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上——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关灯
护眼

刑部尚书林风,收押一品官员期间,徇私枉法监管不力,放任胞弟兵部侍郎林浩对一品大员动用私刑,兵部侍郎林浩,目无法度,为一己私怨动用私刑,实属僭越。

一顶大帽子盖了下来,百里璟本就生气,颜家有个颜如玉已经够头疼了,林家的这两个,难不成要做第二个颜家?颜家父子尚知敛锋收芒,规规矩矩,这林浩可好,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又想到林相,说什么奉自己口谕,收押颜如玉,自己何曾给过他口谕!假传圣旨这种事他倒是信手拈来!自己这个皇帝,他把自己当什么!他是天子,不是他林家的女婿!

想到这里怒意几乎要迸出胸腔,百里璟忍了又忍才稍微压下去那么一点儿。

“刑部尚书,监管胞弟不利,徇私枉法,罚俸半年,杖责二十,禁足半月,兵部侍郎林浩降职为兵部从侍郎,罚俸一年,杖责二十,禁足三月,另向户部侍郎颜如玉赔礼谢罪,不得再犯!”

说罢百里璟心里依旧是堵得慌。

林相察言观色,自称教子无方,愿自请领罚,罚俸半年。百里璟允了,还是看在后宫那位贵妃的面子上,林相脸色一下很是不好看。

一连串的事情下来,百里璟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纵容着林家了,这颜家还在呢,就如此猖狂,想了想,又以治水有功以及被冤枉受牢狱之灾的名义,给颜如玉升了官,正一品户部尚书。

颜如玉那么聪明的人,怎么会不知道百里璟想什么,强撑着打起精神,以退为进,打蛇随棍上,以双目失明为由拒绝了。

言语之间竟有辞官归隐之意,百里璟倒有些看不透了,只说命他专心医治双眼,什么时候好了,继续领户部尚书一职。

百里璟下堂已经是极其疲惫,连如意宫都没有去。

众人想要慰问颜如玉,皆被颜相挡了,这边等人走得差不多了,赵子宴见他在那边同林风说着什么,不由得走近了一点儿。

“……要他记住我在牢里说得话,我颜如玉,说到做到。”

林风依旧是面无表情,抬脚走了。

赵子宴刚想问一问什么话,未料颜如玉强撑着的身子终于受不住了,熬到了极限,直直倒了下去,赵子宴赶紧上前一步接住了。

“快,回相府。”

颜相在前面领路,赵子宴连忙抱着颜如玉跟了上去。

人走的走,散的散,颜相和赵子宴走得急,忘了领过来的这一大一小,剩下小太子百里容和丹青面面相觑,丹青不知旁边人的身份,和百里容干瞪了一会儿眼,“要不我们也跟着去吧?”

百里容点头,觉得眼前人怎么看怎么舒服,说话也好听,便伸手拉着他一同跟了过去。

第四十四章

颜如玉无罪释放,百里璟想了想也没有理由这般再禁着秦书,傍晚的时候便撤了人,秦书第一时间跑去了丞相府。

颜夫人看到颜如玉回来,眼泪在眼里转啊转终于落了下来,哭得梨花带雨,丹青和小太子眼睁睁看着颜夫人揪着颜相的耳朵去了后院,两人目瞪口呆,感叹原来颜丞相在惧内之事上也颇有造诣。

剩下赵子宴一个人,忙前忙后将颜如玉先安置好,叫了杜老头,小太子和丹青帮不上什么忙,只得呆在一边,丹青一直有些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杜老头给颜如玉诊了病,施了针,已经近傍晚,赵子宴在外面和小太子并丹青在外头等着,百里容觉得,气氛有点儿古怪。

明明太傅没说话,丹青也没有说话,可就是觉得古怪,正纠结要不要自己缓和一下的时候,秦书到了,是急匆匆跑进来的,大冷的天一头汗水,看到丹青也是惊讶,不过没来得及打招呼,只点了点头,开口便问道:“远舟怎么样了?”

赵子宴和丹青齐齐摇头,小太子正想着他们两个真是默契,颜如玉的房门却被推开了,杜老头走出来,看了看,直接走到秦书面前,将一瓶药放在石桌上。

“给他洗个澡,上药,我去抓药,一个一个的,真是不让人省心……”

说完便走了,身姿清逸,脚不沾尘。秦书是练过功夫的,讶异这位大夫居然轻功这么好,但是也没有心思想别的,拿了药,招呼赵子宴和丹青:“子宴,你去找下人抬热水,丹青,来帮一下忙。”

语气再自然不过。

赵子宴嘀咕这人怎么比自己还像主人,但也不敢耽搁,拉着小太子找下人抬热水了,丞相府就是这样,下人少不说,还都不见人影。

小太子第一次来颜相府,觉得处处透着新奇古怪,想着要不要也效仿一下,赵子宴却是真的急,拉着小太子像是要飞起来似的,往厨房跑。

秦书走到内室的时候都不敢相信床上躺着的人是颜如玉,前几天在牢里见过他那么一次,这才短短的几天,人都瘦得脱了形,脸色苍白,躺在床上像个死人。

掀了被子才发现,外袍已经脱了,只剩里衣,更加惨不忍睹。

有新渗出的血,还有的已经和伤口连在了一起,床头的针具还没有收起,想必是施针的缘故,里衣因为血渍脱不下,为了找准穴位,只得将里衣撕得东一块西一块的,挂在身上。

玉一样的皮肤上青紫交加,触手全是冷意,抖着手将被子合上,秦书深吸了一口气。

“丹青,你去找下人,生炉子来。”

丹青应了一声,忙去了。

颜如玉手上还是上次替他包扎好的,小心翼翼一个一个拆了,骨节都肿了起来,四根手骨被夹断了,想起从前,他总喜欢拿手在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那只手的形状很好看,手指白皙修长,而如今……

秦书恨得咬牙,那些人怎么就这么狠心?

火炉生好,赵子宴也差人将水抬了进来,颜夫人伏在颜相的肩头上,低低抽泣,颜相显然很尴尬,也不知是不好意思,还是被颜夫人扭的,两只耳朵通红,拍着颜夫人,“好了婉儿,莫哭了……”

低低地,一声一声安慰,唤得是颜夫人的闺名,婉婉,过了一会儿,似是不忍心再看下去,颜相便哄着颜夫人出去了,站在后面的赵子宴这才看清里头的情形。

只一眼,赵子宴便不忍心看了。

朝堂上只当他半真半假,没想到居然……

房里点了暖炉,有些热,丹青端了热水,将毛巾沾湿,贴在和衣服相连的伤口上,每到伤口挨到毛巾的时候,床上昏睡的颜如玉便会疼得一阵颤抖,秦书坐在床上半拥着他的上半身,一手拿了剪刀,小心翼翼将衣服剪开,然后再将衣服小心撕下来,脸色青得吓人。

赵子宴转脸出去了,出了门一拳砸在门口的树上,震得虎口生疼,恨自己怎么就那么没用!

是,颜如玉他聪明,他武功高,可他也是人,自己怎么就能说那样的话,这么不当一回事呢?说什么那里清静,让他待一段时间也不错。

赵子宴啊赵子宴,你还真的是让人讨厌!你把他当成什么?你真的将他当做兄弟了么!

你一无所有,不过仗着是运气好,有凌云之志,考了个状元,教导了太子,你什么都没有,就凭着口舌之利,几句话,空口白牙许下承诺,便让他帮你至此。

你仗着他,嚣张跋扈,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仗着他,一步一步往上爬!赵子宴,你凭什么!

你到底凭什么!让颜如玉如此待你!

“太傅,你不要太难过。”

百里容拉拉赵子宴的衣袖,抬头掏出随身的帕子递给他,赵子宴的手都流血了。

难过?呵,他赵子宴心比石坚,如今竟然也会伤心了,还是为了颜如玉。颜如玉,你可听到了?我赵子宴也为你伤了心。

赵子宴不接,百里容固执地将帕子递给他,举得手有些酸。

房里丹青尽量放轻了动作,可是昏睡的颜如玉还是止不住疼得打颤,秦书更是心细,一点儿一点儿,将碎布片挑出来,颜如玉疼得厉害了,两手乱抓,他便好言好语在耳边安慰着,停一停,接着来。

明明生气得眼睛都发红了,对着颜如玉愣是像水一样,温软不过如此。

丹青想起小的时候自己也见过这么一幕,是自己的夫子,给他的儿子挑因为贪玩而扎了满背的仙人掌刺,也是这样,小心翼翼,满满的都是疼惜和爱怜。

“思行……”

颜如玉蓦地喊了一声,秦书的手顿了一下,当做没有听见。

“思行……”

默默叹口气,秦书说不上心里什么滋味,接口,“我在这儿。”

颜如玉便又安静不少。

费了好大的劲儿将上身的衣裳去尽了,秦书想了想,遣了丹青出去,小心翼翼将他抱起来放进浴桶,最后犹豫了一下又将下衣扯了去。

莹润的皮肤上全是鞭伤,有的已经化了脓,进水的时候也许是疼,颜如玉像是受伤的幼兽一样,在浴桶里蜷起了身子,哼了几声。

这样柔弱的颜如玉,也许才是真的他,才是他深深藏起来的自己,谁也不让看,也只有这样的时候,才能让其他人窥得一星半点儿。

秦书觉得心里软的像是雪花,一触即融。

匆匆洗好了,捞出人来,不知怎么的,刚才那种情况下都不曾紧张的秦书,帮颜如玉擦身的时候却紧张了,那些人怎么就忍心这样伤害他呢?他是这么好的人,面冷心热,牙尖嘴利刀子似的,但是心里藏着一个温软善良的孩子。

上了药,颜如玉还是烧得晕乎乎不见醒,颜夫人进来几次,眼肿得像桃子,小太子也被赵子宴送了回去,喂了两次药,赵子宴和丹青一起和秦书守夜。

赵子宴和陈丹青两人的确很奇怪,你看我我看你,瞪着四只眼睛,谁也不开口说话,秦书则是专注看着床上的人,不时试一试体温,到了后半夜,这才不发烧了。

颜如玉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又像是做梦,又像是真的见着了宋进,他还应了自己的话。

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死了,要不怎么听见他的声音呢?又一想还有好多事情等着去做,不能死。但是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想啊想啊,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是秦书!

床上的人哼一声,丹青睡着没有听见,秦书和赵子宴一下冲到床边,颜如玉昏着似醒非醒,手到处乱抓,秦书抓了他的手,赵子宴凑过去,听他说什么。

“秦书……”

居然是在叫秦书。

“赵子宴,别让他……走。”

秦书一头雾水,不知道他想说什么,是不让自己走,还是不让赵子宴走?赵子宴却是听懂了,知道颜如玉担心什么,看了一眼旁边的秦书。

“好,你放心,他就在这儿,我好好看着呢,他不走,哪儿都不去,等着你醒来。”

许是听懂了,抓着秦书的手,颜如玉不过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估摸着再一个时辰天就快亮了,秦书和赵子宴索性不睡了,丹青趴在桌上睡得熟,赵子宴难得地找了件披风盖在睡得沉的丹青身上,秦书像是看怪物一样。

第四十五章

“你看什么?”赵子宴压低声音。

“你们是不是认识?”秦书老早就想问了。

赵子宴瞟一眼睡着的丹青,摇头,面色真诚:“谁认识他,不认识。”

秦书不信,确认道:“真不认识?”

赵子宴指天发誓:“真的不认识。”

秦书还是将信将疑,看赵子宴我真的不认识他,你不要看我,你看我我也不认识他的模样,勉强信了。须知道赵子宴狐狸一般的人,这种话信不得,指天发誓又如何?他赵子宴只信自己,不信天命。

又赶上颜如玉体内毒症发作,一连昏了两天,赵子宴和丹青轮流守着,秦书寸步不离,等到第三日中午颜如玉才醒过来,赵子宴刚跑过去通知完了颜夫人和颜相,溜达到外院的时候就看见了赵俭。

赵俭觉得近日自己快要成专门送信的信差了,人人都要他捎信儿,上两个还好,这一个却有些吓人,满身的血,只给了他一个信筒,说要交给秦书,说罢就急忙忙跑路了。

想起自打军师出狱还没有看过他,这封信看起来也很重要,赵俭就寻来了相府,刚进了大门,还没见着颜如玉和秦书,就先见着了赵子宴。

赵俭鼻孔朝天,做不屑状:“哼!”

赵子宴笑眯眯:“你来干什么?”

赵俭掏出信筒晃了晃:“送信,别拦我!”

见到信筒,赵子宴脸色就变了,赵俭不认得这东西,他可认得,但凡是大梁的军人,身上都带有这样的信筒,里面装着姓名籍贯和遗书,这信筒在这关头送来,里头是什么,不言而喻。一把扯了赵俭,赵子宴面色凝重。

“你先拿好,别被秦书知道,也千万不要同外人说起。”

赵俭见他难得面色凝重,左看右看不像是骗人,而且一看就知道是给谁的,也就信了,但还是接着往里走:“那我去看看军师。”

赵子宴怕他一个不慎说出什么来,忙拦住:“他现在没有大碍了,你这几日小心些,到时候我再叫你来。”

赵俭不乐意,心想我凭什么要听你的?刚要反驳,那边颜夫人端了砂锅来,见着赵子宴和赵俭忙招呼:“子宴,这是谁?来,我亲手煲的汤。”

赵子宴立刻如临大敌,含含糊糊应了一声,道是送赵俭,一手几不可见扯了赵俭出门,临走抛下一句:“劳您费心了,远舟身子弱,还是留给远舟和怀远吧。”

颜夫人摇头,低低说了句小没良心的,端着砂锅进了房门。

颜如玉虽然醒了,但是精神不太好,秦书见他面色郁郁,知道他必然对自己的眼睛心存介怀,不想去给他添堵,只当不知道,和丹青一起陪着他间或说几句话。

“小玉醒了?身子可还好?娘特意炖了鸡汤。”

颜夫人高兴,肿着的眼好了不少,若是颜如玉眼睛好着,少不得大惊小怪,颜夫人女中豪杰,何曾哭到这么惨?

未料颜如玉身子却震了震,秦书还以为他哪里又疼了,有些紧张,颜如玉没抬脸朝着颜夫人的方向艰难地问道:“娘,什么汤?”

说罢又觉得语气有些不大好,便又加了一句:“这么香。”

颜夫人高兴,差下人拿了碗来,不多不少,正好四个,边盛汤边得意:“人参鸡汤,从夜半就开始熬了,怀远和丹青这两日辛苦了,也来一碗吧,不知道赵子宴那小子跑哪儿去了,这碗给他留着。”

门外千说万说送走了赵俭的赵子宴不由得打了个寒噤,心道这天真冷,赶紧回房,床上躺着的颜如玉却挑了嘴角,真心实意笑了出来,恰恰看在秦书眼里,不知道他笑什么,但是只要他心情好了,就一切都好。

递给秦书和丹青一人一碗,颜夫人端了碗,拿了勺,一勺一勺喂给颜如玉,颜如玉一口接一口喝得极其镇静。

“我放了两支三百年的人参,怀远丹青快尝一尝。”

见颜如玉喝得欢快,颜夫人也很欢快地催两人,颜如玉不慎呛了一下,秦书和丹青齐齐眼角抽搐了一下,三百年的人参?还是两支?颜如玉他这么虚弱,这般的大补,是不是不太好?

当事人喝得镇定,秦书和丹青对视一眼,抬手各喝了一口。

这个味道……好奇怪。秦书想。

这个味道……不大好。丹青想。

汤一入口,丹青和秦书两人看了看颜如玉,颜如玉面色如常,两人齐齐觉得自己是不是味觉出了问题。

秦书看着丹青,丹青眼里说得是,你看我干什么,好好喝汤。

丹青看着秦书,秦书眼里说得是,我就随便一看,好好喝汤。

其实秦书说得是,丹青,你有没有觉得汤好奇怪。

丹青想说,秦将军,你有没有觉得这汤……好难喝。

秦书看看丹青,丹青看看秦书,两人在颜夫人殷切的眼光之下眼风乱飞,奈何心灵还不够默契,眼神传达不出确切的心意。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