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帝辰接言，一旁的绯戚却发现被带出来的女人中有一个很是眼熟，仔细一看，不由脱口惊叫，“流砂？！”

“有你认识的人？”高尔族长一愣，接着便挑眉问道，“不会是你们海弥拉的女人吧？”

“是我的堂姐！”绯戚迈步走了过去。

铁面下意识地抬起手，想要阻止，但终是又放了下来，任由绯戚走到那名抱着流砂的男子身边。

听到有人唤出自己的名字，只剩下一只眼睛的流砂努力将其睁开，试图看清楚那人是谁。

流砂的半边脸已经被利刃划得稀烂，眼睛也空了一只，而另一半脸却没受到一点伤害，仿佛刻意留下来作为对比。她的腿骨也已折断，而且并不是只断了一截，更像是被人用重物碾压过一样，碎得已经看不出骨头，只剩下一层皮肉，抱着她的人稍一晃动，便也跟着左右摇摆。

“流砂，我是绯戚！”绯戚压下心头的怒火，将流砂的左手抓在手里。

这一握，绯戚便发现，流砂的手指也已经断掉了，跟她的小腿一样，碎得就像被抽掉了骨头。绯戚赶忙又把她的手放回胸口，生怕将她弄痛。

“绯戚！”流砂并没有因为绯戚的碰触而尖叫，就好像她的手指已经完全没了知觉一样，只是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告诉我，到底是谁做的？！”绯戚握住拳头，怒火中烧。

有生以来，他从未像这一刻这样愤怒。虽然流砂与他并没有过多少接触，但她是海弥拉的女人，是他的亲族！海弥拉的女人从小到大都被用心呵护，仔细栽培，即使没有觉醒氏族天赋，无法像其他姐妹那样为氏族效力，氏族也是把她精心装扮又赠予了大笔的嫁妆才送了出来！

一瞬间，绯戚更加懊恼。他只注意到了英东，却忽略了流砂；他只看到英东安然无恙，就忘了去关注流砂是不是也一样安全。

“那个女人……那个叫纱丽的女人……”流砂咬紧牙关，“还有……她身边的女人！”

“纱丽？”听到流砂吐出的名字，高尔族长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她怎么会……”

“我会帮你报仇的！”绯戚没去理会高尔族长的质疑，阴沉着脸，向流砂保证。

流砂正要张口再说些什么，一直沉默的铁面终于插言，“先别说这些了，赶紧叫医师过来给她们治疗！”

听到铁面的命令，帝辰抬起手，将已经等在一旁的医师和他们的助手叫了过来，让他们给这些女人处理一下伤处，然后再由侍从们抬到更适合疗伤的地方仔细治疗。

绯戚不能阻止流砂被送去治疗，只能转头向铁面要求道：“请派人通知我的族人，让她们过来。”

“等一下部落大会举行的时候，她们自然就会过来……”

“我说的是——现在！”绯戚执拗地看着铁面。

铁面欲言又止，终是无奈地向帝辰说道：“别管那些祭司们了，把离开的氏族全都叫回来吧。”

帝辰瞥了一眼绯戚，转身下去执行铁面的命令。

一旁的高尔族长不由眯了眯眼，对帝辰和铁面之间诡异的氛围生出了怀疑。

被高尔族长一闹腾，另一边的祭司们也停止了私语，迈步向这边走了过来，询问王宫里出了什么事情。

高尔族长将自己在王宫里发现这些可怜女人的经过讲述了一遍，又将那些正在接受简单治疗女人指给各位祭司。

海琅也很快就认出了流砂，顿时惊叫着冲上前，询问绯戚刚刚问过的问题。

“帝辰大人，你最好给我们一个解释！”五位大祭司也阴沉着脸，向帝辰施加压力。

眼前这些被折磨虐伤的女人中虽没有他们认识的，但五大氏族全给圣王送过女人，而这些女人眼下全都不见了踪影。虽然圣王从不给予身边女人正经身份，各大氏族送过去的女人也都是空有美色却出身低微的那种，但那毕竟也是自己的族人，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顿时让族长和祭司们觉得自己的氏族受到了难以容忍的羞辱。

就在各大氏族联手向帝辰施压，准备让他交出行凶者，给大家一个合理补偿的时候，又有人从王宫里惊慌失措地跑来出来，一边跑一边大声叫嚷，“快来人，地窖里有好多人骨！”

听到这声叫喊，原本就已激愤的各大氏族顿时轰然爆发。

高尔族长直接拔出了长剑，狠狠地插在了地上，大声吼道：“马上把纱丽那个女表子交出来，不然的话，高尔氏族与你们不死不休！”

帝辰没有作声，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铁面。

铁面却像没看到他的目光一样，自顾自地站在绯戚身边，一手搂着他的肩膀，安抚一般地轻抚着。

帝辰只好深吸了口气，自己去应对各大氏族的逼迫，只是还没等他把敷衍的话说出口，王之谷的入口处便又出现了骚乱。

“又他妈的怎么了？”高尔族长气急败坏地叫嚷起来。

一名负责看守谷口的骑兵很快策马而来，迅速跳下马，向帝辰禀告，“帝辰大人，有一个自称来自雷诺氏族的使者试图闯入王之谷，说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向他们的酋长大人禀告。”

“赶紧让他进来。”帝辰正巴不得有人过来搅局，立刻命令侍卫放行。

其他氏族也对这“十万火急”的消息生出了好奇，暂且压下了对眼前事的愤怒，想要知道那位雷诺的使者又带来了什么样的惊闻。

不一会儿，两名骑兵就将那位使者送了进来。

这名使者的状态很是糟糕，身上多处有伤，衣服也破烂得不像样子，脸上的神色更是一片死灰，看到雷诺族长，这才稍稍显出了一点神采。

不等两名骑兵过去扶他，使者便自己跳下马背，三步并作两步地冲到雷诺族长身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声哭喊道：“族长大人，雷诺……没了！”

67.噩耗、飞船、混战

这样的消息简直就是一道晴空霹雳，雷诺的族长马上瞪起眼睛，厉声怒吼，“胡说！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部落祭期间，各大氏族的头头脑脑和主要战力全都聚集到了王之谷，留下的人就算想发起大规模的争斗也是群龙无首，无能为力，所以部落祭举行的这段时间可以说是阿南大陆上最和平的一段时间，各大氏族全都固守领地，轻易不会跑出去招惹是非。

雷诺又是五大氏族之一，实力不容置疑，能让他们说没有就没有的力量，在阿南大陆上根本就不存在。他们的聚居地也是先祖们精挑细选过的，就算突然遭遇天灾，也不至于严重到亡族的程度。

“敌袭！入侵者！魔鬼！”使者虽急于将事情的经过解释清楚，但此刻的他又急又疲，心里还残存着浓浓的畏惧，以至于只能一个词一个词地往外蹦，把雷诺的族长和其他族人急得抓耳挠腮却又无可奈何。

“别急，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雷诺氏族的祭司也走了过来，蹲在使者面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拔出塞子，将一滴淡黄色的液体倒进了使者的嘴巴，然后仔细打量了他几眼，很快就认出了他的身份，“你是炎炉的小儿子火永？”

“是的，祭司大人！”喝下那滴黄色液体，使者的情绪明显平稳了许多，深吸了口气，将雷诺氏族的遭遇完完整整地讲了出来。

就在十多天前，部落祭刚刚开始的时候，雷诺氏族的上空突然出现了几艘巨大的飞船。它们看起来和普通的船只一般无二，但却能轻飘飘地飞在天上，甲板上更装载着他们从未见过可怕武器，光影一闪，马上就有大片的火雨坠落下来。

船上的人很像是和他们并无太大区别的人类，但这些人的穿着却让他们十分陌生。因为气候的关系，阿南大陆的人类连重甲都很少穿着，平日里更是只用简单的布料遮挡住身体的重要部位。可船上的这些人却全用精美的布料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只有脸和双手被露在了外面。

雷诺氏族不知道这些奇怪的船来自何方，也不知道船上的人想干什么，但当冰雹大小的火雨从飞船上洒落下来的时候，他们立刻知道，那些人是敌人！

但这些船飞得太高，无论是弓箭还是标枪都无法对他们造成威胁，高尔氏族很快就在这些飞船的狂轰乱炸下沦为火海。

看到情况不妙，留守的长老当机立断地安排族人撤离。然而船上的那些敌人却不仅仅能倾洒火雨，一发现有人想要逃走，马上开始释放雷电，一下子就将逃逸的族人电倒了一片。

“我逃出来的时候，好多人已经被俘虏了。”名叫火永的使者泪流满面，“那些魔鬼根本没有人性，他们把肢体受损的族人全部杀掉，只留下了那些没有受伤的族人，还把他们像牲畜一样关进了牢笼！”

听火永说完，包括雷诺氏族成员在内的旁听者全都面面相觑，觉得他所说的事太过匪夷所思。但也正因为这样的事实在让人难以相信，大家也无法怀疑火永是在说谎。

——编撰这样的谎话又能有什么意义呢？

众人全都冒出了一样的念头。

绯戚这时却已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也不自觉地抓住了铁面放在自己肩头的手掌，又被他翻手握在掌心。

“冷静，控制好你的表情。”铁面用意念提醒绯戚。

绯戚赶忙深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铁面曾经描述过的纳尔斯恩大陆上那些如同传奇一般的存在，比如可以飞行的船、远程攻击的武器。

铁面脸上带着面具，看不出什么异样，但就他的眼神来看，很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雷诺的族长这时也来到火永面前，追问他事情的详细经过。

但火永还没来得及回答，铁面就插言问道：“只有你自己逃出来了？”

“是……”火永下意识地点头，但马上又脸色一变，“这位大人，你不会是在怀疑我吧？”

雷诺的族长也不悦地皱起眉头，虽然他现在也是半信半疑，但火永毕竟是他的族人，要质疑也轮不到别人开口。

铁面却冷冷一笑，“比起他怎么逃出来，我更担心是不是有人和他一起过来！”

仿佛是为了印证铁面的猜疑，他的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大喊，“快看天上，那是什么鬼东西？！”

听到这声叫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抬头向上看去。

原本只有片片白云的天空中多了一个巨大的黑斑，随着黑斑的逐渐变大，众人便意识到那其实是一艘船的船底。

这艘船正从遥远的云层上方缓缓下降，与众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就如火永刚刚描述的，乍看起来，这艘船与普通的船并无太大区别，只是船体并非常见的木头，而是一种更像是金属的浅色材料，上面隐约可以看见某种暗纹。甲板上还架着四根横放的金属柱子，柱子中间黑咕隆咚的，看起来像是中空的。

很快，船上的人也进入了众人的视野。

船上的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个。其中有两个穿着长袍，余下的都是短衣长裤，看起来像是战士。但无论哪一种衣服，制作用的布料都是阿南大陆上不曾出现过的，而且明显比他们所知道的最昂贵的棉布还要精美漂亮。

大部分人还在发呆，铁面已一把将绯戚抱了起来，同时大声喊道：“快找地方躲避！”

说完，铁面也顾不得其他人听没听到，抱着绯戚就向最近的建筑物奔去。

看到铁面的动作，一些人跟着反应过来，马上也开始向附近的遮蔽物跑去。但更多人，尤其是祭司们根本没有这样的反应能力，等他们想明白铁面那声叫喊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天空中已经红光一闪，落下了一颗陨石般的火球。

火球直奔着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飞去，转眼间就落在了来不及逃跑的人群当中。

火球落地的瞬间并没有出现震耳欲聋的声响，但飞溅的火花却制造出了无数的悲鸣。被火球砸个正着的人几乎瞬间毙命，灼热的火焰和四溅的火星也点燃了周围的一切可燃物，迅速将一群活人变成了一群火人。

王之谷里顿时乱成了一锅粥，而飞船上也已闪耀出第二道红光，孕育出了第二颗火球。

铁面没有理会那些被火球砸中的家伙，抱着绯戚迅速跑到王宫附近，在一处坍塌的院墙后停了下来。

“仔细听着！”铁面把绯戚放在地上，接着便贴在他的耳边，一字一句地说道，“从现在开始，不许再使用魔咒，也不许再使用你的其他力量！假发也不许摘下来了，绝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你真正的头发！”

绯戚理解地点了点头，但忍不住问道：“他们就是……”

“不要提起那个名字。”铁面马上打断，“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和他们的关系，包括你的族人！”

绯戚咬了咬嘴唇，再一次点头，“我明白！”

“现在，自己保护一下自己，我要去解决天上的那个东西！”铁面说完，在绯戚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接着便头也不回地冲出废墟，向王宫里面奔去。

铁面并没有进入王宫，他的目标是听到惨叫声而从王宫里赶出来的阿隆巴。

看到天上的飞船和一个接一个下落的火球，阿隆巴和他的近卫军以及其他刚从王宫里跑出来的氏族成员都已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阿隆巴！”铁面顾不得更多，大声吼出了阿隆巴的名字，“马上释放信号弹，让火炮射击飞船！”

“什么？”阿隆巴一惊，“你怎么会知道……”

“别废话，不想死就快点照做！”铁面愤怒地大吼。

阿隆巴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像见鬼了似的看向铁面，但一对上铁面那双眼眸，马上就迅速清醒过来，赶忙把手伸向腰间，掏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木管。

木管是空心里，里面塞着东西，下面有一根引线。阿隆巴看到这根引线才想起这东西得点燃才能释放，赶紧又手忙脚乱地拿出火石，擦出火星，将引线点燃。

随着引线的燃尽，木管自阿隆巴的手中冲向天空，在半空炸出了一朵色彩斑斓的光圈。

突然冒出的光圈把天上的人和地下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紧接着，王之谷四周的山崖峭壁上便传出了石块滚动的声音，一根根和飞船上的金属柱十分酷似的粗长圆筒从山崖的顶端伸了出来，齐刷刷地对准了天上的飞船。

阿隆巴赶忙又从腰间拿出另一个信号弹，再一次将其送上天空。

随着这颗信号弹的爆发，四周的崖壁上也发出了震耳欲聋的轰鸣，一颗颗暗黑色的火球从这些圆筒里疾射而出，直奔天空中的那艘飞船。

但崖壁上射出的火球大多只飞了一半左右的路程就开始下坠，重重地砸在下方的谷地里，制造出了更多的慌乱和死伤。好在这些火球并不像飞船上落下的火球那样巨大，覆盖范围十分地小，落地后就变成了一个黑乎乎的煤球状的东西。下面的人很快就找到了规律，迅速避开了这些下落的火球，逃往更为安全的外围。

这时候，铁面却转回头，阴冷地向阿隆巴说道：“火炮的数量不对！”

“有一些被我转移到其他地方了——并不远，最多一天就能运回来！”阿隆巴满头冷汗地解释。

“明天天黑之前，让所有的火炮回到原位！”铁面冷冷地下令。

“是，吾王！”阿隆巴脱口答道。

铁面没去纠正他的称呼，转回头，继续关注天上的飞船。

终于，一颗火弹顺利地落到了飞船甲板，另一颗与它来自相同位置的火弹也击中了船体的一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