，恭良突然觉得他好像没有比自己想像中高兴。这种情形就算淳修让着圣诞树又叫又跳也不奇怪，但为甚么他却不发一语地发呆，难道自己问了甚么不该问的问题？恭良看着淳修的侧脸许久，心中尽是无法发问的疑惑。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前进，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抵达教室。淳修朝恭良笑了一笑后，马上跑向刚进到教室、因看见圣诞树而傻眼的同学身边，接着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地聊起天来。圣诞树上的灯光五六色地闪呀闪，但映在淳修的背影上却彷佛有一丝凄凉。

淳修的笑容，哪些是真的哪些又是假的？

恭良搔搔头拿出讲义，但心却已经不在那上面了。

如果上天能够反映我的心情，一定是大雪纷飞。

恭良转着原子笔，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窗外……

Chapter.27小约会

没想到气象预报这次竟然准的出奇，圣诞节前一天早上的温度陡然而降，站在社区图书馆前的恭良不禁怀疑搞不好会下雪。

「早知道就带条围巾。」恭良搓着手喃喃自语。但比起天气，恭良更在意的还是淳修。天晓得他是吃错甚么药，竟然连圣诞节前一天都要自己陪他上图书馆，而且读书时间还预计比平常多一个小时。

还有，

他竟然选了一间我家附近的图书馆……

恭良呼出的气息都变成了白雾，他虽然知道淳修是为让自己方便一点才会这么做，毕竟从这搭车到淳修家附近的图书馆要花上三十分钟。

不过，总觉得他这么做有点贴心过头了。

「抱歉！」恭良的思绪中断，只见淳修从对街跑来，头发略显凌乱且气喘如牛。

「慢慢走就好了啦，反正距离约定时间还有十分钟。」恭良看着眼前满头大汗的淳修，他该不会直接从车站用跑的过来吧。

「因为我知道你都会早到。」淳修笑着道，一面脱去身上那件黑色的皮外套。

「呐。」他接着把外套批到恭良肩上。

「干、干么啊。」恭良愣了一下后试图挣脱，难道淳修这家伙不知道这种景象很怪异吗？

「穿着。」淳修的态度异常坚持，他鲜少用这种命令式的语气，但恭良抵死不从，两人最后妥协让恭良围上围巾就行了。

「这样很怪。」恭良走上阶梯时依然不忘记抱怨。虽说如此，但多一条围巾确实让身体温暖许多，里面彷佛还有淳修奔跑过后的余温。

「没关系，反正这里的人都不认识我。」淳修笑笑地说。

「不是这个问题。」恭良摇摇头，可是这里的人都认识我啊！再说，脱去围巾又死不肯穿回外套的淳修就只穿件短袖，在寒流天里也够醒目了吧；天晓得他的身体怎么会那么硬朗，老实说还真有那么一点羡慕。

两人一下子到了图书馆的玻璃门前，「里面有点窄喔。」恭良推开门带着淳修走道自修室，里头是米黄色的墙壁加上像小学生在用的木头桌椅，不知道用惯学校图书馆的淳修能不能接受。

「没关系。」淳修没有表露出一丝反感，反而很爽快地坐了下去。恭良见状松了一口气，他原本以为淳修会看不上这里的设备，进而建议去速食店或咖啡厅读书，但照目前看起来似乎是自己多虑了。

圣诞节前一天图书馆理的人特别少，原本比较吵杂的儿童阅读区也安静无声，而门口的布告栏也大大的贴着今天只开放半天的公告。沙沙沙的写字声回荡在自修室中，但淳修的成效一直很差，同样的题目恭良讲过两三遍之后他依然似懂非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