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不会说话，只能够通过神识和林绝尘做一些简单的交流。

“以后叫你红雪好不好？”在北极雪地里发现的红衣少年，没有名姓、来历。被命名为红雪的少年似乎很喜欢自己的名字，望着林绝尘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的笑容纯净，让人望之欣喜。

因为少年周身上下毫无灵气的波动，似乎是没有修炼过，林绝尘习惯使然地探查了一番少年的灵根。却不想被眼前的事实再一次冲击，因为少年的资质，却是乾元灵根。

不过有秦墨这个意外在前，林绝尘虽然惊讶，却也有些释然。只是自己数千年未见的灵根资质，来到这个世界之后，这么短时间居然发现了两位，林绝尘说不得也会在心里细细思忖一番这事情是否另有隐情。

红雪的心思单纯，看见林绝尘发呆，于是下意识地就扯了扯林绝尘的衣袖。被红雪这一打岔，林绝尘倒是把注意力重新转移了回来。

微笑地看着怯生生地看向自己的红衣少年，林绝尘神情变得温和了许多：“红雪，你愿意修炼吗？”

红雪看着他的眼神依旧懵懂不解，林绝尘嘴角微微翘起，索性把自己的手指直接按向了红雪的上丹田，一开始红雪似乎有些意外，抗拒了一瞬，又很快乖顺起来。

很快红雪就进入了入定之中，他的气息攀升得很快，从筑基初期一直到金丹初期才停了下来，却是直接迈了一个大境界。即使如此，红雪整个人依旧是那副纤尘不染的模样。林绝尘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状况，看到红雪从入定之中醒来就蹦蹦跳跳地过来扯住他的衣袖。林绝尘只得暂且把自己心中的疑惑压在心里，看到红雪兀自笑得欢乐，林绝尘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红雪的脑袋。

“要走了。”唤出飞行法器的时候，看见红雪主动跳了上来，林绝尘解释道，红雪似乎是听明白了，兴高采烈地给林绝尘指了一个方向。

“好。”红雪指的方向，却是和林绝尘回去w市的方向相同，却不知是不是巧合。

红雪依旧是那副懵懵懂懂、毫无心机的样子，兴致勃勃地看着没有被冰原覆盖的深蓝海面，以及与海面交接的蓝天。俩人赶路之时遇到的极光明显也引起了少年的兴趣。

红雪就像是个刚刚离开巢穴的幼鸟，对着这世界的一切都充满了兴趣和热情。林绝尘御使的法器飞得不高不快，足够红雪看清这一路的美景，他一边兴致勃勃地指路，一边睁大双眼看着这新鲜的一切，海兽、飞鸟，都可以引起小少年的兴趣。

除了北冰洋的范围，抵达西伯利亚群岛，陆地近在眼前，再往南边飞去，气温渐渐提升。地面上的建筑渐渐多了起来，人类的痕迹越来越多。

林绝尘现在正在给红雪讲一些修真者需要注意的简单常识，红雪的心思单纯，林绝尘也只能挑选那些简单易懂的给他讲讲。好在红雪虽然心思单纯澄澈，却不是一个愚钝的人，因此倒没有林绝尘想象之中的艰难。

凭着心里的感应而去，却带回了这么一个心思纯净的小少年，且打心底里觉得这个少年亲近。这种亲近和从秦墨身上感觉到的那种熟悉放松的感觉又有所不同，少年人给他的感觉，却像是一个血脉交融的亲人。

林绝尘自从有了记忆以来，从来没有对人如此耐心亲近过，然而对着这个心思澄澈的小少年，即使他问的问题再为简单，林绝尘都回答得很耐心。

远在w市的秦墨此时的处境却很不妙，再次陷入梦魇的他这次身处的环境更加地不妙，秦墨本身的意识清醒着。然而这个意识一会儿见到的是昊天镜捕杀铺天盖地的黑色、血色魔影；一会儿却似乎变成了他们之中的一员，他被围在一堆最为凶煞的魔影之中，然而次吃此刻，凶戾的魔影丝毫没有外间的戾气，反而是一脸的臣服姿态……

臣服！秦墨为这样的认识而感到心悸，即使依旧处在梦魇之中，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依旧清晰地通过神经反映到灵魂。

“他到底是谁？！”这种想法一冒出来就刹不住。

“我到底是谁？”淡淡的疑惑瞬间被压在心底，如同不能宣诸于口的禁忌，唯恐不及的避讳在所难免。

冷汗不久就浸湿了不厚的睡衣，却依旧没有惊醒那个梦魇中的人。青年苍白着脸色，满脸的虚汗，眉头越皱越紧而不自知。

一直兴致勃勃的红雪咬了咬唇，依旧不会说话，他只是大力地扯着林绝尘的衣袖，纤白的手指一直坚定地向前指着。

直到林绝尘把法器的速度提至最快，红雪抿着的唇才算是放松下来。此时的他不知为何，突然之间就没有心情玩乐，抑或是欣赏沿途的景色。他的目光不时地朝前方望去，脸上也呈现出一派焦急的神色。

对于红雪这样急切的反应，林绝尘的心中也隐有所感，也不及向红雪确认，只是尽可能地更快地往w市赶去。总觉得，自己若是不这样做，怕是会后悔终生。

同一时刻，秦墨的情况已经乐观不起来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秦墨的身体表面渐渐覆盖上妖异的黑色花纹，从左耳后往脖颈延伸，像是藤蔓一般，不过一刻钟就蔓延至全身。

一缕一缕黑暗邪异的气息从花纹上散发出来，渐渐从公寓往外间扩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刮起了大风，黑色的雾气顺从着大风，飘向更远更远的远方。

在w市漫无目的地游逛着的血色虚影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一瞬间虚影红光大盛，清寂的深夜里城市的一角发出一声怪异的叫声。像是婴啼，却要急促尖利许多。有睡眠不好的男人被吵醒，骂骂咧咧的声音隐隐传来，又很快被困倦的妻子压下。

没有人注意到，一个血色虚影飞快地朝着城区的某处飞去，夜晚很快又恢复安静。

距离w市越近，林绝尘就感觉红雪的情绪越激动，不会说话的小少年的口中发出急促的短音，林绝尘的心也被影响得有些烦躁起来。

一团阴云四面八方地罩下来，林绝尘默念了一遍清心咒，总算是平静了下来。灵舟在漆黑的夜空里划过淡淡的灵光带，可以见到主人的决心，以及不计灵气。

然而似乎还不够快，已经到达w市的城郊，一直情绪激动的红雪却反而安静了下来，精神也仄仄的，有气无力的样子。

从没有感觉过的心痛、不安一瞬间向林绝尘袭来，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强烈的情绪。然而林绝尘确定这些情绪来源于自己……

“为什么？”心里似乎不断有个声音这样问着。白衣青年挺直着脊背端正地坐在非洲上，面上严肃得好像万年的冰山。灵气源源不断地朝着灵舟上涌去，然而似乎还不够，还不够快。

到达这个世界一开始的起点，不过是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然而站在小区的外面，或者说更远一点的地方，林绝尘已经感觉到那个熟悉的气息已经消失不见。怅然的情绪慢慢在胸中积聚，一种踹不过气的感觉倏忽而至。这一瞬间，林绝尘站在原地怅然若失。

红雪却在林绝尘愣神的时候朝着秦墨所在的公寓冲去……

夺目的五色灵光从秦墨的公寓，一直延伸了数公里的距离，林绝尘也被这样的变故惊扰。灵光出现得突然，也消失得迅速，不多时，一个面目俊秀的青年来到林绝尘的面前，青年对着林绝尘恭敬地一礼。

“君上，昊珏回来了。”

“他呢？”甚至没有多加思考，也没有理会脑中一下子汹涌而来的众多记忆，林绝尘凭着本能说出的一句话，让场面一下子冷了下来。

第47章

“哪个他？”

林绝尘拂袖转身，却没有理会昊珏的转移话题。

昊珏面对着林绝尘决绝的背影咬了咬唇，淡淡的叹息道：“君上，怕已经是忘记了当年的约定和誓言了吧？”

白衣男人转过身，淡淡地看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着自己的影子。这一刻，昊珏的神色突然就有些慌乱起来。不过很快，昊珏的目光就重新倔强地迎上林绝尘的目光。

林绝尘却是不准备继续和他耗下去，他转身，召唤出灵舟，径直往北极之海而去，却是少年红雪和他来时的方向。只是时光辗转一瞬，而后回首已物是人非。

那个他从来到这个世界就一直相伴的文弱青年消失不见，红雪少年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昊珏。昊珏，这个和他相伴万年的伙伴，林绝尘此刻却不知道该当如何面对，恢复了所以的记忆，当年的因果是非注定需要有一个了结。

只是不是现在，林绝尘把灵舟的速度催向极致，快速往北极之地而去。

林绝尘虽然恢复了记忆，实力却早已经不如当年甚多，即使现在的他已经感觉那些丢失的力量正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积聚，却也不过是杯水车薪。

是以林绝尘内心虽然不安，却也没有预料到该来的会来得如此之快，面目秀雅的女子淡然地跟随者那道匆匆北去的遁光。

“哥哥，那么多年了，你还是第一时间会选择护着他吗？”女子丝毫没有觉察到自己的手已经深深掐进了手心里，她像是宣誓一般地继续道：“然而这次，绾绾不会再任由你犯错了！”没有得到父神认可的混沌神祗，都是魔神之流！

林绝尘匆匆赶路，紧随其后的昊珏却倏然往自己的身后望了一眼，虽然没有什么发现，昊珏心中却升起淡淡的压抑感。作为器灵而存在的他，有人类、神祗都难以想象的洞察力。

昊珏清亮的眼眸渐渐地覆盖起一片云翳，染上一层淡淡的阴影。这些年寂寞的沉睡时光，足以昊珏磨平当年的种种不忿之气，把尖锐的棱角打磨平滑。然而那些在心底深处的执念，却从来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淡去，反而在心里深深地扎下根，只等一个合适的契机，就能够让它们茁壮成长。

即使和那个人魂魄交缠了这些年月，依旧不可能会真正地喜欢上那个人一分一毫。

当年君上不惜耗费苦心把那人的残魂附在昊天镜之内蕴养，作为昊天镜的器灵他也渐渐和那人的魂魄交缠。尤其是君上出事不知所踪之后，他更是被怀疑已入魔道。

同样的际遇，那个人却比他幸运太多。永远没有机会修成人形的他，能够化作君上的本源仙器，他并不后悔。然而为何那人，不止可以幸运地化作人形，且得到了君上满腔的成全与护持？

从心脏的部位传来一阵阵闷痛，然而他是器灵，本没有心。或者说——昊天镜确实有心，但是那是君上的心。只是空有灵心又有何用呢？

昊珏闭上眼，识海之中的红衣少年双手抱膝陷入沉睡之中，稚嫩的面容满是满足之色。

昊珏轻轻地抚了抚少年柔软的发顶，“如果是你，应该就没有那么多烦扰了吧？”作为君上的心的化身，无论世事再如何变化，又有谁能够比他还要亲近呢？

“只是妄念已生，终究再也不复当年。”昊珏的手渐渐拂过手中的古朴铜镜，空间之中不服林绝尘掌控的昊天镜，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来到昊珏的手上，这一点，连林绝尘本人都没有发觉。

“你与我，不过都是妄念罢了。”似乎是巧合，昊珏又往身后瞥了一眼，淡淡的叹息没有人听见便已经随风逝去了。

无论是林绝尘，亦或者是昊珏，还是跟在林绝尘和昊珏身后自称绾绾的女子，都丝毫没有注意到，w市一处偏僻的天桥底。

作为随处可见的乞讨者，蓬头垢面的老人在其中并不显眼，至多让看见老人的陌生人感叹一句世风日下。老人虽然浑身上下的衣服脏得已经看不出颜色和款式，精神却依旧很足，红中带黑的脸色看上去很健康。

安静的夜晚，下班回家的人已经陷入沉睡，桥洞里身世可怜的人们也披着看不出颜色的大衣陷入了睡梦之中。

老人却抛下自己的所有家当，脏污得看不出颜色的大衣也除了下来，露出一件蓝色的锦缎道袍。宝蓝色的簇新长袍，使老人看上去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一阵灵光闪过，乱糟糟的鸡窝头变成仙风道骨的高髻，脸上一道一道的污垢消失不见。

此时此刻，就是老人桥洞里整日相处的同行们，怕也不会相信这个仙气飘飘的老人家曾经是自己的同行。

如果林绝尘在此处，大概就能够认出这老人分明是那日他初初见到的修真者。也是通过这个人，林绝尘才确定了这个世界还有修真者的存在。

此刻老人的神色严肃无比，神色紧张地注视着遥远的南方。然而他并没有立即行动，老人步行离开了桥洞。

直到城中那些让他忌惮的气息都消失不见，老人又等了许久。街上的车辆行人渐渐地多了起来，普通人休息了一夜，精神饱满地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浑浊的尾气让本就灵气缺乏的世界更加呼吸困难，老人的脸上却露出了笑意。并没有御使法器，只是使用轻身术往w市城外掠去。

命运的齿轮，在各方的推动之下，在相隔了数千、乃至上万年的时间之后，再次朝着她原本的轨迹行去。

只是出于风暴中心的某人，此时却不怎么有这种自觉。

秦墨醒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早就离w市不知十万八千里。他此刻住的是一个黑石建造的巨大城堡，城堡之内的东西虽然说不是样样俱全，然而比起自己的小窝，高档了不是一点点。

只是秦墨此刻根本没有心思关注这一切了，林绝尘恢复了记忆的事情秦墨不清楚。然而他醒来之后，脑子之中却是实打实地多出了许多东西。更不要说自己本来只是筑基期大圆满的修为不知怎么就暴涨到了元婴后期！

元婴后期，这根本不是秦墨现在能够达成的目标才对。然而现在在丹田之中到处打滚的那个肥胖婴儿，清楚明白地告诉了他自己已经到达元婴期的这个事实。

修真分筑基、金丹、元婴、分神、合体、返虚、渡劫、合道七大境界。本来他才开始摸金丹期的边，此刻却直接跳过了金丹期。

秦墨唤出婴儿捧着的一把漆黑长剑，长剑一出丹田，就变作七尺来场，温顺地任由秦墨握在手中。然而秦墨知道，手中的这把剑并不是什么善茬，而是当年在仙人之间大名鼎鼎的戮仙剑。

修为提升巨大，本命灵宝来历如此之大，照例说秦墨应该高兴才是，然而秦墨现在自问绝对笑不出来了。不过一年多之前，他还是个刚刚踏入道门的小渣渣，此时此刻，现实却告诉他他是仙人们的死对头——仙人都想干掉的魔君青灵。

也就是说，他是林绝尘的死对头，林绝尘需要炮灰掉的boss之一。

之一，就是这么绝望！

作为未来的反派boss，秦墨此时此刻感觉到了来自天道的恶意，虽然之前得到的金手指都没有被收回，并且还赠送了更多。但是，让他如何以元婴期的实力，逆袭此时此刻就已经快要渡劫的林绝尘？

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秦墨迅速摇了摇头，他得到的记忆和传承依旧不完整。甚至残缺了大部分，秦墨虽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对于当年发生了什么却不甚明了。

只是所有得出的信息，足够秦墨做下许多决定，其中有一条就是——为了保命，大概他必须尽可能地远离林绝尘，这真是个悲伤的消息，说好的抱大腿呢？！

灵气汇聚在手上，依旧是白色的灵气团，此刻中心之处却多出了一缕一缕黑红的细线。即使是同为乾元灵根，他的这个，明显是变质了。

不止灵根变质了，古堡随处可见的巨大镜子之中照映出的面色苍白的瘦弱少年，秦墨无奈苦笑，少年苍白的脸上也浮上淡淡的苦笑。

明显，这次他又变脸了，还顺带着变身了。而古堡随处可见的镜子，随时随地提醒着他这个无奈的现实。也许唯一值得安慰的是，已经变过一次，这次算是熟门熟路？秦墨苦中作乐地想。

少年的神色苍白得没有丝毫血色，就像久病初愈一般，眼角红得像血的泪痣承托地苍白的脸色更加地苍白。薄薄的嘴唇，邪飞的凤眼，少年的面容很美，却妖异得紧，像一朵黑色的曼陀罗一般蛊惑人心。

秦墨拍了拍脸颊，重新变得面无表情，顶着这样妖孽的脸，一笑起来就像是犯罪，一直长着清秀大众脸的秦墨表示很不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