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沈临辰率先站了起来，然后是有些紧张的沈临希。

沈临辰早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但他以为经过了上次半威胁半劝导的对话之后，沈耀会迟一点再提。

“坐吧。”沈临辰淡淡地扫了一眼两兄弟，然后坐在了他们边上的单人沙发上。

第七章

“临辰，你要拖到什么时候？”明明是问句，沈临辰却觉得空气一滞。

这一刻，他觉得自己是那么地弱小。他以为，自己已经有所成长，但现在，在沈耀面前，他就像一个婴儿，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沈临希告诉自己不要担心，不要紧张，但还是不自觉地揪紧了兄长的衣袖。

这个小动作，沈临辰自然有所感觉，他压下心中的惶恐，开口道：“我们到书房说吧，父亲。”

“不用。”沈耀说道，完全不留余地，“临希也不小了，他也应该知道。”

沈临辰怎么会不懂沈耀话里的意思，他是在向自己证明，沈家，是没有亲情的。

沈临辰了解沈临希，自然知道沈临希对沈家对亲情的渴望，他害怕，沈临希会对自己提回到沈家的要求，他更害怕，自己无法拒绝。

听到这里，沈临希垂下了眼眸，过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神情，也隐藏了他的想法。

这一世，他当然不会愚蠢地提出一起回到沈家的要求，但此时的情况又不容许他插嘴。这一世，他对自己的哥哥是充满了尊敬的，而不是像上一世那样，只剩下嫉妒。

所以，从感性来说，沈临希并不想让沈临辰回到沈家，但从理性来说，这是不可能的，沈临辰不是沈临希，总有一天他会继承沈耀的位子，彻底地掌控沈家。

“临希，你觉得哥哥回沈家怎么样？”

沈耀的话一说出口，两兄弟都明显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让哥哥好好加油什么的显然不符合沈临希现在的心智。但要让沈临辰留下来又不可能，父亲呀父亲，为什么要把这个大难题留给我呢。

“哥哥？”沈临希转头看向也盯着他的沈临辰，迟疑地开口，这个难题，他真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短暂的停顿之后，沈临辰摸了摸沈临希的头发，像下定了决心：“哥哥要离开一段时间，小希可以么？”与其让小希成为将来威胁他的筹码，不如变得更强来保护他。

“我知道的，哥哥。林楠的表哥就是因为大学要去外地念书，所以离开了家里。”

沈临辰呆了呆，虽然自己还只有高二，但他还是默认了沈临辰的说法，没关系，这只是短暂的离开，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的，然后没有人会再能让他们分开了。

“既然已经决定了，那么明天就搬回去吧。”沈耀的话在这个家里向来是拥有绝对权威的，即使突兀，但也没有人敢反驳，至少现在没有。

沈耀来去地随意，完全不在意这短短的几分钟对两兄弟的生活产生的巨大冲击。

“小希……”沈临辰喃喃道，有些迟疑也有些不舍。

“我知道的，哥哥，我都知道的。”沈临希握着沈临辰的手，眼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曾经的自己得过且过，但如今他不能再逃避了，“爸爸不喜欢我，也不想我回本家，但是没关系，我还有哥哥。我知道哥哥不一样，哥哥对我很好。”

“小希……”沈临辰不知道用什么表情面对自己的弟弟，有些感动也有些心酸，曾经被捧在手掌心里长大的孩子此时却比他表现地更加坚强。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还需要他小心翼翼抱在怀里呵护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如果可以，他宁愿远离沈耀，远离沈家，陪着小希，给他一世的安稳。

沈临辰不知道的是，在进入本家后，他也是以此为目标努力的，而且很幸运，他成功了。

兄弟俩的最后一天过得很平静，就好像沈耀从没来过一样，沈临希仍旧枕着自家哥哥的大腿，而沈临辰则拿着童话书念了起来，虽然两年前在沈临希的强烈要求下，这项睡前活动已经完全停止了。

沈临辰略微低沉的声音缓缓地念着稚气的童话，听着那熟悉的嗓音，睡意渐渐弥漫，沈临希闭上眼睛，却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早已泛红，此时更是酸涩，有什么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发酵。

沈临辰停了下来，他的手又一拂过沈临希细软的发丝，不受控制地在他脸上留恋，最后停在了粉红的唇上。嘴唇轻碰，只留下了柔软的触感，那不能称之为吻的触碰犹如幻觉，轻柔地仿若不存在过。

但沈临辰知道，有什么在他心里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

“这么说，临辰哥哥已经回沈家了？”顾孑然率先开口，原先的震惊过后便是满满的关心。

“嗯。”沈临希显得没什么精神，双手麻木地用吸管搅动着可乐里的冰块，“父亲昨天来家里了，要哥哥回本家。”

此时沈临希、顾孑然和林楠三人正坐在肯德基里，眼前是一大堆的垃圾食品。

不知什么时候，顾孑然也加入了沈临希和林楠的团队，成为了其中一员。林楠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专注地吃着垃圾食品，他最近正在长身体，食量直线上升，直追沈临希。而与他相对的就是顾孑然，这小孩早熟地可怕，沈临希有时候甚至会产生顾孑然的心理年龄与他同岁的错觉。

但事实上，再早熟的孩子还是无法完全明白大家族中的弯弯道道，所以顾孑然虽然说出了“本家”这样的词汇，但更深层的阴暗仍是现在的他们无法理解的。沈临希也不想让这两个孩子徒增烦恼，便没有再说下去。

沈家二少爷就读的学校自然不简单，事实上作为帝都最好的小学，在这里就读的学生也是非富即贵。譬如林楠和顾孑然，他们家一个从商、一个从政，在帝都也很有势力。

只是和自诩世家，有历史有文化的沈家相比还是差了一截。想到这里，沈临希就忍不住嗤笑那个外表光鲜，内里腐烂却还妄自尊大的沈家。

“那临辰哥哥是不是就不回来了？”林楠抬头，嘴里还咬着鸡翅膀，含糊地问道。

“可能最多，一年见一次吧。”

“噢。”林楠默默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吃东西，他野兽的直觉在第一次见到沈临辰的时候就不停地警告他远离那个总是挂着笑容的人，所以他对沈临辰除了第一次见面的不好意思之外就是畏惧了。而顾孑然却恰恰相反，他对临辰哥哥是充满崇拜与好感的。

“与其想这些不如想想去什么初中吧。”沈临希有些不太喜欢此时的气氛，哥哥的离开已经够让他郁闷了。

“帝都锦中啊。”林楠毫不犹豫地说道，对于这些二代们来说，他们的人生已经被安排好了，最好的初中和高中，然后考大学或者出国，最后就是继承家业了。

帝国锦中并不是公立学校，这一点帝都与这个国家其他的地方不同，在其他地方，公立学校因为有了政府的支持，资源向来没有问题，私立学校反而过得举步维艰。

而帝国锦中则是一堆私立学校中的奇葩，各大财团的支持使得它在这个帝都占有最好的资源，不过它的存在也是更好地为了这些财团服务，而初中到高中的一条龙服务也让越来越多的二代们被送到这里。

“我想去一中。”沈临希说道，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为什么？！”顾孑然也很是意外。

“压力太大。”

“你以为我们会信吗？”顾孑然鄙夷。

“我也不知道，就是想离开，我不想一直在父亲的掌控之中。”这次说的可是大实话。

林楠和顾孑然也同时沉默了，他们自小就在各自家族的安排下长大，他们从没有想过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但此时沈临希的话就像打开的匣子，里面装的东西几乎颠覆了他们幼小的想法。

林楠与顾孑然对视了一眼，有什么不同的想法已经在彼此的脑海里埋下了小小的种子，等着生根发芽的那一天。

只是此时的沈临希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完全不知道自己种下的“恶果”。

沈临希选择到一中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综合上一世的情况，帝都锦中可以说留给他的只有不堪的记忆。沈家的不重视，使得他在帝都锦中处于半透明的状态，那里又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有与之相对的家世，那么只有被欺负的份，沈临希的六年可以说是过得举步维艰。

但即使如此，不服输的他还是咬牙强撑着。

但重活一世，沈临希当然不会蠢得让自己再受那份罪，更何况那里还有一个让他咬牙切齿的陈明其。

而一中虽说略次于锦中，但气氛却单纯得多，那里最多也只有血气方刚的少年因为偶尔的口角而起的争执，与说一句话都要慎之又慎的锦中来说，那里简直就是天堂。

第八章

最后沈临希的计划最终还是失败了，在沈耀面前，他显得是那么微不足道。试探性的要求迅速地被驳回，沈临希自然不会认为是因为自己获得了沈耀的重视，沈耀甚至连驳回的理由都没有给他，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不许”，他不会允许任何逃离他的掌控。

此时的沈临希才真的感到了恐惧，沈家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网住了他的过去与将来，让他成为傀儡，无法自己。不过幸运的是，沈临辰还有一年的时间会留在锦中。

对于沈临希最后选择留在锦中，最高兴的莫过于林楠和顾孑然了，他们的小团队终于得以继续存在。沈临希看着两个开心过头的小伙伴无奈，你们怎么可以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我们去庆祝吧！”林楠奔到沈临希的面前开心地提议道。

顾孑然向来是不会拒绝林楠的提议的，虽然有些别扭，但是看到林楠缺根筋的模样，沈临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但是要去哪里庆祝呢，三个准初中生开始坐在一起绞尽脑汁地想。

“要不去游乐园？”沈临希试探性地提议，他记得自己那个时候对游乐园还是有很大兴趣的。

“……”不过结果不太理想，在收到两人你幼不幼稚的眼神后，沈临希做了一个拉拉链的动作，默默地消声了，好吧，他是大叔，他和他们有代沟。

“我一个同学的哥哥开了酒吧，我们去吧。”顾孑然最后给出了建议。

沈临希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你们还是未成年阿喂。虽然心里弱弱地抗拒，但沈临希最终也没有拒绝，对于顾孑然和林楠来说，他们对酒吧的了解极为模糊，只以为是喝酒的地方。在过年的时候，他们也经常会被要求喝一点，所以他们可以说是完全没有未成年不能喝酒的概念的。而对于沈临希来说，作为一个曾经的中二少年，他的人生都奉献给了“追赶自家哥哥”这项艰巨而困难的任务，最终抵不过好奇心的诱惑，他默允了。

如果说哪个暑假最轻松，那就莫过于小升初的这次了，归功于九年制义务教育，没有升学的压力，又有将近三个月的假期，自然是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所以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沈临希他们行动了。他们的年纪毕竟还小，顾孑然好友的哥哥自然是不会同意的，但顾孑然有个聪明的朋友，先斩后奏什么的是必须的！

“这里。”一个身影从窄小的巷子里窜了出来，低声道。

“这是八班的杨鹄。”顾孑然可能是受了此时气氛的影响，做贼似的也压低了声音。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我哥要是看见我会扒了我的皮的，祝你们好运了。”杨鹄同学说完还拍了拍顾孑然的肩，颇有一幅为烈士们送别的样子。

“知道了，快滚吧！”顾孑然挥开了杨鹄的手，鄙视他的胆小。

杨鹄同志的脾气不错，也没有生气，而是呵呵地傻笑两声，消失在了黑暗中，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

“你这个朋友是属忍者的吧。”林楠看着迅速消失的背影感叹。

“别管了他了，进去吧。”顾孑然说道，眼里满是跃跃欲试的兴奋，他们就像误闯禁地的孩子，急迫地想要看一看大人的世界。但等到真的了解时却又希望那时的自己可以停留在原地，不再前进。

喧闹，是他们对这个地方第一印象，然后是不可遏止的失望。这个地方也没有什么意思嘛，三个在一群大人中间显得渺小，他们任意地在众人中间穿梭，那些沉浸在音乐中疯狂扭动身体的享乐者们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们。

“好吵。”顾孑然捂着耳朵吼道，沈临希他们需要依照他的口型辨认出他说的是什么。

“走吧！”对于心理年龄已经成熟的沈临希来说，这实在是没有意思和意义的活动。

“去那里吧。”林楠环视了一周，看见一条隐秘的走廊，与大厅的吵闹不同，那里显然没有多少人。

三人对视了一眼，便向那个走廊走去，虽然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但就这样回去又有些不甘。那条走廊很空旷，两侧是紧闭的包厢门，就连服务生也没见一个。

“我们离开吧。”沈临希拉住还沉浸在探险游戏里的两人，上辈子看过的毁尸灭迹、陈尸荒野的新闻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这里有些不对劲。”

我们有理由相信，中二少年的脑袋装的东西总是与众不同的，开在闹市区的酒吧里如果真的有他所想的黑市交易的话，它就不会被允许开业了。

“吱呀”，是包厢门被打开的声音，事实上在外面喧闹的背景下，这声“吱呀”轻地几乎可以忽视。但对于一直处于紧绷状态的沈临希来说，这声“吱呀”就像在耳边直接炸开的一样。

三人忍不住后退了一步，然后就看见一个有些醉了的外国友人走到了他们面前。他眯着眼，依稀可以看见里面犹如天空般纯粹洁净的蓝色，两颊微微有些红晕，他凑到沈临希面前，而林楠和顾孑然这两个不讲义气的早就躲在了沈临希的背后。

“沈……临辰？”因为喝醉了，他有些大舌头，但他的中文发音却很标准。

不过他的标准发音却让本来只是紧张的三人彻底惊悚了，不要讲这么恐怖的事好不好！

“你怎么变矮了，还变胖了……”外国友人仍旧眯着醉眸含糊道。

矮！胖！这对于沈临希来说是绝对的禁忌，所以他毫无顾忌地炸毛了，林楠和顾孑然怎么说也跟沈临希混了两年的，他的软肋是什么自然一清二楚，所以两人配合神速地拉住了准备暴揍对方一顿的沈临希。

“不要激动啊！临希！”林楠更是不顾形象地大吼。

“小希？”包厢里的人眼皮颤了颤，然后蓦地站了起来，打开暗色的包厢门。

门外的灯光幽幽地照了进来，然后门里和门外的人的表情瞬间就=口=

干坏事被发现怎么破？！这是沈氏两兄弟共同的想法。

林楠和顾孑然对视一眼，再次上演了“心有灵犀”，趁着主角还在风化中的时候，很没有义气地……跑了。

“你怎么在这里！”姜毕竟是老的辣，最先反应过来的是沈临辰，而沈临希只能看着林楠和顾孑然绝尘而去的背影泪流满面。

“这是……嗝……谁啊？”那位醉瘫了的外国友人将身体的大部分重量压在了沈临辰身上，提问的时候还不忘提醒别人自己是个醉鬼的事实。

“马尔萨，你不是要去厕所吗，快滚。”沈临辰的嘴唇紧紧地抿着，眉头更是皱成了一团，沈临希知道这是哥哥发怒前的征兆，“还有你！”被点到名的沈临希一抖，害怕地低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