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不能死，如果在另一个世界真的存在阴间，死去的人都会在那里重逢，那么他现在去了，看见了程颐，要怎么跟程颐交代呢？

程颐是一个“自私”的人，他能够放弃自己的生命，但是，不会允许唐莘也这么放弃了。

唐莘翻了翻手机，未接来电几乎都是吴竟的，那小子几乎每一两个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就像是查岗一样的准时准点，唐莘有点心里面暖暖的，在失去程颐的时候，他有种失去了全部的感觉，现在看到吴竟的电话，他突然之间发现，他失去的是关于程颐的全部，而不是世界的全部。

给吴竟回拨电话，对方竟然在第一时间接通了。

还没等唐莘说话，吴竟的声音就从话筒里面传过来了，吴竟说：“唐莘，三分钟后，你给我开门！”就这么一句话，还没等唐莘反应过来，回答上几句，吴竟就已经把电话给挂断了。

唐莘对着电话傻笑，骂了声“死小子“，眼泪就下来了。他没想到吴竟在自己楼下，他从来也没有往窗户外面看一眼，如果看了一眼，他就会知道，吴竟这几天就没回过家。

三分钟之后，吴竟上来了，唐莘给他开了门，看见吴竟还在大口的喘着气，一口气跑上唐莘在五楼的家，显然还是一个不小的挑战，毕竟他们已经不再是学生时代那种精力充沛的人了。

唐莘温和的笑了笑，说：“你在楼下都不着急，现在我都说了来给你开门，你这么着急干嘛？怕我从楼上往下跳啊！”

吴竟瞪了他一眼，故意说：“我那是饿的。你不来电话，我不敢上来找你要吃的，你来了电话，我还不赶紧来补充一下能量！”

唐莘看着一进门就在房间里面东瞄西看的吴竟，有点无奈，这家伙还是那么嘴硬。但是，看着吴竟的背影，他又觉得，其实，吴竟也许不仅仅是个嘴硬的人，跟自己比起来，他显然坚强多了。因为和自己的经历几乎完全一样，吴竟也爱上过一个男人，也爱上过那份美好，然后，也同样的失去了，只剩下回忆。但是，这些事情，如果吴竟那次没有拿出来劝慰自己，可能自己永远也不会知道。现在自己失去了程颐，吴竟会在第一时间赶来安慰自己，但是，当吴竟分手的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哪怕后来唐莘从国外回来了，两个人会时不时的出去一起吃饭，但是，吴竟对于那段经历一个字也没有提起过。他不是不需要一个人来安慰，他只是选择了自己一个人扛着所有的痛，留给身边朋友的只是他最有活力的一面。

吴竟打开了冰箱，扫了一眼，然后转过头来，失望的说，“我本来指望着你这里能有一点吃的，我是真的饿了……”

唐莘耸了耸肩，说：“那你想吃什么？”

吴竟瞥了一眼，没好气的说：“我想吃牛排，你这里有吗？还让我选！！”

唐莘愣了愣神，想起程颐第一次来他家的那个晚上，也是说要吃牛排，就像个小孩子一样逼着自己学会了给他做，现在吴竟一提，唐莘仿佛又回到了那天初遇的场景。

吴竟看唐莘半天没讲话，拍了拍他，说：“你想什么呢？”

唐莘摇了摇头，说：“我会做。但是，家里面现在没有材料，要出去买吗？一起去？”

吴竟有点惊诧，说：“我都不知道原来你还会做这么高级的东西。”

“程颐喜欢吃的，”唐莘看着吴竟脸上的表情，说，“走吧，去超市买点材料。”

带着买好的东西回家，唐莘就进了厨房，直到把东西做好了端出来，吴竟才凑拢过来，装作没看见唐莘眼睛周围那一圈不正常的红，闻了闻，有些夸张的说：“不错，好手艺。”

“程颐逼得。”

吴竟终于还是敛去了脸上夸张的笑容，说：“唐莘，我们能不说程颐吗？”

唐莘反驳道：“吴竟，你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跟我说程颐的事情吗？你在楼下等着我，一天好几个电话的给我打，不就是为了跟我说程颐吗？”

吴竟小声辩解：“我是想跟你说，忘记他。不是来帮你加强对他的记忆。你这样算什么？说什么做什么都能够联想到程颐？这不是我要的结果。”

“吴竟，思维是我们自己都无法控制的。我现在拥有的和程颐有关的就只剩下回忆了，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残忍？”

“唐莘，你必须忘了程颐？”

“那这么久，你忘记了耿晨吗？”

一句问话，两个人又没有了继续谈下去的欲望了，唐莘翻了翻盘子里面的牛扒，说：“程颐对我来说，就是你的耿晨，两个互相喜欢的人不能在一起，不是最悲哀的事情，最悲哀的事情是，不能在一起，也梦里也不能在一起。吴竟，你别对我这么残忍。”

不能在一起，连梦里面也不能在一起，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这是程颐说的，那天和吴竟聊完了之后，唐莘迫不及待的想听听程颐的声音，他不是八卦，他只是想要告诉程颐，爱情从一开始就没有关于性别的约束。他希望程颐也能相信这一点。

关于吴竟的事情，唐莘没有多说，他只是告诉程颐，吴竟曾经有一份真挚的爱情，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的，但是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是真心相爱的。和吴竟相比，他们太幸福了，因为吴竟的幸福已经属于过去式，而他们的，还正在进行中。

程颐过了很久之后才说，“不能在一起，连梦里面也不能在一起，这才是最悲哀的事情。”

唐莘说：“程颐，我们好好的。”

程颐说：“我们好好的。”

4/23 程颐日记

其实，我知道唐莘跟我一样，心里面也有一份埋得深深的忐忑不安，这就是为什么他要打电话来的原因。他想要说服我，也想要说服他自己，用各种和幸福有关的理由来说服我们放弃不安，忘掉不安。他告诉我，爱情和性别无关，其实，我想告诉他的是，爱情的本身与性别无关，但是，人们看到爱情的时候却往往考虑的更多，除了考虑喜欢的人是个什么样子的人，更多的时候，别人也会影响我们本身对于爱情的感受。我曾经看过一个调查，问恋爱中的男生，最害怕哪一种情况，是女朋友把所有的事情都会分享给闺蜜，还是，女朋友觉得男孩子为自己花钱理所当然。几乎一半的男生都选择了前面一项，这就足以证明周围人的影响了。但是，这个事实太残忍，我不能告诉唐莘。我听得出来，在说我们的爱情与幸福还是现在进行时的时候，他是真心开心的。我也是。

第20章

那一天晚上，吴竟就陪着唐莘，两个大男人坐在沙发上，有一句没一句的互相搭着话，更多的时候，感觉不过是两个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罢了，唯一让吴竟感到惊讶的是，他原本做好了一切准备来面对一个估计临到崩溃边缘的唐莘，想好了千万句打算来安慰唐莘的话，但是来了之后面对的事情却恰恰相反，现在充满了不安与惶恐的反而是他自己，因为经历过不得不分手这样的事，所以完全能够理解唐莘现在心里面有多少沉重压在那里，无论唐莘现在是不说话，还是默默地流泪，甚至像个女人一样的大哭大闹，他都能够理解，而唯一没想到的是唐莘现在看上去平静，除了絮絮叨叨的讲着和程颐的回忆以外，其它的一切都很正常，而这恰恰是吴竟最担心的一种情况。

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知道，其实真正让相爱的人难过的，根本不是爱情走到了尽头而分手，而是当我们正走在爱情路上的时候，却不得不分手了。

那一句话卡在喉咙里面好久，琢磨了好久，掂量了好久，终于吴竟还是开口了，用手拍了拍还在翻着照片的唐莘，转过来对上唐莘一脸的迷茫，吴竟说：“唐莘，你要是太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去看看周围还在身边的人。“

唐莘笑了笑，说：“别傻了，吴竟，我现在什么感觉，你又不是没体会过，有用吗？”

有用吗？吴竟也这样问自己，没用吧。

唐莘说，“吴竟，你知道这么久，我最喜欢程颐的是什么地方吗？”

“唐莘，你说，你最喜欢我什么地方呢？”程颐窝在唐莘的怀里面，他喜欢这样子让唐莘把自己抱在怀里面，总感觉很有安全感，还有一份满足感，大概就类似与“夫复何求”这样的感叹吧。

唐莘没说话，眼睛还盯着电视机，刚借回来的电影，大片，听说很精彩，值得好好看一看。大多数人对这种国外值得一看的大片，都会选择去电影院看，不论是从观赏角度，还是特技效果来说，电影院都能够最大程度的还原这种大片应该达到的效果，在唐莘眼中，这就是电影院的存在价值，为了大片和特效。但是，唐莘却不是一个喜欢去电影院的人，也许他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哪怕像电影院这种并不嘈杂的地方也一样不喜欢去。

看见自己说话，唐莘没有反应，只顾着自己的电影，程颐两只小猫爪子又开始不安分起来了，耷拉耷拉唐莘，还是没有反应，程颐立马从唐莘怀里钻出来，坐直了，把唐莘的脸掰向自己这边，说：“唐莘同学，我和电影大片，你选择哪一个？”

知道程颐性格里面如同猫咪一样好动而不安分的部分又表现出来了，唐莘只是淡定的笑了笑。

和程颐在一起之后，唐莘才发现程颐性格里面其实有很多像孩子一样单纯好动的部分，那不是天真，程颐并不是一个时常犯迷糊的人，更不会故意去装迷糊，很多事情他看透了就是看透了，你从他的表情里面就可以看得出来，其实他比谁都看得清楚，只不过是挂不挂在嘴边说的问题。这也许又是属于程颐性格上的一个优点，他不会重复把一个问题挂在嘴上不停地讲，就算面对这件事情他有多少迷茫，有多么为难，他也不会表现的太过明显。

唐莘摸了摸程颐的头，当作是一种安抚，半是玩笑的说：“能让我安静的看完这部电影，就是我最喜欢你的地方。”

如果是平常，程颐一般会很安静，就像唐莘有时候工作忙，顾不上他的时候，他也能一个人把自己照顾的很好，不会主动去打电话催促，问一些唐莘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话，这会让唐莘很为难，他知道。程颐不是一个常常给人添麻烦的人，对于唐莘更加如此，他只会在自己睡觉之前，如果唐莘还没有回来打上一通电话，交代他如果还没忙完的工作不是很紧急的事情，那就明天再去做吧，事情总是忙不完的，但是担心你的人总会担心的。

今天看上去似乎与一些不一样，唐莘很敏锐的察觉出了这种不一样，程颐虽然也没有再说别的话了，但是，是不一样的沉默，唐莘把电影按了暂停，靠近程颐耳边，说：“怎么了？看你这几天都不怎么高兴，不像你啊，你不是一向很热闹的吗？”

程颐一听这话，那眼睛使劲儿的瞪他，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吵咯？”

“热闹和吵，不是一个意思吧。”唐莘说，“那是夸你。”

程颐半信半疑，他自己也拿不准是为什么，总之觉得自己今天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儿，如果他是个女人的话，他可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进入更年期。

唐莘原本也以为程颐只不过是兴趣来了，所以开开玩笑，但是，这么看起来却感觉不是那么回事，一下子心里面就有了一种异常严肃的感觉，干脆把电视关了，认认真真的问道：“程颐，你好好说，发生了什么事吗？”

“我妈在给我介绍女朋友了。”程颐看上去有些犹豫，说，“我妈看我老不主动找女孩子，以为是我不好意思跟女生多接触，所以，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女生，她给我介绍。换句话说，我妈要给我相亲了。”

其实，唐莘很想笑来着，虽然这时候如果笑了看上去有些不合时机，但是如果程颐为了这样的原因看上去如此的烦恼的话，却恰好证明了在程颐心里面自己的分量。虽然这样的证明改变不了别人的观念，不论程颐现在有多么喜欢唐莘，这种喜欢与爱情也不会在程颐的母亲那里得到认可，程颐的妈妈不会因为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个男人，哪怕爱的死去活来，也不会就这样默认的，但是，唐莘还是很开心。

唐莘推了推程颐，玩笑一样的说：“你去找你哥帮忙，让他去帮你挡过这一劫啊，他比你大，先让他解决个人问题，你妈的注意力转移了，至少这段时间是不会再惦记你了。”

程颐说：“我妈知道我哥失恋的伤口还没愈合呢，就因为惦记不了我哥那里，才调转过来惦记我啊。”

唐莘有些吃惊，说：“什么时候的事啊，你哥？”

程颐摇摇头，说：“在一起的时候，我哥18岁，分手的时候我哥20岁，现在我哥24岁，你自己去算吧。”

如果一份感情分手了四年，有四年的空白，也依然那么历久弥新的话，只能说明，这份感情存在的时候的确让人难忘，那个时侯唐莘还没有体会，他从来没有拥有过一分这样珍贵的感情，他想到了吴竟，也许那个叫做耿晨的人，在吴竟心中就是这样的地位吧，只不过没想到，没过多长时间，他也会有这样的体会了。

唐莘想，如果早一点知道的话，也许会更珍惜，但是究竟怎么样才能算得上更珍惜呢？只会觉得每时每分都不足够，知足常乐是一个很难达到的境界吧。

程颐说：“我出来跟我妈说的都是到我哥宿舍去了，反正他那儿位置大，不多我一个人。”

唐莘知道，这已经是程颐能够跟他在一起，对家里面做出的做大程度的妥协，他很感激程颐，毕竟程颐还有家人，不像自己这样无牵无挂，想做什么都可以不用去考虑后果，程曦已经说过了，程颐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做出过任何忤逆父母的事情，能够抛开一切和自己在一起就是最大程度的冒犯，跟这个比起来，其他什么顾虑都足以烟消云散。

但是，心里面还有点惴惴不安的成分，如果到了不得不有个了解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跟家人比起来，程颐会选择哪一边？

当然现在看起来，这道选择题，程颐已经给出了自己的决定，决然而不回头，不留余地的决定。

这下子，不仅是程颐一个人，就连唐莘也跟着严肃起来了，心里面如果压着一个问题的话，也许心情就不是那么简单说几句安慰的话就能够解决的了。

程颐看唐莘也跟着沉默了起来，就知道唐莘也有了自己的想法，从前，程颐因为自己的家人觉得幸福，虽然父亲在家里面呆着的时间并不长，虽然母亲看上去并不像其他人的妈妈那样每天都挂着温柔的笑容，但是，关心有一种内敛的表达方式，这一点程颐能够理解，还有程曦，这个哥哥总是第一个站到自己这一边的人，不论自己怎么样的大逆不道。而现在还是这些曾经让自己感觉到幸福的家人，却让程颐第一次有些犹豫，不论是背弃家人，还是背弃唐莘的爱情，两个备选项看上去都一样的艰难。

也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这道选择题就一直压在了程颐的心里面了，压力如同滚雪球一样的越来越到，终于到了无法承受的地步，而程颐选择了一种最极端的方式作为这道选择题的答案。

程颐推了一下唐莘，努力让自己脸上的表情看上去明媚很多，说：“呀，我说这么清楚，是为了让你帮我出主意，想办法，不是为了看你跟我一样愁容满面的。”

“我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要一天不对家里面坦白，这种问题就会一直跟着我们的。除非哪一天，我们主动坦白，或者被动被发现了。”

程颐沉默一下，深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唐莘，到了那一天，我们会被原谅吗？”

第21章

会被原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