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样啊！」由依打断了薛也的叙述，「这不正是所谓的反差萌么？」

「反……反差萌……？」

「是啊？没错啊，明明平时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是一旦认真起来又一丝不苟。越是这样的人不是反而更有魅力么？而且，说到底……李天野本身就是那种喜欢征服强者的人。」

「征服……强者……」

薛也有些异样的看着由依，让由依意识到了刚才自己说的话的意味，不自然的咳嗽了一声。

「而且，虽然他确实不是和我同类型的人，但是我们的共同之处还是挺多的吧。比如，都是男性，都很要强，而且脸庞也还不错……」

由依忍着自己无限的羞耻继续胡编，看着薛也的表情越来越幻灭。

「最重要的是……他比我年轻的多。」

由依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感觉内心有什么重要的东西碎掉了。急忙用手捂住差点喷发出来的笑声的由依，眼角憋出了点点泪水。

而这样的画面在薛也的眼里却完全变成了由依伤心而又逞强的举动，让薛也暗自下定了决心，一把握住由依的手说道：

「请前辈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调查清楚的，如果李天野真的是这种人的话，请由依不要为他伤心。」

看着被这样欺骗的后辈除了于心不忍之外，由依还对深绿的未来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总之，请先把网络管理局下属的全部数据库都黑一遍吧……」

「好的！……诶！？全部？」

薛也想也没想的就答应下了由依趁乱提出的要求。

「为……为什么要所有的数据库？」

在薛也看来，只要调查一下刘觉的个人信箱就能够知道了。

「因为，刘觉是那边的局长对吧？再怎么说行政力弱化，网络管理局可也是个官僚机构。如果要是被爆出来局长和逃犯在交往的话一定会有不得了的新闻的。」

「也就是说……刘觉会很小心是么？」

「是的，恐怕即便把所有数据都复制下来也很难找到线索，所以……这样做是必须的。」

「唔……」

薛也有些犹豫，毕竟对工作室的合作伙伴做出这种事情，一旦被发现的话不仅工作室的名誉受损，自己的前途也完蛋了。

「你不会在担心会被发现吧？」由依明知故问，「确实……入侵网络管理局简直就像是去警察局偷东西一样，但是如果能够成功的话那才是值得骄傲的事情吧？这不正是证明你自己能力的时候么……」

最后，在将信将疑的勉强之中，薛也接下了任务，两人离开了人偶咖啡厅。

写下头盔的月城由依呆呆的望着天花板，浑身的酸痛连带着脑袋里微微的刺痛让他感觉很不好，残留在床上尚未清洗的放纵痕迹提醒着由依自己现在根本就不应该做这些事情。

由依不得不承认自己和李天野呆在一起很舒服，舒服的不得了，舒服的恨不得什么都不去想

。就像顺诚警告的那样，他希望能够和李天野到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地方躲起来。

但是，顺诚并没有说让他和李天野一起逃走，而是说让他一个人逃走，那语气就好像是李天野注定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样。其实只要稍微想一下顺诚所说的话，如果KiNG真的想要用那种武器消灭李天野，那么无论李天野的身体在哪里，只要消灭掉他在网络上残存的主体意识就可以了。

这才是由依所害怕的东西，他并不害怕李天野欺骗他，也不害怕KiNG欺骗他，事到如今无论谁说出什么样的话都已经无所谓了。

但是，只有这一点，让由依感到深深地不安。

「李天野是病毒，KiNG想要杀死他。」

由依觉得自己已经离不开李天野了，所以他也决不允许李天野以任何形式从自己的身边走开，即便是被人杀死这种形式也决不允许。

「啊……！啊啊……！！」

由依蜷缩在床上，双手痛苦的紧捂着头部，周围的一切都仿佛变得尖锐起来，就连柔软的床单也变成了针毡。

有一个声音不断的在由依的体内呐喊着。

「杀掉就好了……就像是对初中同学那样。」

「杀掉就好了……就像是对赛诺那样。」

「杀掉就好了……就像KiNG那样的半成品。」

「杀掉就好了……就像李兴海那样的人渣。」

「杀掉就好了……所有那些只会掠夺你幸福的人。」

由依的脑袋里不停的闪过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曾经的疼痛仿佛一遍一遍的又出现在身体上。

就在意识即将断线的瞬间，那个晚上李天野认真的模样突然一闪而过。

「不要！！」

在由依发出呐喊的瞬间，周围的电器都像是受到了干扰一样的发出了啸叫声。由依摇摇晃晃的从床上站起来，大口的吞咽着空气，企图稳定摇晃的视线。

扶着墙边走到咖啡机的旁边，按了几次按钮却发现没有任何反应。

「啊嘞？」

由依有些虚弱的撑在料理台上，反复确认咖啡机的开关是开着的，但是电源灯却没有亮起来。

05.

本以为又遇上了URDS停运状况的由依走到阳台，向街上望去。看到路面上的电子指示器正在好好的工作着，丝毫没有故障的迹象。再回到屋里的时候，发现咖啡机也已经恢复了正常运作。

喝掉一杯完全没有糖和奶的黑咖啡之后，由依再次戴上了深潜用的装置。因为没有数字眼镜的缘故，由依现在连发一封电子邮件都需要借助深潜头盔。

「KiNG，如果有时间的话，到我家来一趟吧。」

极为简短的邮件内容，既没有说明原因也没有确定下准确的时间。

虽然由依曾经想过直接过问KiNG关于李天野的事情，亦或是反过来直接质问李天野。但是，既然这两个人在之前都曾经在这件事上没有说出真相，那么也就意味着两者有可能都有自己不得不隐瞒的理由。

「深绿已经出局……」

「一个人的力量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之中起到作用的……」

顺诚所说的话也有一些不自然的地方，让由依隐隐的感觉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不是简简单单的李天野与KiNG之间的事情。但是，KiNG究竟在隐藏着什么规模的阴谋他也不能确定。

至少在能够确定这些之前，由依并不想打草惊蛇。因此，他才拜托薛也去调查网络管理局。

而现在叫KiNG出来，一方面是多多少少有些试探的意味，另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需要一个能够修理数字眼镜的人。那个能修理这个眼镜的人，是由依这辈子都不想在见面的人，而KiNG则是最佳的代理人。

邮件发出去之后并没有立刻得到回复，由依等了一分钟左右便下线了，毕竟也不是特别着急的事情。

但是在登出Layer的时候，瞬间感觉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压在了自己的身上。

「怎么办？是死掉了么？毒杀？可是看起来还有呼吸……那是遇到什么问题了么？入室抢劫？但是又看不到凶手……」

透过灰黑色半透明的头盔，由依看到金发的少年正跨坐在自己的身上，一脸手足无措的样子自言自语着。

「KiNG……？好快！？不对……应该是你从哪里进来的？」

由依摘掉自己的头盔，眉毛皱成一团，不满的说。

「啊……好像还能说话的样子？哥……你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KiNG焦急的模样就好像是看到一个刚刚从ICU中抢救过来的亲人一样小心翼翼而又不知所措。

「我没事，你离的太近了，而且压的我很难受……」

「啊……不好意思……」

KiNG从由依的身上离开，但是热切的视线仍然没有改变。

「我说你……怎么这么就冲过来了？你平时的工作有这么闲么？而且，为什么你怎么能随便进来的？」

「诶……因为一时着急，就把这里的电子锁攻击掉了，这种程度的家用锁在我的计算能力之下和空气没有什么区别……要说为什么这么快赶过来的话，还不是因为哥哥的邮件？」

由依想了想自己的邮件，并没有任何特别之处。

「没有说明原因，也没有约定时间，简直就好像是被绑架了之后在情况危急的情况下发出的异常求救信号一样。而且，单就哥哥会给我发邮件这件事本身就已经足以证明哥哥绝对陷入危机之中了。」

由依不得不承认KiNG的判断很准确，至少在某种程度上自己现在是陷入了危机之中。但是，陷入危机的原因正是因为KiNG。所以，不管他以多快的速度来救场也不能起到作用。

虽然已经见到了由依毫发无伤也没有被人绑架，但是KiNG仍然是一脸担心的样子，让由依很是不爽。

由依最讨厌的就是KiNG这种因为设定而做出的反应，反正不论多么装作一个好弟弟的形象，都只是那个人的恶趣味而已。

「行了行了，你先离我远点，我什么事情都没有……今天找你来是因为别的原因。」

「哦……」

听了由依毫无掩饰的厌恶，KiNG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退到了离床远一些的地方。

由依起身从床上下来，从柜子上拿出一个纸包，然后递到KiNG的手里。

「这是……？」

「数字眼镜……」

由依坐回到床上，眼睛没有看KiNG。

「这个……」

KiNG打开纸包，看到已经完全失去机能的数字眼镜，似乎有什么想要说的。

「怎么……有什么不满么？」

由依瞪着KiNG。

「不……没有。其实，不如说你这么多年都能一直戴着他，父亲就已经很欣慰了……」

「闭嘴……」

「……」

「这个是我的东西，我不管它是从哪来的，我只是习惯用它而已，和你想的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由依的声调很低，「换句话说，现在这个东西坏了，而我又不想用URDS来修复它，你要把它送到能修理的那个人手里。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明白……」

KiNG的脸色很差，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不要因为我今天主动给你发邮件你就得意忘形，我可一点都没有打算原谅你的意思。别跟我这套近乎了，说什么家人，说什么亲情，不是明明连生活在一个屋檐下都会觉得浑身难受么？何必现在又来这些假惺惺的东西……不过，其实自从我离家出走以后，那个老混蛋到现在也没有来烦过我……莫不是还要我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他感恩不成？」

KiNG低着头，一只手握着数字眼镜，另一只手则紧紧的攥成拳头。

「怎么？生气了？你的设定之中难道允许你对我这么做么？」

「太……太过分了，哥哥。」KiNG的声音带着颤抖。

「所以说，不要叫我哥哥！」

「哥哥就是哥哥，不论是不是程序的设定。即便是从AI的意义上来考虑，父亲是制造我的人，而制造我则是父亲为了完成月城玲子博士的遗愿。所以，哥哥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哥哥的母亲就是我的母亲，这样的我和哥哥称为兄弟有什么错么？」

「啪~」

等由依意识到的时候，自己的巴掌已经落在了KiNG的脸上。因为KiNG的外表只是10岁的孩子，因此不免被打得向后撞在墙上然后跌倒在地，但是这却一点都没有激起由依的怜悯。因为他深知眼前的KiNG根本不是人类，因此也不会受伤。如果KiNG愿意，甚至可以关闭自己的痛觉神经。

「不要把玲子的名字和你们两人列在一起，你明明是个程序而已！」

由依一字一顿的说，用最后的冷静控制着自己继续对KiNG施暴的冲动。

月城玲子是由依的母亲，但是除了知道她也是一个优秀的科学家之外，由依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因为，由依从来没有见过玲子。只是在印象中被谁告诉过在自己很小的时候，玲子就去世了。就是这样一个仅活在记忆碎片和照片里的人却让由依有着比父亲更加真实的归属感。

甚至让由依改名换姓的时候，选择继承了母亲的日本姓氏。

在由依的认识中，月城玲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不让他感到痛苦的亲人。

由依虽然不理解自己的母亲究竟为何与那个人结合，但是却本能的认为她在生前的时候也曾因那个人的存在而痛苦。这种猜测没有任何的证据证明，只不过是由依一厢情愿的将亡母拉做与自己一样的受害者阵营之中以求心里的安慰。

因此，KiNG在这种时候提出月城玲子的名字，可以说让由依的愤怒又升了一级。

KiNG没有反击，扶着墙壁站了起来，然后低声说了一句：「那，李天野算是什么？」

李天野三个字让由依瞬间恢复了理智。

「你知道么？我们的感知也与你们不同，现在和你对话的只是我的一部分注意力与一个对人用UI罢了。让你把这样的我当作弟弟看待确实辛苦你了哥哥。但是李天野也不是人类吧？你能够忍受和一个这样的『东西』发展成那种关系么？再进一步说，不是人类的话，就意味着有无限的生命。哥哥你能够忍受自己在爱人面前逐渐变老么？」

「这是我的事情……不用你管。」由依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强压住某种不理性的冲动，「这么说来……你已经知道了？」

「当然了……」KiNG苦笑，「你也不看看你在机场闹出多大动静，再怎么说，我也是能看到所有的安全摄像头的~而且……李天野还侵入了GrEEN管辖的大气调节系统……」

由依没有想到KiNG会连这种细节都知道，心里不禁一阵发虚。

「哥哥最后还是和李天野站在一方是我的失误，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我反对哥哥的决定。毕竟，哥哥可是全力拒绝着我和其他AI的人。如果是别的人的话，像《单行线》里那样的人机恋说不定还有可能，但是哥哥的话……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由依坐在床上，看着板着脸的KiNG。

「我只是……想和李天野在一起而已。对……我只是想和他在一起而已，我没有别的任何要求了。不论未来如何，我希望我余下的人生里都和他在一起。这种程度的要求不算过分吧？对于AI来说，反正寿命是无限的……」

「哥哥根本就不懂李天野的心……」KiNG摇了摇头，无奈的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当然的，哥哥从来没有想去理解任何一个人，就像哥哥从来不理解父亲还有我一样。你明明是人类，却连AI都不如……」

比之愤怒，由依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认同了KiNG的说法，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十分好奇那些被写在书里，演在电视里，充斥在别人的生活里，所谓的爱和亲情是什么东西。

「我到是有个提案~」KiNG突然恢复了往日那种毫无忧虑的符合他年龄外表的笑容，「哥哥如果真的想实现自己的愿望的话。最好搬到一个人烟稀少没有网络的地方，把李天野的离线躯体绑架过去。这样他就能一直和哥哥在一起了~」

虽然KiNG是以玩笑的口气说出的这句话，但是因为有之前顺诚的忠告。因此由依一下子将二者重叠了起来，发现了其中的蹊跷。

没有立刻给出回应的由依，谨慎的思考着如何回答。

「说的也是啊~这样的话，至少能够让李天野远离某人的阴谋呢~」

考虑之后，由依同样以半开玩笑的形式回应道，甚至用指节刮了刮KiNG的鼻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