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先生……”妻子哭得快晕过去了,丈夫出面说道:“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很抱歉。”
陈逢夏没理他们,瘫坐在椅子上,眼睛呆滞地看着急救室的门,手指颤抖着。什么都不重要,什么都没关系,如果他的孩子能平安出来,什么都无所谓。
赵成安厌恶地看着那夫妻俩,很不耐烦地说道:“你们还是别留在这了。”
“这位先生你说的是什么话,里面那是我儿子!”男人当下就不高兴了,说话声也大了起来,他不觉得自己有错,要不是那臭小子推了他一把也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他是他老子,要带走他谁都不能阻拦。
这话触到了陈逢夏的逆鳞,他缓缓转过头,像看死人一样看着他们,连眼都没眨一下,渗人的眼光让赵成安看了都觉得毛骨悚然。“成安,”他说,“我要告他们。”
“好,我给你找最好的律师。”赵成安满口答应。
“我要让他们终生不得出现在幺崽面前。”他慢悠悠的说道,声音阴森森的。
“没问题。”
“不可以……”妻子受不了,摇着头语无伦次地说道,“我是他妈妈。”
“我当然可以。”陈逢夏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两人面前,在他们面前站定,没有任何动作,夫妻俩有种被毒蛇盯上的错觉,不敢有丝毫动作,小心防备着,时刻紧张着,却不知道毒蛇什么时候会发起攻击。
都是他们害了他的幺崽……都是他们!陈逢夏嘴里喃喃着这几句话,再也压制不住心里的暴虐。突然,他一拳揍向男人的眼睛,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防备,在众人被他的出手打得措手不及的时候,他已经一脚踢倒男人,双手掐着男人的脖子。
“逢夏!”赵成安出声阻止,毫不怀疑现在的他会直接下杀手。
男人的脸很快涨红了,双手使劲地掰着在他脖子上的手,身子扭动挣扎着。陈逢夏这时候居然笑了,“你们要是继续呆在这儿,我可以送你们进去陪幺崽。不是亲生父母么,儿子受到的伤害,父母应该十倍感受之不是么。”
把碍眼的两人打发走了,陈逢夏继续呆坐着,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孩子所在的地方,察觉到朋友无比担忧的目光,陈逢夏笑了笑说: “我现在想到一句非常狗血的台词。”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陈逢夏笑得更开心了,赵成安可笑不出来,正常人都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吧。
陈逢夏也不管他,继续说道,“要是他有什么事,我也不活了。”
15、被调戏了
陈所是在晚上醒来的,周围黑乎乎的,高度近视的眼睛让视线变得更加模糊,他有一瞬间非常恐慌,害怕自己摔了一下把眼睛给摔瞎了,幸好下一秒灯光打开,室内变得明亮起来。他不适应突然而来的光亮,眨了眨眼睛,看见有个模糊的身影凑在他身边,他知道是谁。
“哥哥。”声音又低又沙哑,连发声的动作也让喉咙难受得厉害,他清了清嗓子,咳了起来。
那个人连忙摇起病床,让他坐起身,给他喂他了水,这才感觉好了很多。“眼镜呢?”看不清东西真是太让人不安了。
那人没说话,只是帮他把眼镜戴上。模糊的世界一下子清晰起来,陈所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他这时也看清了陈逢夏的样子。
陈逢夏身上穿着皱巴巴的西装,还是那天出门穿的那套,双眼深陷,满是红丝,显然是很久没休息了,连下巴也冒出了胡渣,整个人憔悴得厉害。
陈所用手摸了摸他的脸,“都是油。”略带嫌弃地说。
“……”陈逢夏在医院守了整整一天一夜,根本没时间也没心情打理自己,哪想到自家孩子一醒来就洁癖发作,不过他总舍不得跟他置气,更何况这孩子刚醒来,虚弱的样子让他心疼,于是更温柔小意地哄着,连声音都柔得快滴出水来,就怕一个大声吓到他,“感觉怎么样?”
“头晕。”陈所摸了摸自己头,上面缠着纱布。
陈逢夏问道: “那再多休息会儿?”
陈所睡了那么久,不想再睡了,而且还有一件非常在意的事,“哥哥,那两个人呢?”
“不在这里。”陈逢夏眼底晦暗不明,隐隐竟有些恨意,他怎么可能会让伤害了幺崽的人再留在他身边。“还是说,你想见他们?”
“不想。”陈所眉头皱起,本来就晕沉的脑袋似乎更加疼了,没看到他的抚养人因他的话而松了一口气,“哥哥,是你让他们来的吗?”
“怎么可能。”陈逢夏坐在病床边,视线自陈所醒来后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估计是从我妈那儿知道的。哥哥警告你,你可是我的孩子,不准乱认别人。”话说得严厉,语气却是带着笑意。陈所却知道他是认真的,保证道:“我不会的。”
“那就好。”他起身,把病床摇下去,给陈所盖好被子,“再睡一会儿,醒来就是天亮了。”拿下他的眼镜,看着孩子一瞬间变得茫然的眼睛,终于按捺不住躁动的心,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
陈所愣住了,他跟哥哥已经很久没有亲亲了,一时间竟有些不习惯,还有些害羞,毕竟他也不是个小孩了。
陈逢夏看着他本来苍白的脸变得红红的,笑出声来,被孩子瞪了一眼,他压下笑意,轻轻拍拍他的手背,“睡吧。”
“哥哥呢?”
“我守着你。”
“嗯。”陈所安心了,拿过哥哥的手,握住他的的食指,闭上了眼睛,“哥哥等我睡着之后不准呆在这儿,要回去睡觉。我很快的,你不能不休息,不要病倒了。”
“好。”
陈所这一觉又睡了许久,隔天醒来,已经是十点多了,陈所从来没试过睡这么长时间,醒来时还有些恍惚,他眯着眼睛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没看见熟悉的那道身影,倒是林媛媛在。
“媛媛姐。”他叫了一声。
女生可比男生细心多了,见他醒了,连忙帮他坐起身,给他装好了温水,“你哥就快过来了,饿了吧?我给你熬了粥,先吃点吧。”那粥一直在保温壶里温着,倒出来还散发着热气。
“谢谢姐。”陈所拿着勺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搅动着粘稠的皮蛋瘦肉粥,他现在倒是不饿,只是有另外一种生理需求亟待解决。他右腿骨折,打折石膏,一个人走不了路,而媛媛姐又是女生,怎么不好意思叫她帮忙。
陈所觉得憋得慌,于是就更加心不在焉,连林媛媛说了什么都听不进耳。
终于救星来了,陈逢夏拿着一个小电饭煲进了病房,立马感受到陈所急切的目光,感觉有些不可思议,他家孩子总不会一个晚上没见就这么想他了吧,又没摔坏脑子。
“哥哥。”陈所向他招招手。
陈逢夏依着孩子的要求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林媛媛不知所以的目光中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最后还是陈所不高兴地拍了他一下才停下来。
他对林媛媛打了声招呼,半扶半抱着脸色通红的陈所坐上轮椅,进了洗手间,这下林媛媛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也笑了,小陈所脸皮还是那么薄。
陈所手撑在扶手上站立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墙面,好似上面有朵花儿似的。陈逢夏蹲在他面前,给他解开裤子的绳索,褪下绿色条纹病服裤子,露出少年深蓝色内裤。
陈逢夏在心里默念着九九乘法表,淡然地扒下那层遮羞布,让少年赤裸在他面前。
“哥哥,你先出去吧。”陈所小小声地说道,在哥哥面前脱裤子什么的,饶是一向比同龄人淡定的陈所也觉得难为情。
陈逢夏站起身,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矮了他一头的少年,陈所被他看得不舒服,就看到他转身离开了小小的空间,边走还边不无感叹道:“幺崽也长大了呀。”
真的是……
如果不是某人强烈要求,陈所绝不会让他帮忙脱裤子的!
16、怎么还不到结尾
陈所在医院里住了好几天,头上的纱布也取了下来,就是脚上的伤,要打一个月石膏。期间那对夫妻来看过他一次,带了一大堆补品,陈逢夏也陪在他身边,一见到那两人脸色就沉了下来。
妻子惴惴不安地走进病房,一瞬不瞬地打量着一出生就被他们抛弃的孩子。丈夫也知道自己不对,伤了孩子后一直不好受,在一旁嘘寒问暖着。他们俩的态度亲切到近乎讨好。
陈所穿着病号服,头上还缠着白色纱布,右腿打着石膏,现在大夏天的,有轻微洁癖的孩子很担心他的腿会臭掉。
“谢谢看望,”陈所说,看着夫妇俩因为自己话语而露出喜悦的表情,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以后你们还是别来了。我很感谢你们生下我,但是我们之间的父母情分在你们把我扔掉那天起就应该断绝了。是哥哥把我抚养长大,我想留在哥哥身边。我不需要爸爸妈妈。我就当没见过你们,你们也当没生过我这个儿子。”他们给了他一个身体,却是哥哥给了他一个灵魂。他不觉得自己不近人情,从小陪伴在他身边的是他的哥哥,是他给了他一个家,他不可能抛下自己的哥哥跟两个人陌生人走。他连见到那两人心里都会别扭,以后不见面是最好的。
陈所的父母在把他扔在人家门前的时候就已经将这个儿子当成是死的了,怀了陈所是意外,他们发现时已经不能堕胎了,只能把他生下。当时他们还小,不知道生育一个孩子代表着什么,他们当时连自己都快养不活了,这孩子的到来非但没有带给他们惊喜,反而给他们许多烦恼。于是不知道什么是为人父母的他们把他放在别人家门口,阿Q地安慰自己:孩子福大,会有人愿意抚养他的。
这么多年,他们从来不敢面对他们的罪恶,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去找他,特别是再次拥有一个女儿之后。看着女儿的笑脸,想到一出生就被抛弃的孩子,更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也就更加不敢去想,全然当作自己没生过一个儿子,要不然内疚感会把他们逼疯的。
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女儿因意外去世,他们也不会辗转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去见代表着他们罪行的孩子。他们存着渺茫的希望来找一个主心骨,要不然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打拼。
可有些错误是永远没办法补救的。
他们来之前已经预料到结局,女人哭红了双眼,“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我也就放心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带给你伤害,也请你原谅我们……不要、求你不要恨我。”她已经抛弃过他一次了,身为一个母亲,怎么还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因为他们的出现而受到伤害。
晚上,陈逢夏把两张病床拼在一起,环抱住他的孩子,成一个保护的姿势。他们都没有说起白天的事情。
陈所微微侧身,让自己窝在他怀里,轻声说道:“哥哥,我觉得我以后不会结婚,那太恐怖了。”他无法想象和一个陌生人变得那么亲密,他所有的缺点,所有隐私,只愿暴露在哥哥面前,反正哥哥从小照顾他长大,哥哥会包容他,他完全不用担心。
陈逢夏许久没有说话,只是像逗小猫儿似的来回抚摸着他的后颈,直把他痒得缩起肩。“嗯,如果你不结婚,哥哥也不。”这句承诺是真的,但他却并没有把陈所的话放在心上,才十六岁的孩子,怎么能断言未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未注意到的时候,陈所已经认定他了,虽然还不是爱情。
陈所笑了笑,“哥哥,我想出院。”
“不行。”陈逢夏想也不想地拒绝。他还想让他多住几天,再检查一下,伤了脑子可不比别的,就怕有伤没查出来。“至少等我找好房子先。”
“什么房子?”
“咱们搬家吧。”
“为什么?住得好好的。”
“哪里好好的,现在不就出事了。”这次陈所从楼梯上摔下来,他怎么还敢让孩子住那儿,“我们搬到有电梯的的房子去,免得你再摔下楼梯。”就算是为了杜绝又有别的什么人来寻亲,这个家也必须得搬。
“……”陈所很无奈,就为了这个原因搬家?他很怀疑摔坏脑子的是他的抚养人吧,“可是哥哥,电梯也会把人困在里面啊。”
“……”这个他没考虑过。
最终陈所还是提前出院了,本来除了脚上的伤就没什么事了,医生也就放了行。快中考了,陈所想回学校上课的,陈逢夏死都不同意,受伤了就该好好养着,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那他也只好依着家里掌权人意见,请了老师在家里上课。
中考在即,陈所很镇定,反而是陈逢夏却开始紧张起来。小升初时孩子紧张得睡不着觉的情景历历在目,这次又正好生病,缺了那么多课,他生怕孩子考不好,受了打击,又开始自己折腾自己。
陈所这个临考人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反正有哥哥。”
这是陈逢夏以前最经常和孩子说的话,没想到现在身份互换了。陈逢夏心里感慨莫名,时间可过得真快,孩子小小的一团赖在他身上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一样,今天他就要上高中了,以后还会上大学,工作,娶妻生子。
他只希望时间走得慢一点,可以让他记住陈所成长的每一步。
陈所一瘸一拐地在陈逢夏担忧的目光中走进了考场,中考要考九门,连着考三天。陈逢夏准时准点接送孩子,也不问考得怎么样,只是每天给他做他爱吃的菜——谢天谢地,陈所在心里默念着,终于不用再吃猪脚了。陈逢夏秉着以形补形的观念,天天给他炖猪蹄,他已经吃到快吐了。
中考过后是长长的假期,陈所的腿经过一个半月的修养已经完全康复了,在家开始觉得无聊,又被李朝阳怂恿着,就和李朝阳报了一个夏令营,去深山里头体验生活。
陈所后来觉得很不可思议,当时自己怎么就犯了傻,答应了那么愚蠢的事情,弄得自己在山里喂了一个星期蚊子,还差点回不来了。
陈逢夏知道这事儿后一千万个不愿意,不管陈所的理由有多么充分,都没有松口。要去别的地方旅游也就算了,这深山里头,都不知道有没有热水洗澡,他哪里放心得下。伤刚好透就想着丢下他一个人往外跑,陈逢夏表示自己怨念很重,心里特别讨厌拐走他孩子的李朝阳,觉得都是他带坏了他的幺崽。
赵成安劝他:“不要这么拘着孩子,你越管孩子越反抗,随他去吧,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去体验体验也行。”
“刚当上爹才多久,就有资格说我了,等小宝到这个年纪看你还会不会说这些风凉话。”陈逢夏鄙视赵成安站着说话不腰疼,他的孩子不需要体验什么生活,不需要知道那些人间疾苦,孩子受苦了心疼的也不是他,他当然这么说。
陈逢夏还是没挣过陈所,他总是不舍得拒绝他的要求,临行前一天,他把孩子搂在怀里,让他做出保证:“好好照顾自己。”
“嗯。”
“每天都要打电话。”
“嗯。”
“撑不下去就告诉我,我去接你回来。”
“我知道,哥哥也要努力工作,不要把事情都丢给成安哥。”
这次是陈所第一次,没有哥哥,独自生活。每一个孩子都渴望变成大人,会做一些自认为是很大人的事,独自旅游就是一个。自小在哥哥庇护下长大的他也希望自己能独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