僵尸王爷——诗花罗梵
诗花罗梵  发于:2015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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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民国年间,落魄的青年学生唐毅鸣,与同学宋志良来到了处于饥荒之中的豫西「食人村」

行为怪诞的村民,善恶难辨的僵尸,令人战栗的古老传说,成为了这荒寂深山中危机四伏的前奏……

PS:第一人称主角攻。

内容标签:民国旧影 灵异神怪 惊悚悬疑 前世今生

搜索关键字:主角:唐毅鸣┃配角:薛云,宋志良┃其它:

01.食人村

日头偏西的时候,我和我的同学宋志良坐在一辆歪斜的马车上,倚靠着彼此疲惫地打盹,任那笼罩在周身的殷红霞光渐渐被阴影所侵蚀,顺着狭长的小路进入到一片陌生而荒寂的地域。

身上没了温暖的光照,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幽幽的寒凉。我睁开有些混沌的双眼,疑惑地打量起了身边的景色。

这地方太过偏僻陌生,我竟一时间辨不出自己所在的方位来,静坐着思索半晌,又自心底生出些许不详的预感。我下了马车,正想问问车夫将我们拉到了何处,却发现那车前的位子空无一人,车夫已不知何时没了踪影。怔愣间,无人看管的劣马忽然挣开桎梏住自己的套索,疯也似的朝不远处的幽深密林中奔去了。

宋志良被劣马的嘶鸣声惊醒,皱着眉下了车,也同我一样注意到了异状,于是问:“毅鸣,那碎嘴车夫哪里去了?”

“我也不晓得。”天色已暗,我朝黑漆漆的山林中看了一眼,嘀咕道,“兴许是去小解了?”

宋志良忽然脸色一变,双手在自己的口袋处拍了拍,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快去看看行囊!——八成是遇到了笑面贼。”

他这一说,我顿时觅得了方才那不详的预感来源,忙进车去看我们的行囊,果然发现里面值钱的物事皆已被洗劫,随身的银元不翼而飞,只余下文件和几本破旧的马哲概论。宋志良拎出他那只空瘪了的箱子,随手扔到路边的野草中,忿忿地咬紧了牙。“娘希匹……”

我听到他暗骂了一声,不由得低下头来,轻轻叹了口气。

如今北伐伊始,两人常居的湘地颇有些不太平,而因着手中握有身份尴尬的文件,须得到直隶去交予参谋长,于是一合计,便想在递交文件之后顺道上京,去寻得昔日的先生庇护与照顾。宋志良的夫人陆美凤已拖着有孕的身子先行去了北京,而我们还有些档案资料要处理,便耽误了些时候。

在这动乱的时节匆匆赶路,本以为天公会看在我们如此落魄的份上行些方便,谁知命数可笑,竟在半途中被贼人所害,沦落到了这等荒郊野地。“实在是糟。”宋志良暗恼了一阵后,便也闷闷地不再去想,环顾着四下的景色道,“毅鸣,我们暂且在这里歇一歇脚,去村里找个人家借宿罢。”

我抬眼看到远处的山头隐隐有炊烟冒出,惆怅之余也想不出甚么更好的主意,于是颔首道:“也好。”

两人说着,便从那歪斜的马车中收拾了余下的物事出来,各自怀着心事踏上小路,有些趔趄地踏着细碎的石子朝山中的村庄走去。

豫西五六月的天,于行人来说应是很好的,可我却隐约觉得迎面吹来的夜风很是渗人,身边繁杂的树木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然而这话我是不敢同宋志良讲的,毕竟信奉科学的他太过正直,身上没有丁点封建迷信的迂腐气息,这心思若是让他知道了,指不定会引来嘲笑;于是我只得步步跟着他走。

待到脚下的路终于不再那么崎岖时,我们已来到了村庄的边缘。淌着夜露的茂盛野草中,一块残损的石碑屹立其中,暗色的墨字在月光下模糊不清,宋志良便抬脚迈了过去,似是想要窥一窥究竟。

周围繁密的树叶簌簌地响着,耳畔刮过一阵若有似无的凉风,我抬头看着眼前浸润在灰色薄雾中的山庄,直觉有些不大对劲。正欲开口,我便看到宋志良径直拨开了石碑前的野草,露出阴凄凄的三个大字来——

食人村。

头顶的月光偏移了稍许,越过碎叶投到这块石碑上来,清晰地映出干涸人血般的深红颜色。一股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我下意识退后几步,身形微僵的同时,却见宋志良饶有兴味地抬指在血字上摸了一摸,笑道:“这村子,名儿倒起得稀奇。”

他绕过石碑与栅栏走进村中,半晌见我没有跟上来,便回头纳闷地唤道:“毅鸣?”我在原地呆立了许久,闻言拭去鬓角的两滴冷汗,应上一声便跟了过去,心里也隐隐耻笑起自己的小胆来。

村子似乎已经眠下了,漆黑的夜色中看不到几处灯火,有也只是昏暗暧昧的一小点,照不清两人眼前的路。不知是村民太过淳朴,还是对这荒凉的地段太过放心,我和宋志良两个生人进来,竟没有一个值夜的村民来询问,也无甚凶犬的吠声与母鸡的惊鸣,安寂得近乎于诡异。

宋志良很快找到了燃着老油灯的一户人家,在那破旧的木门前踌躇许久,终是上前轻敲起来。我看到斑驳的纸窗后晃过一个破碎的虚影,屋里的老油灯变得更加模糊昏暗,与此同时,铁锈一样的腥气也钻过木质的孔隙飘入了我的鼻间。

宋志良边敲门,边向那屋中的虚影说明我们的由来,却始终得不到屋主的回应,面上便不由得有些困惑。他虽是彬彬有礼的新时代学生,脾气却不如我好,况且这山中指不定会有甚么凶禽猛兽来袭,半晌等不到应允的答复,便也着急了起来。我还没有开腔,便看到他大力一拍,将那本就破旧的木门硬生生劈了开来。

纷飞的木屑刚从眼前落下,一柄青铜的弯刀便朝着两人的面门砍了过来。

一瞬间,我仿佛感到身体里温热的血液停止了流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暗绿侵袭到眼前。

然而弯刀虽来势凶猛,却还是在距我们鼻尖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堪堪收回去,从一地昏黄的灯影中透出一张老汉的脸。那老汉的身形很是佝偻,头顶有道狰狞的疤,与额前参差的皱纹纠缠在一起,模样悚然而可怖。我的目光落在他沾满暗色血迹的硬布衣衫上,鼻子也嗅到了较先前更为浓烈的铁锈腥气,双眼倏然睁大间,他眯着老眼施施然开了口:

“哪里来的伢子……学生?”

如同破风箱般的沙哑嗓音令我有些不舒服,看到那糊着血迹的弯刀和衣摆,心中更是有些发毛。宋志良年纪较我长些,此时已是镇定了下来,竟大着胆子上前抹了他弯刀上的血,放在鼻下蹙眉一嗅,侧头释然地对我道:“莫怕,不过是些猪血。”见我仍有些恍惚,他便笑道:“你忘了我家也曾是屠户,这畜生血的味道,一闻便知晓了。”

闻言,那老汉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宋志良,自干哑的喉间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笑来。“屠户老爷,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学生,本想径直上京去,谁知却在中途遭了歹人暗算;今儿个天色已晚,又寻不到过路的善车,不知屠户老爷可否留我们在此处借宿一晚?”宋志良诚恳地说着,刚想从口袋里掏出些银钱来予他,又似是忆起了我们的钱财已被那黑心车夫窃去,只得尴尬地立在了那里。

老汉握着手中的弯刀垂眉沉思,并不计较我们损了他的门,微微点头后便转过身去,朝屋里走去。

宋志良面露喜色,忙不迭地跟上去。我环顾着昏黄灯影下屋中的摆设,自心底生出几分不安,于是扯住宋志良的袖,低声道:“这地方……似有古怪。”宋志良见我一副迟疑和惶然的模样,便嘲笑道:“唐毅鸣,你读了这么些年马哲,晓得甚么是唯物,怎也怕起灵异神怪来了?”

见他如是说,我也只得将心中那点微妙的不安生生压下,随着老汉的步伐进到了屋子深处。愈发昏暗的老油灯下,我看到角落里堆放着许多白森森的猪骨,暗影打在千疮百孔的泥墙上,颇有些骇人。一个脸色惨白的男子坐在猪骨中间,熬着灶上的一锅肉汤,身上的铜钱马褂脏得看不出颜色,病态的脸如鬼魅般妖异。“吴钩,你若是再不来,这锅汤怕是就要被我吃净了。”他说着抬起脸,无神的双眼朝我们看来,“他们是谁?”

我看着他面前那锅熬得浓白的汤,觉得有些纳罕。

想不到在如此时节,这些深山里的村民也能吃得起猪这等肥美物事。“白师爷,这两个学生伢子是路过的,想在这里借宿一晚。”吴钩老汉仍用那破风箱似的嗓音说着,浑浊的老眼里闪着某种看不真切的光芒,“且给他们让个软铺,当作行善事罢。”

白师爷听了,没有焦距的眼睛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有神起来。“哦,好得很……”他看看我又看看宋志良,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我注意到这人的舌头竟是墨一般的黑。

“细皮嫩肉的学生……好得很……”

就在这时,身边的宋志良身形一僵,竟筛糠般颤抖起来,双脚向后挪了几步,忽然结结巴巴地道:“多谢屠、屠户老爷,我、我们不在这里借宿了。”他死死地盯着白师爷身后的老泥墙,浑圆的双眼似要掉出来一般,神色实在惊恐极了。

我尚来不及去思索缘由,便被他一把拉住,满头雾水地仓皇逃了出去。

……

“呼……”

不知在深幽的山林中跑了多久,宋志良终于脱力般停了下来,与我一同倚靠着背后的树干,大口大口地喘起气来,模样皆是狼狈至极。我回想起不久前他那惊恐的神色,心下隐约明白了几分,待脊背上的寒意散去之后,便小声问道:“志良,你方才究竟是看到了甚么?”

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微风掠过的轻响,宋志良一边喘气,一边惊魂未定地道:“那白师爷……”

我心里咯噔一声,竟脱口问道:“白师爷没有影子?”

“不,影子他是有的。”失掉文人儒雅常态的宋志良拿出水囊抿了一口,总算是将那份惊悸压了下去,低声道,“我看到他在搅那锅肉汤的时候,露出了人的头盖骨。”

听到这话,又想起村外石碑上那血淋淋的三个大字,我身躯一软,险些跌倒在地上。“那又为何要盯着墙壁?吓得我还以为……”夜晚的幽风仍在缓缓吹着,我虽然疲惫,此时却没有半点睡意,看着眼前的同学喃喃地问道。

还好只是人,若真遇上个不干净的物事,那我们可就插翅难逃了。“我那时太过紧张,若不将目光偏移,被他发现可就糟了……”他还未说完,眸里的神色忽然变得匪夷所思起来,指着我身后的某个方向道,“毅鸣,你且看看身后。”

我一愣,顺着他的目光朝身后看去。村庄漫山遍野的灰白雾霭中,一座不同于周围土屋的辉煌建筑正屹立在那里,乍一看竟有几分古时王邸的恢宏之势。“在这荒无人烟的犄角旮旯里,怎会有如此华丽的府邸?”宋志良看起来很是迷惑。

“未免有些虚渺……”我蹙眉说着,正想拉他离这里远些,转眼却看到他失神地朝那里走了过去,赶忙上前拦住他道,“志良,这村子太危险,还是不要逗留为好;你我今晚便回去马车上将就一宿,明早下山去寻个过路的善车罢。”

宋志良沉默了一会儿,坚持道:“去罢,就算是遇上劳什子不干净的鬼怪,也总好过被同为人的吃掉!”

我无可奈何,只得随他。

有了先前那可怕的经历,这一次我们两人便显得格外小心,蹑手蹑脚地在那座古韵的建筑外观察良久,才鼓起勇气上前去叩门,并养足精神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主人家,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学生,在这里借宿一晚可好?”宋志良说着退后两步,松开绞在衣摆上的双手,不停地拭着鼻尖上流下的虚汗,模样竟比先前在白师爷那里时还要紧张几分。

过于宽阔和沉重的典雅大门慢慢地在我们面前打开了。

我看到一抹窈窕的人影渐渐行了过来,耳旁也响起一个幽寐而低柔的男声:

“谁?”

02.黄泉路

听到回应,宋志良登时精神一振,伸手拍了拍自己沾着灰尘的制服,朝着那抹人影道:“我么,叫做宋志良;身边这位是同学唐毅鸣。”

这时,人影终于穿过了月光下繁密的枝叶,缓缓停到了我们面前。阴柔美丽的脸被树影遮去一半,身上是与现今富老爷无异的绸子长衫,踏在层层落叶上的双脚静得没有半分声音。我看到他的左眼下方有粒泪痣,凝着哀愁般将那双睡凤眼衬得很是动人,脸颊却不似之前白师爷的病态,看来不是我和同学所担心的鬼怪了。

宋志良显然没料到这府邸的主人会是这般模样,细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堪堪辨出雌雄,见他始终不开口,便只得尴尬地站着。那人看了他一眼,目光又落到我身上,良久才道一声:“薛云。”算作自我介绍。

见他已然朝着那扇开启的典雅大门走去,我便知道他这是应允了。大门内虚渺梦幻,端的是我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奢华之景。拾起应有的警惕跟上去之时,我发觉身边的同学神情有些恍惚,于是停下来道:“志良?”

听到我唤他,那双失了焦距的眼睛才缓慢地恢复神采,抬头看了看四周寂静的树林,忽然道:“毅鸣,我这心底怎么总有些异样?”他把手放在胸口上,看起来比方才的我还要惴惴不安。僵冷的夜风拂过两人的面颊,我看到他的手背上竟生出些许鸡皮疙瘩,叹息道:“我也是一样。”

薛云的身影已消失在门边,宋志良看着眼前这座华丽的府邸,呆立许久,忽然道:“毅鸣,若是出了甚么意外,我死在这荒郊野地……”他抚上我的肩头,语气变得苦涩起来:“上京之后,可千万要替我照顾好你嫂子。”

他说出这般不详的话来,当真让我惊慌得很,连忙掩了他的嘴,低声道:“作甚说出这话!不过是住上一晚而已,睡够两三个时辰我们就上路,哪里会有这些意外!”

宋志良嘴巴张了张,终是缄了声。“……三更时山里会有许多不祥之物。”这时,薛云消失的门内飘出一句幽幽的话来,“若不想年纪轻轻就客死他乡,便还是快些进来为好。”

我便携着悲观的同学踏了进去。

不知为何,当在灯火通明的室内再次看到薛云时,我先前在吴钩老汉那里的惊忧居然淡了下去。这座古色古香的府邸大而宽敞,精致的炉子向外飘着香甜的烟,很能令人感到醺然和安心;而薛云也的确像个普通富老爷,因此若不是其余走动的人太过诡异,我极有可能会将那点残存的警惕抛却,再好言安慰惶惶的同学一番。

薛云虽然像是活人的模样,可他的侍女却怪异得很,个个如白师爷一般双目无神,脸上也似有僵灰的死态,看上去着实骇人。我想若不是之前在吴钩老汉那里被吓过一遭,这个时候的宋志良指不定已经拉着我跑出去了。

进来之后,宋志良便变得木然起来,绝口不提方才不详的言论,只默默地看着我与薛云交谈。薛云吩咐侍女为我们扫好寝榻,又送了些吃食过来,看着我为疲惫的宋志良拉上锦被,眸里隐约透着暗光。我谢过了他的吃食,原本打算歇下,转眼又看到自己身边奢华的摆设,恍然间竟觉得自己身在千年前的王邸,于是问道:“薛老爷,您是这村子里的常户么?”

他不做声,接了我手中的碗。苍白的指尖不经意地划过我的手背,留下一道冰凉僵硬的痕迹,我头皮一麻,险些从榻上跌下去。

他冷眼瞧着我,也没有解释甚么,转身道:“小伢子莫要多问,安心歇了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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