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整理了一下，时间消磨得特别快，这时门铃已经响了。他忙跑过去把门打开，只见唐辉一手拖着拉杆箱，一手提着好几个包。叶明睿帮着把行李搬进屋。

“吃饭了吗？”

“飞机上吃了一点。”唐辉应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的时候，叶明睿已经把热好的清明果端到了餐桌上。

唐辉眼前一亮，抓起一个塞进嘴里：“这清明果哪来的？”

“晚饭打包的，好吃吗？”

唐辉想是饿坏了，忙着吃，空不出嘴来说话，只有连连点头。

“我今天跟邵医生去城西水库踏青了，那边油菜花成片成片的，很美。”

“邵一宇他人很好吧。”

叶明睿看着他吃得很享受，心里想着，没错，邵医生很好，可你知道他的想法吗？若不是想到了唐辉的家庭、他的母亲，叶明睿也许会把这个问题问出口。有唐耀的前车之鉴，如果唐辉也要跟男人在一起的话，他母亲一定承受不住。

“对，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唐辉听了很高兴，对着他咧嘴一笑。

“我还去看了你哥哥。”

“我还想等出差回来了，陪你一起去呢。”

“你陪你爸妈去吧，都是一样的。”

两笼清明果很快就被消灭光了，叶明睿怕他吃着腻，又给他倒了杯茶。唐辉喝着茶，看见杂物间门口堆着的东西，便问：“叶老师，那是什么？”

“哦，那是你哥哥以前买的户外用品，去野外露营的时候用的。今天想到了，就找了出来。”

唐辉不由奇怪，叶老师平时都是学校家里两点一线，固定的时间去医院，今天他说去踏青，唐辉也不太敢相信是他自己想去的。“怎么突然找出来？你想去野营吗？”

“今天我跟邵医生聊了很多关于你哥的事，我想起来他曾经说想带我去看日出，就想到了他以前买的这些东西。”

唐辉走过去拿起来看了看，突然说：“要不，清明节放假的时候我们去看日出吧。”

叶明睿愣了一愣，随即笑说：“怎么会有这想法？”

唐辉却一脸认真地说：“这是我哥欠你的吧，我替他还了。”

要是换作以前，听到这话，叶明睿怕是心里不是滋味，可现在却觉得意外的喜悦。他愿意为唐辉卸下武装内心的盔甲，与他敞开心扉地来往。他体会了邵一宇口中的各取所需，他需要有人关怀和陪伴，而唐辉则是需要履行对他哥哥的诺言，如果这样能够让双方都满足，又有何不可？

“你工作不忙吗？”叶明睿知道唐辉有时候忙起来连节假日都要加班，不免问了一句。

唐辉摇头，却抱怨说：“这次去B市忙了整整一个星期，我连特产都没时间去买，最后还是在机场临时采购的。不过这次的工作总算是告一段落了，夏老师说可以给我放一个星期的假，正好陪你去。”

叶明睿欣然说：“那好。”

唐辉见叶明睿答应了，难掩喜色，他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说：“我去洗了。”

叶明睿忙抢着说：“你刚下飞机呢，我来吧。”

唐辉却将他按回椅子上，笑说：“我不累，叶老师你今天也在外面走了一天吧，你应该好好休息。”他捧着碗筷喜滋滋地进厨房刷洗起来，不经意间还轻哼着小曲。

叶明睿看着唐耀的身影，不由会心一笑。

桌上的手机却在此时突然响了起来，是唐辉的手机，叶明睿朝厨房唤了声：“唐辉，有你电话。”

唐辉应说：“是短信，没关系。”

短信怎么设这么长的铃声？叶明睿不解地摇摇头，无意中往亮着的手机界面上瞥了一眼。只这一眼，上面的内容已是一目了然，叶明睿好不容易亮起来的心，又暗了下去。

短信来自于一个名叫黄瑶瑶的人，一看名字就是个姑娘。

“明天有空吗？来我家吃饭吧，我爸妈想见你。”

再明显不过，唐辉有女朋友了。

叶明睿发现他错了。错以为接受了唐辉的照料，就是双方的互益，事实上不是，受益的只有他自己，对唐辉却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他本就应该像从前那样，让唐辉知难而退。叶明睿嘲笑自己的得意忘形，竟会真的相信唐辉能一直照顾他，这或许可以是一时，却不可能是一世，他终究不能永远围着自己转，他总有一天要回到他自己该有的生活中去，去尽他作为一个儿子和男人的职责。就算帮不了他什么，至少，叶明睿不希望自己成为扰乱唐辉人生的那个人。

这盆冷水浇得可真是及时，差一点，差一点又错了。

唐辉把厨房收拾干净后，出来却见叶明睿脸色晦暗地发着呆。“叶老师，你怎么了？”

叶明睿回过神来，说：“我刚想起来，清明假期可能要给学生补课，去不了了。”

“那周末呢？周末我也可以陪你去。”

“算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而已。”

唐辉不解叶明睿刚刚还看起来欢喜地答应了自己，怎么他从厨房出来就改变主意了，前后也不过两分钟而已。他拿起手机看了眼，那条短信似乎让他明白了什么。

“叶老师，你是不是看到我的短信了？”

叶明睿却否认说：“没有。”

“我跟她没什么，只是相亲而已，你知道，我爸妈着急。”唐辉急着分辩。

叶明睿笑着看着他，说：“你也不小了，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相亲没什么不好。诶，你们认识多久了？”

唐辉并不想跟叶老师谈论这个，此时，他却只好回答：“过年前认识的，是我姨妈介绍的。”

“女孩子怎么样？”

说实话唐辉没有放太多心思在相亲这件事上，两人平时很少出去约会，联系也只是三三两两的短信交流，还远远称不上了解。唐辉说不上来对方哪里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支吾着说：“好像没什么不好。”

“既然她挺好的，那就好好交往吧。你们也差不过一个星期没见面了吧，以后晚上别来接我了，多陪陪人家女孩子。”

唐辉不希望叶明睿知道他在相亲，担心的就是会出现今天这样的状况。他忙解释：“我跟她还没到那个程度，我们只是在接触而已。她今天说她爸妈想见我，我也很惊讶，我真的觉得我们还没到见家长的程度。”

“唐辉，这样很好，我很为你高兴。你为我做的够多了，早该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了。”

唐辉的情绪不禁有些激动：“什么是正常人的生活，娶妻生子？不这样就不是正常人了？而且我也没说我不结婚，我只是想多照顾你一段时间，这有矛盾吗？为什么你们都这么着急，生怕我会跟哥哥一样？喜欢男人？还是得艾滋病？”

叶明睿无力反驳，却因为唐辉充满了情绪的话语，变得脸色发白。“你不是你哥哥，所以没有必要为我做那么多。”

“我当然不是他，我不会跟他一样丢下你一个人的！”

叶明睿仰视着唐辉的眼睛，他自上而下视线自然而然附带着迫力，就如他们每次发生这样的争吵，总是会以这样的形式僵持着，而最后都会以叶明睿的妥协而告终。然而。这次叶明睿尽管浑身发抖却始终没有回避，这种意外反而让唐辉动摇了。

唐辉在他面前蹲下，道着歉：“对不起，叶老师。”

“没事。”叶明睿摇摇头，并把唐辉扶了起来。他走到茶几边，取了今天的检查报告，递给唐辉，说：“你看，这是我今天的检查结果，医生说控制得很好，只要坚持下去就不会有大问题。”

唐辉看了看那份检查报告，又看了看叶明睿，这很好，可是叶老师想说什么？

“所以，我一个人也没关系。”

唐辉的心里仿佛突然被挖走了一大块，顿时都空了，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失落。他哑口无言，自己努力想为叶老师做点什么，到头来却是不被需要的。

叶明睿看了看时间：“你今天还没回家吧，不早了，快回去吧，你爸妈该担心了。”

“叶老师，我……”

“我累了，我想睡一会。”

叶老师都这么说了，唐辉再没有理由留下。他收拾了行李，把其中一只袋子留下了：“这是我给你带的回头礼，希望别嫌弃。”他走出门，犹豫了一下，又回头说：“我改天再来看你。”

“咣当”一声门被带上，叶明睿立马扭上锁，他走了两步，脱力般坐倒在沙发上。偌大的房子静悄悄，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第 24 章

陆辰已经很久没有跟梁思齐好好说话了。不得不承认，梁思齐是冷战的一把好手，这次持续的时间已经超过了他们相识以来吵架时间的累计总和。陆辰从起初的赌气相持，到中间一段时间的抓心挠肝，而今两个月下来都已经快麻木了。虽然梁思齐后来还是接受了跟陆辰一起吃饭和回家的日常，但每当陆辰跟他说话，他总是除了“嗯啊哦”，多说不了几个字。

陆辰觉得这段时间对齐齐已经是把这辈子的殷勤都献光了，却丝毫动摇不了对方。他不由地觉得心好累，开始思考是不是应该变成一个同性恋这种奇怪的问题。

四月份，学校组织了一次三人篮球赛，学生以班级为单位参加。8班有体育特长生，再加上几个篮球打得不错的同学，按三人正式两人替补的形式，一支五人的队伍立马就组好了。比赛时间是每天下午的自习课，学校允许班级队伍有比赛的学生前往观看。由于参赛队伍也不少，将近40支队伍，直接就采用了淘汰制，加上场地有限。因此第一轮对战就需要花上三天。根据抽签，陆辰所在的8班第二天才有比赛。

陆辰跟同学来到篮球场，加油助威的人是不少，不过这种比赛很少看到有老师到场，8班自然也不例外。说起来，陆辰这段时间在学校很少跟叶明睿有所交流，只感觉叶老师似乎比以前更热衷于工作了，每天下了晚自习还要忙到很晚。不过由于陆辰偶尔周末去老师家写作业顺便诉诉苦，倒是拉近了这对师生间的距离。

随着一句长长的哨声，比赛正式开始了。跟8班对战的是高一的队伍，实力差别蛮大，开打十多分钟就被8班拉出了二十多分的差距。比赛的精彩程度难免有所影响，但丝毫不影响8班助阵同学的热情，欢呼呐喊声还有女生的尖叫此起彼伏。

陆辰看到胜负已经没有悬念，便跟几个同学在篮球场附近闲逛了起来，顺便围观了其他几个场地的比赛。转到第三个场地的时候，陆辰的眼球一下子就被场上的一个人影给抓住了。

只见梁思齐机械地挥舞着双臂，这种毫无压力的防守，对方的队员只是随便转个身就绕过去了，看起来简直滑稽，不忍直视。

“咦，陆辰，那不是你管家吗？”吕铭健眼尖，也发现了。

前两天是“保姆”，现在又变成“管家”了。陆辰无语地瞪了他一眼，吕铭健自觉闭上了嘴。

不过他完全不知道齐齐要参加这个比赛，从学校下通知到今天足足有一个多星期，他竟从来没听梁思齐提过。陆辰看着场上那个来去奔跑的身影，心中很不是滋味。

一起的同学顺道在这里驻足。12班打得烂，他们的对手也在一个水平线，两队比分倒是呈胶着之势。看分数，是你追我赶不分上下，如果不看现场还以为是多么激烈的比赛。实际上周围为数不多的观众基本都兴致寥寥。

同学们看了一会，准备去下个场地。“走了，陆辰。”陆辰似是未闻，还是全神贯注盯着场上。一个同学笑说：“看傻了。”“他们两个关系真好啊。”“对对，高一的时候就这样了。”几个人讨论着，丢下陆辰走了。

打得真难看，陆辰愤愤地想。难说是不是心有灵犀，梁思齐突然朝这边看了一眼，视线一接触，着实把陆辰吓了一大跳。陆辰慌忙回头找同学，结果那几个人早就不见了踪影，他只有在心里把他们都骂了一通。

梁思齐也只是看了那一眼，马上又投入了比赛。到了下半场，12班的三个人也渐渐有了些章法，不似一开始那样乱打一气，尤其是知道该抢篮板球。梁思齐比起上半场也卖力了许多，跑跳都积极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陆辰在场边的缘故。

只见对方球员在三分线附近匆匆投出一个球，大约是被逼得紧了，又怕投不到篮筐处，这个球被大力地扔了出来。正巧梁思齐跳起来想拦住这球，却低估了球所附加的力量和速度，“砰”地迎面结结实实砸在他脸上。

“呀！”旁边的女生惊呼了一声，顿时围观人群里一片哗然。梁思齐捂着脸蹲了下来，裁判连忙吹了暂停哨，跑过去询问。陆辰脑子没转过来，脚已经迈开了，他飞奔到梁思齐面前。紧跟着，12班的同学也围了上来。

梁思齐觉得左边眉梢辣辣的疼，手心里也是黏糊糊的，放下来一看，一巴掌全是血。陆辰这才注意到，梁思齐的眼镜掉在地上，断成了两截，想是被镜架给划伤了。陆辰看着血从梁思齐的眼角处顺着脸颊流下来，愣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快送校医室。”裁判忙说。

“我送他去。”陆辰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抢着说。

12班的人也知道陆辰和梁思齐关系好，都催促着他们快去。12班场上剩余的队员跟梁思齐说了声别担心，马上便去安排替补上场。

陆辰赶忙扶起梁思齐，搀着他往校医院走去。他真是担心得不得了，一边走一边问：“没事吧，没有伤到眼睛吧？”

“应该没有。”梁思齐平淡地回答，仿佛受伤的不是他。

没伤到眼睛真是太好了，陆辰松了口气，却好奇了：“你什么时候会打篮球了？”

“不会，我只会运球和三步上篮。”

运球和三步上篮谁不会啊，这可是中考体育加试的必考内容好吗？陆辰默默吐着槽，嘴上却说：“你们班就这么没人，找你去比赛？”

谁料梁思齐认可了他的说法：“嗯，人不够，大概是觉得我比较高，就让我去凑数了。”

陆辰看着他满脸的血，还是觉得心疼，抱怨说：“你一个凑数的上什么场啊，乖乖坐板凳不就好了。”

“五个人三个是凑数的，总有一个要上。”

“干嘛非要你上？”

“我是班长，要身先士卒。”

陆辰被堵得话都说不上来，好在校医室也到了。校医仔细给梁思齐看了看，说：“还好没伤到眼睛，伤口也不大，不用缝。”他说着给梁思齐清理了创口，包扎。

陆辰不放心，问：“真的不要紧吗？”

“问题不大，十多天就能好。”校医包完了，又叮嘱，“这几天别碰水，每天来我这里换药。”

出了校医室之后，梁思齐走到楼梯口突然停下了，陆辰发现他没跟上，回头问：“怎么了？”

“我眼镜坏了，看不清。”

陆辰知道自己是疏忽了，走回来挽着他的手说：“我扶着你。”

梁思齐推开陆辰，却在楼梯上坐下。陆辰不懂他想干什么，只好也陪着在旁边坐下。

“要不要打电话回家，叫叔叔送新的眼镜过来？”

“不用。”

校医室所处的行政楼这时间很少有人往来，黄昏的阳光从楼道口斜射进来，正好停在陆辰的脚边。这种弥漫在两人之间的沉默，已经成了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