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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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眶很热,颜如玉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就是觉得心里很难过,又很委屈,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应该被骂的人,给了秦书希望,又亲手将他推进绝望之地,该委屈该难过的,不该是自己,该是秦书。

那个呆子,怎么就这么好?

颜如玉,你和宋进一样,都是个混蛋,宋进丢下你,你又丢下秦书,秦书何其无辜?

可是不丢下他,宋进又要怎么办呢?颜如玉不知道,只觉得心被撕扯得难受,今后要何去何从,没有人能告诉他,他也想不通透。

不想负了宋进,也不想负了秦书,无论爱或不爱,想来竟然都只是痛苦难当,一路踉跄进府,伞被丢在廊外,颜如玉泪眼模糊,房内颜夫人牵着商小天走出门来。

“小玉,这是……”

颜夫人急急走过来查看,话还没说完,颜如玉一下扑进颜夫人怀中,“娘……”,下一刻便像个孩子一般,放声大哭。

哭红尘多难,

哭身世多蹇,

哭身不由己,

哭情关难渡,前路渺茫……

许久积蓄的委屈,疲累,难过,不解……全在这一哭当中尽数爆发,颜夫人眼眶也红了,她的儿子,在她怀里,委屈一如孩童,她想起很多年前,颜如玉小的时候,受了委屈便眼泪汪汪,扑进怀里,脆着声音喊她一声娘。

“好了小玉,好了好了……”

颜如玉几近哽咽:“过不去,还是过不去……娘,我到底要怎么办?拿秦书怎么办,又拿宋进怎么办,你教教我……”

她的儿子哭着问她该怎么办,可是为娘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劫缘皆堪不破,能怎么办呢?

平生第一次起了恨意,若不是百里璟,若不是这权这势,若不是……只是怎一个世事弄人?

“娘,没他的人世,实在太凄凉了……”

“傻小玉,哪里能呢,你还想撇下为娘的不成?不还有爹娘在吗,人这一辈子那么多坎儿,总要过的不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他不在了,这是命,怪只怪月老将那红线系了一半……”

颜如玉问道:“你说有今生来世,是真的吗?”

“不管是不是真的,这辈子总要过,清楚明白也好,稀里糊涂也好,总得过,我的儿子这么聪明,玲珑剔透的,什么看不明白?可是有时候明白归明白,也要适时糊涂一些才好过。”

颜如玉不语,颜夫人又问道:“你喜欢他吗?我说秦书。”

喜欢他吗?颜如玉从来不去想这问题,也没敢去想过,他只是觉得秦书很好,不但很好,而且和宋进还有那么些的像……

心思一团乱麻,颜如玉摇摇头:“我不知道。”

“他是你的另一半红线,线断了总得接起来,接起来就会有个疙瘩横在那儿,你得自己来,慢慢抚平了它。”

“可是宋进他自始至终只有我一个……”

“傻小玉,若是你和宋进换换,你不在了,愿意见宋进这么糟蹋自个儿吗?你再问问自己,当真对秦书半点儿喜欢没有?”

颜如玉撇过脸,不语。

“去睡一觉吧,一觉醒来,雨也该停了。”

颜如玉进了房,留下身后一行湿哒哒的脚印,商小天歪头看着颜如玉,想要跟进去,却被颜夫人拉住了:“让他一个人好好想想,小天跟我来。”

大雨如注,颜如玉撑伞渐渐走远,秦书抹了一把打在脸上的雨,心若死水,但即使这样,还是忍不住去想他。

太天真,太执拗,又太倔强,所以一个宋进便能让颜如玉生生与自己隔开,红尘万丈,他在那头,自己在这头。

颜如玉就像一只蜗牛,带着壳,那壳很硬,坚不可破,他好不容易愿意探出头来试着去接受未来,接受自己,却只因为小小的一个变故,又退缩了。

也许他那时候想着,宋进是喜欢过林景的,如此便怀着一丝的愧疚与不安,小心翼翼接受了自己,但是知道了宋进自始至终都是喜欢他的,这种愧疚与不安终于以排山倒海之势,再次将颜如玉深深压入了海底。

到如今,已经是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秦书曾经想过千万次,若是颜如玉知道了他与林景的那件事会如何反应,不过也如今日,不,也许还不如今日。

那是多狠的誓言啊,死无葬身之地,永不得安,还是拿他自己发誓,半是哄骗,半是强迫,就将他诳进了这怪圈里。

一把伞忽然遮在头顶,赵子宴静静地站在秦书跟前。

“你都知道是不是?那时候他说结拜,说什么这辈子若有二心……”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赵子宴觉得颜如玉简直要疯了:“是。”

秦书笑笑,有些嘲讽:“果然,都知道,就只有我自己像个傻子一般,笨得可怜。”

“秦书……”

秦书摇摇头,再睁眼已是万念俱灰:“赵子宴,我放弃了。”

他要不起颜如玉,更赌不起那个诅咒,哪怕死了,他也想让颜如玉好好的。天边一声响雷,咔嚓一声,响彻天际。

秦书转身,他的背影努力挺起来,远远看过去,依旧微微佝偻着,像个小老头。

看得人心里发酸。

侯府两个多月来气氛沉闷,秦书也不出门,整日在房中闷着,林景走了一趟江南,再回来已是这般模样,秦书谁也不见,连赵子宴都被挡了,林景东跑西跑堵了赵俭,缠着问了好些时候,这才有了些眉目。

转眼秋日已至,八月初六,西北乞颜南下,大军压境。

赵子宴连官服都没有换下,被两个将士堵在门口,怒不可遏,登时风度也顾不得了,连乎带喝便闯了进去,秦书披着氅衣,正在后院喂鱼,赵子宴进去,他也不过略略抬头看了一眼。

“你来了。”

赵子宴满腔的怒火顿时消了一大半,皱眉道:“怎么成了这幅样子?”

瘦得眉骨都凸了出来,脸色憔悴,一幅行将就木的老人模样,不时掩唇咳一两声,天气也不冷,居然披了羽氅。

第九十四章

“病了些时候,怕你担心,也没敢让赵俭告诉你。”

赵子宴的话就再也说不出来了,想了想道:“你还当我是个大哥,就不该这般生分,可看了大夫?”

秦书点头:“嗯,你这么急,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赵子宴下意识摇头:“没有,就是来看看你。”

秦书笑笑,盯着赵子宴,赵子宴被他看得内心一突:“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好了,告诉你便是,乞颜大军压境,恐怕不日就要开始打仗了。”

把最后一点儿鱼食洒进池塘,秦书点头:“嗯,我知道了。”

赵子宴憋了很多话想说,又说不出口,只能低低叹了一口气。

秦书想了想道:“你能不能同他说一说,我想见他一面。”赵子宴应了,也没敢告诉他,颜如玉正有此意,只是这见,恐怕还不如不见。

八月十三,乞颜与大梁正式开战,八月十四,秦书遣了非要跟着的赵俭,一人出门去烟波楼见颜如玉。

秦书刚一出门,林景便看见了,立刻跑过去:“秦……”

话未出,乍见秦书的模样,眼圈已经红了。秦书笑笑,抬手抚了抚林景的头发,心下已是无波无澜:“好久不见,长亭。”

“你怎么……成了这样子,都没有好好吃饭吗?”

“怎会,今日我有些事情,要去烟波楼见……见他,改日再同你说话。”

林景点头,目送他走远,一时间心里千回百转,难受得要命,思来想去,咬了咬唇,拔腿便往铺子跑。

颜如玉坐在矮桌旁边,自斟自饮,香伶坐在一旁一言不发,眼里依旧含了泪,还是肿的。

“香伶,你若是不愿,我也不勉强。”

香伶一笑,泪便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怎会。”

颜如玉也笑笑,冷冷清清的:“那便好,只是委屈了你。”

又饮了几杯,却是越来越清醒了,颜如玉嗤笑,是谁说酒量好了才好的?都不会醉,哪里好?

秦书推门,吱呀一声,颜如玉抬头,两人各自一眼又转开目光。

颜如玉强压下心底的那丝异样,举杯的手几不可见抖了抖,微微一笑放下酒杯道:“坐吧,香伶先出去,我同小侯爷有话要说。”

香伶一袭蓝衫,和颜如玉衣衫有些像,闻言便出去了,秦书坐下才敢仔细打量颜如玉,还是那副模样,桃花眼,薄唇,眉形很好看,左眼眉峰一颗小痣,墨蓝袍子,风采折人。

“远舟。”

“嗯。”颜如玉垂眼,倒了一杯酒推给他,“这杯酒,还是不要再推辞了吧。”

秦书接过,顿了顿一饮而尽,看着颜如玉的眸子道:“真苦。”

“人生本就苦。”颜如玉回答。

秦书笑笑:“你说这辈子要我绝无二心,那么下辈子是不是许给了我?这样的话,我这辈子不爱你了还不成么,我等下辈子,下辈子,我们在一起好不好?”

颜如玉没做声,秦书长叹一声,忍着喉头的哽咽笑笑:“这么小气,连下辈子都不许我。”

颜如玉也笑:“凡事不可妄求,其他的念想还是早早放了好,失了大家的颜面,到时候反倒连兄弟都做不成。”

真是好狠的心,一字一句都刀子似的,面上犹带着笑。

秦书眼角红了红,言不由衷:“好兄弟。”

颜如玉斟了杯酒给他,又在袖带里摸了摸,先是摸出一张纸来递给秦书,秦书接过,上面写了几个人的名字。

“这是什么?”

颜如玉唇轻启:“名单,秦老将军故去,与他们脱不了干系。”

这是要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吗?自此两人各不相干?握着酒杯,又是一饮而尽,秦书喉结动了动:“还有什么,你一并都说了吧。”

颜如玉点点头,又摸出个东西来,放在秦书面前:“这是秦老将军的虎符,也该还给你了。”

秦书接过摩挲了一会儿,心里俱是酸意,眼里含着泪,拼了命将眼泪忍回去,哽咽着道:“还有么?”

颜如玉拿了桌上的酒壶,拇指几不可见动了动,又斟了一杯酒:“先喝酒再说吧。”

颜如玉端着自己那杯,和秦书手中那杯碰了碰,秦书却不动,看着颜如玉一杯酒饮罢,晃了晃杯子,杯中酒缓缓荡起些涟漪,放下杯子,秦书道:

“还记得当年,也是在这里,我被你故意灌醉了酒,回去便发了烧,病好了又让爹狠狠罚了一顿。”

“是么?”

“是啊,你故意的,那时候我不是傻么?一晃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知道这楼里头有种酒壶叫做鸳鸯壶。”

颜如玉笑笑,略微有些不自然:“可不是?”

秦书沉默,并不去动桌上那杯酒,颜如玉挑眉:“这酒自然比不上你酒窖藏得那些,怎么,嫌弃了?”

秦书抬眼,深邃的眼睛直视颜如玉,颜如玉笑笑,不见一丝窘迫:“这么长时间过去,果然是聪明不少。”

“总不能一辈子老是被你骗着走。”

颜如玉将杯子又推了推,秦书举杯,仔细看着颜如玉的表情,凑到唇上又停了下来,心下已经了然:“里面你还加了东西?”

颜如玉问:“这么明显?明明青姑娘说了的,无色无味。”

秦书垂眼,不理会他故意的玩笑:“加了什么?”

颜如玉不甚在意道:“能有什么,青楼这地方,不就是春药?”

轻轻松松,没有半丝不妥,理所当然的语气。话音刚落,秦书手上用力,杯子便碎了,溅出的酒洒了两人衣襟,秦书手被碎片划破,血滴在软垫上,起身便走。

颜如玉起身拉住他,两人面对面相互僵持。

颜如玉依旧是笑:“我想你也知道,这总不是我想要与你春风一度。”

秦书急急挣开颜如玉的手,他不知道再留下去,颜如玉还会说出什么伤人的话,只能选择走,可是颜如玉却不由得他,拉紧了不松手。

“你……”

一张口,秦书心发紧,低下头便狠狠堵住了他的嘴。

近乎于粗暴,肆意地啃吻,吻得又深又狠,好像要将颜如玉拆吃入腹一般,又带着深深的绝望与恐慌,吻着吻着,就尝到了眼泪的味道,两人脸上全是泪,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他的。

秦书喘息,躬身将脸贴到颜如玉脸上,那泪灼痛了两个人的脸,一瞬间谁都没有说话。

“颜如玉,我不爱你。”

“我也是。”

“别逼我了。”

贴着秦书的半边脸都是湿的,甚至另一边脸也泪痕交错,狼狈不堪,颜如玉狠狠心:“香伶那么好的姑娘,你娶了她吧。”

心中大痛,秦书右手一翻,藏在臂中的匕首已经出鞘,噌一声,颜如玉不待反应,秦书已经将匕首放在他手里,然后握着他的手……

颜如玉眸子瞬间盛满了不可置信,泪便滚滚而下,下一刻便听见了匕首没入皮肉的声音:“秦书!”

闷哼一声,秦书抿抿唇,颜如玉从前竟没有发现,他抿起唇的时候,唇形异常好看,十足的少年模样,和宋进一点儿都不像。

“除非我死。”

颜如玉努力抗拒他的手劲儿,不敢再让匕首深入一分,就这么僵持着,秦书脸色煞白,固执地望着颜如玉。

第九十五章

血汩汩而出,落在地上,溅起血花,秦书深邃的眼睛看着颜如玉,手上再用力,匕首又没入一分,颜如玉双眼发红,冲着秦书吼:“你放手!”

“你看,原来你也会担心我。”秦书说着,手一松,颜如玉惊吓之下竟然直接将匕首拔了出来,血溅了两人满身。

匕首落地,叮一声,颜如玉愣愣地盯着秦书胸前涌出的血,一瞬间脑中空白,颤巍巍伸了手去堵,怎么堵都堵不住,血流得满手都是。

“我要是今天真的死了,远舟,你会不会伤心,会不会为我哭?”

颜如玉在他胸前,又想起了那时候宋进,也是这般模样,浑身是血,秦书用指腹擦了擦他的眼泪,声音低沉,犹带沙哑问道:“为什么哭?这泪是因我而流吗?”

颜如玉泪如雨下,抬起脸:“我求你。”

他哭着说,我求你,逼到如此地步,尚要坚持,秦书痛苦难当,却勾唇一笑:“为什么,你总要给我个理由。”

“别让我不安心……求你。”

沉默,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怎么拒绝?又如何拒绝?他那么爱颜如玉。

秦书声音低低的:“好吧,换你一个安心,以后莫再这么算计了,想怎样你说就是,我什么时候不答应过?”

颜如玉唇动了动,秦书道:“你别说了,我娶,大婚之时,记得来饮一杯喜酒,敬你嫂夫人一杯,我也权当谢你这个媒人。”

颜如玉鼻子抽了抽:“好。”

颜如玉泪流了一脸,秦书不住拿手指去抹,怎么都抹不干,扯了衣袖帮他擦了擦,秦书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

翠绿的小鱼沾了血,是用草编起来的,秦书眼前晃了晃,有些晕,强忍住晕眩感,扯了颜如玉的手,将小鱼放在他手里:“我自己学了好久,编了很多个,就这个最好看,还没来得及坠铃铛,虽然脏了,但你且收着吧,就当是今年迟到的生辰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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