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了几声也没听见程颐的回应，唐莘心里面有些奇怪，如果是放在平常，唐莘一开门，就能听见程颐在屋子里面的动静，这大概也是程颐的一个本事，只要他在家里面，就算是在门外面站着的人都能听见屋子里面的动静。但是今天不一样，唐莘叫了好几声，也没有见到程颐，还以为程颐不在家里面呢，走到客厅，才发现程颐人好好的坐在沙发上，就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程颐，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唐莘又叫了几声，还是没见程颐答应他，轻手轻脚的走到程颐身边，这才注意到程颐连眼睛眶都是红的，唐莘知道肯定是出了什么事了，于是在程颐身边坐下，伸手揽了揽程颐。

“唐莘，我爸病了。”

“啊？严重吗？”

“我不知道，我听我哥说的，他今天来我上班的地方了，我让他来家里面做做，他也不肯来，就跟我说了我爸的事情。”

“那程曦是怎么说的？”

“他也说的不清不楚的，就是那么三言两语的讲了讲，我就只知道我爸是高血压犯了，他这是老毛病了，偶尔也犯，就是这次来的严重一些，听说还去了医院。”

“别担心了，你哥来跟你说，就证明没什么大事，年纪大了，身体就会差一些。”

“唐莘，我想的不是这个，这次我爸高血压的事情，如果不是我哥来跟我说，我肯定就不知道这个事了，去医院这么大的事情，我爸都不肯跟我说，他这次是较真了，赶我出来的时候他说，以后就没我这个儿子，我以为他只是说说，现在看起来他肯定是说的真心话，唐莘，他是真的不认我了。”

这下子，唐莘明白了程颐今天究竟是怎么了，不论程颐的爸爸怎么说，但是，在程颐的心中，他始终是那家里的一份子，他心里面一直抱着一个希望，说不定就有哪一天，家里面人想通了，也许就能回家了，还和以前一样，而今天从程曦的嘴里面才知道家里面发生的大事，程颐是真的伤心了。

“程颐……”有很多很多的话想要说，但是唐莘却找不到一个可以起头的话，他明白程颐现在心里面的每一个想法，但是，却说不出一句话，直到两个人都没有话说了，唐莘才缓缓开口问道，“程颐，你想回家吗？你爸病了，要不你回家看看？”

这话说起来简单，但是都知道这话里面的意思不简单，也许程颐回去了，也就意味着一切都结束了，心里面这样挂着个问号，但是谁都不肯先把这话说透了。

“唐莘……”唐莘的意思，程颐心里面也明白，只是怎么也不肯把这话说死了，程颐说，“唐莘，我真的想回家看看，看看就回来。”

“嗯，我知道。”唐莘抱了抱程颐，这才觉得怀里面程颐似乎消瘦了许多，想起来似乎有时候夜里一觉醒来总是看不见程颐，起来才发现程颐总是一个人站在阳台上，也许在程颐的心里面一直受着煎熬，既放不下家人，也放不下自己，就这一刻唐莘突然之间什么都想通了，他和程颐之间也许这一辈子都得不到别人的谅解了，爱，有时候很伟大，但是有时候又很渺小，全在人一念之间，就看你怎么想。唐莘觉得，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到今天这一步，他求得只是程颐的一个笑容。

第31章

“后悔吗？”吴竟说完才觉得这一晚上他问了唐莘好多句“后不后悔”，唐莘始终摇头，说他不后悔，吴竟也只能跟着摇摇头，不知道心里面是什么滋味。

唐莘还是摇头，说：“得之我幸，失之我命，那个时候让他走的时候是这样想的，现在也还是这样想的，吴竟，我们活着除了为自己，还有很多很多让我们牵挂的人和事，家人就是其中之一，所以，程颐想要回家，那是人之常情，没什么好后悔的。”

程颐也觉得自己不后悔，虽然他回家之后，老爷子问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们断了吗？”

程颐想都没想，摇摇头，说：“没有。”

其实，连他自己都觉得这话对着还在床上躺着的爸爸有点残忍，但是，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他想，总不能连句像样的实话都不说吧，何况，程颐心里面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一点，这次一回来，可能就真的没机会再跟唐莘见面了，更不用奢望说在一起了，所以断不断也没什么关系了。

“那你跑回来干嘛？”程父看了一眼程颐，又扫了一眼站在床边上的程曦，还有程母，说，“是你们求他回来的？求他回来给他老子送终的？程曦，是你去求得他？”

“爸，我没有。”程曦辩解道。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程父指了指围在床边的人，说：“你们一个个的，谁让你们去求这孽子回来的？我早就说了，只要他还跟那男的在一起，只要他还在外面给我丢人，他就不能进我们家的门，我说这话的时候你们都在场，难道都没听见吗？听见了就给我一个字一个字的都放在心上好好记着。程颐，你可以走了，我还没死呢，你不用赶着回来给我送终，何况，我也不需要你给我送终。”

“爸！”虽然程颐现在觉得心里面就像是有把刀在来回割着肉一样的疼，但是，脸上的泪水却不是为了这样的疼在流，他只是觉得悲伤，铺天盖地的悲伤，他知道到今天，到他重新走回了家的那一刻开始，他和唐莘的事情，他和唐莘的感情就算是结束了，只不过是嘴上咬着没松口，没有把“结束”两个字说出来，就算只能是自己放在自己心里面也足够了，程颐想，全天下都愿意看着他和唐莘结束了，但是，程颐自己心里面知道，没结束。

“你什么话也别说，说什么都多余！”程父也是一根筋的人，只要是他认准了的理，就什么都改不了了。其实静下心来仔细想想，程颐身上的那股子倔劲儿大概就跟他爸爸是一模一样的，这一点，老爷子心里面也未必就不知道，只不过嘴上不肯松口。

程颐抹了抹顺着眼角留下来的眼泪，他想了想，好像长这么大还没想今天这样哭过，他从小没受过什么委屈，从来都是全家人捧在手心里面疼着爱着，除了有父母疼着，他还比别人多了一个哥哥，而且是一个什么事情都肯让着自己的哥哥，但是自己和唐莘在一起之后，他似乎把从小到大攒下来的眼泪一股脑儿的全都哭出来了。

程颐说：“爸，我和唐莘是没断，我就是喜欢他，我这辈子就是只爱他一个人，这一点您就是杀了我也改不了了，但是，我就是回来了，回来了就不会走了，爸，我们各退一步，我把唐莘这个人放心里面，我不去见他，也不和他在一起了，但您管不住我还在心里面想他。”

“只能这样了？”是自己养的儿子，大概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程颐了，程父心里面也清楚，程颐是一个能够说到做到的孩子，既然这么说了，就一定能做得到，闭上眼睛，把就要溢出来的眼泪重新锁回眼眶里面，默默在心里面默念。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是个不错的结局了，程父说，“程颐，这算是君子约定，你得记住。”

程颐点点头，连半句话都说不出口。

从房间里面出来，程颐就回了自己的房间，程曦几乎是脚跟着脚的跟着程颐进了房间，一进去就看见程颐歪躺在自己的床上，那样子，就像是那一天晚上第一次知道程颐喜欢上一个叫做唐莘的男人一样时候程颐的模样，有种失去了一切的绝望。

程曦挨着程颐坐下，摸了摸程颐的头，说：“疼吗？”

“疼！”程颐几乎没有犹豫，他就想找个人能好好的听自己说说话，说说实话。他从来没有像今天，像此刻这样觉得能够把自己心里面真正想要说的话说出来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在这个家里面，他的这些话也就只能讲给程曦一个人听了。

“那你为什么回来？”程曦问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问完之后就后悔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只听见程颐回答道：“哥，你去找我，把爸的事情告诉我的时候就已经确定我会回来了，不是吗？”

“对。”对于这一点，程曦无可否认，“其实当时也是因为老爷子正在那个口上，说实话老爷子以前也发过高血压，也去过医院，但是没有这一次来的这么凶，那个关口上我什么想法都有，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想，如果老爷子有个三长两短，不管他之前怎么对你的，怎么反对你和唐莘在一起，总之你还是他儿子，这个世界上没有老爷子生病了，儿子一点都不知情的，但是，去找了你之后又觉得自己这样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还有点像是威胁，像是要把你找回家来的不折手段。”

“没有，你是我哥，我了解你，如果不是老爷子的病真的来势汹汹，你大概也不会来找我的，整件事情你和我一样为难，我都明白。”程颐笑了笑，吸口气，然后慢慢的吐出来，看上去就像是如释重负一样，“不过，今天过了就好了，我不用为难了，哥，你也不用为我的事情为难了。”

“真的断了？”程曦有些担忧的问道。

“我跟爸已经说了，断，是不可能的，我这辈子就只有这么一个真正爱上的人，但是，我保证不会再去见他了，不管是我认为的爱情，还是像爸妈那样把整件事情当做是我的一场闹剧，现在都已经结束了。”

“小颐，你要是难过的话……”程曦的话说了一半，也没有办法再继续下去了，程颐是他弟弟，是他几乎捧在手心里面的弟弟，看得出来，和唐莘分开对于程颐而言是一件很难过很难过的事情，但是却又实在说不出什么有意义的可以安慰程颐的话，程颐现在好不容易答应不再和唐莘见面了，他实在说不出让程颐再去见唐莘这样的话，也许打从心底里面，他也并不十分赞同两个男人在一起吧，就这一瞬间，程曦突然觉得其实自己也是一个特别虚伪的人。

“别说了，哥。”程颐说，“做不到的事情，就别给我希望，伤害我一次，不要再来伤害我第二次。”

第32章

看着程曦离开房间，程颐眼睛里面从刚刚开始一直忍在心里面的泪水终于还是向关了闸门的洪水一样，一股脑儿的全都出来了，就好像眼睛里面已经装不下了，所以一滴接一滴的不停地往下掉。如果放在平常，依着程颐要强的个性，他不会让自己像这个样子，哭的比个小姑娘还要小姑娘，但是，今天不一样，他好像在今天一下子什么依靠都没有了，那种一瞬间失去所有的滋味让他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从一开始只是默默的掉眼泪，根本不出声，到后来渐渐的连肩膀在内的整个身体都开始不由自主的抖动，就好像要把身体里面的水全都化成眼泪一样，程颐把自己的身子裹紧被子里面，把手握成拳头放到嘴巴里面，堵上要从嘴巴里面忍不出溢出来的声音。

他想，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会发生什么，总之，他和唐莘的缘分到今天就算是结束了，这缘分到底是断在谁的手上，是自己，还是其他人，已经都不重要了，对于程颐来说，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他和唐莘到今天结束了，这才是今天最最伤心的一个事实。

也许真的是有心灵感应，程颐哭的不能自已的时候，唐莘的电话就在这个时候打过来了，那熟悉而独有的铃声是程颐专门在手机里面设置给唐莘一个人的，所以，每次只要这个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程颐不用看来电提示也能知道是唐莘，平时只要这个铃声响起来的时候，程颐的心情也跟着亮堂起来了，就好像他其实一直都在等着这个铃声响起来，这种期待的感觉连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只知道听到这个铃声的时候就好像能够看见唐莘就在眼前一样。但是，在这个时候听到唐莘的电话，程颐的眼泪反而越来越多，到最后擦都擦不干净了，电话铃声一直响一直响，就好像有人在自己的耳边一遍一遍的告诉自己，从今天开始，他和唐莘之间的联系就只剩下电话了，也许渐渐的，连电话都会没有了，就好像一个看不见的恋人，总有一天他们都会渐渐的从对方的生活里面消失，直到有一个各自都有了各自全新的生活，彼此都会慢慢的成为一个缩影，一点一点的消退。想到有一天自己在唐莘的生活里面会是属于过去的一部分，程颐觉得心里面有什么在拧着他一样的疼。

看了一眼电话上面显示的唐莘的名字，程颐却始终没有拿起电话，看着手机屏幕上的灯渐渐地弱了，灭了，唐莘的名字也在灯灭掉的一瞬间消失了，程颐觉得心也跟着缺了一块儿，又想起刚刚程曦一进门问的那一句“疼吗“，程颐觉得已经没了感觉。

直到感觉自己平静了很多，程颐才重新把电话拿过来，平常给唐莘打电话的时候都是直接从号码簿里面把唐莘的名字翻出来，今天才发现唐莘的电话号码早就已经记在心里面了，这个时候一个数字一个数字的按下去，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

电话接通的时候，连程颐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声音居然能这么平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他以为自己会哭出来，就好像从唐莘那里得到安慰一样的感觉，但是等到这个电话真的接通了之后，他的平静连自己都不敢相信。

“喂！你刚给我打电话了？”程颐还是那么一副盛气凌人的感觉，现在好好想想和唐莘在一起的时候，他好像大部分的时间里都是这样子，而唐莘永远都是顺着他的脾气来，好像从这个电话一接通，从听到唐莘的声音的那一秒钟开始，唐莘的好点点滴滴的都像是幻灯片一样一张一张的都闪进了程颐的脑子里面，那种感觉让程颐更加舍不得和唐莘分开。

“嗯，半个小时之前吧，想问你爸爸的情况怎么样了，结果你没接。”唐莘好像开的是外音，感觉手里面还在忙着别的事情一样。

“哦，电话不在手边上，你干嘛呢，老听见你那边有些杂音，你不在家里？”

“在家呢，我拖地呢，地上好几天没收拾了，看上去有点脏，”唐莘说，“你呢，干什么呢现在？”

“给你打电话呢！”

唐莘在电话那边一听这话就乐了，又问，“给我打电话之前，你干什么呢？”

“睡觉呢！”程颐眨了眨眼睛，感觉那里面有开始有点涩涩的感觉了。

“哦，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嗯，很吵！”

唐莘这下子是真的忍不住，于是笑出了声，说，“少瞎说，我要是吵醒你了，你能隔了半个小时再给我把电话回过来啊！”

“那是因为生气了，所以懒得回给你！”

“因为吵了你睡觉？”

“嗯！”

“那现在是气消了，所以才给我打电话的？”

“不是！”

“那是为了什么呢？”唐莘就等着程颐的回答，好像每次程颐都会有一些奇思妙想的回答，总是能三言两语的让唐莘捧腹大笑，笑到肚子都会疼。

“那是为了给你一个改错的机会，男子汉要敢作敢当，你自己犯的错，我这是给你改正的机会，由此证明我是多么的善解人意。”

“好吧好吧。”唐莘失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程颐总是这么不按常理出牌，不过倒也好哄，勉强可以把这个当做是和程颐之间的一点点小小的情调吧。

正说笑着，就听见程颐的语气突然一转。变得正经严肃起来，让唐莘一时之间有些摸不着头脑，程颐说：“唐莘，我记得你跟我描述过你设想的我们的未来，你能再跟我讲一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