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和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黑耀便松开手让他去拿筷子，清和挑了一朵（）花尝了尝，很是高兴：“味道很好呢。”说着，又挑了一朵送到黑耀嘴边。

黑耀张口吃了，点头道：“不错。”

清和道：“瞧吧，只说我，你自己也是爱吃的。”

“你啊……”黑耀很是无奈地摇摇头，神色间却是一片温柔的宠溺。

第59章

暮色四合，二人沿着护城河提缓缓而行，便见那河水竟然已经结了薄薄一层病，不远处有几辆大船停在河岸边，行走不得。清和不由得有些奇怪，这清州府也是靠南的，气候温暖，虽是入冬，到底算不得极寒，怎么这河水竟会结冰？

正在不解，却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闹，清和抬眼望去，入目便是一群身着红服的人吹吹打打，十分热闹。

那群奏乐的人后面是八个轿夫，亦是一身红衣十分喜庆，抬着一架喜轿喊着号子慢慢地走着。这群人身边则是簇拥着一大堆人，拿着些碎金银箔往那轿子上撒去。

眼看那群人离得更近了些，清和忙和黑耀避到一旁，问黑耀道：“那可就是凡间的嫁娶事宜了？”

他倒是稍微听过一些，知道新嫁娘是要穿着喜服坐在轿子里被抬到新郎家去，倒是从来没有见过，故而此刻很是好奇，望着那轿子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倒像是要去掀开轿帘抢亲的一般。

黑耀看了片刻，摇摇头，道：“你且听听那些人口中说的什么。”

清和凝神细听，方才听清那些人口中所念竟是些“唯此新嫁，恭送河伯”之类的话，又想起早晨在客栈里头听见的对话，心里头隐隐有了计较，抬起头去问黑耀：“这是那些人说的‘祭品’？”

黑耀点点头，二人便看着那大红的喜轿被抬进了不远处的河神庙，而后那群奏乐的人在河神庙外吹吹打打一番，人群便渐渐散去了。

等到那河神庙完全安静下来时，已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清和实在好奇所谓河神是什么样子，又奇怪一个地仙怎么会做出迎娶凡人这样的事情，便想要前去看个究竟。

只是他二人还未走近，便见那河神庙紧闭的庙门被人一下子从里头推开，而后一个妆容艳丽，身着大红喜服的女子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一面大叫着“河神显灵了！”一面往街市里跑去。

二人对视一眼，倒是真有了些好奇，清和上前推开那门，却见那灯火明亮的神庙内一派安宁，庙内正中有一金身塑像，执戟而立的青年踏浪而立，眉目清俊，不怒自威，很有一番气势。

清和不由得笑道：“河神长得这么好看，那位新娘为什么要逃掉呢？”

黑耀扫了一眼，并不在意，此刻却见清和一直盯着那金身出神，便伸手捂住他眼睛，一本正经道：“清和不要看了。”

清和一怔，继而伸手覆上青年温暖的手掌，浅浅笑开道：“我是在想，若是给黑耀也弄一个塑像，一定比这个更好看。”

黑耀把手松开，复又与他十指交扣，正待说些什么，忽听得一阵极为细小的声响，他与清和对视一眼，皆是不动声色地一笑。清和并未感受到任何恶意，故而倒是十分放松，还满心期待这河神早些出来，他也好看看是不是真如这金身一般的威风。

正在寻思，这庙中灯火忽地一下尽数灭了，那金身却依旧无光自亮，二人一时间都将目光落在了那金身上。

便听庙中不知何处传来一个极冷的声音，“你二人为何擅闯神庙？”

清和不紧不慢地回道：“前来观神。”

那声音复又道：“既已见了，便退下。”

那声音仿佛浸了冰一样的冷厉，只是清和听了却觉得有些好笑，总莫名觉得这声音是伪装出来吓唬人的一般，黑耀在一片昏暗之中只见那少年眉眼间是忍不住的笑意，不由得也柔和了神色，对方的灵力对他来说太低，倒是不足为惧。

清和打量了那金身片刻，笑道：“为什么不可以多看一会儿呢？”

“哎呀！”

一个小孩子忽地从那金身后蹦了出来，只着一件小红肚兜的小孩儿粉雕玉琢，十分可爱，他叉着腰看着两人，奶声奶气地指责：“你们怎么还不走啊，河神大人说了让你们走呀！”

清和饶有兴致地看着那孩子：“你是谁啊？”

那孩子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我是河神座下的小蚌精，怎么啦？”

清和摇摇头，忽地上前一步，那小蚌精被他动作吓了一跳，直呆呆站在原地不动，却见清和伸出手轻轻替他抹掉嘴角一点粉红的碎屑，笑道：“你没擦掉呢。”

小蚌精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先前的气势也散了大半，低着头看来看去，“唔，我……我没注意么。”

清和一下子笑了，伸手从腰间的袋子里摸了块糕点出来递到那孩子面前，问道：“喏，我方才买的，你要么？”

“咦？”那孩子眼睛一亮，立刻接过去，“要的要的，你还有么？”

清和摇摇头，伸手指了指黑耀道：“他都给我藏起来了。”

小蚌精捧着糕点瞪着黑耀，气势汹汹地道：“坏人！”

看清和也在一旁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黑耀简直哭笑不得，只朝清和伸出手道：“过来。”

小蚌精立刻挡在清和身前：“你藏了人家的吃食，还要抢人么？！本尊决不许这样的事！”

清和摸了摸小蚌精的头，笑道：“他没抢人啊……他若是真要抢，我也要跟着走的。”

“为什么？”小蚌精眨了眨眼睛，忽然露出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愤愤道：“一定是他威胁你的！坏人！”

清和真是忍不住笑出声了，“谢谢你啊，可是他不是什么坏人——好吧，除了他藏我的糕点这一点。”

说着，他伸手点了点小孩子的额头：“倒是你呀，河神大人，为什么要装作一副吓人的声音来骗我们呢？”

身份被揭穿，小孩儿一把捂住了手里的糕点，“你们不会要回去罢？”

清和实在觉得这小小的河神有意思得很，走回黑耀身边，“我们不要的。”

小孩子这才放下心来，看着两个人：“那……那你们找我做什么呢？”

清和笑道：“我只是好奇河神是什么模样啊。”说着，他又有些奇怪地眨了眨眼：“还有啊，你为什么要让人给你献祭，却又不要那个姑娘呢？”

小小的河神叹了口气，很是懊恼的样子：“我是要让他们献祭啊——那个姑娘做的糕点很好吃呢！我还费尽心思地封了河，可、可他们却把那个姑娘给我送来了！”

第60章

闻听此言，二人俱是一愣，他们倒是真未曾料到，这小河神原来是这么想的。

片刻后，清和轻笑出声：“那你为何不肯明言呢？”

小河神脸颊微微泛红，有些不自在地扭头道：“我是河神么……怎么能这么执着于口腹之欲呢……”

说着，小孩儿还将手里的糕点往身后藏了藏，又道：“我只封了浅浅一层冰，也并不妨碍他们做事的呀。”

“你可把他们吓死了呢。”清和浅笑着摇头，与黑耀对视一眼，彼此眼底皆是藏都藏不住的笑意，清和又道：“那你如今可要怎么办呢？那姑娘也被你给吓走了。”

说着，清和又打量了一眼面前那金身塑像，视线在小孩子和那塑像间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你明明这么小，他们却给你立了这么大的一个塑像……可真是……”

那小河神倒很是不满，跳到自己的金身跟前，话语中透露一丝得意：“这个样子才威风么！看河底那些那些老妖怪还说不说我是小娃娃。”

他掰扯下一小块糕点丢到嘴里，含混不清地朝两个人摆了摆手：“唔，如今你们见过我啦，不要留在这里了，早些回去罢……”想了想，他又跳到那金身后面，寻摸出一枚东珠来，“我能不能跟你们用这个换些糕点吃？”

那枚东珠足有一个幼儿拳头大小，发出莹润的白色光泽，将一片昏暗的神殿照得明亮如白昼，殿外原是聚集了好些听闻河神显灵，要过来一睹仙容的人，此刻看到庙内金光四溢，竟是都不敢再上前一步，齐刷刷地跪在了殿外，口中只道“河神庇佑”。

清和推了推黑耀，黑耀对上少年那双眼睛，只得无奈地将袖中笼着的一包糕点给了他。

清和立刻欢喜地笑起来，自己先摸了一块放到嘴里，又将剩下的都放到小河神的面前，道：“我们不要那个，这些都给你罢。”

黑耀倒是有些奇怪，问道：“你既有这些宝贝，为什么不自己去同凡人换？”

“不行的呀……”小孩子皱着一张脸，十分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是这地界的河神，除了江水事宜以外，是不该同凡人有的过多纠葛的，前几日私自封河、又托梦给那姑娘已经算是有些逾越了呢……”

黑耀挑了挑眉，很是不以为意：“真是麻烦。”

清和在一旁想了想，道：“那他们自己供奉就不算逾越了？”

小河神扭头看了看一旁案桌上供奉的香烟，鼻子都快要皱掉了：“烟火真是难吃，哪里比得上糕点香甜……”

话是这么说，可他是地仙，便必须要有凡人烟火供奉才行，若是只一味吃凡间糕点，久了便会灵力淡薄，再不能施法了。

清和歪着头想了想，一下子笑起来，看着愁眉苦脸的小河神说道：“既是如此，我告诉你个好去处。”

他朝小河神招了招手，附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那小河神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又是惊讶又是欢喜：“当真？！”

清和微微扬了扬下巴，“当然，我不会骗你的。”说着，又指了指小河神手里的东珠：“你用这个去同他换，他高兴得很呢！”

小河神弯了一双眼，“那他现在在不在店里头，我找他去！”

“这个我不知道了……”清和摇了摇头，“这时辰有些晚了，兴许他关店门了呢？”

“那我也要去看看！”小河神兴高采烈地挥了挥手，朝二人道：“多谢你们啦！”又从系着的红肚兜上取下一颗小巧圆润的珍珠，“这个就当做点心的报酬啦！”

说罢，也不管他二人反应，只将那颗珍珠放在清和手里，转身便隐入了墙中，消失了身影。

外头跪拜的众人一看殿中金光消逝，便只道是河神大人走了，也不敢随意进殿，又连连说了些祝祷词才敢散去。

等外头人散尽了，黑耀与清和方才大摇大摆地走出那神殿，清和把那小珍珠施了个法术，牢牢地系在了黑耀的衣带上，与那银白流云纹相映成辉，越发地显得那青年好看。

清和自己很是满意，上上下下地看了黑耀好久，仍旧觉得看不够一般，黑耀倒是十分坦然地任他打量，又问道：“你告诉了那小孩子什么去处？让他那么欢喜。”

清和笑了笑，往那一片灯火通明的街市上指了指，却见那满目璀璨中，有一处隐隐透出一股紫气，十分惹眼。

黑耀只瞧了一眼便明白了，“你说的是那条鸣蛇？”

清和牵起他的手，一面往那街市上走去一面笑道：“是呢，我想，那鸣蛇不算凡人，做出的点心味道也好，这样该是让那小河神满意了罢？”

之前他二人打长街而过，无意间瞧见一家点心铺中有仙家之气，微微放出神识探查，方知道那店铺主人是一条鸣蛇——

鸣蛇喜食金银珠宝，凡现身之地必有灵脉宝藏，他们虽不知道那鸣蛇为何要开一家糕点铺在这城中，不过想来是能让那小河神舒心了，鸣蛇不算凡人，与他换些吃食无伤大雅，倒的确是个极好的去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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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中冰封昨夜便化了！”

才下得楼来，黑耀便听见这么一句话，他低头去看清和，对方眼底有隐隐笑意，也正看着他，道：“看起来小河神很满意鸣蛇的糕点呢！”

黑耀想起那小孩儿双手才能捧住的东珠，也不由得失笑：“鸣蛇想必也很满意那小河神的珠子。”

待用过了早饭，二人又慢慢地走到了那护城河边，只见今日河神庙前香客无数，众人听闻昨夜河神显灵，都是深以为荣，故而今日皆是手执青香一脸虔诚地插.在殿前香炉中，殿前一时间烟雾缭绕，青白的烟朦胧了雕梁画柱，竟生生显出了几分仙家飘逸之感。

还不待他们走近，清和便朦朦胧胧地听见一个小孩子稚嫩的抗议声在耳畔响起：“好难吃好难吃！……怎么都没有送糕点给我的呢！”

嘴角微微弯起，清和轻轻捏了捏黑耀的手指，就瞧见不远处拥挤的人潮中，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小身影时隐时现，白嫩嫩的小胳膊如嫩藕一般，叫人看了无端地欢喜。

清和掂了掂手里一包小小的炸豆腐，朝黑耀浅浅一笑：“我们去抚慰下小孩子难过的心情吧！”

黑耀嘴角微弯，牵着他的手缓步走向那热闹的河神庙。

阳光刺破薄薄的晨雾，落在两个相携而去的身影上，温暖美好。

第61章

空旷的石室内，一袭灰袍的画师仰起头，痴迷地看着自己毕生最满意的作品。

四角的飞鹤烛台照亮了这小小一方天地，穹窿石顶上，浓厚的深蓝色涂抹出了一片深沉的天空，水晶石做成的星子闪烁其间，东南角处有一轮赤黄色日轮，内栖三足金乌，正引颈长啸；与之相对的西北角处则有一轮明月，其中细细绘了玉兔桂树；星空幽远，日升月沉，让人无端生出几分岁月感慨。

画师微微笑着，走到石门旁边，伸手将一个莲花状的石雕轻轻转动而后巨大厚重的石门便缓缓地关上了，随着空气逐渐的稀薄，石室中的烛火渐渐摇晃着变得微弱。

“哈哈哈……哈哈哈……”

随着烛火暗淡下去，石室中的画作却变得清晰明亮起来，仿佛是涂上了荧光粉一般。看着那一幅幅在眼前清晰起来的壁画，画师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明显，他摇晃着步子走到了石室中央，终因体力不支而跌坐在地。

“我的画……我的画……”他一面低声念着，一面用颤抖的手从宽大的袍袖里拿出一枚十分精巧的玉佩，把它放在自己身下一处小小的凹陷。玉佩甫一接触到那凹陷立刻便沉了进去，仿佛天生便长在里面一般——

而当玉佩完全契合在了地上的凹陷中时，整个石室内的画作都似乎被笼上了一层淡绿的光泽，而那些原本就栩栩如生的飞鸟走兽，也随着光波的蔓延而逐渐活动起来，像是真正的活了，开始缓缓舒展自己的翅羽，弯下了修长的脖颈，行走在一片繁花之中。

“真的，是真的……”画师慢慢俯下了身子，仿佛在膜拜着眼前的画作一般。

当石室中的最后一缕烛火都消失的时候，画师也微笑着阖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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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墓道中，躬身而行的青年身姿矫健，他左手拿着一只火折子，不时地回头轻声叮嘱身后人：“小心些！”

他身后的人连声应了，眼光不时流连在墓道两侧被火光照亮一小块的壁画，经久不褪的朱砂依旧鲜红地染在墓道上，为黑白两色勾勒枝叶的花卉打下了鲜艳的底色，而真正吸引这些摸金校尉的目光的，是那些点缀在花蕊处发出荧光的点点水晶石，在昏暗的墓道中发出诱人飞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