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 上——路人乙
路人乙  发于:2015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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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徵皱眉更深。他奉命出关,借人银钱原本也不介意。但谢欢开口就要十两,他素来简朴,盘缠并不多备,这又已经是回程之时,余钱居然没有这么多。

“唉。”谢欢自顾自地感叹,“我当初的皮相,进去是确实不要钱的。可如今,只怕揣着十两银子也进不去。”

“那便等你朋友出来。莫非你朋友贪氵壬慕色到住在青楼了不成?”梁徵觉得他有点无理。

“要她出来啊?那百两都不成了。”谢欢蹭过来挽他的手臂,“要见凌姑娘,少不了的。就借我这一回!”

“……姑娘?你堂堂巡按,竟到此结交青楼女子?”梁徵总算明白过来了,谢欢结交谁他自然都可以挂开去事不关己,但现在还要他帮忙出钱相会,实在有点荒唐。

“别管我结交谁,总之我官印在她手上。”

“……你不是在这里赖账被扣了官印吧。”梁徵忍不住往坏的方向想,但既然已经答应帮忙,就该帮到底,他头痛地想了想,“你等等,我们明日再来。”

“怎么要等明日?”谢欢还挽着他手,“莫非你没带够钱?”

他,猜中了。

“我去借钱。”梁徵索性直说。

“我以后一定加倍还你!”谢欢满脸诚恳。

这天天色已经不早,次日梁徵才动身去找五师弟,把谢欢留在客栈房间。五师弟与他因为同一件事离山,出发比他稍晚,按师父的安排,因为不知枯雪湖一带是否真有变故,若梁徵有事也好有人接应他的。

现在就该在秀城县里。

他五师弟姓连名羽,一身好功夫却好赌成癖。在山上时有师父严厉看管赌不成,如果下山来还不去赌两把,只怕要憋出病来。

所以找他容易极了,梁徵打听了赌坊的位置打算一家家搜过去,果然才搜到第二家,就成功把连羽拖了出来。

连羽没怎么反抗地由着他拖到街上,嬉皮笑脸地见礼,“师兄好。有需得着我的地方了?”

“你就不能收些你的性子。”梁徵实在有点担心连羽输了多少,剩下的钱够不够自己借的。

连羽却豪迈,“师兄放心,这两天我手气可好极了。今天就此收工,我请师兄喝酒去!”

“酒不必。我有一事相求。”梁徵说,斟酌怎么开口借钱。数目不算特别大,但这对他是破天荒的事。

连羽把他肩膀一撞:“巧啊,我也有一事相求。”

没想到他这么说,梁徵敛眉问:“你有什么事?”

“师兄,”连羽把他往僻静处拉,边走边小声讲道,“我们能不能晚几日回山上去?这边有一票大的能做。不但简单,做成了,听说酬金足足一千两,我们正好拿回去给师父贺寿。”

“你是又输了精光么?”梁徵怀疑连羽会相信这种毫无可信度的传说是另有情由。

连羽把眼睛一瞪,“不干算了!你别乌鸦嘴!那你说说,你找我又是什么事?”

梁徵默了一瞬,“师弟,能否借我几两银子?”

连羽愣住了,愣了一会儿突然大笑,几乎忘了放低声音,“哎哟四师兄找我借钱!回去说给二师兄三师兄听他们都不会信!你你你要钱去做什么?”

梁徵简直就要脸红了,强将血气从脸上压下,“你别管。”

“不管就不管。说吧,你借多少?我刚赢了,正高兴,十两够不够?”

“……足矣。”

连羽手指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锭银子,往梁徵袖里准确一抛,“不要忘了还。”

“自然。”梁徵道谢。

“这么说你欠我一个人情,”连羽别有意味,“师兄,我们把那票干了,也就是去找个人。一千两银子,对半分。”

梁徵也觉得是欠他人情,就问了一句,“找什么人?”

“当朝首辅的公子。”连羽说,这回完全没出声,用上了门派中传音之术,“之前为强盗所劫,听说受了不轻的伤还毁了容,临要死了被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剑客带走了。我们这边要拿住活的,一千两,不过就算是死掉的,只要带过去,也给五百。”

梁徵心里一跳,“首辅公子?叫什么名字?”

“我就知道四师兄从来不关心这些。但你也听说过谢铭吧?”

“那个……”

“那个大大的贪官,二师兄说天下第一的。”

在强盗营寨的囚室中,倒地的书生似乎也提过谢铭的名字。但那时梁徵并没有在意,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见,但连羽一说,前后联系,顿时梁徵也就明了,“谢铭?”

“他家公子叫谢欢。跟你说,现在好多人都在找他,我们可得快点……”

“我不做。”虽然还有许多感到困惑之处,但只怕说下去让师弟察觉破绽,梁徵干脆地打断他,“师弟,你也休管此事,早些回山。”

“哦。”他话语严厉不容拒绝,连羽有点蔫。

梁徵稍加思索,又问:“这消息是从哪里传出?若是找到人,往何处领赏?”

低低念了一句莫非师兄你是要自己去吃独食,连羽还是好好回答了他,“我下山后听到好多人都这样说,但到这里消息才更明确。好像是从京里散出的消息,到这边才有人真的拿住他,可又被那什么剑客抢了。领赏么,听说是腊月初八前带往京郊襄山清平庵,自有人给赏。”

梁徵更深皱眉。

“如果不去,师兄和我一同回山?”连羽问。

“我还有事要办,你先回去。告诉师父关外并无异样,让师父放心。”

“不用我帮忙?”

“不用。你速回去。”

梁徵别了连羽马上就回客栈,刚进去看到谢欢正两手撑在水盆边上发呆。他与连羽说话时意识到谢欢异常危险,而现在看到谢欢还安好,让梁徵稍微松了口气,再一想,反应过来谢欢是在对着水面看自己的脸。

既然谢欢不是女子,梁徵原本不觉得伤在脸上和伤在其他地方有多大区别。不过梁徵还是提醒自己注意,谢欢是真的在意已经的容貌,各人所惜不同,不足为怪。

“谢公子。”梁徵出声提醒谢欢自己进屋了。

谢欢缓缓转过头来,似乎在笑,“借到钱了?”

“你今晚可去找你朋友。”刚刚得知谢欢更进一步的身份,梁徵忍耐下复杂的情绪,平静告诉他。

“啊,那太好了。”谢欢走过来,梁徵把连羽那锭银子直接交给他。谢欢掂了掂,连羽给得大方,足在十两以上,这让他他似乎很满意,“今晚我能在堂子里好好享受。看昨天的样子,梁少侠没去过这等风月场所?”

“不曾去。”梁徵不想讨论这个,“谢公子,在下有话想问。”

“哦?”

“谢公子之前说,令尊在京做官?”

“是啊。我不过是区区巡按,”谢欢说,找椅子拉梁徵坐下,“我爹比我厉害。”

“他做了什么官?”

“说出来吓死你。”谢欢愉快地卖关子。

“是什么?”

“不告诉你。”

梁徵沉默,现在不用他讲也是知道的,但想想他之前确是提过家在京中父为高官,避免麻烦不细说此事也符合情理,便不逼他说,“今晚我跟你过去。”

“好啊。”谢欢看起来还很高兴。

******

梁少侠表示我很低调的……

因为又不是性命攸关的时候啦,梁少侠不会随随便便在平常人面前显摆武功的,否则这种行为太欺负人了~梁少侠最讨厌欺负人了。

至于谢公子为什么想不起来叫梁少侠带着飞过去……其实谢公子不着急,谢公子比较想拖着梁少侠玩儿,不会做这样的提议的。说不定梁少侠说我带你飞上去得了,谢公子还会讲我怕高不干呢。

多谢发问!有监督在,我会小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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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柳堂外已是香风阵阵,隐约有乐声传出。若是平日,梁徵对此地自然退避三舍,但此时因怀疑随时可能有人已经盯上谢欢,怕他有失,不免只有陪他进去。

谢欢找了柄折扇掩面,一路低着头推着梁徵往里走。梁徵觉得他这样刻意遮挡反而显得鬼鬼祟祟,但谢欢就没肯拿下扇子去。

进了堂子里面,只见中庭摆开数张桌子,三三两两坐了些客人与这里的艳装女子们,有个姑娘在自己抱了琵琶唱曲儿。县城女支馆,桌椅陈设连同姑娘长相都要寒碜些,而嫖客们中看着布衣百姓不多,倒有好些看着像军中出来取乐的,难怪如此小地方,青楼也能建起三层来。那唱曲姑娘也长得寻常,歌声却撩人。梁徵忍不住细听几句,可听得明白了她唱什么,倒有些哭笑不得。

不过是些氵壬词艳曲。露骨得不忍听。

似乎感觉到梁徵身体僵硬,谢欢低低地发笑,仍侧身把脸藏在梁徵肩后,跟走来招呼的女子说:“我们找凌姑娘。”

那女子掩口吃吃地笑起来,“凌老板可不接客人。两位公子不如就在楼下坐坐,姐妹们都在。”

梁徵静默。

他站在谢欢前面,谢欢本想听听他会和这女子说什么,可梁徵木然不动,谢欢只好在后面说:“我们非凌姑娘不可。”

“诶哟,这是哪里话。”女子说,只是笑,并没有丝毫话不投机要走的样子。

“转告凌姑娘,就说是薛姑娘的兄弟。”谢欢在后面用手指捅了梁徵一把,把之前那锭银子塞给他,梁徵只好僵硬地把它递往面前。

如此直接倒叫人好笑,幸而这女子没有计较,登时已经笑逐颜开,“既然如此,公子等一等。”

她转身上楼,谢欢含笑目送,见她往上直到三楼,敲门进了间屋子。

“凌老板?”梁徵想那个女子对谢欢口里那凌姑娘的称呼。

“她是这里的鸨儿,叫凌微,是我的旧识。”谢欢直接解释,“鸨儿不好听,还是叫姑娘。”

刚说到这里,楼上房间走出另一个女子随报信的那个靠栏杆往下一张望,谢欢还把脸藏着,只露了眼睛,冲她摇摇手中扇子。女子就招手示意他们上楼。

谢欢推了梁徵走,好让自己一直被挡住脸,直到凌微身前。

凌微比下面的姑娘们看着年纪大些,却没什么俗艳过分的妆扮,薄唇淡眉,一张脸儿煞白,标致得勉强,人又清瘦,似乎身子并不大好。

“你果然还没死?”凌微偷笑,“这位就是救你的剑客先生?”

梁徵抱拳行礼,因为先前听师弟言讲江湖传闻,恐谢欢之事牵扯许多枝节,因而谨慎许多,并未自报名字家门。

“多礼什么,进来说话罢。”凌老鸨把他们往房里一扯,顺手掩了门,把唱曲声隔在了外面。

虽然老鸨的房里也多少涌动着脂粉的香气,但并没有外面那么难忍。

“扇子拿开,我看看你的脸。”凌微一关门就冲谢欢瞪来。

谢欢直往梁徵背后缩。

“谢公子!”凌微恼了些,追过来伸手要拉住他,梁徵不想跟他们闹,向旁边一闪,谢欢来不及跟上,被凌微一把夺过了扇子。谢欢扭头不及,凌微看得清楚,“啊”地一声惊呼出来。

谢欢一抬手,用袖挡了脸,“就不想给你看见,这不是吓坏了?”

“你你你……”凌微花容失色,伸手指着他,说不出话来。

谢欢也像被她吓着了,一步步退到了梁徵身边,才出声苦笑,“要不是没办法,我真真不想来吓微姐儿。”

“谁干的!”凌微稍微回过神来,立刻转为了咬牙切齿满目恨意,边厉声喝问边逼近他,“谁竟敢!我……”

“姐姐,”谢欢扶了她手,甜言蜜语地讨好,“气什么,别坏了身子。我么向来厚脸皮,过阵子长长就长好了。”

凌微一把扯开他挡脸的袖子,仰头凑近细看,“哪儿这么容易长得好?哪能这么狠的手!说,是什么人!”

“不说。说了你也不认识。”谢欢还能笑盈盈。

凌微缓了口气,“姓什么?”

“徐。”这种程度的透露,谢欢让步了。

凌微甩开他就出门去。

谢欢苦笑着看房里的另一个人,梁徵还没什么表情。门一开,他们马上听到凌微对外面喊,都听着,以后有姓徐的客人,一律赶出去。

刚刚还在咿咿呀呀着“姐姐呀叫郎呀心肝爱”的堂中立刻静了一静。

梁徵愕然,谢欢笑出来。

等凌微摔过门去走回来,谢欢不用再避了,索性凑过去亲昵地揽上她的肩膀,“原来姐姐这么看重我?”

“去。”凌微拿手帕巾子打他,“就听说你惹了些麻烦,坏了容貌,哪知道有这么狠。又听说满大街的都在找这么个坏了样子的人,这是怎么了?”

“你们县太爷说我冒充朝廷命官,要拿我问罪呢。”谢欢声声委屈,“要不是梁大侠救我出来,我以后就见不着我姐姐了。”

“姓徐的又是怎么回事?”凌微还要问。

谢欢把手指竖在自己唇前,“这可不能说。这是我那边的冤孽债。”

梁徵没明白,凌微却像是明白过来,又是好气又是心疼的模样,指头把他前额戳了一戳:“小冤家,偏这种时候才记得找姐姐我。”

谢欢才说,“我今天过来,是为了取东西。”

这回是正色了。

凌微一怔,“昨天你越狱就被发现了,刚说了现在县里都在找你。就算你拿走,怎知不会被人抢了去……不如我叫人帮你送走,你速离开此地,到哪里安宁下来了再说给你。”

“我这次出来事已办完,不再耽搁直接回京。姐姐还我就是,不劳烦姐姐这个。”谢欢说,“不过正好,我还要另修书一封给我薛姐姐,请你帮我送走。”

“行。”凌微应了声,情知再说不动他,便去开妆台抽屉,摸出暗格,开启后从中小心取出了个盒子,双手递给谢欢。

谢欢接下,暂放于梁徵手边,又对凌微伸手,“还有。”

“你都要拿走?”凌微怀疑地盯着他。

“对。”谢欢还伸着手。

凌微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探手从暗格里又取出其他几样,又在房间四处走了一圈,收罗了少说十来样大大小小的物品一起交到谢欢手上。看起来都是些普通的物件,谢欢数着齐了,一一妥帖地收好。

梁徵有点好奇,有没有可能又是类似青绡刀或者承天玉那样神奇的东西。

谢欢收完这一切,又吩咐说:“给我纸笔。”

凌微这次没有说什么,立即去将文房四宝端给他,并帮他拂开宣纸,细细研墨。

“我等会儿就能去会会那个呸大人。”谢欢悄声对梁徵说,有点得意,“今日了了这事,明日我便启程回京。那时便不用麻烦梁大侠了。”

“没有麻烦。”梁徵只说,想起连羽口中的悬赏,“倒是你,坐回官椅,你就不怕还有人找你麻烦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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