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飞苦笑道：“喜怒哀乐，原本都是人的正常感情；可是为了很多世俗的制约，人都要努力地摒弃怒和哀这两种负面感情，尤其是男人会为了当一个坚强的男子汉而努力摒弃‘哀’，而女人则会为了当一个温婉柔和的女性而努力摒弃‘怒’……所以男人生气的时候也是生气，伤心的时候也表现为生气……而女人则往往一天到晚都在哭，所谓‘气哭了’就是这样……然而，有些东西其实只是表面压下去了而已，如果由一件人生的重大变故产生的负面情绪未曾得到一次彻底的宣泄，就很可能会一直压抑在心头，对今后的生活一直产生影响。所以，我是真的建议你找个时间好好发泄一下。”

“……好吧好吧，不管怎么说，谢谢你的建议。”展竹听了这番话，心里倒是多了几分对左飞的钦佩，也愈发觉得今日星空下的夜谈似乎让自己受益了良多。

第9章

次日一早，展竹把早餐拿到阿震房中和他一起边聊天边吃，因为熙山派的早餐通常都是派弟子送到各人房中，而非像晚餐一样大家会同桌食用。

“少爷，其实有件事，我一直不知道该不该说……”两人说笑了一阵后，阿震忽然严肃起来。

展竹笑道：“你我之间还顾虑那么多？我什么时候生过你的气？若说生气，也是气你的话太少，总是把心事自己闷着……所以，有什么话你但说无妨。”

“呵呵，我并不是怕少爷生气……”阿震也淡淡笑了笑，“只是这件事只不过是我自己胡乱推测，并无真凭实据，才不敢贸然说出……我总觉得，那个绮心素似乎不是个简单人物，留他在熙山派，真的没问题吗？”

“原来你是操心这个啊？”展竹不以为意地一笑，“你说得对，我也没那么笨，他应该的确不简单。我初见时虽然还认定他只是个可怜人，可听了他昨天对展森说的那些话，实在忍不住要怀疑他的单纯是否都是装的……但是，他留在熙山派到底图谋为何，又管你我什么事呢？他要害，害的也是熙山派，而不是你我——因为他可不是半夜三更跑我房间来的啊！”

“……这……？！”阿震有些不解，“可少爷你不是真心想和左公子交朋友吗？那他的事，你总该稍加提醒才是！”

“……”展竹瞬间收起了笑，“左飞身上的确有我欣赏的地方，但我欣赏的是他这个人，而不是熙山派。所以熙山派就算被这个绮心素给毁了，说不定还正合我意呢。”

“呵~原来展美人你是这么想的啊？”展竹话音刚落，左飞忽然推门而入！

“……啊！！”展竹不想心思竟被左飞给听到了，自然是吓了一大跳，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你……你来这里干什么？！你都听见了？！！”

左飞笑道：“这里是我家，我怎么不能来？你想找人一起吃早饭，我也想啊~还正想问问你早饭合不合胃口呢！”

“……”展竹见左飞的笑容中似乎毫无阴霾，和阿震对望了一眼，心中一阵七上八下，不知他这是不是暴风雨前的平静。

“喂喂，我有那么恐怖吗？”左飞倒是笑得愈发灿烂了，“我就算生气，也无非就是把你们撵出去，决定不再追求你而已……你有那么害怕这种结果的发生吗？那你一定是已经爱上我啦~我可真是高兴死了~~”

“……谁爱上你了啊？！”展竹脸一红，忙矢口否认。

“好好，就算还没爱上我吧……”左飞的表情又陡然间认真起来，“但听你说你欣赏我，愿意和我交朋友，我已经很高兴了。原本我以为，你之所以来这里，一方面是被我强迫，另一方面，就是为了躲避天光镖局……如今看来，原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我！我不该高兴吗？”

“……”展竹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仅仅是欣赏你敢于打破窠臼这点而已。”

左飞笑道：“是欣赏一点也好，几点也好，只要你喜欢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欣赏是欣赏，喜欢是喜欢！！！不要混为一谈！！！”展竹双颊微红地一声怒吼。

“说正经的……”左飞再次收敛了笑，“虽然你可以选择不回答，但听了你刚才的话，我实在还是忍不住想问……你到底为什么讨厌名门正派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因为……你以前的男人就是正派弟子？而且，他是否是因为那些世俗规矩的束缚才选择抛弃了你？！”

“……也不光是那样吧……”展竹凄然一笑，“不过你能猜到这个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剩下的，我也不想多说。”

“好，那既然这部分被我猜中了……”左飞正色道，“你相信我，我绝不会和他一样。”

“哼，你是不是想说……”展竹恢复了平静，“就算全天下都因你我在一起而唾弃你，就算要为了我丢掉这个少掌门的位子，你也不会放弃我？”

“……哎呀呀，展美人你真是深谙甜言蜜语之道啊……”左飞也重新笑了起来，“不过，我可说不出那么夸张的话来……毕竟我才刚刚认识你，还不够了解你，是不是？我们还需要慢慢培养感情，才能爱得那么刻骨铭心~~”

“……谁要和你培养感情啊！！”展竹虽然口中还是凶巴巴的，但心里却对左飞多了几份佩服——原来他并不是会随便许下这种承诺的轻浮之人啊。那，他对自己的感情，是不是也多少有几分认真？

“对了……”左飞话锋一转，“其实吧，关于绮心素的事，你不提醒我也是对的——要是我被美色迷昏了头，连这种事都没有警觉，那我还值得你欣赏吗？我比你对他起疑的时间还要早呢，早在他半夜闯进我房里叫我收留他的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人也许有问题——否则，他找上的人为什么不是你，不是阿震，不是那酒楼中的其他房客，而偏偏是确实有可能收留他、还偏偏就喜好男色的我？这当然可能只是个巧合，但又如何能确定不是个精心布下的局？所以，我才对他那么冷淡；所以，若非是你开口，我本也只是想最多给他些银子——若他真是自己所说的那样，这样也算是帮过他了，而并没有打算带他回熙山派。”

“……”展竹这才明白那时左飞为什么要对绮心素详加盘问，“那现在再把他赶出去如何？像你说的，给他些银子，好好安置一番，他只怕也没理由赖着不走吧。”

“不不不~”左飞笑着摇了摇头，“自从我听了你想出来的法子，就觉得那实在有趣极了，再加上昨天这么精彩的一幕，我岂能错过这场好戏？你放心吧，我会时时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会让他有机会做什么的。坦白说，我的想法和你一样——就算熙山派真从此毁掉，又何足为惜？但是！如果他要伤害我的家人，我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看来你还是很重视你家人的呢……”展竹的神情中似乎掠过了几丝寂寥。

“你别难过。”左飞柔声道，“以后，我的家人，就是你的家人。”

“……还说自己不会说夸张的话呢！”展竹瞪了他一眼，“我有说过要和你成为一家人吗？！你又有没有问过你的家人愿不愿意认我这个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家人’？！”

左飞笑道：“为了让你开心一点，我也只好乱夸海口一次了。

正在两人打情骂俏（？）之际，忽见一个熙山派弟子推门而入，“大师兄，天光镖局的少镖头正在大殿等候，他说要见您。”

“……那么快就找上门了啊？！”左飞苦笑了一下，“好，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过去。”

“……确实挺快的……”展竹也苦笑了一下，“我们陪你一起去吧。反正，闯下的祸也有我们的一份。”

“这……”左飞考虑到自己有可能会被父亲当众责难，在展竹面前未免有些丢脸，不禁有几分迟疑。但他转念又一想，反正如果真发生这种事早晚也瞒不过展竹，终究还是同意了，“那好吧。”

于是，三人便一起来到了大殿。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韩茂町并没有拉着父亲来找左飞算账，只是带了几个手下。

左昌夫妇都是面若寒霜，看来韩茂町已经跟他们说过事情的大致经过了。

“说吧。”左飞淡淡地开口，“韩少镖头，你想怎么样？”

“首先！你得给本少爷赔礼道歉！！”韩茂町一脸的蛮横。

“好。”左飞却是一脸平静，“对不起。”

“其次！！”虽然左飞的态度并不真诚，韩茂町倒也没计较，“你得赔偿我五百两银子！！！”

“……喂！”左翔忍不住插嘴道，“你治那么点皮外伤要五百两那么多啊？！”

“翔儿！”左昌厉声打断他，“没你的事！！”

“阿翔，没事，我知道处理。”左飞冲弟弟笑了笑，然后对韩茂町道，“这也没有问题。我一会儿就从自己的月钱中拿出来给你。”

“哼。然后，本少爷还有最后一个要求……”韩茂町盯着左飞，“你可不能拒绝！”

“……”左飞知道这最后一个要求多半就不是那么轻松的了，但还是一口应了，“好，你不就是也想打我一顿吗？你是要自己动手呢，还是让别的什么人来？这些都没问题，但是，你冲我一个人发泄就是了，不要伤害其他人。只要你能答应我，我保证打不还手！”他口中的“其他人”，很明显指的是同样参与了殴打的展竹和阿震。

“……左兄！”展竹心头一暖，“你不要这么说！我自己那份责任，我自然会承担的！”

“行了行了！”韩茂町满脸轻蔑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你们在说什么啊？本少爷是这么瑕疵必报的小人吗？！本少爷的最后一个要求只不过是，本少爷要在附近游玩些时候，所以这段时间的吃住就由你们熙山派来负责了！”

“……！！！”所有人闻言都是一惊，不由得面面相觑了一番。

第一个说话的是左昌：“好好好，天光镖局和我们一向交好，韩少镖头要住下来，又有什么问题？别说逆子冒犯少镖头在先，就算没有这件事，我们自然也会竭诚欢迎您的。”

“好。那就这么定了。本少爷现在就去放置行李。”韩茂町说完这句话，就示意手下们跟着自己走了。左昌忙派了一个弟子去给他们安置房间。

“……”众人这时才注意到，原来他们已经提来了大包小包的东西，看来是当真要在此地停留一段时间，早就有所准备。无论如何，这要求比要动用暴力来报复是好得多了。左飞和展竹等人不由得都松了口气。

第10章

辰龙教。

一大群人正对着杨谡就某个问题喋喋不休。

正在说话的是辰龙教左护法孙蠡。“属下还是坚持认为，左右护法二职至关重要，一日不可或缺。既然孟右使如今不在，选个暂代的人选也是理所当然……”

“何为暂代？”杨谡一声冷笑，“那孟右使归来之后又当如何？让这暂代之人回归原职？他能甘心？我看，你们根本就是想趁机赶孟右使下台吧？！”

“教主误会了，属下们绝无此意！我们都是为辰龙教考虑啊！”孙蠡嘴上虽然否认，但事实就是如此。因为包括他在内的很多辰龙教要人都和孟尔琪素来不和。

“若真绝无此意，那此事就休要再提！！”杨谡衣袖一挥，“所有人都给我听清楚！！以后谁再提起要更换右护法之位，我就割掉他的舌头！！！”

“……！！”众人闻言都吓了一大跳，知道这个一向冷酷的教主是说到做到，连忙齐齐地往地上一跪，“教主息怒！属下们不敢了！”

“哼！！那就都给我滚！！！”杨谡怒吼道。

“……是！属下们告退！”众人便赶紧都各自退去。

“……哎……”杨谡看着所有人远去之后，长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也走了出去。

之后，他来到辰龙教内院，推开了一个房间的门。

“……哥？”一个正在房中看书的清秀少年抬起头对杨谡甜甜一笑，“你来了啊。”

“嗯。”杨谡的脸上满是很多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一次的温柔笑容，“小楚今天感觉如何？”

“挺好呀~”清秀少年微笑着回答。他就是杨谡的弟弟杨楚，也是父母早逝的杨谡如今唯一的亲人。

“呵~那就好。”杨谡坐过去坐在了他的旁边，“小楚今天看的什么书？”

“我看的是……咳咳！”杨楚正要回答，忽觉喉中一痒，忍不住咳了几声。

“……没事吧？！”杨谡立刻紧张起来，连忙去抚他的背。

原来，杨楚自幼身体较为孱弱，虽然没什么大病，却很容易伤风着凉之类的。再加上他天性文静，喜文不喜武，所以几乎不曾练过武功，也不去管教中的事务，绝大多数时间都窝在房里看些诗词之类的书，只偶尔和大哥一起出去逛逛。

杨谡对这个弟弟从小就极为怜爱，也努力将他照顾得尽量周到。在与孟尔琪相恋之前，杨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的全部精神寄托，亦是自幼冷傲的他全部的温柔所在。

“……嘻嘻，没事啦，只是有点小着凉……”还好杨楚很快止住了咳嗽，“倒是大哥你，最近精神状态好像不太好啊……是因为尔琪哥哥不在吧？”

“……呃……！”杨谡的脸微微有点红，“……真是的，怎么管起你大哥我的事情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自己体质差，就算是小病也不能掉以轻心！我看还是请个大夫来瞧瞧才是！”

“不用了不用了，我真的没事！”杨楚可不允许杨谡转移话题，“哥你最近来看我的频率都高了许多啊，还说不是寂寞了？”

“……你这小子！”杨谡冲着他握起了拳头，“信不信我揍你？”

“嘻嘻！”杨楚毫不畏惧地莞尔一笑。他当然知道大哥的拳头绝不会真的落下来。别说动手了，杨谡就连重话也没对自己说过一句。哪怕是自己和孟尔琪起冲突的时候，他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不过那也是因为孟尔琪主动挑衅，否则温和恬淡的杨楚是绝不会找麻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