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自有颜如玉 中——竹篱
竹篱  发于:2015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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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最重要的是,宋进即使不在了,和他名字在一起被提起的,是林景,而不是他颜如玉。

秦书抱着他,一路走,一路猜测,专抄小巷子走,走着走着,脚步就慢了下来,慢一些,再慢一些,要是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尽头,就好了。

抱着他的两条臂膀,他靠着的胸膛,甚至都能感到他身体和脸庞的热意,像是神的恩赐。

走着走着,转过弯,忽然就没有路了,一堵青色砖墙,堵在巷子尽头,秦书顿了顿,继续走,一直走到墙边,这才停下。

“远舟。”

“嗯。”声音居然有些哽咽。

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撞了一下,颜如玉那些所有的伪装,终于在宋进这个名字之下,溃不成军。

“没路了。”

颜如玉背后环住他的手松了:“放我下来。”

秦书小心将他放下来,仔细看他的脸色,眼睛虽然有些红,到底还是忍住了,一时之间,谁都没有说话。

颜如玉就那么一身素白的衣衫,上面滴了些油污,立在那赌青墙边上。

“我现在突然很想看看你的样子。”颜如玉忽然开口。

秦书想了想,拿起他的一只手,颜如玉躲了躲,秦书力气大他不少,直接牵了他的手放在自己额头上。

“我哪里像他?眉?眼睛?鼻子?还是嘴唇?”

边说着边一路摸下去,颜如玉的手有微微的颤抖。

“哪里都像,哪里都不像。”

秦书微微一笑,颜如玉感到手下他的脸庞隆起来。

“那你把我当做他就好了,我不介意的。”

颜如玉忽然很难过,心里说不出的堵,“何苦呢?”再怎么像,也都不是。

“我愿意,真的。”

他甚至,求之不得。

颜如玉低了眼,秦书看他一双眼睛低了下去,一只手依然抓着他的手,另一只手将他拥入怀里:

“远舟,我很笨,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我愿意,让你在累的时候可以暂时靠一靠,不要老是伤你自己好不好,我看了,不好受。”

颜如玉没说话,那只空闲的手慢慢环在了秦书身后。

此生足矣。

什么都不用说,我不说爱你,你也不用说爱我或者是不爱我。

只要你愿意和我亲近,当做宋进,当做朋友,当做兄弟,什么都好,你愿意当什么,就当什么,哪怕是个暂时歇脚的地方,都可以。

颜如玉静静听着秦书砰砰的心跳,脑子里昏昏沉沉,就这一次,只这么一次,歇一歇再走,不歇一歇,他怕自己就要走不动了。

这路那么长,那么远,那样难走。

第七十章

宋进是颜如玉的逆鳞,除了他自己,谁都触不得。

秦书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颜如玉这才抬起脸。秦书本就比平常人高些,对面站着的时候才发现,颜如玉其实比他矮了不少,额头正好抵在他鼻尖。

颜如玉微微启唇,踮起脚凑在秦书耳边:“我要百里璟的命。”声音近似呢喃,内容却如雷惊。

他说罢靠在墙上,似笑非笑,孤傲清冷又倔强,还是那个颜如玉,像是北疆山上终年的积雪,近不得身,方才的所有,都像是一场幻觉。

“我那时候,骗了你。”

什么想着的是大梁,什么江山永固,国祚绵长,那是赵子宴应该去做的事情,他只要报仇,只为自己,不过是顺道拉一把赵子宴罢了,百里璟的江山,林家的朝堂,要什么永固,什么绵长,他恨不得这些人当即殒命。

但是无论如何,宋进都不会回来了。

秦书忍住了心中翻腾的震惊,未几叹了一口气:“嗯。”

“我还要林家满门。”

秦书立刻捂了他的嘴,掌心接触到他的唇,温温软软的,“好。”

颜如玉要作孽,他也一样陪着他,陪着他作孽,哪怕是陪着他下地狱也好,颜如玉去哪里,他就去哪里。

颜如玉这才笑了,秦书的掌心还能感到他唇角的弧度,眼睛弯起来,还有些红,像是赵子宴看中的那坛红曲桃花。

手心有些痒,颜如玉呼出的热气喷在指缝里,秦书脸红了红,巷子幽深,初春的天气,还有些许的寒意,风吹过,扬起他臂上的黑纱。

秦书就着这个姿势,将脸往前凑了凑。

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秦书的呼吸越来越近,颜如玉微微别过了头去,直到秦书的鼻尖一样碰到他的。

很短的时间,两人的鼻尖也不过是碰了一碰,若不是感觉太真实,还会让人以为是在梦里。

中间隔着秦书自己的手掌,他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手压着颜如玉的唇。

他不敢。

颜如玉是他可望不可及的神域圣光,是他放在心里都怕玷污的一株雪莲,内心渴望,又不敢奢望,更不敢妄想据为己有。

秦书松了手,不敢再看他一眼,蹲在颜如玉身前:“我背你回去,上来,小心些。”

颜如玉伏在秦书背上:“你不问问我为什么吗?”

“你若是想说自然会说,不想说我问了也没有用。”

颜如玉拉拉他的头发:“你个呆子,真是没意思。”

秦书不置一词。

“我身上这毒,多半是他下的,从前的时候,我也没想明白,治水回来之后我想了想,为什么偏偏挑我去?因为我过了二十岁,他怕了。”

“宋进寡不敌众,那几支羽箭的箭羽虽然被削了去,可是我也认得的。”

颜如玉又说:“他们欠了思行的,我一定一个不少讨回来,我的,还有你的,你说好不好?”

秦书答应:“好。”

“这些事我自己会去做,你知道就好,不要去插手。”

秦书点头:“好。”

无论颜如玉说什么,他都答应。

“我不该带你出来的。”好端端的,生了一肚子气,又伤了脚。

“不怪你,说来,为什么要去管他?”

没有想到颜如玉还有这么一问,秦书被问得措手不及:“啊?只是看他可怜,解一解围……”

颜如玉没说话,停了好久,才开口:“以后莫要管他,他是活该。”后面一句话恨恨的。

“你对江子轩大打出手,他父亲怕是不会善罢甘休。”

秦书嗯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江子轩?他口无遮拦,更是活该。

颜如玉的脚被固定住,包扎起来,因为初时处理得不好,所以情况比想象中严重不少,这几日一直躺在躺椅上,一只脚搁在一边的桐木矮桌上。

赵子宴转悠到院里,看到颜如玉的脚,咂着嘴上看下看,绕了一圈儿,颜如玉看不见也知道他那个表情,一定很欠揍。

“我说,这是怎么了?那天生气,还气伤了脚?”

颜如玉没理他,赵子宴自己找个地方坐了,顺手牵走一旁小几上的一条小鱼干,嚼得津津有味。

“小侯爷,今儿一早你可是被狠狠参了一本。工部的江大人伏在地上,老泪纵横,就差抱百里璟的大腿了。”

赵子宴说起来带着点儿幸灾乐祸,秦书看他一眼,也没理他。

赵子宴也不在意,觉得今儿这零嘴儿备得好,比那些什么蜜饯啦,糕点啦都好,很合他的口味。

“怎么的?你两个商量好了不理我?”

颜如玉这才瞥他一眼:“嘴这么闲?”

“我提个醒儿。”顺便看个笑话而已,“怀远你少不得要去赔礼道歉的。”

“我不去。”

“这时候你倔什么?远舟……”

“不去就不去,你那么多话?”颜如玉说。

赵子宴心说今天不对劲儿,一双眼睛逮着他两人来回瞟,也没瞟出个什么来:“你们两个不大对啊……”

秦书起身便走,刚走到廊下,忽然觉得不对,心下一凛,连忙折回,就见一个人从院墙上跳了下来,速度很快,灰影一闪,便朝着颜如玉过去了。

赵子宴忙叫:“秦怀远!”起身挡在了颜如玉面前,手里还拈着那半条小鱼干。

秦书哪里用得着他叫,见他居然毫不迟疑挡在了颜如玉面前,心里也是一动,赵子宴嘴上再怎么薄,到底心里也是厚待着颜如玉的,不然哪里会在这关头挡在颜如玉身前。

那影子极快,秦书差一步,赵子宴手指一动,就见眼前多了个人,朝着他晃了晃手中的东西,赵子宴还来不及找回自己的思绪,就被一个趔趄推开了。

那人手里拈着半条小鱼干,丢到嘴里,朝着赵子宴微微一笑。一切不过是一瞬间的事。

“远舟!”赵子宴心急。

秦书堪堪停在赵子宴身边,见那人已经抓住了颜如玉的胳膊,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的怯意,不敢妄动一步,生怕他伤了颜如玉。

“敢问阁下是哪位?”

那个灰影这才转过身来,秦书看清了他的容貌,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棱角分明,眉宇间俱是轻佻之色,对着自己痞痞一笑。

“你猜。”

秦书拿不准他什么主意,也不敢妄动,怎么这院里的人居然都没有发现他闯了进来?

“你家的暗卫一个被我引开了,另外两个现在还不能动。”商陆脸上颇有得色。

秦书和赵子宴对视一眼,颜府的暗卫,虽然没有见识过,想来也不是等闲之辈,就这么被他制住了?见他只是抓了颜如玉,也并不动手,知道他并无害人之意,赵子宴稍稍放心:

“敢问阁下为何而来?”

不是伤人性命,那么就是钱财了?

商陆一只手指了指颜如玉:“就是他喽,有人求着我来的。”

颜如玉一哂,已然明白了。

“劳前辈跑一趟,一路风尘,怀远,去沏茶。”

秦书也想起来,仔细算了一算,可不是,毒医传人商陆,也就是这一两日就能到了,没想到居然就这么闯了进来,颜夫人说他行事不拘,莫要怠慢了,秦书赶紧一揖,去泡茶。

商陆一听,有点儿不乐意:“你看我的模样,像个前辈?”

这话和颜夫人“你不觉得我很年轻,为什么还要叫我姐姐”有异曲同工之妙,秦书抽了抽嘴角,心说莫不是这位前辈也到了不惑之年?

不待颜如玉说话,又自顾自地解释:“啊,我忘了你是个瞎子,便不怪你了。”

第七十一章

你是个瞎子。

颜如玉还没有说话,赵子宴便有些忍不住,这人说话也太难听了,张了张嘴,也没敢出声,甩手兀自站在一边儿,看他把脉。

秦书将茶小心搁在桌上,商陆一手依然抓着颜如玉额胳膊,眯着眼睛,好一会儿才将手放下来,上下打量了一番颜如玉才凉凉开口。

“劳心伤命,你们知不知道?身体上的病好医,心里的病难治,我说你,年纪轻轻的,整日里都想些什么?将身子折腾成这模样?”

颜如玉不语。秦书也不敢反驳:“劳您费心。”

商陆看秦书恭恭敬敬,很是满意,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让我费心?好,那你们就得听我的,他若是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天神下凡也救不了,趁早找个清静的地方,养鱼种花,修身养性,说不准还能多活几个年头!”

“那远舟的眼睛……”

“这个倒是要好好看看……”商陆嘀咕一句,“好了,找个清静的地方,我先睡一觉,有了精神再给你们想法子。”

商陆其实也头疼,一连想了好多天,才想出个眉目来,秦书就见他每日拿着一本连封面封底都无的书四处翻找。

“给我一年。”

秦书几乎是狂喜,“一年就可以治好?”

商陆撇嘴:“你想得美!一年我只保证能治好他的眼睛,其他的暂且还不敢说,总要慢慢来。”

刚开始的时候秦书不怎么信得过商陆,但是他提起医术来,滔滔不绝,为了颜如玉的事情更是整天整天没有合过眼,秦书也就安心了。

商陆冷哼一声:“若不是这小子他爹娘求我,我还不来呢。”

颜如玉的脚渐渐好了起来,能稍稍走动了,总算不用整日里在躺椅上躺着,府里的人也都招进了院子里头,忙来忙去的,脚不沾地。

三月三一过,绿荫芳草柳花狂,风景大好。

颜如玉喝了药睡在里间,商陆和秦书商量治病的问题。

商陆:“一年,能治好他的眼睛。毒已入肺腑,这一年好好养着,我保证他死不了,还能活蹦乱跳。”

秦书也拿不准主意:“这一年……”

“嗳,你们官场上的事儿,我多少知道点儿,你还想留他在燕京,让他在这里操心等死么?”

秦书还没答,商陆不耐烦:“你考虑好了,别浪费我的时间,治不治,你说一声,不治,来年几个月就等着给他收尸吧!”

“商大哥,你且慢,只是颜夫人颜相还都未回,等二人回来,和远舟告个别再走行不行?”

商陆想了想应了,眉间尽是倨傲:“也行,先约法三章,第一,我只带他一人,小厮仆役不准跟;第二,十月之期未到,任何人不得打扰,不准探望;第三,每月最多一封家书。”

秦书一听犯了难:“怎么……不准探望?”

商陆冷冷一笑:“探望他?让他劳心?我说侯爷,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凡事不可用尽。禄尽则亡,慧极不寿,你要是想要他死,何必麻烦我?反而坏了我的招牌。”

秦书咬牙:“好。”

不见就不见,只要他好好活着,别说一年不见,就是十年不见,也可以。

商陆这才哼着小曲儿走了,不忘叮嘱一句:“你给我好好看着他,别让他给我又出什么破事,那个什么子宴要是来烦他,就给我一棒子打出去。”

刚说完,抬眼看到了赵子宴和赵俭,商陆也不在意,耸耸肩继续走,就当没看见。

赵俭咧嘴朝着赵子宴笑:“真是不招人待见。”

赵子宴憋了一肚子火,伸出手来指着赵俭,顾忌着颜如玉在里间睡觉,愤愤的没有出声。

秦书换了个地方:“这几日怎么不常见你来?”

“这不是……有些忙吗?”赵俭答。

赵子宴似笑非笑,报应来得也快:“是,赵大人忙得脚不沾地,忙着往讨媳妇儿!”

赵俭一下涨红了脸:“你胡说什么!”

赵子宴没有别的本事,一张嘴招人恨起来,恨不得叫人就地掐死他:“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不是一清二楚?”

秦书好奇:“真的?是哪家的姑娘?”

“将军,没有的事儿,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赵俭说着就举起了拳头。

赵子宴连忙后撤一步,指控:“你恼羞成怒!”

赵俭哪里是赵子宴的对手,狠狠瞪了赵子宴一眼:“衣冠禽兽,满脑子不想正经事,满嘴胡说八道什么?”

赵子宴挑眉:你再说一句,你信不信……

看了秦书一眼:“我说怀远啊……”

赵俭一把过去捂住赵子宴的嘴,凑在他耳朵边儿,声音几不可闻:“求你。”赵子宴看了看他捂着自己嘴的手,赵俭很识趣松了手。

“怀远啊……远舟怎么样了?”

中间一个大喘气,赵俭差点儿没忍住扑上去,两人吵嘴,秦书司空见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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