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空余枝 下+番外——易可
易可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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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昱臻怜爱地一笑,身子一矮,便将青枝背在了背上。端木昱熙眼里的怒气果然又再升起。卓昱臻从他身边经过时,青枝亲密地搂着卓昱臻,顽皮地向他眨了眨眼,见他气鼓鼓地瞪起眼,心情颇感舒怀。

第七十章

在猎户家买来数张毛皮,几人分裹在身上,出了猎户的家,白雪漫漫,无边无际。

身子隐隐又有些痛,与针刺的痛楚不同,如火炙在皮肤上的灼痛。青枝咬着牙,默默忍着。暗想着,也许找到那个神医,能将这身上的毒解了,便一切都好了。那以后,能像章大哥对他描述的那样,做一个隐居在山野中的农夫,不能耕田种地,便喂鸡养鸭。闲散悠逸地一个人过完这辈子。可能,每天独自一人看着日出日落,会孤单寂寞,但他也不敢再奢望什么了。

端木昱熙堵着闷气,从猎户家走了不出几里地,就忍不住对卓昱臻提议两人换换手,由他来背青枝。卓昱臻无所谓,只当端木昱熙抱着手累,便轻声唤了青枝,唤了几声没见回应,以为他睡着了,怕一番动作下来惊扰了他。便对端木昱熙说过一会儿。端木昱熙鼓着嘴,不乐意地跟着。

到了晌午,卓昱臻拿出从猎户家拿来的干粮和端木昱熙分了,见青枝还未醒,额上出了一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吓人。慌忙地从怀里倒了几粒药丸喂给他。端木昱熙见青枝奄奄的模样,想起昨晚让他流了那么多血,心虚起来。嘴上安慰着卓昱臻,心里却对青枝怀了份歉意。卓昱臻不敢耽搁,赶紧又起身赶路。

两人换了换手,端木昱熙背起青枝才发觉,他的身子比小闵儿还要轻上许多。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走了一会儿,背上的人动了动,传出一声声细弱地呢喃。端木昱熙凝神听去,背上人不断重复着一个人的名字,声声凄楚,闻之让人鼻酸。

“昱臻……昱臻…………昱……臻,……暮熙……”

端木昱熙大震,一瞬间仿佛被雪冻住了双脚。暮熙这名字,是他当年出府去找皇兄的化名,取名字中两个字的变音。除了皇兄、小闵儿和当年的几名随丛,几乎无人知晓。为什么背上的人,会喊出这个名字?难道他……难道……不可能!念头刚起就被自己坚定的否决掉。也许是他认识一个同名的人,也许是听错了。果然再凝神来听,只听得‘昱臻’两个字。

卓昱臻回身在前方催促,端木昱熙快步赶上。

天色渐暗,卓昱臻两人还未找到一处适合栖身的地点,最后只得在几块高大山石的缝隙间,暂时落脚。扫除了地上积雪,燃了堆火,卓昱臻看了看‘皓华’,又看了看青枝。这两人长得几乎像是双生兄弟,现在连衣着神态都如此相似地躺在一起,真让人难以分辩了。

篝火噼啪轻爆,印红了端木昱熙的脸,他望着偶尔从火堆里蹦出的点点星火,怔怔地道:“皇兄,你觉不觉得闵儿弟弟变了很多?五年前我去山庄探你,他竟不认得我了。是你对他说我是暮熙,他才对我展颜。可我对他说起以前的事,他都说不愿再提。他是在气我怨我吗?”

卓昱臻往火堆里架了几块木柴,篝火熊熊腾起。轻声叹息,面露愧疚道:“皓华他确实与以前有些不同了。以前他也乖巧,可也有精灵古怪的一面。现在他对人对事却都客套周道,小心翼翼。他不愿提起过去,也许是怕自己会更悲伤难过。也许是因为遭到了剧变,才会让他处处谨慎地保护自己。这几年,我尽力地补偿他,就想再见见他随性爽朗的笑容。可他的笑里总也带着一层解不开的隔阂。”摸了摸‘皓华’的脑袋,又叹息了一声。“是我对不起他,若是他的病能好起来,要我做任何事,我都愿意。”

端木昱熙撇着嘴,睨着眼,一脸不信,指了指青枝。“那他呢?皇兄待他极好,倒是要比上闵儿弟弟还有好上几分了。”

卓昱臻沉默了很久,火光印在他眼里隐隐烁烁,他笑了笑,表情复杂地道:“青枝他是个面冷心热,又争强好胜的人,也许是因为他总处在勾心斗角的环境里,才让他有时偏激,有时尖锐,其实他比皓华还要不幸。以前我错看了他,待他不好。他却屡屡救我,救皓华。他不求什么,不图什么,只是单纯的喜欢我。喜欢到飞蛾扑火,不顾一切。喜欢到失了自己也再所不惜。这样的他,我又怎能不对他好,怎能,不喜欢上他呢。”

端木昱熙腾地站了起来,责怒地瞪着卓昱臻。“皇兄,你,你……”

卓昱臻苦涩地微笑,看向青枝的眼里是一片坦然的柔情。“我知道你有坦护皓华的心思,过去我也是一心只想着皓华,而让青枝受了很多伤害。若不是我去救他,亲眼见到他被人折磨,也许我还在欺骗我自己。喜欢上就是喜欢上了。他为我付出那么多,难道我连喜欢他都不敢承认吗?”抬眼与端木昱熙对视。“但是昱熙,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喜欢上青枝便不顾皓华了。我也喜欢皓华,可能喜欢他不及以前了。但我不会放开皓华的手。”拍拍衣袍,站起身向外走去。“其他我不想多说,我有些烦闷,在附近走走。”

端木昱熙气恼地坐了下来,瞄了眼昏睡的青枝。他可不信,这种人接近皇兄没有图谋,自己曾亲眼见他冷眼杀人,也见多了这种身份低微,总是用尽一切手段攀龙附凤,期望一朝飞上枝头的人。可他也不明白皇兄,怎能说变心就变心了呢。小时候他们三人那样的亲密无忌,他对闵儿弟弟这么多年的感情,怎能因为加进了另一个人就变了呢。闵儿弟弟若是知道皇兄对他已不如以前了,该是多么伤心。

正想到怨恨处,耳边似乎又听到有人叫‘暮熙、暮熙’,顺声看去,意外地竟是皓华在叫着。惊喜地走到近处,拉住他的手柔声唤他的名字,又大喊了几声‘皇兄’。见卓昱臻快步进了来,高兴地对他道:“皇兄,闵儿弟弟他昏迷这么多天一直没有声息,现在竟然出声了。还叫着我的名字了。”

卓昱臻也唤了两声‘皓华’,看他不醒,贴耳到近处听了一会儿道:“他不是在叫你,他是在说对不起。”

端木昱熙顿感失落,问道:“闵儿弟弟对不起谁?”

卓昱臻也不甚明了,皱着眉道:“皓华和青枝曾结拜为兄弟,青枝为了救皓华去了凌穹教,再被我救回时一身是伤。皓华去后山探望青枝,回来后就昏迷不醒,一直叫着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像是瞒着一些我不知道的事。”

端木昱熙跳起来,指着青枝大怒道:“一定是他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让闵儿弟弟伤心过度昏迷不醒的。说到底也是他自己自愿去救的,又怎能怪到闵儿弟弟身上。小闵儿他,太善良了。”

“昱熙。”卓昱臻大声为青枝争辩:“青枝他有怨恨也是正常的,他武功被废,手脚均被人折断,这辈子都是残疾之身了。”

“那闵儿弟弟呢,他却是快死了啊。皇兄。”端木昱熙暴跳地大叫:“你为何能偏心至此呢。”

卓昱臻黯然地道:“我现在不想和你分辩是非对错,明日还要赶路,你早点睡。”站起身再次往石圈外走去。

端木昱熙决然地,大声道:“皇兄,若是你有负闵儿弟弟,这一辈子我都不原谅你。”

卓昱臻脚步微微顿了顿,身影隐入山石后。

端木昱熙怒瞪青枝,恨恼不已。原来是他害得小闵儿如此,自己竟然还曾对他心软。拔出腰间匕首,将青枝腕上原来的伤口割开。看着鲜色的血流入‘皓华’的嘴里,心里方稍稍痛快了些。

青枝闭着眼痛苦地蹙眉,微弱地叫了一声‘暮熙哥哥’。

端木昱熙再不心动,又将那口子割开更深。暗暗恨想,你在对不起谁呢?你最该对不起的便是小闵儿了。

第七十一章

端木昱熙再不心动,又将那口子割开更深。暗暗恨想,你在对不起谁呢?你最该对不起的便是小闵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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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后他们再上路时,皓华的脸色好了很多,竟然有丝红润。而青枝气色灰败,面白如纸,嘴唇泛青。端木昱熙坚持自己抱着青枝,让卓昱臻抱皓华。卓昱臻没心情和他计较,忧心忡忡,一心赶路,真想施了轻功,快些到摩天岭。

日上中天时,终于到了摩天岭脚下。摩天岭是一条逶迤的山岭,高山险峻,陡壁峭崖。卓昱臻瞧见一处山中人家,寻问了神医的住处。山里人说确是听说有神医住在摩天岭南侧的沟壑里,但那里荆棘丛生,巨树奇石林立,据说阴雾氤氲,白日也不见日光,进入其中便识不得方向,犹如地府的迷宫,让人胆寒。经常有人背着病人来寻找神医,却从未有人真正寻得,不是一去不回,便是因山地险恶阴郁,再不敢向前,最后无功而返。

卓昱臻艺高胆大,只愿尽快找到神医,不顾山里人劝阻,想在天黑前进入沟壑。太阳西斜,他们终于寻到山中人描述的沟壑入口。入口两侧山势陡峭如两道门壁,只留中间一条宽约丈许的沟道。白雪皑皑覆了一片,远远只看得见枯树高峻参天。

青枝幽幽睁了睁眼,见自己被端木昱熙抱着,猜想应是还在赶路。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感到腕部有刺痛,看来是又被放了血。瞅了眼抱着他的人,端木昱熙的眼里一片寒冰。知道他醒了,也没有要和他说话的意思,只是跟着卓昱臻。青枝昏昏沉沉地闭上眼,身上又痛又乏,也没力气说话。

卓昱臻领头进入沟道,枯木枝桠峥嵘,确有些遮天蔽日,只因冬季枝叶调落,才落了些光线进来。松软的雪盖住了地面上的路迹,可盖不了林中耸立的巨石,一座座如守关的巨人。卓昱臻顺着两侧山壁向里行去,不知为何,似乎前方路总也走不到尽头。暮晚时分,这山林险地已是一片漆黑,卓昱臻和端木昱熙不得不燃起火把,来识清前路。

青枝听得卓昱臻与端木昱熙正商量着,是先退出去明日再来,还是继续向前。睁开眼,随意地环顾了一圈,眼皮沉重地又再阖上。闭眼前,模模糊糊看见火把印亮处一块八角磐石有些眼熟。闭眼想了会,虚软地出声叫了卓昱臻。

卓昱臻见青枝醒来,方要问寻,青枝便道学过五行,让他在八角磐石上找到乾位的方位。顺着方位走二十步,向回直退五步,再以身后巨石为点,走乾位二十步,直退五步,如此反复。

看青枝闭眼叙述,卓昱臻将信将疑,循着青枝所说反复走了四五次,果然天光渐亮,枯木稀疏许多,再往前走,视野开阔,只见前方一条淙淙溪流在沟壑正中蜿蜒而过,溪上覆着层薄冰,两边青石白雪,溪岸腊梅翠松沿着溪水而下,红彤落日在溪水尽处悬空高挂,谷中惊鸟脆鸣,一派幽谧。

卓昱臻欣喜,再不耽搁,沿着溪水向前,看见远处山脚下,隐约一条竹篱笆围出的小院。加快了脚步,走至近处。院子里白雪压玉梅,枝横疏瘦,千姿万朵,清香四溢。

“屋中可有人在?”卓昱臻立在院门前朗声道:“在下卓昱臻,特来此求见神医。”

“咦?”屋中传出一声惊诧声。屋门‘呯’地被人从里面猛力推开,一位身材粗壮,穿着藏青色的圆脸道人站在门内,见着卓昱臻哈哈大笑地跑出屋,为卓昱臻开了院门。

看清奔过来的人,卓昱臻又惊又喜,大呼一声:“师叔,你怎么会在此处?”

元一子眯眼笑着拉住卓昱臻,往屋里带。“可不止我一人,你师傅和其他几位师叔也在。”边走边对屋里大喊:“师兄,师兄,是臻儿,是臻儿啊。”拉着卓昱臻进了门内。

青枝拽了拽端木昱熙的衣袖,轻声道:“小王爷,你走缓一些,听我说两句。”

端木昱熙面若寒霜,冷声道:“有什么话就说。”

顾忌前面的卓昱臻听到,青枝虚眼凝着前面颀长的背影,趁着卓昱臻在和元一子攀谈,带着低喘道:“待会若是见着了神医,你能否帮忙将其他人引来,我有话单独要和神医说。”

“哼,有什么话非得背着人说吗?你一再用这相貌引诱皇兄,步步以退为进,倒真得了皇兄的信任。闵儿弟弟那般单纯的人,哪里会是你的对手。我告诫你,你若再敢有什么不良的动机,一旦被我发现,我立刻杀了你。”端木昱熙抱着青枝的手,狠狠在青枝胳膊上一抓,恨不得隔着衣服抠进肉里。

青枝唇边挂着苦笑,若在凌穹教里,他会把这些话当成是称赞。可现在听来,只有无比悲凉,难道被打上了印戳,就再也改变不了了吗。失神低喃地道:“不用你动手,我本就活不长了。正是不想让昱臻知道,才请你将人引开,让我和神医说几句话。”

脚步遽然顿住,端木昱熙不可置信瞪眼睨着青枝,随后嘴边露出一抹尖酸的讽笑,嗤声道:“不过是多流了些血,又怎会活不长。”

青枝垂下眼,不愿多作解释低声道:“那,随便吧。”

卓昱臻随着元一子进了门,这房子里远比在屋外看着大,门里是个中井,北面正房两侧设了耳房,左右两边也有厢房。除了檐瓦,门、窗、屋壁均由竹木所制,简洁清雅,秀气古朴。

元正子捋着胡须,站在中井里,身姿挺立,须发白眉,风骨依然。见着卓昱臻,一惯凌厉的双眼,也老怀欣慰地柔和了许多。

卓昱臻喜形于色,跨步上前,就要拜下。“拜见师傅。”

元正子扶起卓昱臻双臂,阻止他拜下的动作。“臻儿,你还抱着闵公子便不用拜了。日后这些礼数也都免了吧,为师知道你有心就好。”

卓昱臻忍不住心中的疑问。“师傅师叔,你们怎会在此?”

元正子领着卓昱臻进入左边厢房,房内坐着元木和元清,见是卓昱臻,都高兴地团聚过来。元正子指着房中床榻上卧着的一人道:“为师几人在雪地里发现受了重伤的子勋,得知附近有神医出现,便带着子勋寻来这里。”惭愧地喟叹一声。“我们在谷外的林道中被困了两个日夜,进不得退不得,今日午时才得人引入谷中,不然早便去寻了你。”

简直是惊喜连连,不仅遇上了失去联系的师傅师叔,连子勋竟也活着,卓昱臻不敢相信地凝视床榻上的人。果然是魏子勋,虽然面色苍白,双眼紧闭,但鼻翼还在微微张歙。“子勋没有死,实在,实在太好了。”他只当子勋尸骨无存,被山中野兽作了馐珍之物,现在竟然还能见到亲眼看到,激动地泪水盈眶。

“子勋的伤势太重,为师几人轮流渡了真气给他,又喂他吃了丹药,也得了薛姑娘的帮助,总算是稳定了下来,现在还未转醒。”元正子沉重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宽慰。

卓昱臻愕然道:“薛神医竟是个姑娘?”

元一子跨入屋内,端木昱熙抱着青枝跟了进来,元一子进屋即道:“薛神医不在谷中。”

“那薛姑娘是……”卓昱臻话出一半,便就明白了,这薛姑娘必是薛神医之女。

“你们是如何入谷的?”门边不知何时已多出一位少女,声音脆如黄鹂,面色冷淡。体态纤腴得中,身着淡粉色窄袖长裙,貌若新月,清丽脱俗,年约二八年华的女子。

卓昱臻和端木昱熙惊异,这荒僻的山野中,住着一位姿容不凡的少女,想来这女子必定有些来历。

元正子跨前两步,捻须道:“臻儿,这位是薛菱玉姑娘,薛神医之女。”转脸对那女子微微一笑又道:“这是我徒弟卓昱臻和他的朋友。”

薛菱玉年纪不大,却没有一般女子的羞涩娇柔,更给人一种冷艳庄重之感。她面无表情,毫不客气地打量卓昱臻和端木昱熙两人。“你们无人引入,是如何进入木沟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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