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上船的鱼妖越来越多,皆各持法宝兵器与问水阁弟子战于一处,甲板是金戈铁马的混乱。海面上留下的两名鱼妖疯狂地将海浪掀起,一个个的浪子高高压向船身,问水阁的黑船在风雨中飘摇不定,而东面的海面上程仙子似乎也落了下风。
场面有些出乎池飞瑶的计算,她的目光向下一沉,一股灰蓝的灵力从她的双掌中飞扬而出。灰蓝的灵力若一头疾飞的虫潮,眨眼间便弥散一船。
海珠鼻端一紧,灰蓝的灵力顺着她的鼻端刹时就冲入了喉管,不但是鼻腔、喉管痛,连着全身也……
“她的灵力有毒!”海珠的声音还未落下,全身就痉挛了。
船上的鱼妖顿时落了下乘,不消片刻就被砍翻在地。
池飞瑶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轻蔑的笑声,她遥遥地冲着立于海浪之上的红绡道:“再不交出龙珠,我就杀了船上的鱼妖!”
她的声音穿刺过如雷般的海浪声一字不落地传入红绡的耳内。怒火冲天的红绡将剑一挑,随后一个斜刺飞出,杀至程仙子面前。
程仙子举剑相格,那知红绡仅是佯攻,剑光在她面门前一晃,红绡突然飞起一腿,将她踹入了海中。
倾刻间,红绡便高高地立在黑船的桅杆上,他居然临下地邈视着池飞瑶:“龙珠的灵力沾上人渣的臭气都变得有毒了,真是卑鄙!”
池飞瑶白净的脸色微变,她的手一扬,灰蓝的灵力象一道闪电杀向红绡。
电光火石间,红绡轻灵地一跃,在他飞离桅杆的刹那,那根桅杆便被击成两断,呼啸地砸落。
飞落的红绡高高地立在船舷上,他的手上赫然拿着七彩莲花灯,他目光森然地望向池飞瑶:“待我毁了此灯,再灭你问水阁!”
然而他的话仅唤来池飞瑶数声的冷笑
第七十四章:七彩莲花灯
池飞瑶徐徐地拿出一物,她冷蔑的目光停在红绡脸上:“你看看这是什么?”
她的手掌心中端然放着一盏铜灯,灯盘上的中央竖着拇指大小的灯柄,除此之外别无装饰,只有四个字可以形容——素到无华。
红绡瞅着自己手中七彩富丽的莲花灯微微困惑了。
灯让她感知到那俩名男子还在左近的海里,时间还来得急,于是池飞瑶的目光冷幽幽地瞄过红绡手中的七彩莲花灯轻描淡写地道:“你以为你手上的是什么,它的作用也到头了,你尽可以毁了它!”
昏暗的日光中,隐隐的七彩光华从莲花灯的花瓣上流过,说它不是宝灯,红绡实在难以置信。他盯着手中的灯,目光决绝苍然:“我劈掉它!”
右手的元屠剑带着灵力朝莲花灯劈下,然而骤乎间一道白光架住了元屠剑的剑锋。就在这一刹,池飞瑶百棱索从手中飞出,于红绡手上轻轻一卷,便将莲花灯夺了过去。
池飞瑶刷地一收,百棱索缠回臂上。她冷傲地笑道:“我这就让你看看真正的七彩莲花灯!”
刹那,她手中那盏朴素的铜灯亮了,豆苗般的火焰冉冉升起,青荧荧的光华中一朵朵的七色莲花从灯中流泻而出。七色莲先只是含苞欲放的花苞,在漂移中一瓣、两瓣、三瓣……不停地绽放,并不感觉它快,然而却在飞舞流光间铺满了整船。
莲花沁人心脾的幽幽花香瞬时间袭满了红绡的衣袂。那一刻好似妈妈的手抚过婴儿时的自己,温暖得心都要融化掉;那一刻好似湛蓝的海水流过甘淼殿前的台阶,自己在父王身边数着鱼儿玩耍;那一刻好似金色的阳光洒落于海面,自己慵懒得快要睡去。
沉疴的恨意好似就要冰融雪化,红绡拿着元屠剑的手抖动得厉害,脸上的表情乍喜乍悲。
七彩莲花漫过船舷朝海面扑落,眨眼间冲击船身的海浪便偃旗息鼓,安份地落回水中。两名立在浪头的鱼妖,在莲花袭身的瞬间便被光华禁锢住。
他们不用池飞瑶出手,就被问水阁的弟子捉回了黑船之上。
水沛快要失去作用,阿洛随时都可能溺水而亡,小海流不敢再用浪花卷住他们,他带着他们钻出海面。
在露头的霎间,起伏翻滚的海浪就给阿洛上了生动的一课。咸腥的海水不停息地打在他的脸上,眼睛、鼻子、耳朵……全成了目标,他什么也看不见。在惊惶中,他下沉的身体被狐狸精用一只手拖住。
这是怎么回事?他祷告地默念一句:老天啊,赶紧风平浪住吧!
他的心愿一出,骤然间风平浪止。
这是……天随人愿带给阿洛的却是更强烈的张惶。
眼前的一切,如同奔腾的河流瞬间静止。小海流被迫跟着停止下来。他感觉到巨大的威胁,那好象是天命一般,是他这个天生天养的灵物也不能违抗的!
七色莲花犹如天女散落的花儿从空中飘洒而落。小海流的身体在七色莲花沾到他身体的霎时,就支持不住了。他的视野完全模糊,水流做成的身体摇摇晃晃似乎要被吸到空中,一息、两息……
他拼命想要抓住什么,来支撑、对抗。
抓住了,他在昏天黑地中抓住了一根粗壮的东西,随后他拼尽最后一分力道带着那个东西沉入海底。
船板上,咬破舌尖获得清醒的红绡手执元屠剑若疯了一般拼命与围在身边的七朵七彩的莲花相对抗,只是他挥出的剑越勇猛越暴燥,七彩莲花的光华便越禁锢住他。
龙裔天生没有汗,但是他水珠子不停地从他的颈下冒出,那是他的灵力快要衰竭,体内痉挛抽出的体液。
池飞瑶冷森森地注视着他,不耐让她眉头间露出褶皱。一股灵力从她的掌心注入了灯内,顷刻七彩的流光从莲花灯上倒峡泻河地倾落而下,无数的七彩莲花云涌风飞般从莲花灯上飘逸而出,将整个船身照耀得瑰丽壮观。
她对着红绡念道:“倒下。”
她的声音一落,被无数朵七彩莲花砸中的红绡骤然就软倒在地。
“废物!你若有你父王的一半,今日我也不会胜得这般容易。”池飞瑶从船头一跃而下,厌弃地瞥了一眼船板上昏迷的红绡:“早该剿灭你这小子,若不是念你父王昔日之情,你以为我会留你到现在。”
“捉来的人呢?”池飞瑶转身朝向刚从海面搜寻回来的穆仙子。
“这里。”穆仙子将阿洛扔到了甲板上:“可惜让另一个跑了。”
是有点可惜,那个可是绝色。池飞瑶定了定神:不过,她最关心的却是带跑绝色男子的那个神秘灵体,居然能逃脱七彩莲花灯的束缚,那是什么?
阿洛一直都是清醒的,他清醒地记得狐狸精留在耳内的声音。
“小海流你抓我?”
“要沉!”
“阿洛、保重、等我!”七彩莲花朝狐狸精撞来,迫得他抓不牢阿洛,一刹间手松了,跟着他就被拉入海中。
问水阁内,落海的程仙子即便换了干净衣衫行走在院中,依然芒背在刺,好象所有的窃窃私语都在她转身的瞬间响起。
她冷淡的性子变得暴燥,就在押送阿洛他们进入清心问水殿的一霎,她飞起一脚,靴尖对准红绡的后背狠狠地踹下。
被捆紧的红绡,一个前扑伏倒地上。两个问水阁弟子过来拖起他,一直拖到了掌教面前。阿洛也不幸运,他刚站到池飞瑶的椅子前,就被人从背后踹到腿后的关节处,咚的一声他不得不跪到了池飞瑶面前。
除了程仙子和贺道长还留在殿内外,余下弟子都躬身退了出去。
池飞瑶坐在清心问水殿的神龛下,她的目光落到了红绡脸上:“抬起头。”
伏在地上的红绡立即被程仙子踹飞起来,最后他同阿洛一样被迫跪在池飞瑶的脚边。
池飞瑶的两只手上各拿着一盏灯。池飞瑶晃了晃右手的铜灯,轻视的笑意从她嘴边飞过:“知道这是什么吗?”
红绡别过头去,他不屑回答。
池飞瑶傲慢地笑了:“愚蠢的龙族,你的眼睛被蒙上了,这才是真正的七彩莲花灯。”
红绡重新望向她右手中的灯,那灯此时未点,素得没有一丝光华;而左手上的灯,七个莲瓣七个色彩,在池飞瑶的手中端得流光溢彩。
“既然败了,你杀我便是!”红绡梗着脖子望向大殿外黑黝黝的夜色,他的眼中满是仇恨和倔强:“说的都是废话!”
池飞瑶发出幽幽的笑声:“知道为什么会一败涂地吗?”她乐于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仇人的脸,看多了只会恶心,红绡懒得理这个疯婆子。
端然而坐的池飞瑶从鼻腔中轻轻地哼了一声,贺道长立即上前扬手给了红绡一记响亮的耳光,跟着她用两只手扳着红绡的面颊,迫着他不得不望向掌教。
红绡对着池飞瑶怒目而视。
池飞瑶喜欢慢悠悠地折磨人,只要有意思哪怕玩一夜、一天、一月都成。这个游戏才刚刚开了个头。所以她暂时放掉对方的目光,举起了左手的灯。
她注视着他,幽沉沉的眼睛里含着讥讽的笑意:“你偷走的这盏灯是七彩莲花灯的影子。”
静立于掌教身后的程仙子凑趣般出声问道:“师父,有光华的这盏灯仅是徒有其表?”
池飞瑶瞥了弟子一眼,她沉声继续道:“有光华的这盏灯虽然是个影子却一样有用,它实是一件追踪的法宝,可以捕捉对方身上的灵气,然后将对方的灵气千里传送回真正的七彩莲花灯内。”
池飞瑶的目光若钉子般扎在红绡的脸上,她实在想从对方脸上看到惊谔而颓然的败色。然而良久的注目后,红绡脸上除了被贺道长打的那一巴掌红印子外,始终是一幅怒目金刚的神情。
忽然她冷冷地笑出声,声音在空阔的大殿内回荡,刺激得人的耳朵生痛。
声音穿过耳朵,更朝人心里窜,痛得阿洛咬着牙邦子抗痛,他下意识地用手塞住耳朵。而他身边的红绡双手被缚,痛得面容扭曲。
“我以为多坚强,不过是一介草包,怪不得一下就败在我手里!”池飞瑶终于收获一点满足感,傲慢的笑在她脸上荡漾,随后她眼睛微眯着,一丝诱惑之色从她的目光中直射向红绡,她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了些:“我这人向来宽洪大量,只要你肯降了我,我会既往不咎。”
“老妖精说屁话,我红绡宁死不降!”红绡突地提起一口残存的灵力朝上一挣,猛地冲开贺道长的束缚,跟着他整个人就撞向大殿的石柱。
眨眼就要血溅当场,贺道长慌得手忙脚乱,她手臂急伸,扯住红绡衣衫的后摆,终于将人拉回来。
额头的冷汗顺着鬓边落下,别人听不到的心跳乱成一片,贺道长暗道声:“万幸。”不动声色地将红绡拖回掌教面前。
池飞瑶最恨的就是变老,他真是骂得到她的痛处。于是她用刀子般的目光盯着红绡笑,笑得满脸阴霾。
第七十五章:审讯
“你以为不交出龙珠,我就没有法子从你身体里取出来吗?”池飞瑶眼睛眯成缝,那里全是阴戾的光。
红绡昂头狂傲地笑了:“你就是杀了我,剖开身体取珠时,龙珠也会碎裂,龙珠只有龙裔的血液才配拥有。”
池飞瑶配合着笑了,不过她的笑是挂在唇边阴森森的笑,她对程仙子道:“去把捉来的鱼妖都带来。”
掌教的手段,贺道长早已见识过,她的恶是炼狱中的暗,黑得没边。自己从一个牺牲品变为她黑网中的悍将,全靠足够明智。
三十一年前,问水阁还是一个在深山中修行的小门派。三十一年前的夜在回朔中是刻骨铭心的血腥。
记得那夜的上弦月仅余一弯浅浅的惨白,自己小解出门,山风‘嗤啦嗤啦’地刮掠过衣摆,是首哀鸣的歌。
西崖边上净房门前的杨树上连一只夜猫也无,这夜也静得太过诡异。她刚要推门,凄厉的叫声就从问水殿大殿内传出。她吓得一个机灵失脚滚落到杨树下面的草丛里,如果再一微挪,那可就是万丈的深渊。
待喘匀了气,伸头准备爬上来时,忽然铿锵的金戈声,就让她怔住了。
“海掌门,该让位了!”
“池飞瑶,休想……”
一颗人头擦着她的头皮凌空飞过,‘嗖’地一声落下悬崖。
崖上的声音去了很久后,她才敢爬上来。崖顶很干净,然而边角细草上的一两点血是触目惊心的红。
她蹑手蹑脚地回了房间,整个院中空无一人。她将溺湿的衣衫换过后,提着包袱就开步逃离,恰是这一举动救了她。
挨着西崖边上的弟子当日都被杀了,血水染就溪涧。她被抓住时,谎称才从外面回来。兵荒马乱的,抓她的人也没多想,只要不是当晚住在西崖的弟子,便放过了她,只让她去抬尸体。
拦腰砍断的、从颈部削掉头的、被劈成两半的……
成百的尸体都埋到一个大坑中,白晃晃的太阳光从空中扑下来,并不能带来些许的暖意,她的背上已黏成一片,那是死人的血和自己的汗搅和成一块块污渍。她在阳光里寒颤,颤得心中结成了冰。
后来的一年时间,教内又处置了好些‘叛徒’,她也成了凶手之一。再后来,问水阁就搬到了泊市,成为名门正派。
脚步声将回忆的链条惊断,一直微微躬着身子的贺道长收拾心情重新将目光放回大殿。
用捆妖索缚紧的鱼妖从大殿外被拖着鱼贯而入,跟在他们身后的问水阁弟子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和长条木凳。
“跪下!”
鱼妖没有动。
喊话的程仙子脸色沉下去,她刷地一下将太阿剑横握在手,池飞瑶的一记眼风让她斜飞出的太阿剑又收了回去。
池飞瑶站起来,一步步地缓缓走近红绡。她抬起自己的美人手,那只手真是柔嫩纤长、肌肤婉若羊脂玉般光洁。怎么看都会觉得这只手捻根针都会嫌累的,然而这只手却在霎间抵住红绡的下巴,随后死死地将他的脸扳向鱼妖。
池飞瑶轻蔑的眼波在红绡的脸上漫过,她噗地笑出声:“不答应交出龙珠,那么就……”
她的眼波挑刺似地瞥向鱼妖们:“把那个胖的象乌龟的家伙先放到木凳上。”
问水阁弟子依言而行,胖鱼妖如同案板上的鱼被摆好了。程仙子依着旧例从木箱中取出刑具:铁夹、铁莲花、铁头簕……
“用铁莲花。”池飞瑶面无表情,冷生生的声音在空气中波动。
胖鱼妖还没明白,凄厉的惨叫声刹那间冲出他的嗓子,随后额间的刺痛让他大口大口喘气。
池飞瑶幽幽的声音在红绡耳边响起:“不交出的结果,就是看着你的人在你面前慢慢地死去。”
铁莲花下面的花梗是一根长约三厘米、宽约两厘米的倒钩,锋利的倒钩上闪着锃亮的寒芒,在花瓣底还有一根铁丝长长地连到放置铁莲花的盒子里。
胖鱼妖忍痛闷着哼哼两声,他的身体上已插上了三朵铁莲花,腥红的血水顺着铁莲花的底部一滴滴地渗出。
池飞瑶漫不以心地瞅着程仙子的动作,当程仙子的手伸向盒内的第四朵铁莲花时,她突然点头示意程仙子:“让花动起来,再慢慢插。”
程仙子垂下眼敛里射出一道光,一直射到胖鱼妖的脸上,就在瞄上对方眼睛的一霎,她拉动了手上的铁盒的机关。
胖鱼妖身上的三朵铁莲花立即象陀螺般飞旋起来,它们越转越快,就是铁也会被钻穿的,何况是人。凄厉的哀号中,铁莲花深陷入胖鱼妖的肉中,翻飞出的鲜肉沫和溅飞的血水四溢而散。
“停下!”红绡的怒吼声乍然而起。
程仙子在掌教的示意下,适时地关掉了铁盒中的机关。
池飞瑶将红绡的脸扭向自己,她冷生生嘲弄道:“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