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呀。”沈临辰对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林楠打招呼。

“你好……”一直以小霸王形象示人的林楠罕见地害羞。

沈临希惊讶地睁大眼睛正准备调侃两句，林楠就听到广播正喊到他的名字，几不可闻地说了声再见就匆匆跑走了。

虽然很想跟自家哥哥一直腻在一起，但拉拉队的职责也不能忘，不然林楠会暴走的。不舍地挥了挥手，回到了自己班级的位子上。

“那是你的哥哥吗？”班级里的小班花惊讶地转头问身后的沈临希。

“恩……”沈临辰默默地点头，顺便感叹自己哥哥的魅力无穷，连小萝莉都没有放过。不过，幸亏眼前的女孩现在还是萝莉，不然自己一定会嫉妒哥哥。

沈临希单手托腮，看着场上奔跑的孩子们，眼神渐渐变得恍惚，依稀又回到了前世的时候。

那时的自己对沈临辰是怀着怎样的情感呢？崇拜、羡慕、嫉妒、畏惧……好像是负面情绪占了很大一部分啊，原来的自己竟然是这样的阴暗。

崇拜是更小的时候的情感，那时的自己再单纯不过，觉得自己的哥哥无所不能，能满足自己的一切愿望。而羡慕是他总是众人的焦点，理所当然的中心，嫉妒是因为他得到了父亲更多的关爱，而畏惧是他成为了明星后渐渐建立起来的形象，就连对自己的亲生弟弟也不复幼时耐心温柔。

沈临希突然害怕起来，这辈子的命运是不是和上辈子一样。最终，他还是躺在冰冷的地上，眼里满是恨意。

不，沈临希用力想将脑袋里突然蹿出的可怕想法甩去，但是惊慌情绪突然根深蒂固，让他止不住地害怕颤抖。

“沈临希，你没事吧。”小班花有些担忧地看着沈临希，似乎不明白他怎么突然用力甩头，好像要把自己的脑袋甩出去。

“啊！哦……没事。”敷衍地应了一声，沈临希突然觉得记忆在某一个节点停滞，然后便如潮水般涌向眼前。

那时的自己十五岁，而哥哥二十岁，其实这件事再简单不过，却可以成为自己离开沈家的导火索。

二十岁对于沈家的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年纪，而身为沈家长子，有隐隐继承沈家趋势的沈临辰的二十岁生日自然更被看重，尽管那个时候的沈临辰已经出道，成为了沈家眼中“戏子”的一部分，但更不能被忽视的是沈临辰的能力还有那未可知的未来。

而自己则鼓起勇气，邀请了自己一直有好感的女生参加这次的宴会，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最现实也是最残酷的一面。无论沈临希受不受宠，在外人眼中他仍旧是沈家二少爷，但那场宴会却让沈临希看清这个所谓上流社会的真正面目。

永远的利益。

原先的感谢在那一瞬间变得虚伪，他看见那女生在自家哥哥出现后表现地疏离，以及在与哥哥对话时一直明示暗示他们的同学关系，也许沈临希并没有想过与她发展出其他更多的关系，甚至于成为恋人，那么又何必这么急着和他撇清关系呢。

现在回想起来，沈临希觉得自己真是愚蠢地可以，嫉妒让他冲昏了头脑，将所有的过错推到了哥哥身上，然后在宴会后想找他示威却偷听到他和父亲的谈话。

再然后，知道了他们自己同父异母的关系以及自己是试管婴儿的真相，最后就是离家和死亡。

现在回想他这短暂的一生似乎都在痛苦中徘徊，而最初的快乐时光则被自己毫不留情地丢弃，这一切也算是自作自受吧。

“喂，沈临希，那边的水递一下。”带着一身汗臭的林楠毫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沈临希身边，被吓了一跳的沈临希条件反射地拿起身边的砸在了林楠身上。

林楠微微喘着气，仰着头咕咚咕咚喝下几大口，“没想到八班的那小子这么能跑！”

沈临希惊讶，没想到还有人跑得过野猴子。

“不过还不是我赢！”果然还是跑不过野猴子。

小学的运动会没有初中高中这么多花样，一天绰绰有余，最终的两人三足趣味活动开始后，原本在比赛时不能进入的其他人也相继涌入操场，就连在旁观望的家长们也迫不及待地来围观。

沈临希有些歉意地看着哥哥，明明是让哥哥来看自己的比赛的，但是除了中饭时间外，哥哥一直只能在外面等，虽然学校有为家长们准备休息的地方，但一定很无聊。

沈临辰又忍不住捏了捏弟弟的鼻子：“能看见小希的比赛，哥哥很高兴。”

沈临希眨了眨眼睛，不知为何看着沈临辰的笑容，他的眼眶有些泛酸，一把扑向他的怀抱，将脑袋埋在衣服里，鼻腔里都是熟悉的味道，“哥哥，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

一旁的林楠继续拿着红色的带子看着两兄弟腻歪，牙都酸了。

“林楠，你跑得好快哦。”一转头，林楠就看见八班那小子的一口白牙。

“当然，要赶上爷，还要再练练。”

“这个就不一定了。”八班小子扬了扬手上的红丝带后就跑走了。

这是宣战，赤裸裸的宣战，本来抱着“随便跑跑”心态的林楠整个必胜之魂都在熊熊燃烧，看得一边的沈临希一颤一颤的，能赢是好，但这要拼命的状态是怎么回事。

至于最后的结果嘛……沈临希就记得自己刚迈开自己的小短腿，林楠就装了马达似的拖着他就往终点冲，而得益于林楠的拼命以及沈临希（？）的优异表现，最后的胜利犹如探囊取物，再轻松不过。

只是又一次成为手下败将的八班小子极其嚣张地又出现在林楠面前，“我叫顾孑然，下次一定赢你！”

林楠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然后冲着他离开的背影极其鄙视地说了句：“你谁啊你。”

沈氏兄弟自然没有管他人的闲事，，再加上活动了一天，沈临希真的是疲惫了，刚上张叔的车就枕着沈临辰的腿睡去。

将沈临希垂到唇边的发丝拨到一边，专注地看了一会，然后拿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帮我查林楠的资料。

沈临辰的手在沈临希的脸颊上拂过，最后抓着那一缕发丝不忍放开，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人，他都不会容许他们伤害小希一丝一毫。

他知道没有哥哥会调查弟弟身边出现的每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的控制欲已经有些变质，但他不想细想，也不想其中有任何变故，对于沈临希，他一直都费尽心思，那是拉他逃离深渊的宝贝，他付不起遗失的代价。

“你是为了沈临希吧。”父亲冰冷不带丝毫情感的嗓音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

不自觉地将怀中的沈临希抱紧，即使他不舒服地轻轻挣扎也无法放手，小希是他的，他不会容许任何人从他身边带走小希的，即使是那个所谓的父亲也不行！

第六章

沈临希看着试卷上的题目沉默，“我想成为——”这是一次小考的作文题目，如果是上辈子的沈临希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空白处填上商人，爸爸一样的人，甚至沈家家主这样的词汇。

但这一辈子的沈临希已经不是上一辈子的他了。他已经失去了所以的野心，有的只是能安稳过下去的想法，终究，他就不是能做大事的人。

“心胸狭隘，优柔寡断。”这是当时哥哥的好友赵以礼对他的评价，虽然很不甘，但却是最准确的评价。

十五岁之前，父亲对哥哥的偏宠让他嫉妒，所以他努力地充实自己。但是有些东西是他费尽力气也无法拥有的，那就是天赋。

要写什么呢，沈临希咬着下唇，一脸的苦大仇深。

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旁边的林楠，只见他侧着头，挡住了大部分的试卷，而手则快速地运动着。

对于上一辈子的沈临希和大部分的人来说，这只是小学的一次简单测试，很多人曾经在我的理想那栏上填上各种各样的职业，教师、警察、科学家……这些都是常常出现在作文中的职业，但最后真正实现的又有几人呢？

如今的沈临希明白，即使是一次小考，他也不能曝露出任何野心，很窝囊但也很现实，他不想现在做的一丝一毫成为他将来的把柄。

那么究竟要填什么呢？教师、警察还是科学家？这真是一个大难题啊。

食指不由自主地敲击着桌面，这些职业还是不够安全啊。沈临希想到了上辈子成为“戏子”的哥哥，即使成为了沈家眼中不屑的“戏子”，他仍旧占据了沈家最大的支持率。

如果要完全地边缘化，他必须找到一个比“戏子”更安全的职业，那么，究竟要写什么呢？

“还有三十分钟，抓紧时间。”监考老师见沈临希空白的试卷，提醒道。

沈临希的默默垂下脑袋，好像是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题目上，最后填上了两个字。

……

“怎么样？”沈耀边在合同上签名，边问垂首立在一旁的秘书。

“二少学校的校长已经把试卷拿来了。”秘书说完，就将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沈耀，沈耀拿过纸袋，拿出了里面的试卷，里面赫然是沈临希今天刚写的作文。

“我想成为厨师。”沈耀在看见这个标题的一瞬是真的震惊了，虽然早就知道自己的二儿子是个没出息的，但是没想到会……这么没出息。

上面的笔迹还很稚嫩，文笔更是差得一塌糊涂，甚至还有甚多涂改的痕迹，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份小学生作文。沈耀看完全文后就将作文装回纸袋，他现在的心情真的是很复杂啊。

只是沈父在顾自纠结的时候，沈临希正拿着一本小学生作文看得热火朝天，现在的小学生也不是好当的，不过他现在正在考虑换一本初中作文。

沈临辰回到家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自家弟弟双腿交叠架在茶几上，如果忽略因身高问题而悬空的半个屁股的话，这将是会是很严肃的场景。

沈临希皱着眉，翻过一页小学生作文，然后左手准确无误地用叉子叉起一块张婶准备的水果送入口中。

专注的沈临希完全没有注意到身边的沙发塌陷了一块，仍旧自得地边翻书，边吃几口水果，直到一只手将他的书抽走。

“哥哥！”沈临希叫道，声音虽略有些上扬，但仍旧无法掩饰略带着撒娇的埋怨。

“今天不是考完了吗？怎么现在看起书来了。”沈临辰毫不客气地将弟弟的头发揉乱，亲昵而不粗鲁。

沈临希愣了一下，过了几秒才答道：“今天的作文有些难。”现在一回想自己在作文题上填的那两个字，沈临希还是觉得有些紧张，这对他来说就像一次赌博。如果写得自己“志向高远”，那么偏宠哥哥的父亲绝对会把他扼杀在摇篮里，如果写得“胸无大志”，就会使自己本来就不重要的身份更加一落千丈。

但是，他还有这个人，沈临希偏头，看着沈临辰带着宠溺的眼神微黯，只希望他永远也不要背叛自己。

沈临辰只以为他没有考好心情不好，所以也没太在意。

“那小希这次的作文题目是什么？”

“我想成为什么。”

“那小希想什么？”

“……厨师。”沈临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在说出口的前一秒犹豫了。

“……厨师。”沈临辰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怎么说呢，总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但又觉得在情理之中。毕竟从他现在的爱好来看，沈临希的这个选择……很适合。

能吃是福，在心里做了几次心理建设的沈临辰将拿走的作文书放在了茶几上，“小希只管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一切有哥哥。”

沈临希松开了紧握的拳头，一下子就扑到了沈临辰的怀里，“谢谢哥哥。”沈临辰是何等地聪明，在弟弟说出厨师的一瞬间他就想到了沈家，自恃身份的沈家怎么会让他们的二少爷成为一个厨师呢，即使是一个无关轻重的少爷也不能影响沈家的威望。

而扑到哥哥怀里的沈临希忍不住揪住了沈临辰的衣服，这次，他可以完全地信任这个人吧。

暂且不管沈临辰是如何想的，沈耀这边已经迅速地做出了决定，无论如何，沈临希和沈临辰必须分开。那隐隐的不祥预感让他这几天都坐立不安，仿佛他不再做点什么的话，会有令他追悔莫及的事情发生。

沈临辰拿起遥控换了一个频道，沈临希则枕着哥哥的大腿打了一个哈欠，原本明媚的天空变得阴暗，成片的乌云挡住了太阳，无论怎么看都是落雨前的节奏。

这样的天气很适合睡觉，所以从小就很注重睡眠质量的沈临希毫无压力地躺在哥哥的大腿上昏昏欲睡，而沈临辰则低头看着自家弟弟一张一合的嘴巴陷入了深思。沈临希的睡相很不好，原本侧着的头一点一点像沙发边缘滑去，身体却蜷缩成一团巍然不动，这是一个很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沈临辰的手轻轻绕过沈临希的脖子，想将他拉回。觉得不舒服的沈临希动了下身体，脑袋顺着沈临辰的手微微仰起，原本面对电视的姿势变成了面对沈临辰。在看见沈临希表情的一瞬间，沈临辰呆住了。

他仿佛陷入了梦魇，嘴唇抿着，眼皮不安地颤动着，长长的睫毛沾染着水珠，就像是……眼泪。沈临辰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脸，他不明白一个才十二岁的，自小在自己的关怀中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对于沈临希的一切，他可以说是了如指掌的，他的生活，他的学习甚至于他的朋友，沈临辰可能要比沈临希还要了解。但是这个在自己精心搭建的温室下长大的孩子为什么会有这样不安甚至于恐惧的表情。

难道是……沈临辰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沈耀，他就像沈临希成长中唯一一颗绊脚的石头，让本应该纯真不知艰辛的沈临希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也让一直自信自己能力的沈临辰知道了什么叫无能为力。

像是被蛊惑般，沈临辰弯下了腰，鼻尖相抵 ，他甚至感觉到沈临希的睫毛刷过他单薄的眼皮，而嘴唇，仿佛再下去一点，就能轻易碰触到。

“大少爷！”张婶的声音突兀地出现在耳边，打破了所有的绮念，沈临辰惊慌地抬头，沈临希被突然的震动惊醒，睁开眼睛就看见哥哥的眼里有什么一闪而过。沈临辰不知道张婶看见了什么，但那一瞬间他确实是慌的，尽管他不知道自己会慌张的理由，可是当他看见沈临希睁开的清澈眼眸时，他恢复了以往的淡然与镇定，只是紧握成拳的五指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

“大少爷！二少爷！”可惜张婶完全没有体会到沈临辰此时复杂的心情，“沈先生来了！”

张婶的三个感叹号让沈临希彻底地清醒了，然后表情变得很难看，上辈子沈耀频繁出现的时候，就是沈临辰被带回本家的时候。只是当时，作为拖油瓶，不懂颜色的他也硬是跟着回去了，接下来就是与兄弟二人犹如天堂般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地狱。

嘲笑、讽刺……那时的沈临希不是不懂，只是自欺欺人。

自己半威胁地让沈临辰带上了他，然后以沈家二少爷的姿态进入了本家，他努力学习，却学得吃力，只凭着那一股不愿认输的可怜傲气苦苦支撑，却不知自己早已是别人眼中的笑柄。

沈临希坐在沙发上，原本的睡意早已消失得一干二净，窗外传来了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知为何，原来觉得适合睡觉的阴天，现在却让他感到窒息。

大门被张婶拉开了，沈耀带着水汽以及屋外潮湿的空气走了进来。

“沈先生。”张婶为沈家工作了许多年，但见到沈耀的次数却屈指可数，沈耀做惯了上位者，言行举止中总是不自觉地带了一股气势，即使在亲生儿子面前也不会收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