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白怔住了,“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林远摇头,“对不起,我不知道……”
话一出,林远眼泪便掉下来了。他慌慌张张地抹掉眼泪,转身逃跑。
苏白看到林远的样子,不免担心起来,正想快步追过去,头顶突然传来一阵钝痛,在林远重叠的背影中倒了下去。
苏白醒过来的时候,脑袋疼得很,眼前一片黑暗,手脚都被捆住了,就连嘴巴也被破抹布塞住。
苏白第一反应便是李宏那帮人干的,再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有雷默那句话在,李宏应该没这个胆子做这种挑衅雷默的事。那到底是——
大铁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苏白的思路。
外面的光线照进来,苏白不适应地眯了眯双眼。一个巨大的黑影越来越近,渐变渐小,最终缩成了主人脚底的一个黑圈。
苏白瞳孔蓦地放大。
陈诺!
来人嘴角慢慢扯出一个阴鹜的笑容,“苏白,你在新学校,过得还好吗?”
苏白冷汗直冒,整个人往后蹭了一大步。
陈诺嗤笑道,“怕什么?我又不会杀你,杀人可是要偿命的,我才没这么傻。只不过——”他用食指支着额头,歪着脑袋,看起来十分纯良无辜,“上次没有废掉你的这双手,我总觉得遗憾得很。”
苏白整张脸变得惨白,双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嘴唇颤抖着,“你居然,居然追到这里,陈诺你疯了!”
“疯了?”陈诺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弯腰大笑,突然面目变得狰狞,冷不防反手甩了苏白一个巴掌,“我就是疯了!老师的名声都被你这个贱人毁光了,就算是这样,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我都是被你逼疯的!”
苏白鼻翼内部被打破,鼻血不断地流着,上衣很快被染红一小片。他吐出一口血沫,“毁老师名声的是你!把我和老师亲吻的照片贴的满学校都是,你想过老师的处境吗!”
陈诺故作怜惜地叹了一口气,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蹲下身慢慢地帮他擦鼻血,“苏白,我怎么没有想过老师的处境!如果不是我出面证明是‘你’勾引老师,老师现在可能就要待业在家了。”
他擦到最后,苏白脸上左一道血痕,右一道血迹,看起来既滑稽又血腥。
“啧啧,看看你,真狼狈,老师要是知道该心疼了。”
苏白冷冷地看着他不说话。
陈诺扔掉纸巾,“也对!老师又不可能知道!这次可不会像上次那么幸运有老师保护你了!”
他站直身体,一脚把苏白踹翻在地。
鞋底轻轻地碰着那双被绑住的手,“这双手可真好看啊,真好,就是因为这双会画画的手,老师才注意到你……”
苏白僵住身子,“陈诺,你别动我的手。你三番两次用这种手段,我真看不起你。”
“呵!看不起我!苏白,你刚跟老师分开,就能在学校找一个新情人,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起我呢!”
“我没有。”
陈诺一只脚踩上苏白的背,胳膊搭在曲起的腿上,饶有兴致道,“苏白,要说,我也挺佩服你的。本来我一开始放出你在学校勾引老师责令退学的消息,是想让你被目前的这个学校孤立,没想到你居然能借着出柜勾搭上一个新欢。”
“原来是你……”苏白的侧脸贴着脏兮兮的地板,冷笑道,“你都把我赶走了,老师现在身边只有你,就算这样,你也抓不住老师的心,所以就转过来报复我,可笑之至!陈诺,你连第三者这个位置都坐不稳。”
陈诺狠厉地往苏白肩窝处踹了几脚,“苏白,你搞清楚!是我先认识老师的。我喜欢了他那么久,忍耐了那么久,是你自以为是,打乱了我所有的计划,本来和老师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我,你才是第三者!”
苏白忍着痛,喘着粗气,“你只不过是个连喜欢都不敢说出口的胆小鬼!”
陈诺发狂地用鞋底碾着苏白的手,“好啊!那我就让你看看我这个胆小鬼是怎么把你的手给废了!”
苏白咬着下唇,额头直冒冷汗。
“苏白,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如果老师真的喜欢你,在全校都认为是你勾引老师的时候,老师怎么没有出面为你说过哪怕是一句话!”
苏白睫毛颤了颤,脸色发白,无意识地喃喃道,“老师有苦衷……”
“苏白你别自欺欺人了!我就不相信你这段日子一点都没想过这个问题。哦,对了,你有了新欢,自然不用再想旧爱!”陈诺脚下又用了几分力。
苏白汗如雨下,整个人像是被泡在水里。
“你看看你现在的这幅样子,连鬼看了都要被吓跑,我倒不知道,你的新情人看到后会怎么想!”
苏白视线变得模糊,最后疼得昏死过去。
“老师!”苏白惊醒,大口地喘着气。
“醒了?吃药。”雷默瞟了他一眼,把医生嘱咐的药和水一齐递过去。
苏白顾不得自己为什么会在医院,雷默为什么会在这里,急迫问道,“我的手……”
“你哪来那么多废话,先吃药——”
苏白吼道,“你先告诉我我的手!”
雷默沉默半晌,“不知道。”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苏白神情惨淡。
“医生说了一大堆我听不懂的,我——”
苏白挣扎着就要下床,突然身上传来一阵剧痛,又疼得跌回床上。
雷默怒道,“你干什么!”
苏白吸了一口气,“我要见医生!”
“如果你再这么乱来,就算是医生也救不了你的手!”一名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年轻女医生推门而入。
苏白,“医生,我……”
来人摆了摆手,阻止他再说话,“手的基本复健至少需要半年,能不能恢复得和以前一样,在于你自己好不好好休养。医生医不好一个不听话的病人。懂了吗?”
苏白松了一口气,“我会好好休养。”
“嗯!”女医生扶了扶眼镜,正要说话,一个小护士冒冒失失地闯进来,“成医生,你快去看看109房的病人。”
“我待会再过来。”女医生朝着雷默抬了抬下巴,“在他的家人来之前你不能走,先照顾他。”随后跟着护士走了出去。
雷默不耐道,“烦死了!”药递到苏白面前,“你再磨磨唧唧的,我就把你丢出去。吃药!”苏白看了他一眼,张口。
雷默把药塞进苏白嘴里,然后单手抬起苏白的脖子,另一只手粗暴地给他喂水。
“咳咳咳……”苏白被呛到,水顺着嘴角流下去。
“我靠!”雷默担心伤口沾湿,赶紧把水杯放到桌子上,用手掌给他抹掉脖子上的水,”你又不是小孩子了,喝个水还能呛到!”
苏白顺了几口气,“你怎么在这里?”
“我还想知道自己怎么在这里呢!”雷默口气犯冲,“我是在路上捡到你的!谁把你打得半死的,还专门扔到我经过的路上。”
苏白垂下眼帘,雷默看似无心,却一语中的。
“你被打得像个猪头,而且浑身脏兮兮地,我当时差点没认出来,认出来了我也不想碰你。
“这和你得有多大仇!是谁呀?”
苏白挑着眉,“难不成你想给我出头?”
雷默:“切!我也就随口问问,你当我真想知道!要不是医生不让我走,我才懒得待在这里!”
苏白漫不经心地回应,“知道了。”
雷默暴走道,“这就是你的态度么!”
苏白想了想,开口道,“谢谢雷少,麻烦您了。您可以走了。”
雷默被这种公式化的毫无诚意的道谢挑得怒火腾腾。“靠!老子真不应该管你的死活!”语毕摔门而走。
第六章
“同学!”一名护士从后面追过来。
雷默转身,黑着脸道,“干吗!”
小护士被雷默凶巴巴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一步,随即又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您是127房病人苏白的家属吗?”
雷默没好气道,“谁是他家属!”
小护士紧张得手脚都不知道该放哪了,“不是你今晚送病人苏白入院的么?”
“我送他入院就是他家属了?你有没有点脑子!听过什么叫做活雷锋么!”
小护士眼泪都快出来了。
雷默也觉得自己有一点过了,跟个小护士发什么脾气,就不再为难她,“到底有什么事?”
护士看了雷默一眼,“病人入院时的衣物,已经照你的意思处理掉了,这是他身上的手机和钥匙,你看是不是?”
雷默伸手,“给我吧。”
护士踌躇道,“还有一件事,病人的手需要好好调养,不然极有可能影响以后的日常生活,成医生让我告诉你,好好照顾病人。忌水,忌食凉,忌——”
雷默不耐烦地打断他,“得得得,别跟我说这么多,等他家属来了跟他家属说去。”
雷默打开苏白手机通讯录。怎么只有两个联系人?妈妈、林远。
雷默想了想,拨打备注为“妈妈”的号。
电话传来两声忙音,随后是公式化的客服女声,“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挂断了?
雷默换了林远的号继续拨打,和上个电话的情况一样。
就两个联系人,居然还都不接你的电话!苏白,你这人品也太差了吧!
雷默折返回去,打开房门,正好将苏白望着天花板发呆的神情落入眼中。
雷默怔了一下神,才走进去。
苏白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眨了眨眼睛,声音有点沙哑,“你怎么又回来了?”
雷默扬了扬手机,“你妈和林远都不接你的电话。说,还能打给谁来照顾你?”
苏白侧过头,好一会儿才开口道,“你把手机放到这里就可以了。有护士在,不碍事的。还有——”苏白抬头认真地看着他,“如果可以,麻烦你先给我垫付医药费,我现在不大方便。”
雷默这是第一次看到苏白服软的样子,有一点不忍,“难道连个能照料你的人都找不到吗?”
苏白抿着唇不说话。
雷默抓了抓头发,“你还真是麻烦!”他把手机和钥匙扔在床头柜上,犹豫了一下,“那我先走了!”
“嗯。”
雷默张了张嘴,却最终什么都没说,正想离开——
“等一下。”
“干嘛!”雷默不自觉地翘起嘴角,一副“你看吧你得需要我帮助”的得意神情。
“你帮我按一下床头铃再走。”
雷默神情复杂的看着苏白。现在这个样子,一旦有事就连按床头铃找护士这个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算了算了!”雷默叹了一口气,“这次还算作还你上次的人情吧!”
次日中午。
“我已经帮你在学校请过假了。”雷默扶着苏白从床上坐起来,不时牵扯到伤口,疼得苏白直吸气。
好不容易坐好,苏白脸色发白,眉心紧锁,脸色潮红,闭上眼睛吃力地喘息着。
“有那么疼吗!一个大男人怎么娇弱地像个娘们!”
苏白咬牙道,“你动作就不能轻点吗!”
“动作轻点那是女人才能享有的特殊权利。”话刚说完,雷默问道,“诶对了,你们同性恋,是不是心理上,就跟女人一样?”
你才在心理上跟女人一样!苏白在心里破口大骂,表面却不动声色,“你还是不要了解得好!当一个男人试图开始了解同性恋时,他离弯也就不远了!”
“切!”雷默不屑地撇了撇嘴,端起床头的鱼汤。
他看着苏白,突然恶作剧心起,故作暧昧道,“喂!你现在手不能动是吧?要不要我,一勺一勺地,喂你吃饭啊?”雷默故意强调“一勺一勺”“喂”这几个字眼,腹黑地想到,该不好意思了吧!该难堪了吧!该红脸了吧!让你知道老子不是吃素的!
“那就麻烦你了。”苏白淡定自若。
雷默傻眼道,“我靠!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呀!”
苏白眼尾挑起来,反问道,“你不是说这是你欠我的吗?”
雷默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郁闷地腹诽。
他舀了一口汤,没好气道,“张嘴!”
苏白微微低头,靠近汤勺,却没有张嘴,只是轻轻地吹着气。等到热气散去,才微启唇瓣,喝尽一勺汤,动作优雅得像个贵族公子。
雷默幽幽地叹了口气,“就连喝个汤都能喝得这么麻烦!”
苏白看他,“汤太烫了。”
“那下次我给你带凉水!”雷默恶狠狠地说。
苏白不理他,依旧每口汤前都要吹气。
有时气息没有把握好,雷默的指间就会有一种微妙的酥痒,弄得雷默莫名一阵烦躁。
他从汤里挑了一块鱼肉递过去,“鱼肉不烫,快点吃。”
鱼肉是厨师早就挑完刺的,可是苏白却依然细嚼慢咽,吃得很是慢条斯理。
忍了一会,雷默抱怨道,“靠!你这混蛋不会是故意折磨老子的吧!吃那么慢,午饭都快吃成晚饭了!”
抱怨归抱怨,但是雷默也很难得地忍受了苏白各种挑剔,有时真被苏白气到不行,干脆甩手一走了之,不过第二天还是会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的回来。
雷默心里憋着气,自己从小到大压根就没伺候过人,好不容易伺候一下,还是个大爷级别的。最憋屈的是,自己每天勤勤恳恳地伺候这位大爷,这位大爷却从来都没给过好脸色。其实,准确地来说,苏白对任何人都是这张脸,清清冷冷地,好像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关心,雷默暗地里喊他“面瘫”。
但雷默又不走,好像在心里跟苏白较着劲,只因为第一次雷默要撂挑子不干时苏白轻飘飘的一句话,“我就知道。”雷默忍不住问道,“你知道什么!”苏白扫了他一眼。雷默似乎从这一眼里看到一个言而无信的雷默。他还偏偏就要坚持到最后,让苏白知道他雷默是个一言九鼎的男人。
这个周末,雷默难得的哪都没去,窝在病房全程陪护。
似乎和苏白也没什么可聊的,就自个窝在一边玩手机。苏白躺在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天花板。
雷默打完一关游戏,瞥了他一眼,“整天躺床上,你不无聊啊?”
苏白偏过脸看他,“有点。”
雷默坏笑着走过来,拍了拍苏白的脸,“喊声‘哥哥‘我带你出去走走。”
苏白强忍着自己不甩他一个白眼,“那我宁愿躺着。”
雷默嘟囔道,“死鸭子嘴硬,等着!”
雷默弄了一辆轮椅来。苏白背上腰上腿上全是踢伤,多动几下就疼痛难忍,所以还不适合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