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兮 上——路人乙
路人乙  发于:2015年03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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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路遇美女被人劫掠,梁少侠一时狭义心肠爆发仗义救人,

救下来才发现原来美女不是美女,居然倒是个朝廷命官。

江湖少侠梁徵与巡按御史谢欢,两个原本绝对不会有交集的人,意外交集了。

梁徵决定好人做到底,千里送君行。

正文:

边塞驿站。

虽大漠尚未出现于视线内,但四下已无人烟,又有北风夹杂风沙卷地而起,极目远眺而去,一片荒野萧瑟景象。

梁徵用茶水润了润喉咙。

官道上为往西去的客商设下的茶水铺生意竟然不错,三张桌子都坐了个满。到梁徵这样独行的客人,只分到了两条凳子,一张坐下休息,一张放他的茶杯。

梁徵刚刚经过了三个月的漫长路程,正在向中原返回,能够马上回转师门是让人欢欣异常的事。这里的恶劣气候已经叫人适应,虽然风沙仍旧干冷,吹得皮肤发疼,但他不再觉得难熬。

铺子里的三桌人应该分别来自两拨。其中一桌看样子是往西域贩马的客商,川人口音,言谈中正对此行满怀期望。另两桌则多是附近边塞人士,打扮像是习武的样子,梁徵只是惯性地对武人多留了两分神。

他习武多年,耳力远胜常人,忽听到川人们议论邻桌貌美的小姐。

那两桌人大多是粗莽的武夫,当中却独独有位花容月貌的女眷在内。说是花容月貌,其实那女子的妆容实在浓艳到让人反感,脸上脂粉简直将原本的肤色完全盖住,只抹成一片惨白。可又双眸如水,确是少见丽质。要说是受人钱财伴人远行的烟花女人,那小姐显得太过年少,满脸楚楚可怜之情,怎么看与一群莽夫都显得格格不入。

与低声议论的川人客商一样,梁徵也怀疑那是被截掠的良家女子。

若果真是如此,梁徵不免动了几分侠义之心。只是眼中所见未必为实,事实不清,梁徵不愿贸然行动。

到那群人结账要走的时候,梁徵放下茶碗看了看天色。天色不早了,往前走不了两个时辰就该歇息,他碰巧知道这条路后面差不多位置的唯一一家可供留宿的客栈。

那位小姐刚要跟随走出铺子,果然袅袅婷婷莲步款款,身边的挎刀汉子借着扶她的动作突然在她腰上轻薄地掐了一把。小姐被惊吓地猛要缩过身体,却被汉子圈住了腰肢,只有逆来顺受地被他肆意地按揉过后腰。

那群人背对茶水铺子,梁徵不能看到他们各自的神情,但仿佛听到自己鞘中宝剑隐隐响了一声。

梁徵决定改道向西。

一行人用金帛与刀剑占据了客栈里并不多的所有客房。梁徵没有露面,静静伏在梁上,想找出他们与弱女子同行的理由。艳妆的小姐坐在领头人身旁,脸上没什么表情,反而显出几分动人。领头的汉子防备严实,外衫里穿戴了软甲,腰上长刀始终被安置在易于拔出的角度。其他人看上去则松散许多,好像为了缓解旅途无聊一般,不断有人过来言语撩动那位小姐。

如同两个时辰前在茶水铺里一样,小姐始终未发一言,但店中唯一的小二把酒上桌时,她冲小二露出笑容。

梁徵在高处看不真切,只感到小二像是被夺去魂魄般瞬间便呆住了。

随之而来的是桌上几个男人污言秽语的取笑,小姐的下巴被捏住,又被毫不怜惜地推向一边倒向领头人。她缓慢地,挣扎着从领头人的怀里坐起来,领头人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差点让她第二次失去平衡。

她毫无武艺功底。

也许知道反抗无用,小姐沉默地忍受了接下来男人们猥亵的触碰。

如果不是上桌的饭菜暂时吸引开大多数人的注意力,梁徵差点就要比预计地更提前一些拔剑了。

冷静下来后,他想他认识那位领头人的刀。刀名青绡,那是来自曾经名门莫家庄的宝刀,五年前莫家庄因与官府冲突满门被屠,听说那把刀不知怎的落入臭名昭着的西凉强盗胡小七手里。

那么,那是胡小七了。

饭后强盗们各自分了房间,领头人胡小七独得一间,起来时直接拽了小姐的头发。她甚至没有发出痛呼,顺从地跟上了他。

不太想让那群不懂得怜香惜玉的家伙好好渡过今晚,梁徵盯住胡小七拖着那小姐进了房,悄无声息在他闭门前跟随其影同时进屋,闪身隐身于床后。梁徵轻身功夫来自家门,全不同于师门所受剑势沉沉之风,却同样可引以为豪,从西凉匪徒眼皮底下隐身可算得容易。

小姐被胡小七过度使力地绑缚于床边,使她只能站立不能坐下,想来臂上血脉可能都被封堵。她小心地转动手腕想让绳结松动一些,好获得一个不那么难受的姿势,但徒劳无功,只换得胡小七一声冷笑:“别白费力气。”

小姐的任何动作都停下来。

“你落到我们手里,自然是要吃点苦头。好玩的事都还在后面。”胡小七说,转身过去脱了帽子,擦了把脸,并不宽衣解带便往床上一倒。

“别玩花样。”他最后警告了小姐一句后,一歪头合上眼睛。

梁徵决定耐心地等待他熟睡。

小姐把身体倚靠在床边,尽力去节省所剩无几的力气。梁徵想往床后缩,不想因为被她发现而惊吓到胡小七,但她的目光竟极敏锐,突然已经锁住了梁徵的脸。

她看起来并不惊恐,也没有呼出声来,只有泫然欲泣的神色没有收住。

梁徵愕然地与她对视。

她真是美人,即使在令人反感的过度艳俗的妆容遮掩下仍能分辨出曾经国色,眼底的惊讶一闪即逝,希望如火焰一般烧起来,在黑暗中尤为动人心魄。他们一行旅途颠簸,此时她脸上几乎只余下半面残妆,露出额角颊边曾受虐待的青紫,虽然有损容颜,却也越发显得娇弱可怜。

“……你……”她渐渐出了声,极其轻声,自然顾忌一旁睡着的强盗。但梁徵心一沉,想要掩她的口已经来不及。

胡小七拔刀打挺坐起。

梁徵矮身就地滚开,逃过横削的一刀。

被刀风扫过鬓边的小姐终于没忍住短促地一声尖叫。

梁徵的手指摸过剑柄又放开。他的武器比青绡刀更容易叫人认出来,远在塞外无端为师门结仇未必明智,如果能更容易地解决这件事会更好。

胡小七握刀横在身前,“什么人,报上名来。鬼鬼祟祟夜入房门,算什么汉子?”

梁徵在阴暗处防备着站起来,“路见不平而已,何需名姓。”

“路见不平?”胡小七似乎困惑了一下,才大笑,指着仍被困于床侧的小姐,“为这个婊子?哈哈,笑死人了。”

梁徵没想废话,在他大笑时一闪,靠近小姐的身边一掌劈断绳索,将她往近门处一推,低声道:“店外有马,走!”自己已赤手空拳挡在她身前,拦住胡小七。

小姐竟未惊慌失措,一点头径直往房门奔去。

刀光亮起,青绡刀破空而落,虽胡小七为梁徵缠住,这刀是何等利刃,相距稍远未及小姐身体,竟已有刀风割破她的前襟,迫她后退。小姐果然一把抓了胸前衣裳,足下稍顿,第二刀已至。

梁徵肉掌难制出鞘宝刀,果断飞身过去将小姐抱住侧身半旋,堪堪避过。

瞅到了他弱点似的,这刀去势不减,只刀光陡然变向,梁徵轻喝一声及时合掌将其夹住,刀锋悬空在小姐额前一寸,胡小七简直狞笑了,发力往下,逼得梁徵带人撤掌后退,并继续连连相迫,不给人喘息。

胡小七刀势甚沉,梁徵又不愿亮兵器,一手还护着毫无防备之力的姑娘,仅能以自己不甚擅长之单掌与之交手。几回之后,便知难以轻松取胜,多耽搁反而会叫其他数名强盗闻声聚来。念及此,梁徵虚晃一拳,带着小姐疾速后退,低声快速道:“往东走。”

说罢退至窗边挥肘撞破窗户,直接将她抛了下去,再在窗边往下斜推一掌,在半空为她卸去些许下坠之力。

胡小七刀光已至他后背,出手狠极,刀锋几乎触碰梁徵肩胛而毫无收力之意。

梁徵沉肩一闪,已振剑出匣。

如果是给将死之人看一看自己的剑,也无所谓了。

胡小七脸色一变,吹起一声尖锐的口哨,梁徵在哨音刚开头时奋然将他扑倒,剑鞘下压,按住他的脖颈同时中断他的声音与呼吸。

已有被方才小姐的惊呼引过来的喽啰踏进房来,“七哥,怎么……”

梁徵直接飞剑结果了来人。

胡小七趁机跃起,舞刀向梁徵攻来。梁徵将剑藏于身后,连退数尺,猛低身以腿横扫,胡小七刀光顿息,脱手飞出,腰部挨上梁徵一肘,尚未清楚当下的状况,眼前陡然出现一线雪亮,咽喉的剧痛使神智霎时异常清明。

无……无双剑。

我死于华山派“披云剑”梁徵剑下。

无双剑从胡小七咽喉处拔出返回入鞘,剑身仍一线雪白,并未沾染半分血痕。梁徵没再看胡小七未瞑目的尸身,随手扯下这客栈粗糙褪色的床帐扔过去盖了他,自己走到一边将青绡刀拾起。

无论多好的武器,还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武者。

将青绡宝刀收起,双掌前推一同震开房门与往房前聚集的人群,在他们能翻身起来之前,梁徵已飞身跃下客栈二楼。

这伙强盗的马已被他带走,留在客栈前的只有跟随他自己的良马一匹,就是他方才指点那小姐去骑走逃命的马。他现在如果全力去追,还能追上护她一阵子。

但是往东边大道望去,并没有人策马奔驰的身影。

梁徵低头看着马蹄在布满沙砾的地面上留下的印记。

被先逃下来的强盗带走了吗?也罢,那就直捣匪窝。

寻找比想象中困难,但梁徵没办法说服自己放弃。萍水相逢的少女原本与他并无半分相干,但是这样不平之事,岂能袖手旁观。

终于杀进西凉强盗们的营寨时,梁徵已经万分焦急满腹怒火,一路仗剑往内冲杀毫不停步,关外强盗个个凶悍,营寨中难辨方向。

突然有惨叫撕裂夜空,尖利得悚然,如垂死前最后的悲啕。

梁徵返身往声音传来的方向杀去,直到劈开关闭的囚室门,扑面的血腥催人欲呕。

眼看着囚室中的人忽然一口吹灭了灯烛。

那点微弱的光亮熄灭前一瞬,他看清囚室对面墙壁的中央吊着一个气息奄奄的少年。

谢欢被一盆冰水浇醒。

塞外缺水,他连日干渴,醒来时竟一时不觉身体疼痛,反以为身入仙境,未睁眼,已下意识地忙去舔舐唇边的水珠,以润泽干裂的嘴唇。

“原来谢大公子也有如此狼狈模样。”

耳边的嘲弄声才彻底让他清醒过来。

猛然睁眼,被血水刺激的疼痛逼得重新闭上,疼痛在周身都存在,四肢也还是困于锁链。塞外的冬天来得早,此刻完全暴露在寒冷空气中的皮肤仍有如刀割。奇怪皮肉的伤痛虽然鲜明,但是从五脏六腑中翻涌开的恶心与疼意更叫人难以忍受。他再一奋力,才真的张开眼来。

眼前的人物丝毫不叫人吃惊。

“徐仲酉。”吐出昔日同窗的名字,谢欢咬着牙笑了,“原以为要再晚些才能见着你。”

“你知道是我?”坐在他面前的年轻男人有点诧异地敲了敲手中折扇。

“虽然蒙圣恩所托一路巡查,但半个月前我已经免了仪仗及护卫。微服出关前来西域一事,所知者寥寥。挨个儿算过来,此事自然有头绪了。”

“哦?”

“徐兄既然造访,想来令尊大事已定了。”

“哪儿有什么大事,谢大公子跟我说笑呢。徐某不过来跟大公子叙叙旧。”

“哦,既然徐兄有意叙旧,我陪徐兄就是。”

谢欢咽下险些出口的咳嗽,勾出笑容来。

徐仲酉之父与他父亲同朝为官,他二人又同年考过功名,也算相识多年。如今有这样局面本该觉得困窘,但因为意料之中,谢欢只觉得可笑。

“在我到来前,看来这边的兄弟们已经把大公子招待得不错。”徐仲酉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他。

这是为了让他觉得羞耻。谢欢知道自己现在衣不蔽体,四肢大张,满身血痕,是可想象的最软弱姿态。仿佛觉得还不够似的,徐仲酉从摆在囚室正中的软椅上站起来,丢开折扇,伸手用指尖划过他的腰线。

血液混合刚才浇下的清水,在皮肤上留下不舒服的冰冷及粘腻感。

好像被一只手伸进腹腔翻搅,谢欢觉得连续的刺痛简直要再次让他昏厥。但熟练地忽略下身体的感觉,他还是笑起来,满目真诚无谓地注视近在咫尺的同龄人,好像颇为享受这触碰。

徐仲酉略显不安地缩回手,退后一步坐回去,“谢大公子。说到叙旧,昔日大公子可不是这模样,我总以为这些年阅尽风流不过是大公子掩人耳目。到如今此地只你我故交两个,并无外人,何必再扮这般。”

谢欢往上看了看天花板,室内黑暗,只看到一片混沌。“你记得吗,”他说,幽幽地,“我爹并不怎么喜欢我。”

徐仲酉眼光一厉,收回来刺向他,“我可不记得这样。当年你那几笔破烂文章,若非你父周旋,怎得连中二甲直取进士?”

“那么,如今你们绑我过来,一路上慢悠悠走了这么久,够给我爹送好多回信了,他要是有所表示,我怎么到得了这里?我以为朝中谁都知道我跟我爹都快十年不说话了。”谢欢含笑说完,轻轻咬着下唇。

徐仲酉猛然站起来,折扇柄用力戳到谢欢的肋骨,“那又怎么样?如果你爹不在乎,那我们就更不在乎,来日正好用你的人头为我们登坛祭旗!”

谢欢只有懒洋洋的表情,“我么,只怕分量不够。”

那柄扇子啪地从他额角打下来。

并不怎么疼,比早前盗寇们的拷打力气轻多了,毕竟是书生的手劲。但额边被磕出了血,顺着睫毛滴下来,眼前就一暗。

谢欢不想出力气把脸上的血珠甩开。

“你们真是听不懂我说话。坏话就罢了,连好话都这么大脾气。”他低声说到这里,又仍旧用那炽热的眼睛看着他,唇边勾着浅浅的笑容仿佛这一些他都不在意。他脸上留着之前被拷打留下的伤痕,新鲜可怖,但徐仲酉是他旧识,这眼神足以唤起人心里对他过往容貌的记忆。他这样轻松闲适,好像并不真的存在于现在这苦痛狼狈的境地里。

好像仍是被锦衣玉食养得风流放浪的富贵公子。

徐仲酉想要瞪视回去,但是无法将坚决的目光维持,视线下移,徘徊在他裸露在外的皮肤间。

“如果我想对你做什么,现在这很容易。”徐仲酉说,话语中的刻毒不能忽视。

谢欢没有及时猜出他要做什么,即使徐仲酉返回桌边拿了一把匕首靠近他的眼睛,视觉比痛意要先一步告诉他现实,但是直到疼痛持续了一阵并不消失,提醒他眼前不是做梦的时候,谢欢才相信自己脸上真的被划开了一刀。

然后第二刀,并且没有停止。

谢欢不知道自己能叫出那样凄厉的声音,好像垂死。

梁徵眼看着囚室中的人吹灭了灯光,似是想混淆他的视线。

但那人与上面的强盗们打扮不同,梁徵尚未完全辨别眼前的情况便失了视力,不敢贸然动杀念,持剑的手却不停顿,倒转手腕以剑柄重重撞倒那人,再一脚踏上,探手入怀摸了折子,立刻重新点着了火。

这间囚室不大,扑面的浓重血锈味让人作呕,地面的水迹里混合着干涸的血液与其他不明的污物。正对的墙上离地不高地吊着一个不知死活的人体,四肢被锁链拉开,满脸纵横的伤口难辨容貌,从新鲜血液还顺着他下巴往下滴的情况来看,刚刚他还在被折磨。

当然,从他褴褛衣衫后露出的皮肤,尤其下半身几乎不着寸缕就能看出,这是一个男子。

这里也并没有那位受苦的少女。

梁徵踏着那个衣冠整齐书生的脚上用了点力,“之前你们带着那位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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