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夏的画 上——橘苜真
橘苜真  发于:2015年04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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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这一次画展,宋施源为了能让林安夏也参加,特意限定了一个非常适合林安夏的主题,那就是“热情”。

在宋施源看来,林安夏是一个情感十分丰沛的人,但他的画作大多是较为阴暗的基调,虽然感染力极强,但却显得较为单一。为了让爱徒的宝贝儿子的作品能有所突破,宋施源可谓是大费苦心,“热情”这个主题,既能充分发挥林安夏作品中所爆发的强烈情绪这个特点,又与他以往的风格大相径庭,这可以说是宋施源有意留给林安夏的一个考验。

但貌似他的徒孙,并没有领会到师公的良苦用心,宋施源手上的教师作品名单里,并没有署名为林安夏的作品。

宋施源并不认为林安夏是因为工作琐事繁多而造成画稿并未完成这样的情况,毕竟对于像林安夏这样笔法娴熟,创作力惊人的画家而言,创作一幅优秀的作品,三个月的时间是完全足够的。

因此,宋施源给秘书办打了一个电话:“喂,你好,我是宋施源。这一次画展将要展览的教师作品中,并没有林安夏老师的。我想问一下是什么原因。”

电话那头,秘书认真的翻阅了校订表后,恭敬的说:“是这样的,林安夏老师并没有提交他的作品。需要我再去询问一下他本人吗?”

宋施源想了想道:“不必了。麻烦你了,谢谢。”

挂了电话的宋施源,盯着手里的名单表若有所思。

林安夏被叫进校长办公室时,还有些茫然。宋施源往常在学校里并不会与他有多亲密的接触,一是他的工作的确忙,二是不想让他在其他老师当中显得太过特殊,毕竟宋施源是存着锻炼林安夏的心思,让他到学校来当老师的。

说起来,这还是林安夏来到舒棠美院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在学校与宋施源见面。

“师公,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宋施源一脸慈祥的扶着林安夏的手,到办公室的那张黑皮沙发上坐下。

“夏夏,来学校这阵子,还习惯吗?”

林安夏点头:“都挺好的。”

宋施源抚了抚自己的胡子:“你才刚来没多久,就让你参与到画稿的评审当中,是不是让你很不适应?这段时间辛苦啦。”

“不辛苦!”林安夏说:“能看到那么多学生那么优秀的作品,对于我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如果是别人那么告诉宋施源,他顶多觉得这人是在说客套话,但说这些话的人是林安夏,宋施源便知道他是真心的。

宋施源说:“那么,夏夏知道学校的这一次画展,老师也可以参加吗?”

第二十五章

宋施源的一句话,让林安夏的心蓦然沉到了谷底。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搓着衣角,张嘴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似是看出林安夏的紧张,宋施源只是不紧不慢的说道:“夏夏,没关系,师公没有别的意思。教师们是否想拿自己的作品参展,完全出于自愿。师公只是疑惑,夏夏没有参展的理由而已。”

话是那么说,林安夏也的确老早就知道了教师参与这次画展的规则,在听到题目的那一刻,林安夏就知道,这个题目是他的师公特意为他定的。

可惜……林安夏在心里苦笑,他明白师公的良苦用心,但他想他这一辈子都画不出带有“热情”这样情绪的作品了。所以……他只能辜负师公的一番好意了。

宋施源和蔼的拍了拍林安夏的脑袋:“是不是时间太仓促了,让你来不及进行构思?对于你来说,这个主题的确是一个突破口,也是你能否在绘画领域有更高成就的一个挑战不是么?毕竟对于一个优秀的画家来说,局限于某一种领域或某一种风格的绘画并不是件好事。”

林安夏难过的闭上了眼,好半响才抑制住自己内心翻滚的情绪,平静的对宋施源道:“师公,对不起,我没有画这个主题的原因,是因为我根本画不出来。不是没有时间构思,不是灵感枯竭……而是我根本,就画不出来。”

“热情”是林安夏在过去二十年里,从来没有体会到的情绪,能让他在内心深处产生强烈动荡的,只有恐惧、怨恨、苦恼等一系列肮脏的东西,类似于“热情”这样阳光向上的情绪,林安夏从来没有过!

一种连画家自己都体会不到的情绪,又如何能将这种它付诸画纸呢。

宋施源并没有问林安夏关于他为什么无法感受到热情这种情绪的具体原因,通过一段时间的相处,宋施源隐隐约约的感受到,自己的徒弟林西辞当年一意孤行想要将林安夏圈地抚养,并不是没有原因的。然而,在爱徒完完全全消失的那段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宋施源根本一无所知……

宋施源有些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你啊,跟我那外孙还真是殊途同归。”

林安夏讶然:“师公是说……睿哥?”

宋施源点点头:“除了那臭小子还能有谁!师公把那小子交给你,让你教他画画,本身就是因为你是一个自身情绪极为浓厚的孩子,这与那臭小子截然相反。所以,看着你俩熟识后,那小子也多了点儿人样,师公非常高兴。”

林安夏疑惑的指了指自己:“我和睿哥……截然相反,殊途同归?”

宋施源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膝盖,叹了一口气道:“那孩子从五岁起就迷上了画画,我自己就是个画家,自己外孙喜欢画画,我自然是乐见其成。但你也知道了,这个孩子在绘画方面始终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他的画没有灵魂。”

宋施源看了林安夏一眼:“他是个冷静睿智的孩子,一开始我们都为他这种特质而感到高兴,因为这个孩子注定会成为一个成就非凡的人。但渐渐的我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睿和似乎生来就是一个没有情绪的人,他不会过分的喜欢什么东西,对于喜欢上的东西,他也很快就会丧失兴趣。这并不是他乐意的,他本人对自己这种情况同样会感到十分苦恼,所以他热爱上了绘画。”

林安夏说:“既然睿哥喜欢绘画,就证明他还是有自己心仪的东西的不是吗?”

“的确如此。”宋施源道:“很可惜的是,如果说从前睿和喜欢画画是因为真心喜欢,那么现在他就是强迫自己去喜欢绘画了。”

林安夏惊呼:“强迫自己?!”

林安夏说:“不对!睿哥对绘画的执着明明表现的那么迫切,又怎么会是强迫自己呢?我们一起去学习感知情绪的时候,他明明那么不耐烦,却还是耐着性子跟着我……”

说到这里,林安夏话音一顿,他明白了,如果秦睿和真的从心底热爱绘画,便不会对情绪感知课感到不耐烦了……

宋施源说:“不知道睿和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说来好笑,那孩子打小就认为,等他能成为一个出色的画家时,他便能拜托自己那颗情绪冷淡的心,所以执着的喜欢着绘画,明明在心底已经无法再对它产生热情,却还是强迫自己去热爱……”

林安夏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呢。”

宋施源道:“因为睿和总是担心,有一天他会连活下去的兴趣都失去了。也许他自己并无所谓自己的生死,但他终归是个孝顺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倘若有一天他生命垂危,遭受到最重打击的,只有那些始终把他放在心尖上的家里人。所以他希望能像常人一般拥有喜怒哀乐,拥有自己爱好并且由衷喜欢的事物。因为就正常人来说,这些便是他们乐于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动力。”

“而你,却正好相反。”这时,宋施源话锋一转,对准了林安夏:“夏夏,你是个感情过于丰沛的人,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是好事也不是好事。你年纪还小心思却重,很容易误入歧途,也就是古时候人们常说的‘走火入魔’,一旦情绪失控,你并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存有理智,去控制自己不做出一些糟糕的事情。所以,师公才会说,你与睿和的性格的确是天差地别,但结果却是殊途同归。老祖宗讲的‘物极必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林安夏对宋施源的说辞,始终保持沉默。

宋施源也不在意林安夏沉默,他只是继续说道:“从你画出《梦魇》开始,我便有了些许疑惑,你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喜欢阳光与鲜花,飞鸟与虫鱼的孩子。而《梦魇》所透露出的绝望与挣扎,扭曲与恐惧,都不该是你这个年纪的人所该拥有的。师公让你与睿和多接触,多少也是存了些让你们相互弥补的心思……对睿和,是效果显着,那么,对夏夏你呢?”

林安夏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双手,但微微发白的指尖还是出卖了他的不安。

宋施源望着林安夏渐渐苍白的脸色,心下不忍,到底还是个孩子啊……

“罢了,师公出了‘热情’这个主题,只是希望你能稍稍整理下自己心里那些乱麻般的情绪,借此在绘画造诣上能有所突破,除此之外并无他想。不过夏夏,师公希望你记住一件事,你才二十岁,生活才刚刚开始,你的未来有无限的可能,你究竟是被什么绊住了脚步,你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林安夏抬头看着宋施源,眼中尽是茫然无措:“师公,我怎么才能知道,我,我已经……”

林安夏的未尽之语,宋施源已然知晓,他慢慢道:“等你有一天,画出了自己心中最完美的那幅画时,孩子,你就真的成功了。记住,不是别人眼中的完美,而是你自己眼中的完美。”

宋施源的话,让林安夏怔忪了许久。

林安夏出了校长办公室,浑浑噩噩地走在校园的里,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也不知道他的将来该要如何继续。

突然,林安夏感到自己的左肩被轻轻拍了拍。

“怎么跟游魂似的,出什么事了?”

是谢子琪。

林安夏回过头,望着谢子琪依旧朝气蓬勃的模样,心里苦笑,俩人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纪,但谢子琪却比他要显得更加富有活力,而自己却像他说的那样,像个游魂,毫无生机。

“就是随便走走,晒晒太阳。”林安夏那么应着。

谢子琪挑眉:“晒太阳?”

林安夏不想再多说什么,就笑着岔开了话题:“画展就要开办了,你的作品已经送去展览了。我听说这次画展比之于往年多了一个福利项目,如果作品中有被吉利斯画协看重的,那么它的作者将会免费获得一个前往法国深造的机会,无论他是不是这次画展参评的第一名。……你要好好把握。”

谢子琪不置可否的笑了笑:“去不去法国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毕竟走遍全世界都可能很难找到跟我有共鸣的人。除了你,除了你之外,很少人能懂我的画。”

说到这里,谢子琪深深的看了林安夏一眼,目光中带着耐人寻味的深意。

可惜,林安夏并没在意,只说:“不要那么悲观,世界那么大,总会有意想不到的好事发生?”

谢子琪撇着嘴指着林安夏说:“你叫我不要悲观?”

林安夏不明所以:“是啊。怎么了?”

谢子琪潇洒的甩了甩头,促狭道:“全世界最悲观的人告诉全世界最乐观的人不要悲观!”他抬手拍了拍林安夏的脑袋:“林老师,你傻了吗?”

林安夏怔住了,忽然就有些无所适从。

谢子琪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话里话外的唐突,一时也有些讪讪,只得干笑两声,缓解俩人的尴尬。

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勾着林安夏的肩膀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虽然,我不在意自己的作品能不能在这次画展中得到肯定,但是倘若我到时候真就那么幸运,获得了一心半点的荣誉,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怎么样?”

林安夏疑惑:“如果真的获得了荣誉,那也是你凭实力得来的,与你是否要告诉我什么秘密有什么干系?”

第二十六章

“严格说起来肯定是没有关系。”谢子琪双手插进裤兜,小小舒展了下身子:“但任何好事的发生都需要一些彩头,有了回报自然就有付出,我得了好处就贡献自己的秘密,不是很合理吗?”

林安夏无语:“到底哪里合理了?你中学的时候逻辑学课真的有学好吗?”

谢子琪哈哈一笑:“我是艺术生,文化课不好也没老师会怪我。你还没上过学呢!”

林安夏淡然反击:“没上过学,我知道的也不比你少!”

“喂喂喂!”谢子琪不高兴了:“难道你的重点不该是我要告诉你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吗?莫名其妙地讨论我的功课是怎么回事?”

林安夏不客气的翻了一个白眼,“不好意思,我没有那么三八,对别人的秘密也没你想的那么有兴趣!”

“可是这个秘密和你有关啊。”

谢子琪冷不丁的说道。

林安夏讶然:“我能跟你有什么秘密。”

谢子琪欠揍的说:“你猜?”

林安夏当然不会猜,参与这么无聊的猜谜活动,对于一个勤恳想要有建树的艺术家来说是绝对要不得的。

所以,林安夏很是翩然地转身离开了,并不理会谢子琪幼稚的挑性。

******

转眼,就到了画展开展的日子。

这天一早,林安夏就匆匆起床,刷牙洗漱。作为舒棠美院的老师,必须参加画展的开幕仪式,但很显然林安夏有些紧张过头了。

秦睿和百无聊赖地靠在林安夏卧室的洗手间门框上,看着含着满口泡沫,正奋力刷牙的林安夏。

“你是不是起太早了?”

林安夏没空回应他,只朝卧室墙上的闹钟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已经7点了。

秦睿和又说:“可是画展是10点开始啊?”

林安夏“簌簌”地吐掉嘴里的泡沫,拿起旁边的毛巾打开水龙头。

“但是我第一次参加那么大型的活动,难道不应该更早准备起来吗?”

林安夏一边洗脸,一边道:“我今天还要在开幕式上代表青年教师作一个讲话,我从来都没做过这种事!当然需要再练习练习。”

秦睿和吃惊喊道:“你还要在联系?!”

自打昨天林安夏知道他要在大会上讲话开始,一整个晚上都抱着发言稿走来走去的背诵,简直都快疯魔了,到了凌晨2点还不肯消停!最后还是秦睿和强势镇压,夺过发言稿,锁了林安夏的电脑,把他关进房间里才睡觉的!

秦睿和劝道:“你都练习一晚上了,好歹让嗓子歇一歇,要真到要发言的时候,说不出话不是更失礼吗?”

“话是那么说。”林安夏清了清自己的嗓子,一晚上不停的背诵发言稿的确是一件让人有些吃不消的事,但是他真的太紧张了。

“可我从来都没有在那么多人面前发过言……”林安夏不安地搓着衣角,“要是表现的不好该怎么办?”

秦睿和长臂一揽,把林安夏搂在怀里,自顾自地往楼下走去,嘴里无奈道:“如果真的很紧张,那么我来帮你做练习好了。其实只要仪态标准吐字清晰,根本就不会有人在意你说了什么内容。”

林安夏被带到餐桌前,手里还握着一杯牛奶,“你要怎么帮我练习?”

秦睿和眼皮一抬,嘴里冷声道:“你要是再不吃饭,就别想练习了!到时候你就等着出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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