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想多了和没想到

送走洛桑和猴子，铁面转回头，问绯戚要不要出去洗澡。

绯戚立刻点头，跟着铁面去了附近的小溪。

这会儿天已经黑了，绯戚只能胡乱清洗了一下，把在沼泽里沾到的泥水和污迹洗掉，然后再换身干净衣服。

铁面身上也不干净，两人又都是男的，没什么可避讳的，便一起下了水。

但下水后，铁面就注意到绯戚手腕上多了一串珠链，正是洛桑刚刚送来的那串，立刻问道：“你喜欢这种东西？”

“啊？”绯戚愣了一下才明白铁面的意思，低头瞥了一眼自己手腕，摇头道，“不是啦，只是不知道应该放哪儿，就随手戴在手腕上了。”

绯戚这么一说，铁面却是联想到了别的事情，自言自语地嘟囔起来，“嗯，确实该为你准备一个能藏东西的地方了，总不能让你整天把皮包背在身上。”

“还好啦，反正我又没多少要紧的东西。”绯戚随口答道。

“现在没有，不等于以后也没有。”铁面把绯戚手上的珠串摘了下来，扔到岸上的那堆衣服里，“我们还要在王之谷住上一阵子，免不了会积累出一些东西，再说你还得给我制作魔纹护具，那东西无论成品还是半成品都得仔细保管。”

“哦。”绯戚总觉得铁面说这么多话就是要把珠串从他手上摘下，但他本来也不是多喜欢那东西，倒也没觉得在意。

但看到珠串，绯戚就想起了自己配制解毒剂的事，再联想洛桑等人对他的感谢，不由脱口问道：“你是不是故意把配制解毒剂的事推给我？”

“什么跟什么？”铁面一愣。

“你连魔文都懂，又怎么会不知道如何配制药剂？明显是想把这份功劳让给我，就像你让我给你的手下制作魔纹护具一样，就是想提高我在那些人心里的地位。”绯戚一脸认真地说道。

“你想多了。”铁面扯了扯嘴角，纵身上岸，“我是真的不懂！别忘了，配药的时候你就在旁边看着，我会还是不会，难道你还看不出来？”

“教你魔文的人没有教你医术？”绯戚跟着离开溪水，一边穿衣一边问道，“懂魔文的人应该都很博学才对，因为很多知识都是用魔文记载的，学魔文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学到了。”

“教是教了，但我不喜欢，就没认真去学。”铁面淡淡说道，“人的精力本就是有限的，不可能做到全知全能，而且我学魔文的时候年纪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只肯学那些能够给自己带来强大战力的东西，对这种主要用来帮助别人的知识根本生不出兴趣。”

绯戚觉得自己好像从铁面的语气里听出了忧伤，但又有些难以相信。

“说起来，你好像也只学到了一些理论，魔咒什么的，都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吧？”铁面话音一转，扯开了话题，“我看你练剑的模样，根本就是对武技一窍不通，难道你就一点没有学过？就算你没有觉醒氏族天赋，起码也应该接受一些基础的武技训练吧？就我所知，海弥拉的男人也并没有没用到不需要外出狩猎的地步。”

“十岁以前接触过一点，十岁之后，祖母就不让我学了。”绯戚郁闷地看了铁面一眼，“她说了，我是去做王后的，不是去刺杀圣王的，只要脑子够用就好了，武技太强，圣王会不敢和我同床共枕的。”

“呃……”铁面顿时被噎了一下。

“祖母的心思我大概也能明白。”绯戚叹了口气，“只要圣王一天没有另立新后，她就会继续把我当王后培养。但同时她也得考虑到圣王有可能是真的不要我了，那时候，氏族也不能再继续白养一个闲人，总得给我点活干才说得过去，所以她就把我塞给了海琅，做好两手准备——圣王要我，我就带着知识嫁给圣王，让圣王看到海弥拉对这场婚约的重视；圣王不要我，我就留在氏族，以祭司、医师之类的身份为氏族服务，也不算浪费我学到的知识。”

“我忽然觉得魅黠这家伙挺可怕的。”铁面神色复杂地说道，“你完全被她培养成了她想要你成为的模样。”

“倒也不是。”绯戚歪头说道，“她一直希望我更活泼一点，更有进取心，但很遗憾，在这一点上，我一直让她很失望。”

“我倒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铁面抬手抓了抓绯戚的头发，然后帮他把假发扣在头上，“走吧，回去了。”

“嗯。”绯戚捡起地上的脏衣服和皮包，还有那串被铁面嫌弃的珠链，跟着铁面回了营地。

第二天中午，中毒的人均已恢复了活力，只有骨肉受伤较重的人还不能正常行走。

借着午饭的机会，铁面将所有人都召集到一起，并把两个小队带回来的战利品全都堆放在营地当中。

“我首先要说一句，大家辛苦了！但我还要追加一句，大家并没有白白辛苦！”铁面站在这堆战利品前面，先将两个小队几天来的收获详细介绍了一遍，又将两个小队的每个成员都夸奖了一番，然后就谈起了这些战利品的处置，“虽然我们这一次的收获很丰富，但大家也都知道，如果把这些皮革和材料直接卖给那些黑心的女干商，我们只能拿到很少的收益，与我们付出的血汗、面对的危险根本就不成正比！”

说到这儿，铁面停了一下，目光在每个人脸上逐一掠过，“所以，这些东西不会立刻出售，我们先将它们带回王之谷，请那里的工匠加工成皮甲、药剂之类的成品，然后再送到附近的集市上售卖。与此同时，我们还要组建一个专门负责售卖这些成品的商团，自己做女干商，吸别人的血！”

听到这句话，铁面的手下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好事的更是嗷嗷大叫，“吸血，做女干商！”

铁面抬起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示意大家别这么激动，等周围重新恢复了安静，这才继续说道：“当然了，商团现在还是个空壳子，谁要是觉得自己能言善道，能当一个女干商，给兄弟们赚钱，这两天就来找我报名。还有，我们也不能一直靠别人的工匠给我们加工护具、制作药剂，万一哪天人家不给我们干了，我们可就又只能卖材料，让别人吸血了！所以，谁要是懂得这方面的手艺，别藏着掖着，站出来露两手！如果认识懂这类手艺的亲戚朋友，也可以介绍过来，酬劳什么的，都好商量——”

铁面将组建商团的构想和这些手下描述了一遍，不过这些糙汉子显然对这类事没什么感觉，一个个不是挠头就是左顾右盼，只有几个人眼睛发亮，有了想法。

旁听的绯戚却是感觉到了其中的古怪——明明已经投靠了王之谷，为什么还要费这么大的力气去赚钱？难道王之谷提供的奉养不够他们开销吗？

绯戚正在揣摩铁面到底想干什么，铁面已话音一转，从未来转回到眼前，告诉一众手下，这次游猎并没有结束，再休息两天，他们还要再进一次忧郁沼泽。只是这一次三个小队将会整合成两个，伤员和部分已经进过忧郁沼泽的人留下看守营地，负责人是洛桑；之前看守营地的猴子那一队和剩余人组成新的狩猎小队，由铁面亲自率领。

“好了，好事说完了，我现在要说些不好的事情了。”讲完这些，铁面语气一变，将目光转向一众手下，最后停留在女战士聚集的那处角落，“米莉，出来！”

被点到名字的女战士立刻脸色一变，迟疑着不敢迈动自己的脚步。周遭的女战士则疑惑地看向她，不明白铁面为什么突然点了她的名字。其他男人也多是一脸茫然，但他们都听出铁面语气不善，这会儿全都屏息凝神，生怕弄出声响，被铁面迁怒。

“站出来！”见米莉仍旧待在人堆里不肯出来，铁面再次开口喝道。

米莉不敢继续拖延，只能快步走到场地中央，紧张地看着铁面。

米莉的身材不算壮硕，个头和体格都不比那对姐妹花强到哪儿去，但长相却实在不堪入目，和姐妹花有着天壤之别。

“我们进入沼泽后的第三天晚上，你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铁面盯着米莉的双眼，一字一句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周遭顿时一阵哗然，议论声和斥骂声嗡嗡响起。

米莉的脸上立刻没了血色，身体也开始发抖，连铁面的目光都不敢正视。

铁面没有耐心等待，大喝一声，逼问道：“说！”

当这个“说”字响起的瞬间，一旁的绯戚明显感觉到了铁面身上溢出的精神力波动，心里不由嘀咕：又使用催眠术了吧？

果然，米莉被铁面喝得身子一颤，不由自主就跪了下来，“是王之谷的人！他们想知道我们来这里做什么，什么时候返回王之谷！”

“于是你就告诉他们了？”铁面冷冷问道。

“我……我没说多少，只说我们是来狩猎的，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去，这要看头儿你怎么安排。”米莉被吓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但她的容貌实在糟糕，这么一哭也很难让其他人觉得同情，厌恶的心思反倒更重了一些。

“你为什么要出卖我们？”铁面继续质问。

“我……我终究是要嫁人的！”米莉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我不能一辈子在男人堆里做男人，我要嫁人，我要生孩子，我要过女人该过的生活！她们向我保证，只要我把她们想知道的事情告诉她们，她们就给我安排一个好男人！我喜欢她们给我安排的那个男人，我喜欢他，我想嫁给他！”

“就因为这个？”铁面不由恼火，但马上就注意到米莉的话似乎引起了其他女人的共鸣，好几个女人脸上都露出了伤感的表情，只好迅速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收起原本想要出口的斥骂，转而问道：“你说的他们到底是谁？”

“是王之谷的几个侍女。”米莉抽抽泣泣地答道，“她们说，她们是萱草殿下的人，萱草殿下对铁面百骑长很有好感，所以想要多了解他一些，并……并没有恶意……”

——萱草？

听到这句话，铁面和绯戚同时变了脸色。

40.处置背叛者

铁面变脸是因为听到了这个名字，绯戚变脸却是因为那句萱草对铁面有了好感。不过铁面的脸色全被铁面具遮挡住了，谁都无法看见，绯戚的脸色却在阳光的映照下暴露得一清二楚，更没躲过一直习惯性关注他的铁面。

铁面顿觉自己又受了无妄之灾，却也不好再当众追问，干脆叫来尤娜，让她带人把米莉押下去，小心看管，然后又将视线转回到男人当中，再次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巴洛特，轮到你了！”

这一次被铁面点到名的是一名健壮的男人，他可比之前的米莉硬实多了，身板硬，嘴也硬，说什么都不承认自己和外面的人有过接触，只说那天出去就是为了打只野兔改善伙食，还让同住一处帐篷的人给他作证，他确实带了野兔回去。

最后，铁面只能让猴子站了出来，描述出与他见面之人的模样，还有那人给了他多少黄金。在猴子的叙述过程中，铁面再次动用了精神力对巴洛特进行威压，终于让他也不由自主地服了软，交代了自己的所作所为。

收买巴洛特的人和收买米莉的人并非一个，而是近卫军首领阿隆巴。但巴洛特出卖消息的理由却和米莉大同小异——米莉是为了过好日子，巴洛特则是想获得更高的地位和权势。阿隆巴答应他，只要事情办成，他不仅可以得到黄金和女人，更可以加入近卫军，做一名十夫长。

阿隆巴交给巴洛特的任务也不像米莉那样简单，只是传递消息而已。阿隆巴派来的使者告诉巴洛特，他必须想办法和铁面一起进入忧郁沼泽，并在沿路留下可供追踪的痕迹，让阿隆巴派出的其他手下能够找到他们，进而布下陷阱，让铁面一帮人永远地留在忧郁沼泽。

巴洛特坦白之后，在场众人先是倒吸了一口凉气，接着便纷纷暴起。

“宰了这个叛徒！”

“可恶，竟然想把头儿害死！”

“他想害的可不只是头儿，还有我们，他要我们跟头儿一起死！”

一些脾气暴躁的家伙更是直接拔出了武器，叫嚣着要把巴洛特杀死。

铁面的催眠效果这时已经消退，巴洛特听到众人的喊杀声，不由打了一个冷战，先是诧异自己怎么什么都说了，接着就因为恐惧而变了脸色，像之前的米莉一样跪了下来，大声干嚎，“头儿饶命！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没想到他们是要害你啊！”

“闭嘴！”铁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抬手止住其他人的叫嚷，“放心，我不会要你的性命，相反，我还会成全你。”

“头儿——”其他人诧异地惊叫起来。

“都闭嘴！”铁面恼火地吼了一嗓子，周围立刻安静下来。

铁面目光冰冷地在每一个人的身上扫过，然后才开口说道：“在离开山德拉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们，跟我走是要吃苦的，至少短期内不可能看到任何收益，想要钱财美人和权势地位的，别跟来，因为来了之后你们会失望！”

听到这段话，营地里顿时鸦雀无声，彻底地静了下来。

“现在，我的话依然有效，因为我们还在吃苦，还没有开始享受。”铁面淡淡说道，“所以，我还可以原谅你们。巴洛特想加入近卫军，米莉想要嫁人，都可以，回去之后，我就满足你们的愿望。其他人也是一样，如果你们也有和巴洛特、米莉一样的要求，赶紧提出来，我都会尽可能地满足你们，然后送你们离开。你们知道的，我说到做到。”

说到这儿，铁面再次停了下来，似乎是给众人认真考虑的时间。

一众手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很快就有人大声喊道：“我才不要离开！我这辈子都跟定头儿了！”

“我也不会走！是头儿你把我救出来的，我这条命都是你的！”

“我也是！头儿你答应过让我吃饱饭的，你不能抛弃我，让我饿肚子！”

其他人也跟着叫嚷起来，只是说法乱七八糟，很快就把铁面吵得满头黑线。

“都给我闭嘴！”铁面只能又吼了一嗓子，让众人重新安静下来，然后才继续说道，“你们可想好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因为现在我们还在吃苦而不是享福。一旦吃苦的日子结束，大家开始享受现在吃苦带来的成果，我可就不会再像现在这样大度了！那时候，谁要是再敢背叛，下场只有一个——杀、无、赦！”

铁面用阴冷的声音吐出最后三个字，接着便将目光重新投向在场众人，在他们每一个人的脸上逐一扫过。

不是没有人显露出犹豫的表情，但犹豫之后，这些人也依旧没有提出离开的要求。而更多的人则是一脸坚毅，在与铁面目光交错的时候，昂头挺胸，表明决心。

“我知道有些人可能有后悔的心思却没有说出来的胆量。”铁面再次开口，“没关系，你可以私底下找我，甚至偷偷离开，我是绝不会去追杀你们的，这一点你们大可放心。”

说完，铁面抬手叫来猴子，让他找人把巴洛特也看管起来。

“先吃饭，吃完饭，所有小队长到我这里来碰个头！尤娜你也过来！”铁面也不管大家还有没有心情吃饭，转回身，让人把堆在营地中央的战利品搬回放置杂物的地方，然后带着绯戚回了自己帐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