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风雷看他的样子,终于无奈叹息。
临桦听后,抬手看了看时间,说了句“我现在有事。”就绕过他向学校走去。
风雷明白了这不是借口,连忙冲着他的背影喊道:“我等你。”临桦听后,也只是脚步顿了一下,接着大步离开。
风雷走回车边,也不进去,就这么倚在那儿,侧头望着临桦离开的地方。
两个小时后,临桦走了出来。
“去哪?”
风雷看看时间,“去吃饭吧。”
临桦站在三步外看着他,手中握着的刚审批下来的留学深造文件上,校长的签字才刚刚泛干。
“我还有其他的事,就在车里说吧。”
风雷拉开车门的动作一顿,背对着临桦无奈苦笑,“就连吃顿饭都不行吗?”
临桦看着他,依旧挺拔的背却像是被压弯般不堪重负。
走过去在他之前上车,“走吧。”
风雷指尖微颤,垂着头上车,打火掉头离开。
车停在风华门口。
临桦从窗子向外看了那两个字好一会儿,才打开车门,下车跟上前面的风雷。
阴沉了两天的天气变得更加昏暗,风开始刮起来,马路上的树枝开始凌乱的摇晃,身在安稳的环境中,临桦看着外面行人匆匆行进的身影,只觉得现在的时光是偷来的,这不是家,总会有时候,他要走出去,迎接可能比现在还要糟糕的天气。
“菜一会儿就来了,你先喝点东西。”风雷从包间外面进来,手里捧端着厨房一直炖着的鸡汤,临桦从窗边走过来,随便拉开一张椅子坐下。
鸡汤的鲜香此时却刺激不起两个人的食欲,八月的天气,临桦却紧紧捧着装有热鸡汤的碗,手指烫得通红也没没动,那动作,更像是寒冬的季节汲取着哪怕一丝丝的温暖。
“想说什么就说吧。”临桦握紧瓷碗,声音与鸡汤的温度截然相反。
风雷闭着眼睛倚在一旁的沙发里,听了他的话,也只是眼皮跳了一下,“吃完饭再说。”
包厢的安静衬得外面的风声有些骇人,六楼的窗外,偶尔有几片残叶飞过,远处的天已经开始黑下来,压在人们心头,沉沉的难以呼吸。
“风雷,你心里清楚,无论是你我,这顿饭都不会动一口。”
“所以呢?”风雷睁开眼睛。
临桦松开瓷碗,“所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话说完,临桦的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想到接下来他要问的,自己要说的,临桦突然觉得解释也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该怎么说怎么解释,才不会把这个自己想爱却没办法再爱的男人伤得更深。
“为什么不告而别。”缓慢,陈述,毫无情绪。
临桦莫名的心头发梗,他垂眸,声音缓和而悠长,“因为我在离开你公司那天看到了你爸爸。”
“轰隆!”
惊雷!
风雷从沙发坐到临桦的对面,两个人能清晰地看到对方,但那距离却可望不可即。
风雷很想问问他,看到了又怎样,那只是我爸爸,但他又知道自己这样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就因为那是他的爸爸,所以临桦才会走,才会现在的这个态度对他。
“临桦……”
“你听我解释,”临桦打断他接上他的话,“你是想说这句吗?”
风雷凝噎在那儿,满心满脑都是现在临桦冷漠嘲讽的眼神。
是,他是想这么说,但不是找借口,不是为自己开脱,只是想把事情说清楚,至少让他清楚,他们两个不是敌人,而他想和他在一起的心是真的!
可现在,什么都说不出口了。
“临桦……”风雷皱眉揉着额头叹息,“你这样我们什么都谈不了。”
临桦也知道,但只要一想到风雷的父亲竟然是当年坐在撞死爸爸的那辆车上的主人,委屈和讽刺就止不住的涌上来。
“谈什么?你想和我谈什么?是你爸爸的车撞死了我爸,还是你明知道真相还来找我?!”
“我没有……”
“你没有?哈!”临桦忍不住嗤笑,盯着风雷的眼神中含射出冰冷的光,“你是想说你没有知道真相还来找我,还是你没有那样的爸爸?!”
风雷从来没见过临桦这个样子,整个人凌厉锋利得像一把淬了毒的剑,他有想过这件事会让他难以接受,但不是这个样子的,哪怕不是和他共同面对度过,也不要是现在这个状态。
“临桦,那是我的爸爸。”风雷突然觉得好累,印证了这几天的不安,心都没了跳动的动力。
临桦侧头眺望着远处的天,昏沉,暗无天日。
他空荡荡地开口:“我知道那是你的父亲,作为晚辈,我应该尊重,但是,”两个字,临桦突然颤了下喉咙,“我的爸爸,在哪呢?”
雨还是下了起来,轰然落下,瞬间朦胧了世界,响声透过玻璃和墙壁传进来,除了密密麻麻砸在鼓膜的雨点声,还有种被冲洗的淋漓。
“风雷,你知道吗?当我看到他的脸之前,我对警局的那些事已经模糊到完全记不清了,可隔着一条街看到那个侧脸,原本的一切瞬间就清晰了,一脸的疲惫和不耐烦,还有说话时的敷衍和急于摆脱。
“可就是这样,我还是不信,直到在这里,”临桦指了指脚下,“在风华的大堂看到那张经营人的照片,我才不得不信,但紧接着,我想到的竟然不是我爸爸的死,而是你背叛了我。”
室内外的温差渐渐突显出来,因为临桦不喜欢吹空调,风雷进来就关上了,此时,包厢的温度明显要高一些,巨大的落地窗上渐渐结气水雾,带着点温暖的感觉。
“算是背叛吧,”临桦走到窗前,在上面印上自己右手的手印,他看着手印边缘沿流的水珠,再说的话都像水珠一样凉,“明知道也不说,还不动声色的听我说着我爸爸的事,现在想想,你那时候没在笑吧。”
心头最后的一点热气也消散了,风雷听到这句话后,连解释的力气都没了,浑身动一下都不想。
“咚咚——风总,菜来了。”
风雷听见了没说话,临桦站在那儿也没动,好一会儿,服务生还是推门进来,把菜摆上就安静离开了。
“我要走了。”临桦转身拿上东西准备离开,走过风雷身边时,被他拉住了手。
临桦顺从的站住,侧身等着他下面的话。
“我的确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我……”
“嗡——嗡——嗡——嗡——”
手机疯狂的震动着,打断了风雷的话,也打断了原有的一切。
“我接个电话。”上面父亲两个字让他不得不在意。
临桦看着疯狂闪动的屏幕,好半天,清冷的勾起了嘴角。
在风雷接起的瞬间,临桦抬手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不顾原本十指纠缠的紧密,也扔掉撕扯分离而产生的痛。
“哥,你快来,大伯他突然晕倒了……”
电话那头的尖叫喧闹风雷一个字也没听清,但临桦临走时的那个笑他却看得格外清楚,那是临桦面对陌生人时惯用的笑,清冷,疏离,完全不放在心上。
豆大的雨点打在身上,眨眼间就淋湿了全身,临桦看看手里的档案袋,牛皮纸的防水性不是一般的好。
临桦惨淡的一笑,一步步走在已经没几个行人的街上,风雨伴着雷鸣时不时来一下,这样的天气,让他想不自嘲都难。
坦诚相见。
冰冷相对。
一个开头,一个结尾,都是在这样的雨天,整个过程,不过两个月。
想到以前的日子,临桦突然浑身冰冷,一想到那些肢体的纠缠,再回想梦中父亲在停尸间的样子,胃部抑制不住的恶心终于让他呕吐起来,苦涩的胃酸溢满舌面和口腔,顺着急流的雨水流走,只剩下他扶着墙角,干呕到脸色惨白,无法呼吸。
冷,又恢复到了父亲才走时的感觉,恐惧,害怕,还有让人窒息的彷徨无措。
临桦突然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入目完全没有人影的冷寂让他的心慌更加严重,想要叫嚣的冲动开始无法压制,心在抖,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心在抖,泪已经在流了,混合着雨水,冰凉的液体将他淹没。
终于再没了力气,临桦跪倒在地上,薄薄的布料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的身形单薄而寂寥,地面的石砾透过布料硌着他的皮肤,如此微弱的疼痛在此时却是那么无法忍受。
如果说痛到了极点,人还要怎么承受再来的痛?
——潜意识忽略重的,让自己承受不了的,反而开始在意些边边角角的鸡毛蒜皮。
现在,临桦就已经没了刚才那些纷杂的感受,只觉得自己跪坐的地面是如此的难受,让他连死的心都有。
痛,硌得慌,冷,难以承受。
原来,到了现在,不管是什么,都会让他有这样的感觉,这种从风华出来,再也见不到风雷的感觉。
第十三章 下篇
“离风华十五周年的纪念日还有一个月,所有活动都按照计划快速进行着,等这件事结束了,你也就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嗯,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齐霁从倚着的桌子上站起来坐到风雷对面,将头抵在桌面上,“哥,你让我到公司来上班,怎么也轮不到你来谢我啊,再说了,你这样说会让我觉得很见外……”
风雷静静地听她说着,说到最后,听见她话里的撒娇,难得地笑了笑。
“没见外,这么长时间你都陪着我,一句辛苦还是很应该的。”
齐霁就着刚才的动作点点头,再抬起来时,又恢复了刚才的干练和朝气。
“好,那我就收下了。我先出去了,等下了班,和你一起去吃饭。”
风雷点点头,看她转身出门。
门关上了,办公室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风雷仍旧是刚才的姿势,脸上仅有的一点笑意收了回来,眼神沉静,渐渐地一点情绪都没有,连冷漠都称不上。
齐霁关上门,从百叶窗的缝隙看到他静坐了几秒后开始办公,掩盖的担忧浮上来,明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却没有任何解决的方法。
两年了。
临桦离开了两年了,而风雷,度过了最一开始的疯狂后,这个样子也已经足足两年。
齐霁转身无声地离开,看看手里的企划案,回到座位上埋头继续工作。
十一长假刚刚结束,恢复到了正常的社会秩序,连交通都回归了正常。
十五分钟开到预约的餐厅,坐到位子上,齐霁长长地舒了口气。
“上次我来,这么点路,我竟然开了足足四十分钟!哥,你能想象我在车上猛按车笛的抓狂心情吗?四十分钟啊,那就意味着我在路面静止了近三十分钟!”
“嗯,”风雷简单的回应了一声,拿出手机看看自己下午的行程,滑动的手指定在了写有医院的那条上。
齐霁见他没什么反应,原本想逗他开心的想法也就淡了,直到菜上来,也没再说一句话。
吃完饭,齐霁专心的吃着饭后水果,还没吃完,就听见对面传来风雷平淡的声音,“你接着吃吧,我先走了。”
“嗯?你去哪儿?”齐霁连忙咽下嘴里的苹果。
风雷穿上风衣,“去医院。”
齐霁看着他直到离开,嘴里苹果的清甜突然变得有些涩,这么多的事,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驱车驶进医院的地下停车场,停好车进到电梯,十几秒后,风雷走到了复健室的门口。
“风先生,来看你爸爸啊。”护士站的小护士站起来笑盈盈的对他打招呼。
“嗯。”风雷淡笑着点点头,推开复健室的门,从一堆健身器材和健身的人中,找到了风盛。
风雷走过去,和一边的陪护打了招呼后,转身对已经满头是汗但仍在锻炼的风盛开口,“爸。”
风盛没有理他,直到从手扶杠的一头走到另一头,这才气喘吁吁地看他一眼,“来了。”
“嗯。”风雷走过去扶他,和陪护的护士一起将他扶到轮椅上,风盛缓过来喝了些水,风雷看到他额头上的汗,用毛巾擦干后,推他进了一边的休息室。
休息室的温度有些凉,风雷把轮椅上准备的外套给他披上,又接了杯温水给他,等忙完了,坐到轮椅旁边的软椅上,一时安静无话。
“风华的庆典准备的怎么样了。”
终于,还是风盛先开了口。
“下个月举行。”风雷回答得简短,风盛侧头看他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来接我回家?”
“嗯。”
风盛盯着他,最终还是放弃了和他交流的想法,“走吧。”说着,自己转动轮椅像门口走去。
风雷从后面推着他,风盛坐在轮椅上一路跟认识的医护人员打招呼,等走到电梯门口,已经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风雷一路上只是安静地看着,看着风盛没有了原来在商场上的狠戾和老练,整个人和普通五十岁的中老年人没什么区别:有人和他说话就能聊很久,也不管话题有多么的没意义;见到孩子或是小点儿的年轻人就会特别慈爱;开始喜欢喝茶耗时间;也有了属于老头儿一样的幼稚倔强和不服输;这些,都是他在这两年的变化。
也是因为这些变化,风雷才渐渐意识到,这个男人,是他的爸爸,和其他人一样,会病,会老,甚至会死……
按下电梯门的按钮,风雷打断自己已经开始翻涌的回忆,却没想到,电梯门打开,外面站着的,是让他不得不去回忆的人。
医院的走廊,因为不是重要通道,这个时候倒是清净。
风雷站在一头,尽头的窗边,风盛正一个人坐在那儿看着窗外的早秋午后。
“好久不见,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风雷两年来难得主动说话,只是话中的清苦不言而喻。
“我在这儿当医生,心理复健的医生。”于斯淡笑着说,可那笑却没有丝毫温度,连让人觉得亲近都做不到。
风雷有些寂然,“原来是这样,那不打扰你了。”
“那是你爸爸?”于斯没有接他的话,反倒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风雷看过去,风盛已经转过来正看着他,他将视线收回来,对于斯点点头。
于斯看着风盛安静了片刻,突然对风雷温和一笑,“我去打个招呼。”说完,人已经走了过去。
风雷有些焦急地跟过去,只听见于斯礼貌的说:“伯父,你好,我叫于斯,是临桦的朋友。”
再次听到那个人名,风雷和风盛都是一愣。
风盛看看于斯又看看风雷,最终微笑着抬手握住他的手,“你好。”
风雷没想到于斯会这样说,当年的恐慌和无助隐约又有冒头的趋势,他连忙深呼吸压下去,好一点后才打断了两人。
“我们先走了,于斯,下次再聊。”
于斯收回手,看着风雷有些苍白的脸色,眸色中满是意味深长,“那就下次再细聊吧。”
风雷点点头,不再去想他话中的深意,按开电梯门,推着风盛,坐上电梯。
看着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于斯这才离开,快步向办公室走去的同时,从白大褂侧兜拿出了手机。
电梯里,风盛本想说些什么,但看到风雷心不在焉的样子,终究什么也没说。
第十四章
将父亲安顿好,风雷绕到驾驶座系上安全带,车子启动,掉头驶出医院的地下停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