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默看到他那敌视的小眼神，顿时不乐意了，大声吼道，“苏白你什么意思啊！老子每天费心费力地来照顾你，你还嫌弃老子了！”

苏白的声音从卫生间含糊不清地传来，“大清早的你声音这么大干嘛，吵得我头痛死了……”

“啊？有，有吗？”雷默声音不自觉地放低了几度。

苏白洗漱完毕，走出来，“有。”

雷默挠挠头，走到书桌前，倒了一杯水，轻轻喝水，整套动作蹑手蹑脚的。

苏白无奈地叹了一气，“雷默，你还是大声点吧！你这样我有种家里来贼了的感觉。”

“靠！你他妈别不识好歹！”雷默故作恶狠狠地举起拳头。

苏白挑起眼尾看他，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雷默有点呆，顾不上他笑什么。这人就算是偶尔对着自己笑也是轻蔑的笑，不屑的笑，玩味的笑，他还从没见过这种被逗得开心的笑。

苏白看到他呆呆的样子，不自觉笑得更深。雷默回过神来，知道他是笑自己，气恼道，“你笑什么？”

苏白收了笑意，“不干你的事。”

雷默吃了一个鳖，表情更加郁闷。他想反击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幸好一道敲门声及时的缓解了雷默的尴尬。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道是谁大清早的来敲门。

“老子先去开门，待会再来收拾你。”雷默气势汹汹地转身。

“你是谁？”

“雷默！”

两人同时开口，一个皱着眉头不耐烦的样子，一个震惊不已。

雷默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实在不知道这个人是谁。林远自然也看出来雷默并没有想起自己，因此脸色有些难看。

“小远？”苏白看到林远，也有一丝惊讶。

雷默这才想到眼前的人是那个不要命地跟自己告白的小子。以前从来没有好好观察过，今天这么一看，突然觉得这个小子长得还挺端正的，跟苏白一样，都是小白脸，俩人又同为同性恋，一直走得很近，苏白还亲切地喊他“小远”，半点平常冷冰冰的样子都没有。不禁心里一沉，不满道，“你怎么来了？”

林远被这么不客气的发问弄得脸色发白。

“雷默，这里是我家，小远是来看我。”苏白认真地对雷默强调，替林远解围。

雷默翻了个白眼，把门让开。

林远愣在那里，还没有从“雷默在苏白家”的这个信息里消化出来。

自从那天之后，他就刻意避开苏白，很是消沉地过了一段日子。

他每天都在劝服自己。姑且不说苏白已经表明那些只是谣传，就算苏白真的和雷默在一起，他也并没有对不起自己，毕竟自己和雷默只是他单方面的爱恋。他喜欢雷默，他把苏白当作大哥，但这并不代表他可以用道德绑架剥夺苏白喜欢雷默的权利。

更何况，如果两人真的在一起了，也是真心相恋，作为朋友，他应该祝福而不是这么狭隘。

可是每次理智的分析过后，他就会觉得心里异常苦涩，苦得能把眼泪逼出来。心里的阴暗处仿佛有个小人在尖叫，那个你口口声声喊“苏大哥”的人明明知道你喜欢雷默，还要去招惹雷默，他背叛你，欺骗你，伤害你。

林远痛苦不堪，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前几天，他从同学口中得知苏白已经请假好久没来上课，像是被人打成重伤。

林远突然记起某天苏白给自己打了电话，当时他只顾赌气便没有接，现在想想那时苏白也许正需要自己。

这么一来……

林远暗骂一声，自己真不是个东西。一直以来，苏白都那么照顾自己，自己却误解苏白、嫉妒苏白。

林远知道苏白已经向家里出柜。父亲早早就去世了，母亲一个人含辛茹苦地把他拉扯到大，结果到头来苏白却对她说自己是个gay，任何一个单身母亲都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苏白母亲一直认为这是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苏白童年时期没有接受父亲教育，所以才会表现出爱慕同性的倾向。

苏白却不这么认为。他很清楚自己是个同志，而且也正视自己是个同志。他早早向母亲坦白，就是觉得这件事拖下去反而不好。而且，他认为他应该先承担出柜的责任，不想等到有了另一半之后，以母亲的偏执程度，会把一切责任都推给自己的恋人，认为自己是被恋人教唆带入歧途，这是他所不愿意看到的。因此，苏白和母亲关系很僵。

林远只要一想到，苏白在最需要自己的时候，自己却不在他身边。这段时间的赌气便全部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

他最初想打个电话给苏白，又觉得两人这么久不联系，他肯定要先道个歉什么的，道歉这种事在电话里说太没诚意，便买了点水果，直接来看苏白。只是没想到，雷默会在这里。林远几乎可以肯定两人已经是恋人关系，不然这实在太不合乎情理！

他的心里不自觉地泛起了一股酸涩，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苏大哥。”

第九章

苏白见了自然心里不好受。任谁见了这样一副场面，恐怕都不可能不往那方面想。

苏白转向雷默，“你先回去吧，我和小远好久没见，要好好聊聊。”

雷默心里不爽，觉得自己就好像任他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似的。但确实没有留下的理由，便要离开。

林远仔细观察两人的眼神、语气，只觉得心脏快要裂开，再也无法忍耐，颤抖着确认，“苏大哥，雷默，你们是在一起了吗？”

雷默顿住，他本来想破口大骂“老子怎么可能和他在一起”，但转念一想又闭了嘴，回头去看苏白怎么回答。

苏白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林远会当着雷默的面问出来。他尽可能安抚林远，“不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以后也——”

“苏白！”雷默突然大喝一声，打断苏白。他莫名不想让苏白说出下面的话。

林远看看苏白，又看看雷默，意外地觉得这两人居然看起来如此般配。

他傻傻地站着，睁大眼睛，生怕一眨眼自己的眼泪就会掉下来，这是他剩下的最后一点尊严。

苏白看得不忍心，咬牙道，“林远！我和雷默什么关系都没有！”

雷默听了这话，心顿时凉了半截，冷冷嘲讽道，“你良心被狗吃了？什么叫和老子没有关系！你当老子整天吃饱了撑的往你这跑呢！”

这话说出来，是没有过雷默脑子的。所以一说完，他就后悔了。暗骂道，“靠！我这是说的什么！脑袋缺筋了不成！”

话已出口，他再丢人也想看看苏白是什么反应，要不然实在憋屈。

偏偏对面的人什么反应都没有，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雷默觉得自己这次亏大发了，随口掩饰道，“无聊死了，我走了。”

苏白怔怔地发呆，直到林远轻声唤他，他才从雷默的背影中收回视线。

雷默这一走便再没回来过。

苏白想，其实也没有回来的必要，手已经恢复的差不多，自己每天上上药就好了。再说，还有林远在。

他和林远重归于好，还是一同出入学校，只是气氛有点微妙，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过“雷默”这个名字。

苏白扶着额头嘲笑自己。林远这段时间常常会过来帮他做些家务，就是担心自己留下后遗症。小远的照顾总是那么细心，会慢声细语地说话，会轻手轻脚地走路，可是——苏白摇了摇头，自己为什么老是会想到那个家伙的冒冒失失？

“苏大哥？”苏白从眼前摆动的手中回过神来。

“什么？”

林远无奈地指了指手边的药，示意苏白该上药了。

苏白窘迫地笑了笑，抬起手，“不好意思，想起了两个月前《天空》参赛的事，想想也快有结果了。”

“哦。”林远淡漠地应着。

“怎么了？”

林远抬起头，“你以前宁愿不解释也不屑说谎的。”

苏白微不可见地蹙了蹙眉。

林远沉默很久，像下了很大决心一样，“苏大哥，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苏白认真地想了一会，“说不清楚。”

“我自从喜欢雷默以来，一直都是痛苦的，远远望着的痛苦，求而不得的痛苦，被他拒绝的痛苦，心疼雷默的痛苦，好像无时无刻不在痛苦，所以，我想，也应该不差一种雷默和苏大哥在一起的痛苦了。”林远直视苏白。

苏白震撼地回望林远，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

林远继续道，“其实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我们三个人的关系，思考到最后我才发觉自己的自作多情，其实有我什么事呢，我只不过是雷默众多爱慕者的一个，这本来就是你和雷默两个人的事。”

苏白想开口说话，林远并不给他机会，“苏大哥，你就让我一口气说完吧！这话是我想了很久的！我不否认，你们在一起我很难受，但是现在这样我更难受，我看着你每天想着雷默，神情居然是甜蜜的，我就在想为什么自己每次一想到雷默却是痛苦的。也许是因为你感觉到了雷默的感情，所以你的喜欢是甜蜜的。喜欢是一件美好的事，不应该是我这样的。可是我的这种痛苦还要加上不能使你表明自己心意的愧疚感，我难受极了。”

林远说完这些话，忍不住趴在苏白腿上小声啜泣。

苏白轻叹了一口气，来回抚着林远的背，“小远，对不起，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林远越哭越厉害，好像要把这段时间的痛苦、委屈都哭出来一样。

“为什么你也会喜欢上雷默！明明是我先认识雷默的，为什么雷默喜欢的不是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苏白小声地在林远耳边呢喃，“哭出来吧。”

许久，林远才抽抽搭搭地停了下来。他坐直身体，朝苏白笑，“苏大哥，对不起，把你的裤子都弄湿了。”

苏白抽出纸巾为林远擦残留的泪痕，轻声慢语道，“我不知道我和雷默到底会怎么样，但是我知道，每个人都有属于他自己的幸福。如果雷默不属于你，那是因为你走的还不够远，还没遇到那个属于你的人。”

林远点了点头，“我在认识苏大哥之前，一直都没有朋友。我还一度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朋友。苏大哥就是那个属于我朋友的人。”

苏白笑道，“你还挺会现学现用的。”

林远跟着笑，“苏大哥很喜欢雷默的话，就主动点吧！那个家伙可是很别扭的一个人呢！不过话又说回来，苏大哥也不像是会主动的人啊！我都有点为你俩着急了。”

苏白敲了敲他的头，“你着什么急，去洗把脸，我换条裤子，然后带你出去吃饭，抚慰抚慰你受伤的心灵。”

林远“噗嗤”一笑，听话地进了洗手间。

苏白神情从轻松又转为凝重。他没想到，在自己浑浑噩噩地思考自己对雷默感情的这段时间里，林远一个人居然想了这么多。小远虽然已经看开了不少，但是真正要放下恐怕还要不少时间吧！

苏白打定主意，先把自己和雷默之间的事放一放，等再过一段日子林远能真正走出来为止。

再说雷默，每天百无聊赖地守在教室，时不时就要往窗户下望一眼，然后再失望地趴回去。

“苏白一定是绕了那条路去画室。”雷默在书本上乱画，“真是一只白眼狼，老子辛辛苦苦照顾了那么久，人好了就没个踪影，再说了——”雷默又直起身子往窗外看了一眼，“还欠着老子医疗费没还呢！”

画室很安静，只有学生们作画的沙沙声。

老师随意转着，转到苏白身后时，停住脚步静静看着，随后弯下身子指点几句。苏白凝着的眉头展开，快速完成剩下的部分。等到苏白停手，老师赞许地点了点头，“不错。”

铃声响起，老师踱到讲台上，“完成作业的同学把作业交上来，没有完成的带回去继续做，苏白来我的办公室一趟，下课。”

“老师？”苏白站在办公室门口，敲门道。

“苏白来了啊，快进。”平日严肃的老师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苏白走进去，看见老师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

“是《天空》参赛的主办方回复了吗？”

“是啊！”老师把信封递到苏白手里，“二等奖，不错，不要骄傲，要继续努力。”

苏白轻轻笑道，“是老师指点的好！”

“指导老师固然重要，主要还是在于学生自身的水平……”

从办公室出来，苏白望着天空，整个人都沉浸在喜悦的氛围里。他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分享，却不知道找谁。

苏白漫不经心地走着，周围的一切都使他高兴，不知不觉走到了雷默所在的教学楼下。他突然想起，雷默的位置就在三楼的窗口处。

苏白抬头望去，窗口空落落的，并没有那个身影。他并不着急，就那么含笑地静静望着。

由于视角的缘故，苏白并不能看到三楼窗口坐着的雷默，除非雷默靠着窗户或者站起来。

苏白并没有等多久，窗口就靠过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雷默没想到能看见苏白的，所以只是百无聊赖地靠近窗户向下扫一眼。当扫到苏白时，他立刻站起来。想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马上坐了下去，只是贴着窗沿和苏白对望。

苏白瞧着他一连串的反应，忍不住轻笑。眉梢眼角都带着笑意地瞅雷默。

雷默被勾得差点就要丢盔弃甲，缴械投降。

两个少年，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静静地对视，时间仿佛就此凝住。偶尔有风刮过，掀起少年的衣角。

过了好一会，苏白抬臂向楼上招了招手。

雷默知道苏白这是让他下去。

可是他拿不准是该下去还是不该下去。现在下去，好像太没面子了。苏白什么都没说，只招了招手，自己就跑下去，简直像个傻子一样！

靠！雷默低骂一声，收了身子，坐回原位。

现在来找老子了，早干嘛去啦！老子就不下去，让你后悔去！

雷默一心坐在位置上拿乔，打定主意要苏白低声下气地求自己一番才原谅他。

苏白等了一会，见人不下来，便知他什么意思，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笑着离开了。

雷默坐在那里，不住地想象着苏白在下面等得焦急难安的样子，后悔得抓心挠肝的样子，不由一阵暗爽。

过了几分钟，雷默忍不住偷偷往窗下瞄了一眼。

……！

“人呢？”雷默头上好像顶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难不成是藏在哪个角落了？”他探了探身子，还是找不着人。雷默干脆站起来，双手撑着窗沿，拿着目光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打量了一遍。

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靠！

雷默坐回去，阴沉着脸。妈的！等等老子不行吗！五分钟还不到！

雷默骂完，又有点后悔。

他等了那么久，好不容易等到苏白主动找上来。刚刚就应该先跑下去，在他面前拿乔，怎么着也不能让人给跑了！苏白这一走，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

雷默委屈地趴在桌子上，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主动去找他？不主动去找他？主动去找他？不主动去找他？……”

第十章

放学后，苏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林远。

林远高兴地在他周围打转，“太好了苏大哥，为了庆祝你的画拿奖，我决定今晚请你吃大餐。”

苏白笑道：“还是我请你吧！奖金也有不少。你想去哪里吃饭？海天还是四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