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我觉得他的围裙可以再短一点。”冯喻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吧台那头的调酒师。

今晚的Alice放着美国六十年代的嬉皮士音乐，酒保们赤淾裸淾着身体穿着围裙，颈上戴着黑色的领结。

冯喻穿了一件牛仔背心，头发在脑后扎成小小的一束，边说边不怀好意地笑着。

庄俊臣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撇撇嘴。

他们两个坐在一起，势必成了吧里的闪光点。因为不确定他们到底是不是彼此的约会对象，所以暂时还没有人贸然上前搭讪。

冯喻抿了一小口酒，“啊，我们的完美先生眼光就是高。”他摸淾摸下巴，“来让我猜猜你今晚相中了谁……”

他看着庄俊臣，话音刚落，两人同时指向了吧台靠里侧的男人。那人长相一般，穿着一件polo衫，裸淾露的手臂显出十分紧实和优美的肌肉线条。

冯喻冲庄俊臣眨眨眼，“看来我们仍旧默契非常呐宝贝儿。”

庄俊臣跟他碰了碰杯，露出一抹浅浅的笑，“他一定是个健身教练。”

冯喻吹了个口哨，笑着把酒喝完，“又一个不眠夜哦~”

他们两个同时站起来，庄俊臣向着目标刚走出一步，就看见对方忽然走向吧台旁的小桌子，将一杯酒放到了桌子边的人跟前。被搭讪的人抬起头，略略惊讶后露出了庄俊臣熟悉的漂亮笑容——是季轻夏。

庄俊臣咬了咬牙，“卧淾槽。”

冯喻挑挑眉，问他，“怎么回事？”

庄俊臣重新要了酒，淡淡道，“拯救失足少年。”

季轻夏坐在角落，所以庄俊臣一直没发现他。

季轻夏穿着浅色的休闲衬衫，外面套一件薄薄的夹克，没有半点装饰，干净而新鲜。他微微侧着头和男人聊着天，笑的时候眼角弯弯，明媚十分。季轻夏或许不自知，他身上带着的吸引力自然而深刻，他不会什么技巧，单单是年轻和阳光就让他出众夺目。

当男人举杯敬酒的时候，庄俊臣已经走过来，正好伸手挡了男人的杯子，一边露出笑容，“对不起，他是未成年人。”

冯喻揽住正要说话的男人的肩膀，凑过去低声道，“为什么不陪我喝一杯呢？”

他一边带着男人离开一边对着庄俊臣使眼色，庄俊臣没看他，径自转向季轻夏。

“你大晚上的不呆在家里写作业跑这来干什么？”庄俊臣坐到他对面，“季同学？”

季轻夏愣了愣，随即笑道，“是你说让我多试试不同的人的，庄先生。”

庄俊臣把季轻夏的酒杯移到自己面前，“我指的是等你满十八岁以后亲爱的。”

季轻夏偏偏头，笑得有些贼兮兮的，“你吃醋了！”

庄俊臣把酒喝掉，叹了口气，面无表情地看他，“没有你，我现在就应该在和刚才在这跟你喝酒的男人滚床单了。”

季轻夏收了笑，挑挑眉，“这也能怪我？你魅力不够。”

庄俊臣眯起眼睛看他。庄俊臣今天穿了一件黑色V领薄毛衣，头发些许凌淾乱，显得慵懒而随意。他的眉骨很高，眼窝很深，深深地盯着你的时候几乎让人难以招架那种诱淾惑。

季轻夏呆了一瞬，移开目光道，“就算我今天坏你的事，那你想干嘛，打我屁淾股？”酒吧的灯光在他乌黑的眼眸里闪烁，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沾过酒的嘴唇显得润泽而嫣红。

两人之间安静了片刻。

庄俊臣突然伸手扣住季轻夏的脖子，狠狠地吻了上去。

季轻夏几乎在瞬间就反应过来用力地搂住庄俊臣的脖子不客气地咬他的嘴唇。

冯喻看过来的时候季轻夏已经坐到了桌子上，抱着庄俊臣的脑袋深吻。季轻夏揉着庄俊臣的头发，闭着眼睛。庄俊臣托着他的脸颊，手指在他耳后摩挲。两人变换着角度激烈地掠夺着对方嘴里的领地，张扬而忘我。

冯喻有些新奇地看了半晌，掏出手机拨号，“Hi，Aric？我们的大小姐今晚在你这玩高了，给他楼上弄个房间，告诉他算我的不客气。”

第 6 章

季轻夏在Alice的房间里醒过来的时候庄俊臣早就走了。昨晚两人之间几乎没有对话，他明明有一大堆话想跟庄俊臣说，但是两人只顾着亲吻和纠缠，仿佛身上某个开关被打开了，某些最原始的情感喷涌出来，语言似乎早被抛到九霄云外，他们靠肢体的触碰来交流，激烈而毫无理由地。

季轻夏抬手看表，已经过了下午一点，还好今天是周末。庄俊臣没有留下任何东西，只有凌乱的床铺证明着昨夜的癫狂。他躺了一会，撑起身体穿衣下楼。

白天的Alice窗帘紧闭，显得幽暗而宁静。几个平常打扮的男人在慢吞吞地清理着酒桌和舞台，而吧台那边，调酒师也没有换上制服，正在把玩调酒器。坐在吧台边的是两个男人，一个是外国人，四五十的样子，一身夸张的肌肉，穿着粉色的T恤；而另一个，穿着一件条纹衬衫外套一件休闲西服，牛仔裤裹着的长腿交叠在一起，一头微长的黑发打着卷——季轻夏见过他。

“哟，你醒了。”冯喻朝着楼梯先看见季轻夏，朝他招招手。

“我叫冯喻，这是Aric，这儿的主人。”冯喻举起酒杯向Aric示意了一下，介绍道。

“Wonder boy！”Aric跟季轻夏握了握手，大笑道，“你们聊吧。”

“你怎么在这儿？”季轻夏坐到走开的Aric的座位上，狐疑地看着冯喻，“他呢？”

冯喻笑了，却没回答他后一个问题，“给你们付房费啊，昨晚怎样？”

季轻夏撑着下巴看着他，“床没有他家的软。”

冯喻的笑立刻僵掉了，吃惊道，“妈呀，你睡过他家？先SEX然后睡觉？”

季轻夏挑挑眉算是默认。

“小朋友你太厉害了！”冯喻一脸正经道。

季轻夏有些不解了，他觉得庄俊臣已经对他足够冷淡了，但从冯喻的口气上听，他已经算是得到庄俊臣的优待了。

冯喻看了季轻夏一眼，慢悠悠道，“这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庄大美人有三个原则，一是不留人在家过夜，二是不跟同一个人上两次床。”他喝了口酒，意味深长地一笑，“你居然连着打破他两个准则。”

季轻夏心里微微一动，沉默了一会，“他很受欢迎？”

冯喻翻了个白眼，“他生命中一半时间在跟男人上床，另一半时间在找男人来上床。”

季轻夏看着桌子，睫毛细密，鼻梁挺直，裸露的脖颈纤细优美。冯喻觉得季轻夏总让人眼前一亮，引人推敲。年轻人的动情总是直白而无畏，冯喻喜欢这些。

“听我一句小家伙，对谁认真都可以，真不要对他。”冯喻微笑道。

“圈子里所有人都想得到庄俊臣，”冯喻晃着酒杯，“但很可惜，没有人成功过。”

季轻夏抬起头，直直地看过来，“包括你。”

冯喻愣了一下。他脑中蓦地闪过那些旧时的画面，十九岁的庄俊臣在学院陈旧的堡楼上，用黑色的围巾勒住他的脖子把他拉近，然后笑着跟他接吻。

冯喻淡淡笑了笑，“是的，包括我。”

“他第三条原则，是不跟人谈恋爱吧。”季轻夏站起来，理了理衣服。

季轻夏看着冯喻的眼睛，缓缓道，“我既然连着打破他两个原则，我自然也会打破他最后一个。”

少年他黝黑的眸子清亮干净，他清俊的面容上带着认真而自信的表情，那种蓬勃而坚定的感觉，如同春日里破土的芽，幽暗中跳动的火。

冯喻执杯的手顿在半道，心口仿佛被狠敲了一记，心脏狂跳起来。

第 7 章

圣诞。大街上灯光璀璨，照亮了街边橱窗上的喷绘和挂饰。没有雪，冬日的空气干燥而刺骨。人们仿佛被节日的气氛驱策着流连在寒冷的街头，沐浴在店铺模糊的圣诞音乐中。

“还是Alice？”冯喻坐在副驾驶座上，枕着手臂转头看向开车的庄俊臣。

庄俊臣点点头。

“今年的圣诞酒会没意思？”冯喻翘了个二郎腿。

锐思当年是他给了庄俊臣50%的启动资金，作为幕后的大股东，冯喻只在公司节日的酒会上偶尔露个面，帮庄俊臣挡挡酒。

往常庄俊臣都会挑个伴儿半道逍遥而去，这次却滴酒未沾早早地拖着自己开溜，冯喻觉得有些蹊跷。

“听说，那个小朋友还在纠缠你？”冯喻心里略略思索了一番，故意问道。

庄俊臣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Alice那晚过去一个多礼拜，季轻夏又到公司来找过他几次，都被他拒之门外了。庄俊臣觉得季轻夏很危险。那是一种细微而模糊的感觉，季轻夏给予他的，跟其他人截然不同的吸引和诱惑。那晚的记忆甚至都会返回他的脑海，昏暗的灯光下，季轻夏清澈的眼睛，干净的笑容，以及漂亮的，与自己完美契合的身体。

庄俊臣不喜欢无法控制的东西，这让他有点焦躁。

少年人的热情总是无法持久的，庄俊臣让自己站得远点，时间过去，季轻夏总会跟之前的那些追求者一样，从自己的生活中淡褪。

冯喻啧了一声，不打算惹火庄俊臣，把头转向车窗外。

小广场的树上都挂着彩色的灯链，地砖下的灯将整个广场映得更加明媚。

“哎，停车停车，”冯喻抓住庄俊臣把着方向盘的手，“看那是谁！”

车子缓缓定在了灯影里。

广场上有支小小的乐队在表演，奏的是“Silent Night”。

电子琴，长笛，还有两个小提琴手——其中一个是季轻夏。季轻夏穿着制服，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高挑英俊。他侧着头，专注地拉着琴，身体随着音乐微微晃动。他在笑，和队友们交换着眼神。季轻夏总有那样的魔力，他的每一个表情都自然而不掺杂质，让人觉得舒服和心悦。在这个圣诞气氛浮华的夜晚，好像只有他的笑容是真实的，让这广场上的驻足者们感染到一点由衷的圣诞的喜悦。

冬夜的寒气，明耀的灯光，俊朗的干净少年明眸含笑。庄俊臣的思绪有些飘忽了。他摇下车窗，点了一支烟，沉默地听着那支舒缓的曲子。

冯喻用眼角的余光瞟了庄俊臣片刻，托着下巴看向季轻夏，然后缓缓微笑。

季轻夏他们的演出本就接近尾声了，曲子一完，男孩子们放下乐器鞠躬，在观众们的掌声中开始收拾装备。

很多年轻的女孩子围住了季轻夏，笑着跟他说话。季轻夏一边往身上套宽大的外套，一边微微压低身体好脾气地听着，不时微笑着答话。

季轻夏简直就是一个完美的典型。当盛的青春，俊朗的脸蛋，聪慧，才华，少女的倾慕，无限可能的未来。庄俊臣盯着季轻夏冻得微微发红的鼻尖，还有形状好看的嘴唇。自己在十七岁的时候是怎样的呢。英国酒吧里嘶哑的摇滚，昏暗灯光下Black Label 黑沉得仿佛毒药，心不在焉的舞蹈，陌生男人不带感情的亲吻和抚摸。还有……庄俊臣收回目光看向冯喻——坐在床头黑色卷发的男孩子把制服领带扯下来笑道“我来教你系，我系的可好了！”

“这么晚未成年人独自归家可不安全。”冯喻忽然转过头来若有所思道。

庄俊臣怔了怔，刚反应过来想扯住他，冯喻已经摇下车窗中气十足地喊起来，“Wonder boy！季轻夏！这边这边！”

季轻夏闻声望过来，愣住了。

第 8 章

季轻夏背着琴站在车旁，有些惊喜地微笑着，碎碎的灯光映在他乌黑的眼睛里。

冯喻从车窗里伸出手对着他勾了勾，“来，叔叔送你回家。”

季轻夏侧了侧身体，望向握着方向盘的庄俊臣。

庄俊臣避开他的目光，把烟摁灭，低声道，“上车。”

季轻夏立刻牵唇笑了，跳着朝队友们招招手算是告别，鱼一样迅速地钻进了车里。

“看不出来你还会街头卖艺？”冯喻调笑道。

“我们还有两把吉他，一把贝斯和一个架子鼓，”季轻夏把围巾摘下来，“保养乐器是很花钱的。”

冯喻有些意外地挑挑眉，然后笑了。

“你一直在看我们表演么？”季轻夏坐在后座，趴在庄俊臣椅背上问。

“我们只听了一小会。”冯喻接话道。他侧过头去看季轻夏，看他挺直的鼻梁和纤长的手指。

“这样啊，我本来都想今晚去你……”季轻夏一直看着庄俊臣，话说了一半打住，摸了摸鼻子。

庄俊臣这才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家在哪？”

“青藤街三十二号。”季轻夏此时心情好得不得了，笑眯眯道。

“那我在红绿灯那下好了。”冯喻指指前面，笑着看了季轻夏一眼。

庄俊臣转头看他，沉着脸挑了挑眉毛。

冯喻回了他一个无辜的眼神，“那边离Alice比较近。”

“再见哟~”冯喻穿上外套，拖着长长的尾音，眯着眼给了庄俊臣一个眼神。

庄俊臣不悦地皱眉，看冯喻潇洒地消失在拐角。

黑色的轿车缓缓停在住宅区路口。

庄俊臣转过头，看见的是季轻夏黑亮的眼眸，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琴拉的不错。”庄俊臣心里叹了口气，轻声道。

季轻夏嘴角勾起来，露出他一贯明媚的笑容，“今天是圣诞节，我都想好了，到你家门口守着。”

“你要给我什么？”庄俊臣忍不住笑笑，问道。

“我是穷学生，只能给你拉一支曲子，”季轻夏拍拍他的琴盒，“很文艺吧。”

庄俊臣沉默了一会，没有继续那个话题，“为什么想要去Alice的？”

季轻夏愣了愣，托着下巴想了想，“我初三的时候发现我不喜欢女人，然后我想是时候感受一下Gay的生活。”

“……那只是一部分人的生活。”庄俊臣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在指间把玩着，却没有点燃，“你不会想要那样的生活，也不适合你。”

“那也是你的生活，”季轻夏平静道，“不过适合你么？”

庄俊臣顿了顿，嗤笑道，“小鬼。”

“对别人说‘你适合或不适合什么’永远是没道理的。我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什么是适合我的我或许现在不知道，”季轻夏背起琴，“但我总要去试过，并且我永远都承认我原本的样子。”

庄俊臣玩烟的手停住了。季轻夏不像他那个年纪其他的男孩子，肤浅或幼稚，他极有主见，并且勇敢。他坦诚接受自己的取向，主动争取自己的生活。

很特别。庄俊臣细细地看了季轻夏一眼，浅笑了一下，“那你还欠我一支独奏的曲子。”

季轻夏有些激动地抿抿唇，打开车门，走到路灯底下，取出了琴。

那是一首旋律往复极其轻快的曲子，庄俊臣不是什么音乐爱好者，只是单纯地觉得好听，他更多的注意力放在季轻夏身上——少年人短短的头发上晕染着橘色的灯光，他压低着眼帘，露出认真的表情，漂亮的手指翻飞。

庄俊臣是个自我主义者。他最欣赏的永远是他自己。而路灯下那个青涩的男孩子，让他第一次体会到某种炫目的感觉。

“什么曲子？”庄俊臣等季轻夏放下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