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你完了”还是“你们完了”，其实程颐也没挺清楚，只是默默的想，这个世界上始终还是有就算是亲情也没有办法包容的东西。

“你再给我说一遍！我打死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程颐明显感觉的出来他妈妈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以前不论程颐犯了多大的事，这个一直保持名门贵妇优雅气质的女人从来没有像这样说过话，哪怕程颐有一次在学校里面跟同学打架，打掉了别人两颗牙齿，领回家之后这个女人也不过是拿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说“你以后不论是有什么样的原因，都不能动手打人，那不是一个文明的人该做的事情，记住了吗？”在他妈妈的生活字典里面，优雅是一种必须的人生态度，只可惜碰上程颐的事情之后，这个一直高傲的女人也控制不了她的优雅。

程颐知道，他高估了亲情的力量，他以为那是一种可以包容一切的羁绊，同时他也高估了爱情的力量，他以为用爱情可以感动一切。

但是既然开了口，就只能继续往下走。

程颐没有拿手去摸摸嘴角的伤口，那儿很疼，可能是母亲手指上的戒指刮破了嘴角的皮肤吧，他努力的克制自己不示弱，反而是两手握了握拳头，再慢慢的放开，说：“妈，你让我说几遍都可以，反正答案就只有一个，说多少遍都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妈，我喜欢唐莘！”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程颐喊道，“我不就是喜欢一个男人嘛？妈，这是什么天大的罪过啊！”

“天底下漂亮女人那么多，你怎么就去喜欢了个男人！说出去，你让我和你爸的面子往哪儿搁？”

“妈，您和我爸的面子就那么重要，比你儿子都重要？”虽然早就想到会有这么一句说法，但是，真的听到从母亲嘴里这么说的时候，还是觉得很难受。

“不孝的儿子，你还敢顶嘴起来了！”又是一巴掌，打在程颐脸上的时候，程颐觉得半边脸都已经麻了。

这一刻程颐才真的明白，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山，而他曾经小看了这座山，以为它不过是一个小土堆，绕过去就行了。

程颐摸了摸嘴角，手拿下来的时候还能看到上面带了点血迹，惨淡的笑了笑，程颐说：“妈，我反正改不了了，是要把我赶出去，还是跟我断了关系，你自己看着办吧！”

程颐转身上楼的时候还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叫骂声，在他的眼中，自己的妈妈一直都是一个优雅而有气质的女人，从来都显得端庄贤淑，像这样类似于泼妇骂街的行为，程颐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会在他妈妈的身上表现出来。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程颐笑了笑，心里面想着，不知道下一次见到唐莘的时候会是何年何月，会是什么样的场景了？第一次跟他在酒吧外面的时候，骗他说自己无家可归，也许这一次真的就无家可归了。这算不算是报应，程颐想，如果是报应，那这报应来得还真快，看来，喜欢上跟自己一个性别的另一个男人，果然是会遭天谴的，不然，报应怎么来得这么快？程颐的心里面有一点绝望。

第26章

“这些都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有些是听程曦说的，有些是在程颐的日记里面看到的，那段时间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总也见不到程颐，打电话约他出来的时候他也总是拒绝，说是有事，我想那个时侯应该正是他家里面闹得最凶的时候了吧。”唐莘说，“有时候我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看懂过程颐，他的反应永远在我的意料之外，我以为我看懂他，了解了他的时候，往往在事后却发现其实我对他的了解永远都好像是错的。”

吴竟听了这话，沉默了一会儿，只是摇头，说：“不是你对他的了解都是错的，只不过每个人都会有自己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一面，哪怕是自己最喜欢的那个人，也总是有一些事情是不愿意让对方知道的。”轻笑了两声，吴竟说，“这个道理就好像是报喜不报忧一样，总是愿意把自己好的一面展现在自己在意的人面前，而把不如意的东西留给自己。”

“那等到哪一天发现，其实自己喜欢的人、想要保护的人一直都独自面对着一些东西，而你不知道、无能为力的时候，心里该是怎么样的想法呢？”唐莘的嘴角勾勒出一个自嘲而无力的笑容，说，“这就好像是一种背叛，你以为两个人亲密的就好像是一个人，却发现，其实他有一个天大的秘密瞒着你，而最后，他还死在了这个天大的秘密上。”

吴竟一愣，虽然知道唐莘说的话不过是一种类似的抱怨，虽然知道唐莘的话并不能完全当真，但是，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出什么可以反驳的话，只能沉默，“嗯”了几声就再也找不到其它的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唐莘才重新开口说话：“不过我也不怪他，他为我着想，我哪有什么立场去怪他。他那段时间过得对他而言，已经是一种折磨了……”

虽然什么事情都已经说开了，就那么一冲动之下把一切都说出来了之后，程颐知道家里面估计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太平日子了，就跟程曦回来后把他拉到房间里面劈头盖脸的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哪根筋搭错了地方，居然就这么跟妈说了？你是找死，还是不想活了？”

就跟程颐在脑子里面勾勒过很多遍的那个画面一样，他母亲当时就给他父亲和程曦打了电话，可能因为在开会，所以，给程颐的父亲打电话的时候第一遍没有接通，还没等程颐舒口气的时候，就看见他妈妈气急败坏的又打了一遍，等到他爸爸在那边慢悠悠的接起电话的时候，就听见他妈妈朝着电话里面大吼——“你要是还想要你的小儿子，就给我赶紧回来，天大的事也给我赶紧回来！”

程颐当时只觉得好笑，笑的连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原来这件事情在他妈妈的眼里面还是很重要的，就是不知道重要点究竟是在于他儿子喜欢上了个男的，还是在于这件事情传出去会很没有面子。

等到给程曦打电话的时候，他妈已经有些声嘶力竭的感觉了，大概是跟他爸爸打电话的时候吼得太多了，疲乏了吧，跟程曦打电话的时候就说了一句，“你赶紧回来，有事商量。”

程曦是个明白人，跟他妈妈把电话一挂，立马就把电话打到了程颐这里，开口就问：“你在哪儿？”

程颐是站在楼上，看他妈妈一个一个给他爸还有他哥打的电话，看到程曦的来电提示的时候，程颐居然还有闲心思乱想，“你看，我哥就是厉害，接了我妈的一个电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程颐接电话的时候声音很平静，他想起了一句话，也不知道是谁跟他说的，也许是唐莘吧，直到很久之后他才想起了这句话其实是他第一次跟吴竟在酒吧遇上的时候吴竟跟他说的——“事情变得不能更加糟糕的时候，就只能往好的方向变化了。”

“我在家！”程颐说道。

“妈刚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家，说天大的事都先放下，赶紧回家！”

“那就回来呗！”程颐开始有点佩服起自己的镇定，在这种时候居然还能够淡定的用这样一种类似于玩笑的口气跟程曦讲电话。

程颐不知道，听到他这种语调讲话的时候，程曦第一个反应就是完了，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程颐很少用这样的吊儿郎当的调子讲话，这是一种有什么事情发生而自己又无能为力的时候的一种放弃的感觉，程曦下意识的想到，程颐和唐莘的事情，他们家已经都知道了。

“你都跟妈说了些什么？”

“你猜到的，我都说了！”程颐无所谓的说，事实上到了这一步，他也真的就无所谓了，最坏的事情已经发生了，还能有什么更坏的吗？虽然很快他就为自己这么武断的妄下结论而后悔了，“我怎么跟你说的，我就怎么跟妈说的！可惜，我把她当妈，她好像不怎么把我当儿子！”

得到已经确定了的结果，程曦知道这个时候再说多少责怪程颐轻率的话都已经没有用了，只是说：“小颐，你就在家里面好好呆着，不要再跟妈妈对着干了，她说什么你也都暂时先听着，不要再说什么惹她生气了，你听到没？”

“我知道！我在楼上呢！”程颐笑了笑，不在乎的说，“我哪儿还敢跟她对着干，挨上两巴掌还不够我长教训的吗？我脑子再怎么差根筋，也不能这样傻吧！”

“妈打你了？”程曦说到底还是心疼程颐的，可能因为和程颐的年龄比较近，再加上年轻人对于新事物的接受能力相对好一些，所以，听到程颐电话那头传来的听上去无所谓的声音、语气，程曦知道，现在的程颐一定觉得委屈极了。

“嗯，打了！”程颐倒是没想到程曦这个时候还顾得上关心自己，心里面多了几份被人关心后的温暖，吸了吸鼻子，说，“不过没关系，早晚的事！哥，妈让你回来，你就赶紧回来吧，不过回来了之后别跟妈说你早就知道我的事，也别站在我这边帮我说话，你得加入他们三堂会审！”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程曦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程颐“呵呵”笑了两声，说：“你必须得站在三堂会审那边，不然你也该知道妈那一巴掌是有多大力度了！”

“好了，不说了，我马上就回来！”和程颐的笑声不一样，程曦显得有些无力。

“嗯，挂了！”

等到程颐的爸爸也回到家的时候，程颐才知道其实跟他爸爸的反应比起来，他妈妈的反应已经可以算得上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了。虽然没有像他妈妈那样，看上去像是气的直跳脚，程颐爸爸的反应简直是平静，但是这种平静背后才是真正的波涛汹涌。

程颐的爸爸一直到听完了他妻子讲着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连同那天在商场里面遇上唐莘的那一次一起讲给他爸爸听了，期间，程颐还偷偷的抬起眼角，瞄了一眼他爸爸脸上的表情，很镇定，也许是因为是个商人，所以很多事情都已经习惯了放在心里面，不然会被商场上的对上捏在手里当做把柄，所以光从脸上的表情，程颐实在是猜不出来他爸爸现在脑子里面都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母亲还在一个劲儿的说，絮絮叨叨的，把她知道的所有的情况全部都讲了一遍，她实在不能理解，程颐怎么就会喜欢上像是唐莘那样的一个男人呢？唐莘性格怎么样，家境怎么样，品行怎么样，她一点也不关心，这些都是她考虑儿媳妇时候的标准，是万万用不到唐莘身上的。

“这孩子简直就是猪油蒙了心，什么样的姑娘找不到，怎么就看上了一个男人？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啊！看样子是我们平常管的太少了，让他太不懂规矩了，简直不知道什么事情能做，什么事情不能做，以为什么都能玩儿！”

程颐又想笑来着，他发现这件事情说开了之后，他最常常的表情反而是不停地笑，他实在不明白，两巴掌都不能算是管教的话，母亲嘴里的管教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等到程颐的妈妈絮叨了很久，声音渐渐笑了之后，他爸爸才说话，很简短的一句话，显得言简意赅，直奔主题——“程颐，你跟那个叫唐莘的男人之间发生了什么我不管，你们什么关系我也不管，我不管你们真的是爱情什么的，还是跟你妈说的一样，玩玩而已，我只跟你说一句话，只要你还想着跟他混在一块，你就别跟外面说你姓程！”

“爸！”这一生不是程颐叫的，程颐还在发愣，爸爸的这一番话就好像是一记强力的击打，打的程颐脑子有点昏，跟电脑死机似的，一下子反应不过来了，还是程曦先叫出了声，“爸，小颐不是这个意思，小颐他……“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打断了程曦的话，他爸爸说，“我不在乎他们两个之间算什么，感情在我这儿行不通，玩玩儿什么的玩这么久也够了，我就一句话，你只要还想当我儿子，就给我离那男的远一点！”

程颐没有话说，没点头，更没有摇头，他脑子里面现在只剩下空白，站起身小声的说了声“我上楼了”就走了，身后面还听得见妈妈的念叨，还有爸爸那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第27章

程颐没想着造反，更没想过要跟家里面决裂，以前看小说里面老是提到，两个人迫于压力，离家私奔的时候，程颐都觉得有些过于夸张，哪知道轮到自己身上的时候还真是这样一种光景，所以更多的时候程颐也只是无力的笑了笑而已。

给唐莘打电话之前，程颐还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听听唐莘的声音，哪怕一两句问候，问问看今天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所以等到唐莘接了电话的时候，程颐觉得心里面似乎一下子平静了很多。

“程颐，是我，唐莘！”

程颐撇了撇嘴巴，故意装出一副很不乐意的表情，回答：“废话，我给你打的电话，我能不知道你是谁吗？”

唐莘在电话那边“呵呵“的笑了两声，说：“程颐，这几天你在家里做什么呢？”

程颐一愣，掰了掰手指，粗略的算了算，发现自己真的好像很久都没有出去了，没见到唐莘，就靠着电话偶尔聊上几句，问候几声，家里面最近因为他和唐莘的事情正闹得不可开交，就像是一个敏感时期一样，只要看他像是要出去，就会紧跟着追问一句“去哪儿”，那种感觉就像是时时刻刻都被监视着一样，所以程颐也就索性安守本分的在家里呆着，他想，只要电话不断，还能保持和唐莘之间的联系就好，虽然他很想跟唐莘说清楚，但是想了想却总也开不了口，所以就这样好了。

程颐说：“我老哥让我跟家里面多呆几天，让我最近老实点。”

唐莘又是点头，笑了两声，说：“也对也对，是该好好在家里面呆着，让你爸妈多看看你，宽心！”

程颐很想说，他们最近看着我才不宽心吧！

过了一会儿，唐莘又说，“程颐，你能抽时间出来吗？我预定了上次那家餐厅，就你生日想吃没吃到的那一家，我想给你补上，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去预约？”

就这一句话，让程颐很感动，连鼻子都忽然涌上来一种酸酸的感觉，这个男人这么些天一直把这样一件几乎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叫人怎么能不敢动？之前因为家里面的态度而感受到的委屈一瞬间都消失了，因为程颐在这一刻觉得什么都值了。本来想着爸爸那句“只要你还想着跟他混在一块，你就别跟外面说你姓程”威胁的话，程颐决定在家里面好好呆上几天，虽然到最后的结果还是他“不思悔改”，但是，至少不那么明显的去跟家里面人作对，不会“你要我往东，我偏要往西”，不管怎么样，在程颐的心中，程曦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的，那就是——“不能理解，不能接受不是他们的罪过，你不能因为这样就像对敌人一样的对他们”。但是，这一刻程颐几乎是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机械的听着自己说：“好，唐莘，就明天吧，我们明天就去那家餐厅，你答应给我过生日的，我们得补上！”

“好，我给你补上！”

“其实，如果我没有打这个电话，没有在那个时候约程颐出来，可能事情也不会是这样，程颐是想慢慢来，先顺着他爸妈，然后一步一步的让他们接受，让他们妥协，而我，打乱了他所有的计划！”唐莘是在之后程颐的日记里面看到的这些，程颐在那一天的日记里面只写了一句话——“当我听到这个男人还惦记着我的生日，还想着给我补过生日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了这个男人我赴汤蹈火都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