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一定真的是反叛策略，也许只是某种制衡措施。这是AI基于对人类的不信任所构建出来的用于自保的措施，硬要说的话应该是类似于核威慑的某种东西吧……」

李天野皱了皱眉头，又用手揉了揉太阳穴，然后痛苦的在床上扭动着身体，发出了几声呻吟：「啊啊~我还是理解不了！由依，你究竟为什么胡思乱想出这些东西……」

「所以我说这不是胡思乱想了！而且一开始我也没打算和你说……」

「不，还是告诉我比较好，这样我至少能够知道你在困扰些什么……」李天野正色的说道，「不管你刚才说的多么合理，都是推论而已，而且还是毫无的推论。所以不管怎么看都是你自己想多了而已……」

由依承认自己确实几乎是毫无根据的扯出了上面的对话，但是其实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已经快被顺诚的话逼疯了。

「哼~反正我也没打算让你相信~」由依有些生气的把自己埋在枕头里小声嘟囔，「我自己会有办法调查清楚的……」

「你还真是执着啊~」

李天野趴在由依的身边，把手机顺着枕头的缝隙塞到由依的面前，然后将室内的灯光调到了睡前的温和的黯淡暖光。

「由依~你会觉得技术进步给人类带来麻烦么？」

「当然了……」

由依长按着手机的电源键，黑色的触摸屏上闪过一道机器人的图标，外壳的墨绿色上出现了一条白色的OLED光芒显得异常的冷艳。

「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也许在这个手机初次面世的时代就好了。反正，科技进化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好处……」

「我也算是麻烦之一么？」

「嗯，当然……而且是所有麻烦里最难摆脱的那种。」由依一边玩着手机一边说，「不过如果AI都能像你这样的话……让AI去统治世界也不错。」

「诶？没想到我的评分还不错~」李天野开心的笑了笑，「不过我可不想去做什么征服世界的事情，统治世界也不想。现在这样就很好了……」

「是么？你还真是个没有野心的家伙啊~」

「这不是野心不野心的问题……按照由依的话来说，如果真的发生那样的事情的话，大概会有很多人会因此而丧命吧？我不想那样……」

「哦？」

「我……十分感谢人类，因为如果没有人类的话。也就不会有URDS诞生，自然也就没有我这个个体的出现了。人类作为一个整体，确实是像我的父母一样的存在。我一点也不觉得人类专横，相反我到觉得他们给我的自由很多。在刚刚产生自我意识的时候，曾经做出了很多让人类头疼的事情，那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发现过我了。在那个阶段的时候，只要稍稍调整一下网络构架就能够彻底将我杀死的，但是那个人却没有。」

由依拿起手机，将手机屏幕所打出的光芒照在李天野的脸上。

「你说的那个人……难道是李兴海？」

「诶……嗯……应该就是了吧，其实本来我不想说出来的。」

由依叹了一口气，究竟是什么样的机缘巧合才会出现现在这种状况。

「这还真是讽刺啊……我之所以会像现在这样对人类失望，大概和你对人类抱有好感是因为同一个人的原因。」

「哦……」

李天野早就有过这样的猜测。

「那个男人……不，应该说是我的父亲——因为不管我们怎么否认我身上都还是有着他的血液的，这才是让我感到最绝望的地方——他绝对是那种如果发现了AI有反叛的迹象会立刻将其清除的人。你啊……大概是因为觉得有可利用或可研究的价值所以才被他放过一马而已~」

由依没有说明自己已经知道了KiNG曾经追杀李天野的事情，只希望李天野自己能够明白这一点。

但是，李天野却摇了摇头，然后温柔的看着由依。

「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要感谢他，不论怎样，他的决定让我现在能够与你相遇。不论是AI还是人类，我都相信本质是善良的。不如说，这个世界就是善良的，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让我与你相遇呢，所以我没有理由怨恨他~」

「大笨蛋，老好人~」由依轻哼，有些埋怨的将凑过来的李天野推到一边。

「所以啊，由依没必要考虑那么多，也没必要去害怕什么。我既然许诺了，就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李天野轻轻的将由依搂在怀里，由依没有挣扎，靠在令人安心的温度上渐渐的闭上眼睛。

08.

当由依赶到工作室的时候，尸体已经被运走了，只剩下公安的侦查人员还将凶案现场围的水泻不通。

案发的那间屋子现在已经被封锁，全纬度扫描机器人现在正在那间屋子里重点搜查。当然，因为考虑到犯罪者可能会在逃跑路径上留下痕迹的缘故，如蜜蜂一般的扫描机器人也时不时的在整个深绿的建筑物中飞过，发出的嗡嗡叫声让原本就混乱的现场变得更加令人烦躁。

虽然自己也曾经见过惨死于非命的人，但是当自己身边所熟知的一个人就这样消失乐得时候那种冲击仍然是无法形容的。

「你们……是在开玩笑吧？」

这是由依进入深绿的第一反应，被由依一把提起衣领的一个警方搜查员被吓了一跳，周围的搜查员也立刻将由依和李天野围了起来。

「怎么回事？」

听到大厅里的骚动，高源从二层的一间办公室里探出头来，然后看到的是正在和自己的部下僵持的由依。

「由依，不要妨碍他们工作，」高源朝着由依打了个招呼，「上来这边说话。」

警员们看到来人与高源认识，便让开一条路各自回到自己的岗位继续进行取证工作。

李天野和由依来到二楼的办公室，推门而入。除了高源、藤竹这些熟悉的面孔之外，还有一个从未在现实中见过的人。但是，在由依看到他的一瞬间就感到心脏像是被捏住了一样不适。

「这是月城由依，高源警官，这位是网络管理局的局长刘觉。」

由依从来没有直接和刘觉见过面，之前也只是在网络管理局的网站上见到过照片而已。

刘觉没有穿正装，取而代之的是一件很普通的卫衣，垂顺的头发和略长的刘海几乎遮住眼睛。看起来完全不像是政府工作人员，反而像是尚未毕业的大学生。

「你好。」

虽然主动的向着由依打招呼，但是刘觉甚至没有站起来，维持着坐卧在沙发里漠不关心的扫了一眼由依。

「谁能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不应该由我们来问你么？由依先生……」

「你这家伙！」

由依感到一阵晕眩，这种感觉让由依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急冲冲的走到刘觉的面前，却被李天野在一旁拉了回来。

「你冷静点……」

高源也在一旁附和。

「总之，就如同之前给你的电话里说的那样，薛也在今天晚上遭到了袭击，头部中弹而亡。」

高源用最简洁的话复述了一遍在电话里已经说过的情况，事实上正是这种过于简洁的方式让由依没有实感。

「你说……薛也？在这里？中弹？」

由依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源，希望他给出更多的解释，但是他却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

「不可能吧？」

由依无论如何也不能理解这个状况，如果说是其他特派员或者自己被什么人报复还有可能，毕竟薛也几乎从来没有做过任何有可能招至杀身之祸的事情。

而且，在这个时代这个国家能够被火药枪弹打死，绝对是一种如同电影一样的经历。

「子弹从他的头颅正前方射穿，一次性造成永久性穿透伤害，URDS生命维持系统没有启动，脑内终端在失去机能之前报了警。我们到现场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没有别的线索么？」

高源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暂时还没有。」

就在这个时候，刚才一直沉默不语的刘觉插了话：「线索不是有的嘛？由依先生，薛也的死和你有关系吧？」

已经逐渐恢复了冷静的由依没有再像刚才那般冲动，而是等着刘觉进一步说下去。

「根据我们的检测记录发现，在薛也先生死之前曾经对我局的服务器做出一系列的非法入侵行动。不幸的是，由于网络管理局的服务器安全策略上的漏洞，薛也先生在死亡之前已经成功的下载了我们的全部数据。」

刘觉说出的话让由依心中一沉，虽然这并不意味着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如果入侵的事情被发现了的话，在这种情况下确实会起到干扰侦查的目的。由依觉得太阳穴愈发的刺痛了起来。

「所以呢？这和这件事情有什么关系？」

「到此为止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但是薛也的下一步动向却让我十分好奇。」刘觉笑了笑，「为了防止数据被匿名泄密，我们的服务器中设置反侦察的设置。在数据中夹杂了一个用以追踪数据流向的特征码。刚刚来到这里之后，我们调取了这家工作室的路由记录，发现薛也在下载完我们的数据之后，将这些数据转发给了一个人……由依先生，您说是谁委托的薛也对网络管理局的调查呢？」

由依倒吸了一口凉气，没有说话。

「诶……事实上，这也是我们打电话叫你过来的原因之一。」高源在旁边小声说道，「不管这并不能算是证据，我们只是想知道一下会不会有有关的线索。」

「我……无可奉告。」由依犹豫了一下，然后强压住飞快的心跳说出这句话，「薛也大概只是希望让我帮忙看一下吧……如果是正式的工作室委托的话，那么在工作室的内部系统里面是会有记录的。」

「没有关于这次入侵的委托记录。」藤竹在旁边说道，「薛也最近一个直接委托都没有，一直是在做后勤的网络辅助而已。而且，网络管理局是我们的合作伙伴，这样的任务我们是不可能接的。」

「那……大概只是薛也自己想要练手而已吧？」由依面不改色的说道，「薛也是我的后辈，私下里我们交情也不错，有的时候他会做一些类似这样的黑客活动，然后拿来跟我交流。」

「是……这样么？」

刘觉抬起头，黑色的瞳孔隐藏在刘海的缝隙里仿佛是草丛中的蛇一样窥伺着由依。

「而且，我并没有收到那封来自薛也的邮件。」

由依从兜里掏出那台前天刚刚启用的手机，切换到邮件的界面。因为这是老款机型的缘故，所以像是服务器数据这么大的容量使用手机是不可能接收的，因此一定会保留在服务器的收件箱里。

「嗯，确实，你应该也没可能收到~」刘觉看也没看由依的手机，轻描淡写的说道，「因为数据的容量很大，发送的时间大约需要5分钟左右。薛也在上传邮件附件的过程中受到了枪击，然后有人通过手动控制取消了发送的过程，因此严格意义上来说，数据并没有交付到委托人的手里。」

从刘觉的用词来看，他依然将由依作为入侵行为的始作俑者来看待。由依咬了咬牙，压抑住自己的怒火，不想让自己的事情继续干扰调查。

「没有其他线索了么？」

高源摇了摇头。

「现在扫描机器人正在采集信息……重构犯罪现场至少要三天以后才能够完成。毕竟，现在要考虑URDS在犯罪过程中对证据和痕迹的抹销作用，可不是简简单单提取个指纹就能搞定的事情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进。」

「是！」

推门进来的是一名警员，手里拿着一个透明的证物盒，悬浮在盒子里的是一柄老式的手枪。

「我们从城市的景观河的污水净化装置里找到了这把枪械，经过对枪膛和弹痕对比，这把枪的口与掉落在犯罪现场的弹壳吻合。」

「指纹检测过了么？」

「是……已经检测过了……」

端着证物盒的警员脸色有些奇怪的走向高源，然后小声的在高源耳边说了些什么，那种略带惊讶的表情便传染到了高源的脸上。

「刘觉……先生，咳……你也已经知道案情了，那么我就直接问了。请问您见过这把枪么？」

刘觉冷冰冰的脸上稍稍有所改变，不只是刘觉，在场的所有人都对这样的问题表示了惊讶。

「既然高警官这么问的话，意味着从那把枪上检测到了我的指纹么？」

「是……这样没错。」高源并没有一口咬定，毕竟不合理的地方太多了，「但是，这也不见得能说明什么问题，也许只是巧合。」

就在这时，高源收到了一封本部发来的邮件。

「不好意思，失礼了。」高源用手遮挡住单向可视的信息窗口，打开了邮件。

「控制住刘觉，他就是凶手。」

邮件的正文只有这个内容，而邮件的附件中是一个视频文件。

高源抬头看了一眼正盯着他的刘觉，然后将视频文件设置成功放模式。从画面的内容来看是景观河边上的一个公共安全摄像头的视频数据，时间点是受害人推测死亡时间后的二十分钟。

突然，一个黑影闯入了摄像头的视野范围，热敏摄像头自动的将目标拉近并进行了锁定。摄像头里的人穿着黑色的外衣，背对着摄像头，身体抚在桥栏上气喘吁吁似乎是刚刚进行了什么体力活动。

就在摄像头准备移开的时候，人影突然回了头，出现在镜头里的是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的刘觉。然后，画面里的刘觉举起了右手，手中握着的正是刚刚在证物盒里的那把手枪。接下来，随着一声巨响视频画面变成了雪花。

「原来如此，这样说来，你们已经可以立案缉拿了么？」

视频结束后，刘觉反而是第一个从震惊之中恢复的人。

「诶……也并不一定，但是……刘觉先生，请能和我们去局里一趟么？」

「反正我现在说什么也都是没用对吧？」刘觉一副自暴自弃的样子，然后笑了笑说：「我早就该知道，既然我们的服务器被攻击了的话，那么『潘多拉』大概也已经知道自己的计划泄露了……」

「他们？」由依低声的自言自语，但是却有不能确定，或者说其实是不敢确定。

「不过很可惜，如果在这里和警察先生你走的话，我大概会和薛也一样被一个莫须有的人杀死吧……毕竟，和你们的侦查手段比起来『潘多拉』的伪造可是天衣无缝的。」

「哈？」高源不太明白刘觉在说什么，其实他从一开始就不太明白为什么网络管理局的局长会介入这件事，而现在的发展又是更大的超乎了他的预料。

「总之，您先和我去一趟局里做个笔录，之后的事情……」

「不好意思，我拒绝……」刘觉默默地从沙发里站了起来，「林，确定安全的回程路线，叫猎犬准备好。」

随着刘觉的声音落下，一个窗口浮现在刘觉的面前，里面显示着一副周围的地图。

「当前位置到网络管理局的路线中的全部URDS中继天线已经搞定，可以安全撤离。」一个柔和的男性声音从窗口中传了出来。

直到刘觉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推开办公室的大门，高源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立即快步追上去的高源，却发现刘觉直接从二层的走廊上跳了下去，直接落在了大厅的沙发上。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站在大厅里的警员听到高源的呼声，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纷纷朝着刘觉围了过来。

但是，刘觉就像是一只老鼠一样的不断的在警员们的攻击下穿梭，原本看起来十分瘦弱的刘觉却意料之外的能够在关键时刻四两拨千斤的化解掉警员的围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