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方淮舟放下毛巾，赶紧说：“我去给你做，想吃什么？”

莫冬阳终于抬起头看着方淮舟，方淮舟眼里是少有的热切和讨好，莫冬阳心里很不争气的热了热。

“红烧牛肉吧。”莫冬阳赶紧低下头说。

“马上就好，你先在客厅看会儿电视，我先给你拿点零食垫垫肚子。”方淮舟一边说一边牵着莫冬阳去了客厅，然后在冰箱里翻出一盒果汁，又去拿了些饼干薯片给莫冬阳，才进厨房做饭。

莫冬阳五味杂陈的看着一大堆东西和已经打开的电视，他不明白方淮舟为什么还会对他那么好。不说他已经和季斐然复合了，就冲着昨天发生的事情，他也不可能这么和颜悦色甚至讨好的对待自己吧？

“知名艺人杜少庭因涉嫌聚众吸毒及氵壬乱，在今天上午十时左右被警方带走调查。据悉……”

电视里传来新闻女主播的声音，播报的内容令莫冬阳蓦地回神，抬头看着电视。新闻里播放着关于杜少庭吸毒以及出卖肉体获取捡钱利益的报道，甚至还播放了大约十秒钟的滥交视频。重要的部位都打了马赛克，但是那张脸就算是化成灰莫冬阳也认得！

莫冬阳不断的换着台，几乎每一个台都在播报这个新闻，不止是娱乐新闻，就连主流新闻都有报道！

“怎么会……”莫冬阳不敢置信的看着屏幕，明明昨天杜少庭还想以这个罪名陷害他，怎么今天就轮到杜少庭自己了？他疯了吗？聚众氵壬乱还弄个网络现场直播？

莫冬阳停留的频道是专门播放地方新闻的，杜少庭的新闻完毕后，紧接着播出了一个街头混混惨死的新闻。

两个不知姓名的中国籍男子于今晨八点被发现惨死于一个小巷内，两名男子死前疑遭受了惨无人道的虐待，下身损毁严重，身上有多处伤痕。

新闻上有两名死者的脸，呼吁有认识死者的人可以到警局提供他们的身份。莫冬阳再次惊讶的看着电视里那两名死者的面貌，虽然昨晚神志不清，但是这两张脸他绝对忘不了！

杜少庭，昨晚的两个小混混……都是意图伤害他的人。莫冬阳又惊又惧，这绝对不是巧合！究竟是谁在暗中帮他报仇？甚至暗下杀手？！

“冬阳？”方淮舟不知在什么时候站在莫冬阳身后，莫冬阳一惊，转身看向方淮舟。

“你怎么了？”方淮舟本想问莫冬阳想喝点什么汤，可看到莫冬阳青白惊吓的脸色后也吓了一跳。

“死了……”莫冬阳愣愣的看着方淮舟，颤抖着指着电视机，“那两个人死了……”

“哪两个人死了？”方淮舟走到莫冬阳跟前，小心翼翼的揉着他的头发问。

“昨晚的那两个人，想、想欺负我的人……”莫冬阳的表情就像个受惊的孩子，他现在很没有安全感。仿佛每时每刻都有人在监视着他的生活，四周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

方淮舟听到这里就明白了，一把把莫冬阳搂进怀里，轻声安慰：“没事了，别怕，你现在很安全。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没事了。”

杜少庭，意图对莫冬阳不轨的人，方淮舟把这些事情连成了一条线，想到了会做这些事的人。那些人的下场，就跟二十年前侵犯莫瑶的人的下场一样。

两条忽如其来的新闻让莫冬阳全无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就说饱了，然后情绪低落的回了卧室。

方淮舟担心他却也全无办法，只好找出莫冬阳常吃的药倒了两颗给他吃了，然后把卧室的窗帘都拉好，坐在床边守着他休息。

莫冬阳昨晚加上今天早晨已经睡了近乎十个小时，就算吃了药也是昏昏沉沉的半梦半醒之间，脑子里全是乱七八杂的幻象。一会儿是自己被恐怖的妖魔鬼怪追杀，一会儿又看见莫瑶在自己面前从二十几楼跳了下去。

他甚至看见方淮舟和季斐然一脸幸福的对他说要结婚了，请他去喝喜酒，季斐然说谢谢他照顾了方淮舟这么多年。莫冬阳拒绝参加婚礼的时候，两人竟然变成了恶鬼追着他跑要吃了他！那两只恶鬼的脸一会儿变成方淮舟和季斐然，一会儿又变成死掉的那两个小混混，最后竟然变成了莫瑶和欧阳楠的！

莫冬阳一震，满身大汗的惊醒了过来。卧室已经黑透了，莫冬阳试着看向窗外，窗帘已经没有透光，想必是天黑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枕边还有另外一道熟悉的呼吸声，莫冬阳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能看见方淮舟的轮廓了。

方淮舟睡着了，他似乎很累，睡得很沉。

不知道他的梦里，有没有噩梦缠绕恶鬼缠身呢？莫冬阳在黑暗中盯着方淮舟的脸冷冷的想。他的梦一定很幸福吧？有属于自己的家，疼爱他的家人，一定还有他最深爱的季斐然。总之，不会像自己的梦那样，暗无天日。

真是幸福啊！莫冬阳嫉妒的想，双手不自觉的曲起，然后轻轻的扣住方淮舟的脖子，竟意想不到的脆弱。他以为像方淮舟这样的男人，就连脖子都跟大理石一样硬。

这就是他所爱的人，欺骗他，玩弄他，不断的伤害他，而自己却还死不悔改的想留住这个男人。这个男人，有着跟自己一样脆弱的脖子，只要他用力一掐——就会永远消失了。

“如果你死了，我的痛苦是不是就会少一点了？”莫冬阳看着方淮舟那张英俊的脸低声自语。一想到刚才在梦中，他一脸幸福的对他说要和季斐然结婚了，心里的恨意和杀意就越来越深，双手也不断用力收紧。他甚至能感觉到对方因为忽然的扼喉而乱掉的呼吸。

忽然，方淮舟难受的低吟了一声。莫冬阳一震，双手猛地松开！

“我在干什么？”莫冬阳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颤抖着的双手，他竟想杀了淮舟！

方淮舟的呼吸又变的平缓，他似乎太累了，即使刚才莫冬阳那样用力，他也只是呻吟了一声而没有醒。

这一刻，莫冬阳是庆幸的。因为方淮舟没有看到他丑陋病态的一面。

莫冬阳知道自己刚才是失控了，病情正在恶化。他跌跌撞撞的下床，离开了卧室。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一直安稳沉睡的方淮舟才慢慢睁开了眼睛。

门外，似乎有隐隐的哭声，那样悲切无助，那样绝望哀伤。方淮舟抬起手缓缓捂着自己的脖子，他知道那里一定还残留着冬阳的指痕。

方淮舟想起身出去抱紧莫冬阳，为他擦泪安慰他。可是他却在这时怯弱了，因为刚才的那一幕，他失去了安慰的勇气。并不是害怕病发的莫冬阳，而是害怕被莫冬阳知道其实他刚才是醒着的。他有一种预感，如果这样做，莫冬阳会在一瞬间崩溃。

脸上有一种陌生的温热，方淮舟伸手一摸，然后一怔。原来不知不觉中，他也流泪了。

原来真正爱一个人，就是即使对方想杀你了，你却还是想着如何保护他，不要伤害他。

第八十九章

第二天早晨，莫冬阳已经不在家了。方淮舟吓了一个激灵，刚要打电话找人，张正政却打了电话过来。

“方总你好，我是张正政。”张正政的声音很小，似乎是在偷偷打电话，“那个，您不是说这个星期斐然都不拍戏吗？可是他人已经在片场了！”就连他自己都是莫冬阳一个电话叫过去的。

“他怎么样？”方淮舟急忙问。

“啊？”张正政愣了愣，“没怎么样啊。”

“我的意思是，他的状态如何？”方淮舟解释道。

“这个啊，”张正政停顿了一下才道：“看上去很开心啊，他跟岚姐周导聊天聊得很开心呢。”

“精神方面呢？”方淮舟沉声问。

“很精神，”张正政说，“看来他这两天休息的不错。”

很开心，很精神。听起来莫冬阳的状态很不错，可是方淮舟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你好好照顾他，不要让他乱跑，也不准让他落单，即使是上洗手间也必须在门口守着。”方淮舟说，“我会给他安排两个保镖，安全的问题他们会解决。”

“方总，斐然不是惹上什么麻烦了吧？”张正政担心的问，毕竟之前有欧阳楠的事情在先，他不担心不行。

“没有，只是我不放心而已。”方淮舟沉声道，“还有以后，不要再叫他斐然了，他是冬阳。”

张正政似乎没能反应过来，刚要问什么，方淮舟就干脆的挂了电话。

方淮舟把电话丢到一边，抹了把脸后才走向浴室。

半个小时后，方淮舟出现在了市医院。

梁谨早在医院门口等着方淮舟，人来了后直接带去了附近的小花园。

“说吧，你有什么打算。”梁谨递给方淮舟一瓶饮料，问。

方淮舟接过，却没有打开，反问道：“我能有什么打算？”

梁谨挑眉，语气有些不善：“你想放弃冬阳？”

“可能吗？”方淮舟斜了梁谨一眼，“昨晚他想杀了我。”

“什么？！”梁谨失声叫道，“冬阳他……”

“昨晚，他的双手就掐在我的脖子上，他以为我睡着了。”方淮舟笑容苦涩，“我不敢乱动，也不敢睁开眼睛让他知道我是醒着的，我怕刺激到他。”

“最后他清醒了，放手了。”方淮舟呆呆的望着绿色的草坪，“我当时就想，如果冬阳没有放手，我是不是就会心甘情愿的让他杀了我呢？”

“正确的做法是该叫醒他。”梁谨艰难的说，“精神病人要是失控了，几个成年男人都来不住。”

“如果被冬阳知道其实我是知道真相的，而且还知道他想杀了我，你说，他的精神还能支撑多久？”方淮舟侧头看着梁谨问。

梁谨一愣，然后明白了方淮舟的意思。冬阳爱方淮舟爱到了骨子里，即使昨晚失控做出了那么危险的事情，还是在最紧要的关头自己清醒了。可是，如果他知道方淮舟当时是醒着的，想必会立刻疯掉吧？

梁谨忽然觉得，方淮舟也像个疯子。为了不伤害自己爱的人，情愿装睡被生生掐死。换做是他自己的话，真的做不到这个份上。

“冬阳的病情正在恶化失控，我的建议是立刻治疗。”梁谨语气有些沉重，“我师兄那边也已经打了招呼了，你们可以随时过去。不过前提是，你得告诉冬阳你已经知道了一切。”

方淮舟握着饮料的手一紧，这是他最担心的问题。莫冬阳一直隐瞒他不愿意让他知道，就是怕他会离开他。冬阳对他没有信心没有安全感，甚至不愿意相信自己真的爱他。这是他的错，这么多年来伤害冬阳至深，如今这个恶果也只有他自己来尝。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想让冬阳用回以前的医生。”方淮舟低声道。

“以前的医生？”梁谨一怔，“你找到了以前为冬阳治疗的医生？”

方淮舟点点头说：“冬阳从前的主治医生已经死了，不过他的夫人还在，也参与过冬阳的治疗。她对冬阳的病情很熟悉，而且这些年一直暗中帮助冬阳。”

“冬阳的那些药就是她给的？”梁谨了然，“如果是了解冬阳病情的医生来治疗就再好不过了。换一个陌生的医生，病人怎么样都会有抵触心理而抗拒治疗。这样的话——”

“他不是病人。”方淮舟打断了梁谨，“他只是，只是和我们大多数人不同而已，他不是病人。”

梁谨哑然，无奈一笑，说：“好吧，是我说错话了。”说着拍了拍方淮舟的肩，“我师兄那儿还是准备着吧，在治疗过程中，陪同治疗的家属也很需要心理医生的。只有保持你自己的心理和精神健康，才能保证冬阳的治疗顺利。”

家属陪同治疗是一个漫长而又艰难的过程，在患者忽如其来的歇斯底里或者自残轻生中，绝大部分的家属会选择放弃。一次半次或许能够坚持，长年累月下来，家属也会渐渐失去耐心。因为这不止折磨精神病人，也折磨家属。

方淮舟离开了医院去了公司，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理会公司的事务，需要他处理的公务堆积如山。各部门经理、助理、秘书排着队要他签字，无数份企划需要他过目同意。

繁重的工作暂时让他忘记了莫冬阳的病和内心的烦闷，日头渐渐偏西，办公室里的节能感应灯亮了起来。外头，天已经黑透了。

等手边的电话响起，方淮舟才从文案中抬起头，惊觉已经快到九点了！

电话是莫冬阳打来的，方淮舟赶紧接起电话。

“你在哪儿？”莫冬阳的声音异常冷漠。

方淮舟心里一紧，回道：“我还在公司，马上就回去了。你呢？收工了吗？”

“五点的时候就拍完了。”莫冬阳平静的回道，听不出一丝情绪。

“吃饭了吗？”方淮舟忐忑的问，他怕莫冬阳一直在等着他吃晚饭。

“还没。”莫冬阳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我一直在等你。”

方淮舟满心愧疚，暗骂自己一忙起来就忘乎所以。

“我马上就到家，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方淮舟说完，莫冬阳就挂了电话。

方淮舟深深叹了口气，随便收拾了一下桌子就离开公司。幸好已经过了下班高峰期，用了半个小时就到家了。

“冬阳？”方淮舟把外套文件丢在玄关的柜子上，径直走进客厅。

客厅没有开灯，莫冬阳拿着遥控器不断的换着台，荧幕的白光打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说不出的诡异。

“怎么不开灯？”方淮舟把灯打开，莫冬阳仍然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抱歉，今天公司事情太多，我一忙起来就忘了。”方淮舟走到沙发后，弯腰圈着莫冬阳的脖子，“我保证以后不会了。”

“你需要跟我解释吗？”莫冬阳侧头看着方淮舟，双眼没有一丝感情。

方淮舟一恸，哑着声音道：“需要，因为我在乎你。”

莫冬阳脸上终于有了笑容，确实自嘲的笑。笑容一闪而逝，漠然道：“我饿了。”然后拿开了方淮舟的双手。

方淮舟的双手颤了颤，深深看了莫冬阳的背影一眼，转身去了厨房。

第九十章

莫冬阳这几天活得就像个双面人，白天平易近人热情开朗，对谁都好，对谁都温柔。可是当夜幕降临，内心的所有阴暗都跑了出来。在剧组里还好，只要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把自己当成电影里的人，还能装的完美。

甚至在人前对着风华的时候，他都能摆出一副心平气和的模样，让风华感动不已，以为莫冬阳总算接受他了。

可是每当他被方淮舟派来的两个保镖送回家时，要么暴躁如雷，对着方淮舟乱发脾气。要么沉默至极，任方淮舟怎么哄都不会开口说一句话。

每到凌晨，所有人都酣然入梦的时候，他却清醒异常。从床上下来，跑到客厅打开电视机，把《霸王别姬》看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当莫冬阳再一次窝在沙发上，看着无声的电影时，方淮舟再也装不下去忍受不了了。

方淮舟越过沙发，走到电视机前直接把电插头拔了，转身看着莫冬阳。

莫冬阳却似乎毫无察觉，等着一双黑亮的眼睛看着漆黑的屏幕，惨白的双唇不断蠕动着说着什么。

方淮舟一惊，凑到莫冬阳跟前，小心翼翼的唤道：“冬阳？冬阳？”

“师哥，就让你跟我，不，是让我跟你唱一辈子的戏行吗？这不大半辈子都唱过来了吗？不行，说好的是一辈子，少一年，一个月，一天，一个时辰，都不算是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