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辈江湖只此方 下+番外——崩坏的玉米
崩坏的玉米  发于:2015年03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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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家乍知此事之时,传闻已是甚嚣尘上。芸芸众口,官家也压制不得。不光朝臣议论,便是太子,也曾皱着眉头前来问询。刚刚把太子好言劝走,庞妃又哭哭啼啼前来,官家只得再把庞妃安慰一二,后又是诸嫔妃……如是者再三,官家实在焦头烂额。

及至十一月二十日,安宁侯崔峥涕泪交加,口称死罪,伏地不起,上了一封令人闻之落泪的奏折,只道自家拾得小儿,不意竟是隐市龙子,实在惶恐,万望陛下赎罪。因不知陛下有何难处,才把小儿藏于民间,峥愿与陛下分忧,万死不辞。峥自家子嗣艰难,因此更对父子分离心痛不已,唯盼陛下与龙子,能够相聚共享天伦……

安宁侯此奏,真真在早朝上炸开。

两派官员争论不休。一方道崔峥存心不轨,随意拿个小儿就抹黑官家,另一方却道官家有失厚道,便是生个帝姬也不合搁在民间随意教养,何况官家现下只有一个太子。官家坐在龙椅上头看两方对掐,心下恨不得立刻走人。

官家自认此为家事,哪里容得在大庭广众之下摊开来说!官家面子挂不住,气得脸色都变了。又不好把个惹事儿的安宁侯崔峥揪出来打一顿。不以言获罪,官家可不想黑上加黑。何况,崔峥本就是襄阳王的半子,襄阳王反心昭然,此事若做得武断了,难保他们不借机生事。

倒是皇叔老王爷出言解了围。王爷斟酌片刻,对两方官员道:“陛下这事,本王也知晓。先头陛下生得几个皇子都立不住,太医道是心情紧张之故,这才外头散心。恰寻了李氏夫人再生了皇子。本想带回宫里养着,可惜国师算过,说此儿与宫中有妨害,这才养在外头,并不是陛下存心不管。”

官家长出一口气,含泪道:“朕如何不想自家皇儿……也罢,崔峥,过几日朕再叫国师推算一下,若能无碍,便把他送来吧!”

崔峥得偿所愿。下朝之时特特与王爷把臂同出。

崔峥道:“王爷若是早说,峥也不至唐突了龙子,养在宅子里。”

王爷淡淡一笑:“全赖崔侯,倒是把这皇子正名,方不至于再沦落如斯。”

两人相视一笑,眼中皆是眸光微动。

此事方一出,刘太后便知晓了,唤了官家到了后宅细细询问。官家一屁股坐在长榻上,揉着太阳穴疲惫不已:“娘娘也不必多想,朕会把此事办好的。那孩儿,名叫靖安,一向都叫做靖哥儿的,如今的确养在崔峥府里,也算是照护得好的……”

靖哥儿现下在崔侯爷里头过得真好与不好,官家也不知,但晓得崔峥面上也不会怠慢靖哥儿。是以官家寻思,待太后寿诞当日,便教靖哥儿回宫瞧瞧,也算是叫自家亲娘见见金孙。如此官家便与太后两个商量定了,那靖哥儿,托与崔峥多几日看着。

这等宫闱之事民间也只好先当个闲话传着,饶是官家素来民望甚好,也被民妇当了养外室子的比来骂丈夫了,多是:“奴这辛辛苦苦又做甚!官人也学官家养个外头哥儿防老,也用不着奴母子了!”

方方食里头,金小猫也听得了,却唯有一个赞字。以金小猫想来,崔峥这一出,真真刺在官家心上。两厢比对,舆论上官家便失了一手,都说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官家自家小儿都丢在外头养,崔峥却把旁家小儿捡来当亲子。这等黑白分明之事,说来不能不叫人偏心。

金小猫却是知晓内里的。自家外祖下了朝便来与他说了殿上详情,又叹道:“崔峥心思诡异,不知此时把事挑破,又要替襄阳王弟寻个甚好处,有婿如此,当过一儿啊!”

好处却是及时就到。

崔侯此举倒是勾起刘太后一番心思。先头老先帝驾崩之时,襄王爷因着幼年就藩,路远生了重病,未能亲入汴京致祭,待先帝一朝,又是勒令无故不许出藩,是以到了当今在位,已是数十年未能入得京城。

襄阳王爷心心念念与老先帝父子情深,上了一表,道是趁着自家还能动弹,想要回京看望老先帝与先帝。

宋人多情重情,把个亲情自然看得天大。襄阳王爷又把个《祈上京表》写得肯肯切切,连官家明知有疑也忍不住连声叹息。

再者,刘太后自家深知与官家非是亲母子,心下也怕官家日后心中梗芥难消,叫襄阳王爷上京致祭,也是存着叫官家看的心思。

官家原是不允的,挡不住刘太后频频催着,而崔峥此时又把靖哥儿之事挑破。是以这风吹云起叶自飞,官家不得不把这事儿给应下了。

这厢襄阳王一脉事事顺心,那厢官家却是堵心至极,日日不好安枕。饶是爱妃庞娘娘使尽浑身解数,也换不得官家展眉长笑。

倒是一日太子说了:“与父皇两个许久不见金家哥哥了,不如也去看看?再要他做些好吃的,父皇也算散散心?”

官家想了想,点头应了:“也是!朕见了小猫就觉得舒心。”

是以官家父子就带了几个侍卫,换了便服,两个一路出了禁宫,悠哉悠哉地去往方方食。

及至到了方方食外头,官家一眼就看见两个熟人,一个生人。一是金小猫,二,却是靖哥儿的宫侍胡昆仑,那生人生得好看,也不与金胡两个说话,只在一旁闲闲坐着看。

官家不许太子叫人,拉着太子坐到靠窗之位,连小二子上来招呼都给免了。

官家这才叫侍卫把金小猫胡昆仑两个说话学来听听。

侍卫侧耳听听,一边口中小声说道:“那厢说,如今要把靖哥儿送宫里,若是个假的怎办?七官人道,要送定是真的。两个这是一道分析。旁边那个,听七官人称呼五宝,想来正是虞家五官人。”

官家啊了一声,双手一击:“想起了!这人小猫说过,是他命交好友,那面皮子也是他制的!”

官家待那两人说完话,才叫侍卫与金小猫打了招呼,又问了小二子空间儿,自家带着太子上了二楼,寻了一处柳暗花明等着,叫余下的侍卫都等在外头,不许跟来。

不多时,金小猫果然带着胡昆仑进来行礼,后头照例跟着虞五宝。

官家笑笑摆手道:“小猫无需多礼,现下朕……是散心来的。”

太子也亲热挽住金小猫胳膊,笑盈盈眨了眨眼道:“金家哥哥,金哥哥,好不容易出来,就不用跟在里面一般压着罢!”

金小猫含笑看了看官家,见官家亦是面露赞许,才轻声道:“陛下,太子能来,小猫甚是惊喜。”

官家哈哈大笑道:“仍是叫舅舅吧,到底亲切些。”

金小猫立刻再行家礼:“舅舅。”

虞五宝一旁看着这三个,心头又喜又悲。喜得是看着天家父子两个是真心与金小猫香亲,悲的,却是此刻香亲,若来日情谊骤变,以金小猫那般心软,怕是如雷击顶,不知承受得了也不。

虞五宝心下暗自思量,眼光却落在太子与金小猫相握手上。明知这相握无意,到底心头也是不快,面上不由便带了些许出来。

太子哪能不察?转过水润眸光望定虞五宝,笑盈盈对金小猫道:“这位是哪个?金哥哥的朋友么?”

金小猫看了一眼虞五宝,也上前拉着虞五宝的手,一起与官家再见一礼:“舅舅莫怪,五宝是小猫干兄弟,最好不过的一个!”

虞五宝被金小猫夸得高兴,冲着官家粲然一笑,脱口便循了金小猫称呼:“舅舅安好!”

又仔细打量官家面色,忽然长眉一蹙:“舅舅可是夜不安寝,心头常有绞痛……”

官家一愣,忽然唇角微微一翘:“五宝长于医?”

虞五宝把嘴一撇:“五宝所长不是这个,而是,一易容,二,下……解毒!”

官家闻言,沉吟片刻,把手腕伸出,缓声道:“以五宝看来,朕,可有大碍?”

虞五宝撩衣坐下,也不客气,搭上官家手腕,细细参悟脉相。许久之后,虞五宝把眉头一展:“无需在意,这毒,却是奈何不了我的!此不过是有人下了些子阻碍龙精的毒药,却把毒发症状引到心脉,聊做个心疾的症状……倒是好心思啊!”

太子皱了皱眉,开口道:“这位五宝哥哥,可能去毒?”

官家也眯着眼看虞五宝。

一时室内颇静。

虞五宝被看得略不自在,却是握拳咳了两声:“好去倒是好去,只这解药,却是难得。”

太子急道:“且说来。”

虞五宝垂头算了算,沉道:“平日的那些想必医苑里头有,缺的两……三味主药,一是百年雪莲,二是千年人参……三,三是蜜雪蟾……少一味,便不得用……”

官家闭了闭眼,偏脸看看金小猫,薄唇一抿,淡笑道:“如此啊……五宝,你与朕解毒吧!过两日叫王叔把你领进宫来,朕有话与你说。”

虞五宝垂手应了。金小猫偏脸去看虞五宝,见他耳尖儿微红,脸上也是一片红云,连脖颈都是一层红润,不由大奇,悄悄捏捏虞五宝手道:“见了我阿舅,怎的害羞了……”

虞五宝摇摇头:“不是害羞……咱家舅舅可是个好人……”

官家在上头见这两个小辈私语,更觉有趣,大声道:“小猫,舅舅饿了,做些吃得来吧!”

太子亦喜道:“金哥哥,你那日说的鱼羊鲜,今日做不做得?”

金小猫刚要点头,一旁沉默许久的胡昆仑大不上前跪倒于地:“陛下!求您莫要弃了靖哥儿!”

第七十八回:骨肉何能轻言弃

官家早就暗看着胡昆仑了,是以他这一跪,倒也没惊了圣驾。官家细细打量胡昆仑,见他面色憔悴,身形削瘦,便知这人是为着靖哥儿一事上心,倒是个真正忠心的。也不怪他出言唐突,只把手一摆,叫他起来。

太子却是被吓了一跳。他不过青葱少年,心思不多,只当胡昆仑这话头里隐约有指责官家不问不顾之意,心下立刻怒了,立时出言斥道:“大胆!”

胡昆仑立刻趴在地上狠磕了几十个头,口中嘶声道:“陛下且救救靖哥儿!”

官家不意胡昆仑这等执拗,不由也有些微怒:“胡昆仑!靖哥儿一事,朕自有安排!朕哪里说过要把靖哥儿丢下不管!你若再这般纠缠,就去崔家陪靖哥儿吧!”

想不到这胡昆仑听得此言,却是面上带笑,又在地上对官家长拜:“奴婢遵旨!”

又道:“陛下拟旨叫奴婢带着,才好这就去。”

官家被这人不识眼色弄得反笑了:“成成!朕拟旨,叫你奉旨陪人!”又叫金小猫,“小猫,朕说着,你来写!”

金小猫摇摇头去吩咐纸笔来拟旨,心道胡昆仑此人虽说言语上失了礼数,这倒是真想到了一招。胡昆仑奉旨入了侯府,崔峥也不好不听,真真也是歪打正着,全了本来自家叫飞影潜入的打算。

是以金小猫看着这胡昆仑把脑门都磕出血了,便把眼神与虞五宝一对,自家拿着拟好的圣旨叫官家过了龙目,待官家看完,在御旨上钤了私印当做密旨,这才带着走到胡昆仑跟前,伸手虚扶他一把,口中道:“胡班班快请起。陛下既发了旨,胡班班这就去吧。先头我们商量之事,还望多加注意。”

胡昆仑闷声应了一声,对着官家又磕了一个头,退着出了门,几步纵上房顶,使了个踏雪无痕的功夫,几息之间,便去得远了。

室内,金小猫正与官家说自家的计划:“先头想着,能叫人混进侯府把靖哥儿偷出来,可惜内里机关太多。为防有失,小猫这才叫了飞影去暗查,想要趁着崔侯与太后寿诞之日潜入把靖哥儿带出。先头已知这两个小儿一般样,也不知那个是真哪个是假,故还是把两个都赚来为好。”

虞五宝亦上前补充:“陛下有所不知,小猫与我也有一计对付崔猴……峥,五宝使个法子叫他骨头发疼,当是骨痛发作,陛下唤人来与他看病好在宫里多拖一时,飞影再去救人,也从容些。”

“哦?”官家听得仔细,此刻不由也起来兴趣,“据朕所知,那崔峥身体甚好,又有功夫,你如何叫他痛?”

虞五宝把牙磨磨:“陛下莫急,五宝打算得正好,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那崔猴子先头暗算我,我就叫他痛不能当!”

官家看虞五宝一张绝艳小脸上满是狠意,不由笑道:“五宝,这算是要官报私仇?”竟是默允了。

以官家看来,若能把靖哥儿立时救出来,倒也省心。两个一般无二的小儿,骤然分不出真假,唯一能做的,便是两个都拿在手里仔细甄别,此一来,既不会错迎龙子,二一来,那崔峥手里也少了依杖。

如今虞五宝此计,虽说行得险,也未必不有效验。是以官家含笑发问:“又如何叫崔峥骨痛?”

虞五宝得意至极,把金小猫往官家脸前一推:“便是今日所制鱼羊鲜。”

官家还未开口,太子先吓了一跳:“金家哥哥,孤与父皇吃了不会骨痛吧!”

“哪里会!”金小猫抿唇,淡淡看了一眼虞五宝道,“可不是谁都能叫五宝看上,叫他骨头疼的……”

金小猫拍手叫六二打小厨间里寻了个日常炖菜用的红泥炉搬到柳暗花明,又自家亲去寻了料理过的食材,叫麻厨子搬了刀具,也跟着过来。

麻厨子头回见官家,官家虽说面色和煦,到底龙威甚重,把个麻厨子压的两股竞兢。金小猫看这胖子一劲 出汗,暗自摇头,就叫他退了。

虞五宝想这鱼羊鲜久了,是以也和太子一般眼巴巴地看着金小猫料理。

金小猫手下不停,口中却不误解释:“今日咱们选的是鲶鱼,肉厚刺少又鲜嫩,最宜炖着吃。羊肉却是选的前腿。里脊太嫩,太过易老。”

官家含笑看着。他是头次见自家外甥下厨,更是兴趣十足。

只见金小猫将鲶鱼剥皮去骨剁成方,羊肉也制成一般大小,皆搁在冷水里浸泡,把血水泡净,肉方都是莹白如玉一般,这才搁在砂锅里,又把砂锅搁在小红炉上,添了水,将将没过肉方。再入葱姜桂皮开炖。待大火起了,把浮沫撇净,就拿荷叶封了口,改成小火炖。

官家心道,凡是炖菜,都要有个时间,如今看着已到饭点,难不成要错过不成?官家正想着,耳边就听见太子腹里极合时宜的一声响。官家不由哈哈大笑。太子也窘了:“金哥哥,要多久才好……孤好饿……”

金小猫笑着把刀具收拾干净,又净了手:“不需多久。这砂锅乃是特制的,肉食不过半个时辰。”又道,“若是饿了也无妨,小猫备的还有些子咸粥,不妨先垫垫。”说罢,告了声扰,自家出门到小厨间取粥。

虞五宝把眉头一皱,跟着起身到了门外,在金小猫耳边悄声道:“那是许给我一人的……”

金小猫好笑虞五宝这般计较,笑着瞪了他一眼道:“小气!快回去待客!”

虞五宝扁扁嘴,他先是不快,及至听到金小猫说叫自家待客,自觉是亲疏立见。不免唇角高翘,美滋滋地把门一推:“陛下殿下,说来小猫的咸粥,却是好吃得紧呢!”

待到咸粥下肚,几人又说了些子闲话,小红炉上的砂锅忽然大响起来,室内更是透出醇浓的肉香。尤其在这等酷寒天气,更是引人口涎。

虞五宝已然忍不住了:“小猫,可是好了?”

金小猫嗔他一眼,自家垫了厚布要把砂锅端下,却被虞五宝一把抢先:“我来我来,你那小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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