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中的火就要突破而出,但在爆发前,红绡的眼睛却沉得似海。他注视着这个女人,声音沉沉地道:“你所做的一切,就是将你千刀万剐也难平我心中的恨!”
池飞瑶恃傲的目光扎入红绡的眼中,她鄙夷道:“把龙珠交出来,你这个废物怎配拥有它。”
“不给!”忽然海珠冲破了束缚乍飞而起,撞向胖鱼妖,呼吸间绿色的光从她手掌中发出。
众人耳朵里只听得‘咔’的一声,胖鱼妖的头和身子就此分开,大量的血水‘噗’飞而出。在深深的悲伤和疯狂的怒火折磨下,海珠一动不动,任鲜艳的血水将绿色的长裙浸透,将柔美的蓝发污脏。
程仙子的太阿剑刷地一下就架到了海珠细长脖子上:“小丫头找死!”
“先别杀。”池飞瑶一脚将红绡踢飞到阿洛脚边。她走到海珠面前,用眼睛上下地打量对方,随后她伸出一只手拽住对方的蓝发,象在品鉴某种货物般说道:“好头发、好相貌……”
只是话没有说完,一口唾沫就喷到她脸上。
程仙子一个利落的耳光后,海珠的半边脸肿了。
贺道长上前,用一方罗帕细细地将池飞瑶脸上的唾沫拭去,随后她扶着池飞瑶慢慢地坐回了椅子上。
象是在等候下一个血腥事件的开始,清心问水殿一下就沉在死寂中。
“我烦了。”说话的池飞瑶将幽沉沉的目光转向了红绡。
“最后问一次,交不交龙珠?”恶毒的话悠悠地从她口中说出:“如果不,就杀光大殿内的鱼妖!”
随后她瞥向海珠,接着道:“至于那个女鱼妖,杀了可惜,让醉锦鲤的薛妈妈来,今夜就给她寻几个女干夫,把她弄死!”
红绡在垂头中没有说话,只有身旁的阿洛看到了他因极度愤怒而扭曲变形的侧脸。
池飞瑶下了命令:“动手!”
程仙子的剑光劈下的瞬间,红绡的喊声终于出口:“大家一起死!”
今夜一切都乱了,池飞瑶脸色全黑下来:“好,成全你!”她暴跳而起,飞身跃到红绡面前。
红绡被她用一只手抓起,她的另一只手探到红绡的腹部,她要开膛取珠。
红绡最后一点灵力在龙珠边缘凝聚,悲愤累积的火海就要爆发:但愿自爆的力量将这老妖婆一起炸死!
“这……”
声音很飘很轻,阿洛早就留意到神龛下面用红布遮住的地方,声音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池飞瑶在那个声音出现后就收回了手,红绡重新落回地面上。
片刻后,红布幔在阿洛眼中象水波般微微地颤动了,一息、两息……
阿洛计数着时间,他数到十息,红布幔忽然开了!
一个白飘飘雾状的影子出现在阿洛面前,他的身影近乎于透明,但是又不同于阿洛上次在竹源山见到的那个冒牌货。他发着微光透明的身影里有几片黑色的叶片在里面飘浮,时而浮到头部、时而又沉到脚背上。
这断然不是衣饰上的花纹,同样他给诸人的感觉是飘然出尘的诡异。
那个影子凝视着阿洛,在片刻后他又望向了伏在地上的红绡。
池飞瑶静静地站立着,等到影子飘到她面前时,她出口问道:“守夜使来,所为何事?”
守夜使浮在池飞瑶的前方,由于他整个身体是雾状的,当他看人时,没人会查觉到他的目光是什么样的。现在他看向池飞瑶的目光中满是淡淡的厌恶和疏离,终于他开口了,他声音就象少年的声音那般轻飘:“还差两位。”
池飞瑶没有理守夜使,她直接问向贺道长:“不是送齐了。”
贺道长躬身道:“十位,一个都没少。”
守夜使的声音淡漠地在空气中流动:“最后两位不合适。”
池飞瑶静默一刻后,即道:“过两日,寻到了立刻就送去。”
守夜使如雾的身影飘向阿洛和红绡,他弯下身子雾状的手抚过阿洛的脸,他的目光停在红绡的身上。
“一个是凡人少年,一个是龙太子红绡,两个都不差。”他转身朝向池飞瑶继续道:“池阁主做得很好,这两位就合适了。”
“守夜使看人的标准真是不差。”池飞瑶搁在心头的嫉恨终于忍不住在眼波中流转了,但是她的脸上却笑得如同一朵花:“不过还是请守夜使高抬贵手,容我过两日寻两个十全的人再亲自送过去不迟。”
到手的龙珠,她不能放弃。
第七十六章:去往黑山的路
“我现在就要人。”守夜使审视着池飞瑶,他的态度就跟刻在木板上的线条一样是擦不去的。他认真地说道:“我等不得。”
顿时池飞瑶的脸如同被粉腻住了,盈盈的笑容全在上面僵化掉。
其实从那夜后她就开始妒忌守夜使了。那夜离开后她并没有走,而是避在殿外偷听,男人低沉的说话声不是只该属于她一个人的吗?她立在柱子后妒火高炽。
事情要从三十一年前说起,那时她刚离开千刹海的甘淼殿,她还以为抓在手中的龙就是她一辈子遇到的最强者,然而男人出现了。
他们在旷野中相遇,四野黑得没边。她毫无征兆地撞上了一个高大的男人,他一定是忽然出现的,她向来心思清明绝不会记错。她本应该抗争拿出兵器拼个你死我活,然而男人强健的体魄死死地抵住了她。男人的手没有动,但是她最隐秘的渴望却抬起了头。
黑黝黝的暗包裹住一切,那一晚的事发生的如此自然。虫儿在黑簇簇的野草中鸣叫,夜空中星月俱无。
男人的脸始终在黑雾中看不清楚,后来她也一直没看到过。然而并不妨碍她认为他长得非常俊美,这世上再没有谁胜过他了,从此后她诚服在他的脚下。
男人给了她很多东西,其中就有让她一如既往年青的丹药和神秘的七彩莲花灯。
每年她都会去那个地方,他会留她在身边。只是这些年他的身边多了许多不相关的人。她来了,他会将榻上的人赶走,然后同她亲亲热热,然而那夜是个例外,他为了他赶走了她。
她真想用百梭索击倒守夜使,然后用一只脚踏住他如雾的灵体,用另一脚翻开他灵体的各处,一直翻到他最秘密的地方。她要凌辱他,看清他,他凭什么吸引住她的男人。
忍受中的她指尖微颤了,隐隐的妒火快燃烧出眼睛,但是她依然很冷静地威胁道:“守夜使今日的无理,我会去如实禀告。”
守夜使不准备再和池飞瑶多扯,他一只手一个抓起了阿洛和红绡,轻飘飘地说道:“人我现在就带走,其它的事情随你去禀告。”
没人拦得住守夜使,众人眼看着他带着俩人消失在那道帷幕后面。
直到掌教离开很久后,守在清心问水殿外的弟子才敢进来将震成碎片的木椅残骸收拾出去。
“到了。”小海流的浪尖朝前一推,就将某个黑脸的家伙推到海滩上。
胡虞臣回身一脚就想踹飞某个小家伙,然而在看到对方的婴儿样子后,他的脚又生硬地收回去。
“我做错了什么?”小海流有点生气,他撅着嘴。
和这个迷糊的熊孩子有什么好讲的,胡虞臣在抓心地痛楚中,望着茫茫的海水。
“阿洛小哥哥没在海里,我们不是找过了?”小海流不太明白,但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让他补充道:“阿洛哥哥一定是被那艘黑船上的人带走了。”
当时小海流抓着胡虞臣飞速地下沉,一直沉到很深的海底。待到它觉得没有危险了,才意识到自己抓住的是什么。解除了束缚的胡虞臣一言不发地朝上冲去,小海流追在他的后面。待到他们浮出海面时,只远远地遥望到一艘正在返航的黑船。
黑船走得很快,顷刻的功夫消失在他们视野内。他们又在海里找了许久,实在没有结果,小海流才将胡虞臣送上了岸。
黑船早已入港,要打听情形,只有去港口。这里离港口有很长一段距离,当小海流讪讪地说出:我带你过去时。
某个傲慢的家伙哪里还想理他,他身子在沙滩上一跃而起即向港口处心急如焚地飞去。
太阳收去最后一丝余晖后,天界上金壁辉煌的宫殿也失去了颜色。脚下的白云幽幽变成了黑云滚滚,耳边的仙禽吟唱变成了寂蔑一片。
揽云亭前的碧桃树经年都是鲜花着锦、绿叶如新的。但是今早初棠经过树下时,忽然发现擦着她肩头的一片绿叶枯萎了。
廊下的灯光照着她手上的这片叶子,叶片的中央还是碧洗若新,但是叶子边缘已经萎缩,七八个黑黄的点子似狰狞的影子要朝她扑飞而来,她的心早由今晨的惊愕变为了现在的悲怅。
“我以前是凡人时,一直以为到了天界再不用点灯,那知真的到了这里却还是如此。”初桃捧着一盏朱雀灯迈过门槛。
初桃是济元仙君偶游凡间带回来的凡人少女,仙君破例让她吃了仙丹,留在东明殿做了侍女。凡间的事隔着悠长的岁月后,按说初桃应该大多模糊了,但是仙宫的清寂寥落却让她无法忘怀凡间的热闹。
彼时的夜晚即便是乡居也会听到几声犬吠、鸡叫,何况城市内夜上华灯的喧嚣。
“这个鬼地方。”初桃抱怨道。
初棠回头瞪向立在身后的初桃,初桃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初棠也只得作罢。
她瞅着她手上的灯问道:“拿它做什么?”
“搁在揽云亭的石桌上。”初桃俏皮地一笑:“说不得仙君感觉到灯光的温暖,就会醒来。”
已经很久没有凡人修仙者从下界飞升成仙了,今日又有一位仙君逝去,整个天界只剩下济元一位仙君,如果济元仙君再去了,那么整个天界就会……
初棠不敢想了,她抬眼望入揽云亭,茕茕荧亮的朱雀灯只是加深了暗夜的无限苍凉。
她怅然而叹,忽然一只柔和的手拉住了她的手,是初桃。
初桃温温和和地笑道:“好歹还有我们俩个作陪。”
是啊,好歹还有我们互相陪伴。
去黑山的路是十分惊险的,即便有守夜使带着。风呜咽地从阿洛耳边咆哮而过,阿洛全身上下都笼在刺骨的寒意中。
这里距地面大约也有几千米高吧,他松手我们就会落个粉身碎骨!阿洛和红绡一直被守夜使用手拎着在高空中飞行。他的心一直在嗓子眼打转,眼睛的余光瞄着守夜使如雾的灵体,祷告这一切都快点结束。
惋惜的是一切与他愿望背道而驰。
夜色中眼下的景物是单调的,除了被夜染黑的云外,还是黑袅袅的云。然而飞了一段时间后,即便景物还是一样的,阿洛却感觉他们好似飞到了另一个空间中。
无形的沮丧、忧郁、苦闷……的情绪象深渊上的火,拍着血淋淋的翅子扑飞入脑。阿洛的心在痛楚中撕裂,他突然挣扎了:放开!放开!
守夜使不得不微微减了速度,在叹气间他体内的一片叶子骤然亮了,紧跟着叶片顺着他烟雾状的手臂流到了阿洛的体内。仅是一瞬,狂燥的阿洛平息下来。
另一边被拎着的红绡忽然出声道:好本事。
“杀人的本事。”跟着守夜使加快了速度。
约计一个时辰后,守夜使带着他们停到了地面上。这里甚是荒芜,视线所触之处皆是灰蒙蒙一片。
“这是何处?”红绡的声音先于阿洛响起。
“黑山外。”守夜使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冷。
黑山,阿洛不知道,但是红绡清楚,他的脸色微变:“捉我们来,做何事?”
“做男侍。”
守夜使言简意骇,颇具震惊效果,惊得阿洛连声问:“凭什么!”
守夜使的目光淡淡地巡逡过阿洛和红绡后,他益是语出惊人:“就凭生得好。”
这也是气人的理由?阿洛转身想跑。守夜使的声音冷冷清清地在他耳边响起:“根本跑不出去,凡跑了的被捉回来后都会被跺了手脚供人当狗一般玩耍。”
我这速度,我这小身板……
阿洛在悲摧中决定:壮起英雄胆进入了虎穴再作打算。
守夜使招呼也不打,转身朝前飘去。阿洛和红绡互望一眼,随在他的身后。
脚下的路有点看不清楚,周遭都是昏缭缭的一片。阿洛慬慎地走了两步,便感觉地面上好似寸草不生,再踩踩,好似碎石也无。这下他不担心跘脚了,可以放心大胆地走了。
当潮冷的气体扑面时,前面仿佛起了一层黑雾,黑阑阑的雾气象狰狞的兽随时都有可能要冲过来。
“屏住气,只要二十息便好。”守夜使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说道。
阿洛刚捂好嘴鼻时,他们就被黑雾包围。
活动的雾气一点点地刺探着阿洛的鼻、嘴唇、手背……
露出来的肌肤上好似有无数的蚁虫爬过,麻痒得人抓狂。从未觉得二十秒是如此之长,黑黢黢中阿洛看不清什么,只觉快要窒息而亡了。就在阿洛快要忍不住时,守夜使的话再次响起:“可以走了。”
阿洛睁开眼睛,方才的黑雾已消散无踪了,守夜使再次在前面带路。
沉默中行进了好一阵子,好似光线不复方才的黑敛敛,灰蒙蒙中透着一点亮色,越朝前走,越亮一点,只是始终摆不掉灰暗的底色。
阿洛觉得自己应该松口气了,他问道:“前面没有危险了吧?”
“黑山处处都是危险。”
守夜使的话永远都是诚实得惊人。
第七十七章:黑山之内
很快他们前方的地面上出现了一个个小亮点,阴冷的光点,在灰茫茫的一片中显得特别突兀。
“跟着我的路线走,走过的时候千万别特意朝光点看。”
守夜使的话从前面轻飘飘地传来,他们跟着就迈进了那片区域。光点在阿洛的眼角余光中微微地颤动,随着阿洛脚步的递进,它们慢慢地越来越亮。
光点里好似有一只只肥白的小手,小手招啊招,幼稚的声音一直传到阿洛脑海里:快来啊,抱抱我啊。
第一声很大,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到弱不可闻,然而却是越来越钻入人心,吸得你欲罢不能非要去听清,非要照着它的话去做。阿洛也不知怎么了,他的心刹时就软得象一滩水,脚步微滞、跟着一歪,就要朝一边倒下。
骤然一道青色的光从守夜使手中发出,倍道兼进地扑入到他身后两边的地面上。地面上的光点在猛地撼动一下之后,忽然弱了。阿洛的神思在瞬息间恢复清明。
“别特意朝光点看!”守夜使的脚步依旧没有停下。
阿洛连忙收敛心神,一步也不差地随在红绡身后。这时他才发现,他们虽然在光点中穿行,但是守夜使所走出的路线里,地面上根本没有光点。
半个时辰后,他们走出了这片煞是古怪的区域。阿洛回头望去,那片区域里的光已经弱了,方才他仅注意到光点,却没留心到光点下面的土里微微冒出头的莹白石头:“这是什么?”
“是成了精的石精。”红绡代守夜使说出了答案。
“它们的脸和身子都没有出现?”阿洛朝莹白的石头下面瞄,除了方才见到的异相,石头跟普通的打火石没有区别。
那是黑山的守夜使本事了得,震住了石精。红绡瞅着阿洛不说话,他的心思在疑惑中飘荡:这家伙究竟要装到什么时候,但是万一他不是装的呢?那他后颈右边偏下一点的红痣又是怎么回事?他又是谁?
“跟上。”
阿洛听从守夜使的吩咐,收回目光,在转身的一霎,他就发现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