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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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如玉接过:“嗯。”

“我以后要是回了西北,大约就不回来了,你和子宴小心些。”

“我晓得。”

“要是哪得了闲,不愿意做官,辞了官便来西北看看吧,看看风景,一杯酒我还是能请得起你的。”

“好。”

“不愿意辞官也好,西北你放心,只要我在一日,你就无需要担心,那时候说好的,你在朝堂上,我替你们守着北疆。”

颜如玉点头再点头:“我知道了。”

秦书说一句,颜如玉答一句。“那我走了。”秦书摆摆手不看他,因为失血过多,脚步虚浮走了两步,便倚在门框上喘粗气。

“我送你出门。”颜如玉扶着秦书。

秦书不动,看着颜如玉,手指一一拂过他的头发,眉毛眼睛,又在眉峰那颗小痣上来回摩挲徘徊:“再让我好好看看你,以后怕是就没有机会了。”

颜如玉喉结动了动,心里像是千万只手在撕扯,凑着这个姿势吻了吻秦书的眼睛,咸咸的全是泪,又去吻他的唇,还是第一次,颜如玉主动去吻秦书,细细描摹他的唇形,极尽温柔与缠绵,唇齿交缠。

带着不舍,甚至同样带着难过的一吻。

这吻让秦书恍然生出一种错觉来,他是喜欢着自己的,并且非常喜欢,秦书笑笑,脸颊又蹭了蹭颜如玉的脖颈:“这是补偿吗?还是告别?”

“都不是,走吧。”

颜如玉将秦书一只手搭在自己肩上,秦书半靠在颜如玉身上,出了烟波楼的大门,一路静默无声,有姑娘小声惊呼,继而看着两人满身的血迹拿帕子掩了脸不敢看。

香伶站在楼下,目送两人,他们紧紧靠着,那么近又那么远。

晴空万里,秋风袅袅,颜如玉扶着秦书,秦书将胳膊放下,颜如玉不经意一个抬头,看见不远处站了一个人,顿时如遭雷击。

秦书发现不对劲儿,顺着颜如玉的眼光看过去,甫一看到那人,脑中便轰鸣一声,转过头来,果见一旁的颜如玉变了脸色,是从未见过的狂喜。

那人着了件黛蓝的袍子,同色白底长靴,英武不凡,正朝着这边望,而后展颜一笑,英俊中带了几分呆相。

颜如玉眼中蓄满了泪,有些不知所措:“你……”

那人带着和自己相似的三分容颜,大踏步走过来,站到了颜如玉的跟前,看都没看自己一眼,即使这样,秦书也知道那是谁。

宋进。

“还记得小爷吗?”

秦书原以为,方才所经历的一切,便已如坠地狱,现在才知道,原来方才不过是在地狱走了一遭,现在才是真正的身处地狱,且永不得翻身。

狂喜,不敢置信,不知所措……诸多表情出现在颜如玉的脸上。

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

第九十六章

几乎是跑着,颜如玉一下扑进了宋进怀里,没有一丝犹豫,宋进大张双臂,满面笑意,将颜如玉拥进了怀里。

霎时天地静默,诸佛沉寂。

真好。

秦书转身,这样真是再好不过了,如今自己能给他的,就是一个安心,还有一个远离。以最割心的放弃,来成全颜如玉。

一步一步静静走开,再不打扰两人,脚步趔趄,眼前一黑,已经被人搀住。林景抬眼静静望着秦书:“我送你回家。”

“林景,我总算是明白过来,颜如玉是我命中注定的劫。”

那么你一定也不知道,你也是林景命中注定的劫。林景不语,只低低道:“走吧。”

翌日下午赵子宴气急败坏,拿了张烫金的奏折,一把摔在秦书的桌前:“这是什么,你给我讲清楚!”

秦书躺在床头,桌案上还有一只空了的药碗,徐让正在帮他换药,秦书闻言抬起头来,瞟了一眼,语气平静:“就是你看见的那么一回事儿,这还需要我解释?”

赵子宴没想到他就这么答应了,你了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你大约还不知道吧,宋进回来了。”

赵子宴一惊,又站了起来,张口结舌说不出话,宋进不是已经……

“就这样吧,赵子宴,真的,我放弃了。”

赵子宴又坐下来,觉得要被秦书和颜如玉这两人整疯了,想来想去,立刻冲了出去,他得去找一趟颜如玉,走出大门又想起,奏折还在里头,心说被气糊涂了,又折回拿了奏折,往颜如玉那儿赶。

秦书心里很静,静得像一坛水,死水。

看着赵子宴来来回回,又生出些感动来。

赵子宴一把将奏折摔到颜如玉跟前,颜如玉拿起翻了翻,面无表情:“这不是很好么,怎么?”

一样的平静,一样的满不在乎。

“颜如玉,你到底想怎么样!折腾人很好玩是不是!秦书上辈子欠了你的,由着你这么折腾!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管得太多了。”

赵子宴:“你明明喜欢他……”

颜如玉表情一瞬间变得很是不善,打断了赵子宴:“你闭嘴。”

赵子宴:“你恼羞成怒!你就是喜欢他,你摸着良心问问,你敢说你没有半点儿喜欢!”

颜如玉恼了,一把抓起桌上的茶壶:“你给我滚出去!”

茶壶哗啦一声碎在地上,两人剑拔弩张,谁也不让谁,赵子宴替秦书鸣不平,觉得颜如玉简直换了个人一般,喜怒无常,颜如玉也气得嘴唇发抖,觉得赵子宴无事生非。

“这是怎么了?”

低沉好听的男声,赵子宴也没发现他是何时进来的,搭眼一看就知道这是秦书口中的宋进,相貌也能和秦书对得上号,像则像,只是总觉得和秦书口中听来的宋进还少了些什么。

宋进几步过来,揽住颜如玉,颜如玉跟着他的动作往后退了一步,赵子宴却见颜如玉眉眼间闪过一丝冷色,顿时心下有些生疑。

颜如玉拨开宋进的手,找了把椅子坐下来,冷冷道:“你走吧赵子宴,免得到时候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赵子宴再也没有心思想别的,火蹭一下便上来了,也冷了脸:“两位别后重逢,赵某在此恭喜了,祝两位恩爱不疑,白头偕老!”

言罢甩袖而去,拿了桌上的奏折之后,狠狠瞪了两人一眼,出了大门犹不解气,不住在心里头学着赵俭的模样骂娘。

折子的问题便就这样压了下来,就赵子宴一个人两头热,他自己的事情还管不来,何况是颜如玉和秦书这两个犟的,便索性不管了,太子过目之后将其同其他折子一起呈了上去。

百里璟批得也痛快,西北的事情他尚且焦头烂额顾不过来,何况是秦书一件小小的婚事?朱笔一批,准了。

旨意一下,烟波楼里炸了锅。

秦书是何等的人物?大梁开国以来为数不多的异性侯爷,年轻英俊,尚未娶妻,香伶这一进门,就是正妻,一品夫人,何等的荣耀,戏文上说得飞上枝头变凤凰可不就是这个?

烟波楼里姑娘个个眼红,哀叹自己怎么就没有那么好的命。

“这是几辈子修来的好福气,香伶姐姐,不知道你可想好了要带着哪个进府?”此言一出,几个女孩子一瞬间都静了下来,定定地看着香伶,都隐隐有些期待。

香伶怎会不知她们的心思?按理说跟着正妻进门的陪嫁,以后都该是秦书房里的人,运气好得了宠说不准还能做个侧室,哪怕是个无名无分的侍妾,也要比呆在这楼里迎来送往要好上千万倍。

香伶笑笑,眉眼温柔:“侯爷吩咐了,我自己一人无依无靠的,进门的人他都已经选好了,哪里能让你们跟着去侍奉我呢?这样岂不是折煞了我?”

众人干笑,知道无望也不多做纠缠,送了贺礼客套了几句也就散了,青姑娘着人捧了些衣料子,说是侯府送来过目,量身做礼服的,香伶随手指了一匹:“就这个吧。”

老嬷嬷立刻眉开眼笑:“姑娘真是好眼光。”香伶也不答,只微微点头,赏了些碎银子。

因着西北战事吃紧,纳彩问名一切从简,亲迎定在九月二十八,前后不过一个来月,秦书躲在府中不出门,给香伶另置了一处院子,等待亲迎。

赵俭告了假,整整一个月,就怕秦书想不开,日日在一处插科打诨想方设法逗着他,秦书甚是无奈,知他好意也就由着他。

秦书不禁着他了,赵俭好不容易找了个喝酒的机会,喝多了又开始胡言乱语起来:“将军,你甘心吗?”

秦书喝茶,闻言就知道赵俭又醉了,苦笑:“不甘心又如何?”

“反正现在军师没了功夫,不如你掳了他,远走高飞吧,去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好好过一辈子。”

过一辈子,多么好的设想。

“要我说那个宋进,嗝,什么啊,凭什么你要让着他?你对军师什么样,咱们都看在眼里,他一消失这么多年……”

“话不是这么说,赵俭。”

赵俭抬起脸来,秦书见他居然含了泪:“你……”

“将军,赵俭替你难过,还有两天,两天之后,香伶过了门,你就……赵俭替你难过啊将军,军师他怎么就这么狠心,这么舍得呢?”

秦书鼻子也是一酸,眼眶发热:“好兄弟,我知道。”就着赵俭用过的酒碗,狠狠灌了两碗酒,饮罢将酒碗往桌上一搁:“我会忘了他,一辈子还有这么长,慢慢忘,总能忘了。”

一辈子那么长,其实秦书也不知道能不能忘了颜如玉。

想忘,又不想忘。

但不敢不忘,又不得不忘。

偶有一两声秋虫鸣,颜如玉随意坐屋脊上,天边一撇下弦月,薄薄的像一片利刃,宋进踩着瓦片小心坐下,抬头看了看天。

“今日是哪一日了?”颜如玉问。

“九月二十七。”宋进答。

颜如玉将手中的小酒坛递给宋进:“来尝尝,这是他最喜欢的酒。”

宋进接过,并不饮:“你说的这个他,是哪个?”

颜如玉不答。

宋进抚了抚他的头发,颜如玉微微躲了躲:“痴子,说你这么聪明,你又这么笨,呵……”宋进说完了往前凑了凑,盯着颜如玉的唇。

颜如玉眉眼之间瞬间闪过一丝冷色。

第九十七章

宋进笑笑,知他防备,脸退开了些,开玩笑道:“怎么,我这张脸和他一模一样,你难道还不满意?”

颜如玉嗤笑:“不过是一张脸而已。”

宋进耸耸肩:“不过是三分的相似,你就喜欢上了,我想假以时日,你未必不能喜欢上我,要不要试试?”言语之间带着诱哄。

颜如玉转过头,一本正经:“不会,因为你这张脸,说着这样的话,只会让我觉得……”

宋进挑眉:“觉得怎么?”

颜如玉很是真诚:“……挺恶心的。”

宋进:“你……这么刻薄,难怪他不要你。”

颜如玉不语,夺过酒坛饮了一口,静了静心情,没道理和他一般计较:“等外公治好了你的病,你想起自己是谁,就走吧,整日里看着你这张脸,挺烦的。”

“不需要我帮你诳着他了?”

颜如玉摇摇头:“哪里用得着你,只是林景也太小看了我些,捡了个和宋进一般模样的人就想让我以为是宋进,是不是宋进,我难道看不出来?脸再像,学得再像,骨子里头也终究不是他。”

对“捡”这个字有些不满,也没反驳,只问道:“那万一治不好呢?”

颜如玉有些好笑:“都说了能治好,蛊毒而已,杜老头轻而易举,只是需要等一等罢了。”

“要是真的治不好呢?”

颜如玉一仰头,咕咚咕咚喝光了剩下的小半坛:“你烦不烦?”说罢将空坛子一扔,正好朝着那张和宋进一模一样的脸。

赶紧接住酒坛,以免破了相,颜如玉已经从木梯上下去了,“宋进”嘀咕一句:“看你伤情,逗一逗你而已,就不会说一句要是真的治不好就收留我?”

嘀咕罢了,闻了闻剩余的酒香,是漠北的烧酒,心下了然,颜如玉说得他,应该是侯爷府里的那位。

啧啧,真是别扭又傲娇,不过也难为颜如玉了,“宋进”摸了摸自己的脸,又叹了口气,躺在屋脊上想:自己到底是谁呢?

一夜未眠,九月二十八,颜如玉起身闻了闻身上昨夜残留的酒香,吩咐人抬水洗了个澡,思来想去的,穿白袍不大好,又换了件绯色的袍子,收拾好了又在院中踱了一会儿,坐在后院发呆。

颜夫人牵着商小天,寻人正好寻到后院,小天很自觉倚进颜如玉怀里,颜如玉问了几句话,小天好或者不好答了两句。

“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小玉,何苦如此呢?”颜夫人打量颜如玉,他的精神有些不太好。

“娘,我已经想好了。”

“你这不是存心让怀远怨你吗?”

商小天头发有些乱,想必是颜夫人亲自束的,她一向不会这些,颜如玉拆了重束,用手指一下一下梳理,想起也有过那么一回,秦书也这么帮他束发。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娘,若是负了两人,我心难安。”

“你已经负了秦书,错过宋进一次,又要再一次错过秦书吗?”

颜如玉打量自己束好的发很是满意,随手一扯,扯得小天小脑袋一动,颜如玉笑笑:“好了娘,我这辈子谁都不娶,也不和谁在一起,就陪着你和爹,难道不行吗?小时候你不总是害怕我长大成家忘了你?”

颜夫人往石桌上一趴,有气无力,劝不了小玉,就要对不起秦家英俊的小子了。过了一会儿又掏出一个锦盒来,推过去:“给,娘准备的贺礼。”

颜如玉也没看,推回去:“我已经让人准备了,不用。”

“不一样,这是娘给的,你看看。”

颜如玉无法,揽着小天,打开锦盒一看就愣了,不敢置信:“这是……”

颜夫人笑嘻嘻,桃花眼波光流转:“还满意吗?”

颜如玉脸微热:“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这是娘给的,你一定要交到秦家小子手里头,我不管,你要是敢偷偷藏起来……”

颜如玉连忙接话:“我知道了娘……”

颜夫人这才满意,又嘱咐了几句,将商小天从颜如玉怀里拉出来:“走走走,姨姨带你去学飞檐走壁。”

前些时候都知道商小天有癔症,可谁曾想他是个天分极高的,只是不怎么说话,对于武学更是如此,杜老头走了一趟西域还未回,所以教小天的任务就落在了颜相和颜夫人身上,两人提前享受了一番什么叫做天伦之乐。

颜如玉拿着那锦盒思来想去的,心道便宜了那呆子。

秦书早起浑浑噩噩,沐浴焚香,祭天拜祖,又由着礼官折腾,将婚礼行程讲了一遍又一遍,细节方方面面都要注意着。见秦书有些心不在焉,礼官道:“侯爷您可记住了?这要是出了差错,可是不吉利的。”

秦书点头,有些敷衍,礼官也不敢说什么,只觉得有些蹊跷,这成婚不都该是喜气洋洋的吗,为何这位小侯爷却死气沉沉看起来不太高兴?

折腾到了黄昏时分,赵俭徐让在房里大眼瞪小眼,不敢出声,徐让忍了又忍,眼看吉时将至,都有些按捺不住,徐让小声道:“真的要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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