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幸福我就会死这件小事——公子苏寻
公子苏寻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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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做什么?”

彭怀放下杯子重复道,“我一个混混不过是图钱罢了。”

在院子里,何信坐在彭怀做的椅子上,握着徐喜儿刚端上来的茶,发呆。碧翠的茶在瓷杯里晶莹剔透,两片茶叶在水里缓缓舒展开。像在朵绽放的花。风吹过时,茶水面漾起一片水纹,映着暮春的骄阳闪烁不止,磷光折射在何信放空的脸上,刹那惊艳地像昙花一现。

徐喜儿不由自主的屏住了呼吸,远远地看着那样的何信,居然不忍上去打扰。半响,房里响起了大妈的咳嗽声,徐喜儿眨了眨眼拢了下头发便上前,“茶都凉了。”

何信回过神,看了看徐喜儿又垂眉看了看手里握着的茶杯。半响,只嗯了一声便无话了。

徐喜儿毫不客气地坐下,从兜里掏出了根铅笔两三下熟练地盘起了头发。然后又给何信重新倒了杯热茶。何信看着徐喜儿熟练的动作,恍惚觉得这场景像女主人替丈夫招呼着远道而来做客的自己。

徐喜儿叫了两三遍何信,他才回过神。徐喜儿道,“大妈都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你从里面出来就这个样?”

何信垂眉抿了口茶。正要摇头,徐喜儿忽地叫了一声,“哟,你这喝茶的动作居然跟彭怀那小子一模一样!”

何信愣了愣。徐喜儿继续道,“彭怀那小子这么多年除了应酬喝酒,平常就只喝茶。整一个死老头子似的。这也就罢了,最烦心的是老娘都说过八百遍了,喝茶就喝茶,别把茶叶剩壶里。要是他忙起来的日子,基本这茶叶就熬到发臭他都不换。最后还得老娘我替他收拾。平时——”

说了会儿,徐喜儿骤然话锋一转,“对了,大妈刚叫你进去是干什么?”

何信摇头,“也没说什么。”

“对了,你知道我有个侄子是吧。”

何信点头,“嗯。”

“哎哟,那臭小子可气死老娘了。我估计他是到叛逆期了。每次我说十句,他居然完全漠视了我的存在,哪有这样的侄子的,供他吃喝拉撒睡的说到底也是老娘我呀!他居然只听彭怀的话!有一次——”

也许徐喜儿是看不过何信发呆时的寂寥,又或许她本来就这么多话,反正她几乎说了一下午,几乎没停。直到曾丽的电话打来。

何国强进医院了。

何信站在医院的门口,站了半响也没进去。然后曾丽出来了。曾丽拉着何信的手,满脸着急,“你还站在这里干嘛?你爸都快不行了!快进去看看他!”

在重症病房前,何母抱着何信哭了一遍又一遍。从她断断续续的话来判断,约莫的意思大概是,何国强知道了彭怀靠近何信是为了钱,而且要钱要到曾丽那儿去了。他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这次没上次好运了,送进急诊室后好久也没再出来,直到医生拿着个本子出来说要家属签名才明白他这次是凶多吉少。

在何母睡了的期间,曾丽拿着录音机,把彭怀对她说的话,一字不漏地给何信听了。当然某些何信没必要知道的内容她自然会删掉。

直到录音机里彭怀最后一个字说完,何信始终都一脸漠然,全然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曾丽说,“你现在知道他是什么人了吧,他根本不值得你为了他牺牲那么多东西。何信你前途一片光明,你父母活了大半辈子的寄托都在你身上了,你一走,就相当于毁掉了他们的世界。你不知道吧,你走的这两天,别人都说了些什么。这些难听的话,你听不见,他们却都一一为你挡着。”

何信看着窗外的天空,云很白,光很亮很亮。

第五十六章:‘旧相好’

何信终究没去找彭怀。彭怀也像消失了一般,在这城市里晃荡,怎么也遇不上了。何信他爸住院里,手术过后,昏迷了两个月也熬过了这关。

曾丽时不时都会来学校找何信,别人看了几回都笑话两人恋爱了。久而久之,便成了别人口中的伉俪英雄。有时宿舍里的人会提到彭怀,但何信几乎都是沉默,过了一段时间,便也没谁提了。

春来秋去,一眨眼就过去了半年。何信的手机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再也开不了机,跑遍了整座城市也没人会修这种古董级的手机。何信坐车里最后一个位置,看着手里黑屏的手机发呆,过了站也不知道。

这下,过去的东西彻底没了。包括那些无厘头的短信。

下半学期,大四学子的何信也开始找工作。一时间所有人都在东奔西走地做资料、赶论文、投简历、面试、工作。

那天下着秋雨,何信刚从一家国企里面试出来。打开了伞,身后响起了叫唤,“何信?”

何信转回头,只见一面生的男子迎面而来。那人挂着大大的笑容与这阴天格格不入,“不记得我了?”

何信点头。

那人或许没想到何信这么直接,愣了下后就大笑起来,“你这小子!还真是五百年不变!”

何信不知道作什么反应才适合这种场景,于是只能呆着一张脸等那人自我介绍。果不其然,很快那人就对何信道,“我是陈力,有印象不?”

何信只觉得这名字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于是摇头。陈力道,“以前在城县住你隔壁的那户人家,后来出国了记得不?”

何信恍然大悟,终是记得了。

何信记得了,陈力倒是郁闷了,“怎么说当年我也替你挨过打,你居然不记得我了!咱们这关系七加八乘也是旧相好呀!”

这事何信是忘不了的。当年因为何信总是一个人,自然受排斥。有一回何信被隔壁班的女生告了白,本人还没明白女生说的‘要不咱们一块放学’其中的含义,全世界的男生就不爽了。毕竟那还是个小有名气的小班花,却被何信这种呆子捷足先登。不爽是自然的,放学时在单车棚截住了何信,正要开打就被学生会会长的陈力捉了个正。当时说时迟那时快,有个不服气的小子抡起一石头往何信砸来,陈力一步上前挡了个正。

那后,何信才知道这人不仅是同班同学,还是自己的邻居。

面对陈力的埋怨,何信坦言道,“你变化太大。”

这话一说,陈力马上就高兴了,“帅了?”

何信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了。

咖啡厅里的人说话的声音细嗡细嗡的,像在窃窃私语,脸上的表情却又那么严肃。陈力用英文呱啦呱啦地跟他一个老外朋友聊了会儿天。何信看着外面的雨帘发呆。夜幕已经降临,隔着沾满水珠的玻璃,把这个城市的虹灯化成一个个彩色的小星球,时而闪烁、时而静止。

外面正在塞车的汽车的喇叭声穿过隔音的玻璃,还是刺耳。打着伞的路人在窗前匆忙而过。

陈力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何信——”

何信回过了神。陈力有点抱歉,“刚那是我的大学同学,是不是很闷?”

何信摇头。

陈力在说他的大学时代,还有这些年遇过的奇闻趣事。何信一一细听着。期间喝了口咖啡,美式咖啡尤为苦涩,可何信不知从什么开始却习惯了不加奶或糖。算起来,约莫是没再喝姜汤之后的事。

“哟,这不是小信子?”

何信抬头,是一个打扮妖冶的小伙子。他旁边一个叼着烟的同伴搂着他肩膀问,“谁呀?”小伙子道,“以前冷豹哥洗手期间的相好呀。”

那同伴正眼瞧了下何信,冷哼了一声,“冷豹的恶趣味。”

他们走后没多久,陈力皱眉问何信,“你认识这种人?”

何信还在发呆没听见。忽地微张嘴巴。

哦,那小伙子原来是在学校对面的花店给彭怀递过烟的青年。

第五十七章:囚禁

回到家,何信未卸下沾着雨滴的外套就坐下。窗前的防盗栏仍然坚固地镶在墙上。这半年风吹雨打,除了边边角角浮现出斑点褐红的锈迹,仍然一如那年的暮春新搭起时的牢固,把一切囚禁在这所方正的房子里。角落的那个口子还在,只是窗下的常青蔓藤沿着墙角往上长着,后来那个口子就逐渐隐没在一簇簇碧绿的蔓藤里。

雨愈来愈大,打湿了袖子何信才惊醒。连忙关上窗户,随手拿起旁边的抹布擦。结果把书也扯了下来。随着巨响书里面夹着的纸条飘然而出。何信打开泛黄的纸条,里面印着潦草的两字,谢了。

良久,何信伸起手臂挡住了双眼。片刻,削瘦的肩膀渐渐颤栗起伏。

第二天,曾丽来找何信了。一大早就拍响了何信房门,说是去市场买花。听说她最近在学插花,每天都在捣鼓着种种样样的植物。

曾丽上个月就搬来这城市了,离何信家还挺近。一有空就捉着何信出去。乐得何氏父母合不拢嘴,就差没叫她媳妇。

这头,两人才出门,在街上迎面碰上了陈力。陈力看了两眼两人,笑了,“何信怎么出去玩也不叫上哥们我呀!太不厚道了!”随即,对曾丽伸手自我介绍道,“我叫陈力,是何信的青马竹马。”

曾丽迟疑了一下,还是伸手握上了陈力的手。

于是二人世界变成三人行。

孔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而事实上却是‘三人行必有死伤’。曾丽跟陈力像是上辈子的冤家,一路上的明朝暗讽,换是旁人定是一场精彩绝顶的大龙凤。偏偏这旁人是何信,愣是看不出两人的火花。

三人走着就进了一条里弄。曾丽以前是呆过那道上的,才进来没多久就察觉到这胡同不对劲。刚要拽着何信走,前面就走来了一群头发染着七彩颜色的青年。曾丽看了下他们裸露在外面的纹身,吞了下口。这些人来头还不小。在那道上,纹身是彰显着一个人地位高低。纹身越是凶猛的野兽并且结构复杂,等级便是越高。带头那几人的纹身都是蛇,说明虽然不是龙头却也不是她能对付的了的。

几人两三下就挡住了他们三人的去路。带头的吐开嘴里叼着的牙签,色眯眯地看着曾丽,“这小姑娘看着眼熟呀,咱们在哪见过?”

曾丽怕被人认出她以前的事儿,一个劲往何信身上靠。刚从国外回来的陈力还不知死活,嗤笑道,“现在居然还有人用这种方式搭讪,太老土了吧。”

带头的眼一转,瞪着陈力。忽地后面传来一声娇柔的男声,“马哥,这不就是我之前跟您说的冷豹的旧相好!”

被人称呼马哥的带头人顺着那人的手指把视线移向何信,然后缓慢靠近,从上到下地巡视着何信,“你就是冷豹的旧相好?”随即冷笑道,“虽然有听说那家伙有这种癖好,倒没想到却是真的。床上的技术肯定很好吧,来——”

“啪!”

陈力一手打掉马勇伸去何信的手,“你别胡说八道!”

马勇何曾受过这等侮辱,气红了黝黑的脸,吼道,“我操!竟然敢打老子!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谁!?”

陈力铮铮回道,“我不管你是谁,可你这样诋毁我哥们,天王大帝我都打!”

马勇彻底被激怒了,只吼了一句,“兄弟们,上!”瞬间后面的人论起拳头一拥而上。何信护着曾丽,背和脸都挨了好几拳。场面正混沌着的时候,突然有人大喊了一声,“冷豹!”

这一声比叫‘警察’还要让人胆战心惊。

混过些日子的都连爬带滚地跑,还剩那些新来的混混在战斗着。何信看到一个人影逆着光从巷头里走来。只见那人越来越近,突地身后传来了曾丽一声尖叫,“何信!”旋即,头部骤然剧痛。

鲜红的血从发际迅速滑落。

恍惚中,似乎看到彭怀的脸。好像他在说了些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听见。

刚才被那人红着眼吼着‘滚开!’的曾丽,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最后蹲下身,捂着脸细声呜咽。这次,没何信在旁边安静地等她哭完了。

第五十八章:耳聋

不出意外,何信这次睁开眼看到的人依然不是那人。何母看到何信醒了,张合着嘴巴说话。

何母看何信脸上的表情木讷,再说了一遍,“何信要不要吃苹果?”以往何信都会点头的,可这回,何信一点反应也没有。

自从那事之后,何信话比以前更少了,发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有时,吃着饭也要叫唤两声何信才回过神。他像建起了自己的城堡,不让任何人进去,自己也不出来。如果相对以前的发呆是去城堡里看看,那现在基本一天里有半天何信是把自己藏在城堡里不出来。

何母觉得何信是在怪他们,看着何信发愣的表情,鼻头一酸,便转身出门去。刚扭开门就听见何信轻轻的声音,“妈,我听不见。”

医生说,何信颞骨骨折,内耳破碎,淋巴液外漏,听毛细胞受损。看着家属迷茫的表情,医生总结了一句,他聋了。

何信坐在床上,看着门外抱着哭得稀里哗啦的母亲的父亲。片刻,便转头看向窗外。失血过多,脸色稍显苍白,迎着窗外透进来的白光,那个侧脸像要透明一样。

如说以往何信是静若处子,那么现在是沉如死湖。

不过何信本人没觉得怎样,生活跟以前没两样,就是面试那是不成的了。这情况,以后的工作还得认真琢磨。

住院期间,来了很多人,有大学的,有高中的,有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七七八八的人都来过,在何信病房里或者都有说些什么,来的人叽里呱啦地快速地说着什么,可何信表情还是木讷。始终呆着一张脸看着说话的人。

其实,何信听得见以前也是这个表情的。只是现在他多了一层耳聋的病膜,所有人都说何信变内向了郁郁寡欢了。临走前带着深深的同情回望何信一眼才离开。

水果几乎塞满了整个病房。曾丽从中挤过来,红着眼睛跟何信说话。何信还是一句也没说,只伸手轻轻拍了拍曾丽的背。然后曾丽彻底哭崩了。陈力也来过。他倒不说别的,只给何信带了许多昂贵的东西来。坐了会儿,接了个电话便走了。

这会儿已经傍晚了。旷大的病房里只剩下何信一人。夕阳西斜,橙红橙红的颜色像颜料一样染红了雪白的病房。

何信看着窗外一楼的草坪发呆。良久,回过头。只见床边早已坐着一人。

是彭怀。

看着何信微张的嘴巴,彭怀笑了。伸手覆上了何信的脸,粗糙的手掌细细揣摩着何信的脸。彭怀说得很慢,一字一句地说,“想我了?”

看何信没反应,彭怀又道,“怎么了?看见老子都开心得说不出话来?”

何信都看懂了。彭怀说得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得一清二楚。双眼却越来越热。这些天,来了这么多人,这些人里说过那么多的话,一个人也没发现何信不是为听不见而寡欢,只是他们说得太快,他看不懂。

第五十九章:诅咒

突然整个房间都在晃动着。眼前的事物歪曲扭动。

陈力看着何信片刻才睁开了双眼,估计窗户透进来的白光刺眼得厉害,皱紧了眉头,好一会才眨眼看着他。

陈力说,“都中午了,还睡呀!”

看何信木讷的表情,本想再说话,突然想到了什么,张开的嘴巴又合上了。顺手拿起床头柜上的本子和笔给何信写到,“饿不?咱们下楼下的餐厅吃饭。”

何信看了后便点头。陈力想上去扶着,却被何信拒绝了,“不用,我只是听不见。”

听了这轻描淡写的话,陈力愣了愣,只觉满心的疼。何信的倔强陈力不是第一次见,只是每次那种心疼都是彻骨的。

两人在吵杂的餐厅里吃着饭,陈力平时在高档的餐厅里吃惯了便觉心烦,刚要抬头跟何信埋怨。只见何信安静地垂着眼帘在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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