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沈耀的出现打破这种平衡，沈耀没有在什么报刊杂志上露过面，但这并不妨碍他在这个圈子里的知名度。

沈家的车子停在校门口，沈耀摇下车窗，经过的不管是老师家长还是学生都会忍不住看两眼，沈耀在这个圈子的知名度很高，能力，家世……这些都是让人趋之若鹜的资本。

“……”沈临希刚出校门就看见了那辆让他觉得刺目的车，在沈家，它就代表了沈耀。林楠今晚有体育部的集训，而顾孑然也早早地回去上小提琴课了，他因为不想太早地回到那个毫无生气的家所以呆得有些晚，早知道沈耀回来他一定第一个冲回去。

“父亲。”沈临希见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先是乖乖地叫人，见沈耀没有反应，又壮着胆子问了一句：“不知道您来这里有什么事？”

“上车。”每次都是这样，出口的永远是命令式的语句，无论是对他还是对哥哥，他们的父亲总是用领导者的姿态对他们说话，毫无亲情可言。

虽然心中忐忑，但沈临希知道拒绝的后果更加恐怖，所以他只能从车后绕过去，从另一个门上车。沈耀的气势太过强大，刚在站在外面还不显，一关上门，沈临希就清楚地感觉出了沈耀此时的心情不好，满室的低气压。

“走吧。”沈耀先是对司机吩咐，之后才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沈临希的身上，“你已经长这么大了？”沈临希听着沈耀放缓的语气，在心里嗤笑。每次都是这样，一发现他还有利用价值，就会对他改变态度，而他自己也蠢得可以，一发现父亲一丝一毫的关心，就快乐地忘乎所以。

沈耀也没有指望沈临希回答，而是顾自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我不让你回去是为你好。”

为你好？多简单的三个字啊，沈临希也一直在想，为什么沈耀说这些话时总是那么理所当然呢？

“你应该清楚临辰的能力与手段，虽然他现在对你不错，但如果他将来继承家业，沈家就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沈耀见沈临希垂下了头，以为是他的洗脑成功，“我将来总归是要留一点给你的，但你的哥哥未必会答应。”

“父亲的意思我懂，但我的能力太差，将来对……沈家也没有帮助，对哥哥也没有威胁……”

“哼，愚蠢，你没有做过上位者，自然不知道上位者要将所有掌控在手中的欲望。”可能觉得自己太过强硬，片刻后，沈耀缓了缓语气，“总之，父亲不会害你。”

“恩，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沈临希用懦弱伪装自己的嘲讽，他很清楚沈耀把自己当作了一个威胁哥哥的筹码，哥哥已经出国了，接下去能保护自己的也只有自己了。

“既然这样，就和我去见下陈总和他儿子吧。”

“陈总？”沈临希努力地回忆，不记得这个时候有和沈氏联系的陈总啊？

“就是上次，你在你哥哥宴会时和你撞在一起的陈明其的父亲陈林岳陈总。”

晴天霹雳！只有这四个字能准确地形容沈临希此时的心情，陈明其之于他是一辈子，不，应该是两辈子都无法原谅的仇人，可现在，他的父亲竟然让他跟仇人在同一个桌上吃饭。

“明其觉得上次很不好意思，想亲自跟你道歉。”沈耀没有在意沈临希瞬间苍白的脸色，只管往下吩咐：“到时候不要像上次那样失礼。”

车子开了二十多分钟才慢慢地停下来，但沈临希巴不得车子就这样开一辈子。车子停的地方是一家私家菜馆，不大，只有四个包厢，分别命名为“梅”、“兰”、“竹”、“菊”，外表可能普通，里面却是大有文章，从它不菲的价格就能看出一二。

“沈先生。”出来迎接的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年纪不大，三十岁左右的样子，穿着深色的旗袍，长发挽起，只余几缕映衬着白皙的肤色，显得淡雅而诱惑，“您的包厢在‘竹’，陈先生和陈少爷已经来了。”

女人的声音并不像她的外表给人的印象娴静婉约又带着一丝诱惑，反而带了一点沙哑，但更衬得她气质独特。只是沈耀和沈临希都不是会欣赏的人，只是略微点头表示清楚了。

“陈总。”沈耀伸出右手，显得亲近而不谄媚，陈林岳见状，慌忙迎了上去，然后热情地让两人入座。

沈临希的动作有些僵硬，但在沈耀的余光下还是竭力地移动着步伐，在陈明其的对面坐下。

沈临希低着头，双手握得死紧，即使理智再怎么跟他说要保持镇定，他的身体还是无法遏制地颤抖，沈临希觉得，如果不是沈耀坐在一边，自己一定会再冲上去捅他一刀。

陈父可能觉得这是和沈氏交好的机会，全程都慈祥和蔼地看着沈临希，但是沈临希在上一辈子就看透了这群人的嘴脸，根本不为所动。

菜色很快就上来了，清一色的……清汤寡水。沈临希看着眼前的一碗清汤，用汤勺一下一下地搅着，然后就机械地塞进嘴里，吧唧吧唧味道，最后奇迹地尝出了汤里浓郁的鲜味。

似乎察觉出了沈临希惊讶的神情，陈明其开口道：“这汤味道很不错吧，看着虽然普通，但里面有不下两百种材料，是这里的招牌菜。”

虽然不想理会陈明其，但该做的表面工作还是要做，沈临希敷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喝汤。

陈氏父子也不以为忤，只以为他是害羞，而沈临希总算在这枯燥的饭局上找到了乐趣，顾自地吃起东西来。

“临希看来对这里的菜很有兴趣呢，只是可惜，这是老板娘的独家秘方，不外传。”

沈父听到这里，才突然惊觉，他的二儿子，沈临希从小的志向就是当一名厨师！这还得了。沈耀的目光停在了陈明其的身上，“明其和临希也呆得无聊了吧，这里景色不错，不远处还有个小湖，你们可以去看看，我们两个大人也刚好有事情需要谈。”

如果可以，沈临希真想回吼一个no！但是形势比人强，在他僵坐在凳子上不肯起来时，陈明其伸手想把他拉起来。

陈明其在沈临希眼里就是蟑螂和老鼠这一类的生物，怎么可能让他碰到自己，“啪”的一声，沈临希将陈明其的手挥开了，然后就是满室的尴尬。

“临希！”沈耀低斥，沈临希则怔在了那里，他也想控制自己，但他的身体却早一步做出了反应。

“没……没关系。”沈临希看着陈明其满脸的虚伪，更加厌恶。

“不是要出去吗，走吧。”沈临希扬头，略带嚣张，他也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怎么会跟上辈子一样中二模式全开，或许面对讨厌的人他都会选择这种最不靠谱的方式来保护自己的吧。

沈耀扯了扯唇，勉强笑道：“真是对不起，临希从小就这脾气，被他哥哥宠坏了。”

沈临希当然知道沈耀现在提到沈临辰的意图，他们兄弟就是沈耀手中的棋子，利用他们威胁彼此。

“对不起。”沈临希的眼睛直视着陈明其，纯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朦胧，但不知为何，陈明其可以从中看到不带丝毫掩饰的厌恶，不知为何，被那样一双眼睛厌恶的自己总觉得很……难过？

……

春天到了，光秃的枝桠抽出了新芽，翠绿地可爱，山间的空气清新，让人忍不住地深吸，想要永远地保存在肺叶里。

沈临希不想理会身后一直跟随的陈明其，低着头一边走一边数着嵌在小路上的石子。陈明其几次想开口叫住沈临希，但一想到他的眼神就讪讪地闭嘴了，被莫名其妙讨厌的他很无奈。

小道的尽头是一个小湖泊，或许不应该称为湖，而应该是池塘，水汽蒸腾形成飘渺的美感，沈临希真的是被这里的景色征服了。

陈明其看他专注于眼前的景色，脸上的表情也缓和了一些，犹豫了一会就开口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是因为我上次让你当众出丑吗？”

沈临希真的很想无视这种无法解答的问题，但他还是转头望向他：“我就觉得，你上辈子肯定的罪过我，所以我看着你特烦。”

陈明其怎么也想不到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原本的几分隐忍全数爆发了出来：“沈临希，你不要太过分！你真的以为自己是沈氏二少爷就能为所欲为吗，谁不知道你……”陈明其说了两句，才惊觉不对。

“怎么不说了？”沈临希看着他，眼中满是嘲讽，“我是不得父亲的喜爱，但我还是姓沈，我只要姓沈，你能把我怎么样。”沈临希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得瑟，也很欠揍，但是一想到上辈子陈明其说的那句“谁叫你姓沈呢”，他就忍不住想要报复回去，就算不是武力的，言语的也好。

说实话，沈临希说完之后是有些后悔的，上辈子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得罪了陈明其就被……可见他记仇的程度。

陈明其不想和沈临希闹翻，但他从小就心高气傲，脾气更不是个好的，虽然没有掉价地与沈临希争辩，但还是狠狠地瞪了沈临希一眼才转身离开。

第十三章

看着陈明其离开后，沈临希才蜷缩起身体蹲在湖边，用力抱住自己，眼眶有些发酸，但还是拼命地忍住眼泪，“活了二十多岁了，怎么还是这么没用。”狠狠地揉了揉眼睛，沈临希又望着湖面发起了呆：“哥哥，我好想你……”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孩子，只有在没有人的时候才敢这样放肆地宣泄自己的情感

“婼筱啊，你说我是不是看错了，那个蹲在那里的怎么这么眼熟呀。”远处一老一少两个身影慢慢地沿岸走来，如果沈临希看见，一定会惊讶，那位被哥哥称为黄老的老人家怎么会和迎接沈耀的那个三十多岁的女人一起散步。

“干爹，你没有看错，是……沈临希。”黄老听完，又睁大了眼睛仔细看了一会儿，转头问婼筱，“他怎么会在这里。”

婼筱犹豫了会，不知道要不要如实回答，她是黄老一手养大的，有什么歪主意黄老一眼就能看透，当即板起脸道：“怎么，不能说？”

婼筱从小就被黄老夫妇照顾，知道黄老平时总是笑眯眯的，但有的时候却是开不得玩笑的，最后无奈才答道：“是和沈耀一起来的。”

“跟沈耀一起来的？那除了他们父子还有谁？”

婼筱见黄老很有兴趣的样子，便继续道：“是陈林岳父子邀请他们的，据说是为向沈临希道歉，但我想目的没有这么单纯。”

黄老听完也不说话，而是伸出手摸了摸下巴，“沈临辰那小子果然是做大事的材料，不鸣则已，一鸣惊人那。”

“您是说……”婼筱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黄老，“这是沈临辰动的手脚？”

“沈氏最近动作频繁，看来是遇到麻烦了，不然也不会心急地找上陈氏了，毕竟沈氏虽在帝都称霸，但到了z省却也要看陈氏的脸色。沈耀的这步棋走得好啊，转移了受阻的产业，运气好的话还能获利，就算运气不好，还有陈氏这个挡箭牌。虽然只是杯水车薪，但也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干爹，您还有心情夸奖沈耀！”婼筱有些生气地说道：“您该想一想，如果沈临辰失败，那我们该怎么做，我绝不会放过沈耀的！”

“婼筱……我说过，你还年轻，没必要背负这些。”黄老叹道，言语中尽是无奈。

“我只是，忘不了婼芸死去的样子。”

“你去安慰安慰那孩子吧。”

“沈临希？”婼筱转头，有些疑惑地看着黄老，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关心沈家人。

“之前一直不敢告诉你，那孩子，和婼芸很像。”

婼筱睁大了眼睛，满眼的难以置信：“您的意思是……”

“他有沈家的血，也有我黄家的血，幸运的是，沈家的两个孩子都像他们的母亲。看似软弱，任人揉搓，但血液里的决绝却是沈家人没有的。”

说完，黄老便转了个身继续沿着湖岸散步，徒留下目瞪口呆的婼筱。

婼筱还记得第一次看见黄婼芸的样子，躲在黄老的身后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然后对着自己笑，两颊是深深的酒窝，她是黄家的小公主，是黄老的独生女儿，也是自己最喜爱的“姐姐”。可能是老年得子的原因，黄老夫妇都十分宠爱她，按理说应该宠成了一个娇惯的千金小姐，但婼芸给人的印象却仍旧是幼时娇弱纯真的模样，她可以一个下午都闷在书房看书，也可以光着脚在草地上跑一天。

在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在这样的环境下平凡地成长时，她遇到了沈耀，沈耀给了她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承诺，直到谎言被戳穿的那天，只是那时的她已经怀孕。她想过离开沈耀，独自将临希抚养长大，但沈耀的目的就是临希，这样的他怎么会放过她们母子。

最后婼芸拖着一身的病回来，他们恨，但那又怎么样，黄家有些势力，但对上沈家无异于蚍蜉撼树。

婼筱至今都还记得婼芸死前说的话，“我到这样的地步，我不恨别人，因为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只是这辈子我最对不起的除了家人外就是那个孩子还有沈氏母子了。”

婼芸说完这句话的第二天就去世了，然后第二天就传来了沈夫人在难产的情况生下了一个孩子，取名沈临希，再之后的一个星期，就是沈夫人举办葬礼的消息。

“我不会原谅黄婼芸，即使她是在无知的情况下和沈耀在一起。但我也感谢她，因为她给了我一个继续活下去的动力。”回想起沈临辰离开之前对他说的话，黄老叹了口气，个人有个人的造化，婼芸的愚蠢让沈临辰失去了母亲，所以她留下临希陪伴他。

此时的沈临希茫然不知在他身边发生的一切，他讨厌自己像上辈子一样躲在保护伞里而不自知，甚至开始抱怨身边真正关心他的人，怎么办，他实在是太弱小了。

“你怎么了？”沈临希抬头，就见刚刚在门口迎接他和沈耀的女人垂着头看着他，风吹得她的长发有些凌乱，可能是爱笑的原因，她的眼角有淡淡的笑纹，当她看着你的时候就会有温暖的感觉。

“啊，没事。”沈临希有些窘迫地站了起来，还丢脸地踉跄了下，婼筱可能是觉得他的反应很有趣，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要不要去那里休息一下，我是前面私家菜馆的老板。”

“老板！”沈临希的眼睛一亮，瞬间想到了那一桌让他欲罢不能的美食，“原来你就是老板啊，你们这里的菜很好吃。”

“那要谢谢你的夸奖了。”婼筱看着眼前的少年，不知为何眼眶有些酸涩，若果婼芸没有遇到沈耀，或许她会嫁一个爱她的男人，然后陪着他们的孩子快乐地长大吧。

而在短暂的相处中，婼筱也渐渐了解了她眼前的少年，即使笑着，眼里还是不自觉地带着防备，就像浑身是刺的刺猬，想要靠近却怕伤人伤己，小心翼翼地让人心疼。

婼筱又亲自下厨为他做了几道特色菜，直吃得沈临希无底洞一样的胃生生地凸起了一小块。等察觉到自己的失礼的时候，最后一口也已经下肚了，尴尬地笑了笑，才愣愣地开口：“你做的菜很好吃，我忍不住就……”

“没关系，你喜欢我也很开心。如果以后有空的话，欢迎你常来。”婼筱的话刚说完，沈临希就忙不迭地答应了。其实按照自己中二病的属性和多年来的经验教训，一定会在心里想着“无事献殷勤，非女干即盗”。但眼前的这个女人他却讨厌不起来，他自小没有母亲，自然不懂母亲的慈爱之类虚无飘渺的词汇。婼筱或许比他母亲的年龄要小许多，但婼筱却让他不自觉地想要亲近，他不知道这是一种眷恋，也是一种情感转移，只是遵照本能，更靠近这些温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