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揽月——风子雨
风子雨  发于:2015年03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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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琴对着严先生作揖,然后领着孩子们往回走。

严先生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淡笑。

第二十三章

玉琴开始叫小孩子们认字,然后将意思解释出来,顺便编了几个故事来讲。

杜小团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还时不时的发问。

他问,玉琴也觉得高兴。

好像总算步入正途,再也不用理会别的什么事。

好像他的人生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杜小团在院子里跑来跑去,风车吹得簌簌响。他刚刚跑到那颗大槐树后面,就看见一个人走了过来。

那个人不像是村里的人,一定是长安城里的大富大贵。

那人一身鹅黄色的长衫,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站在水池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事情,扇子合拢,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池面有小鱼浮上来,嘴巴一张一合,然后又沉下去,灵活得很。

看来天是要下雨了。

果不其然,过了一会儿天阴暗了下来,零星的雨滴掉下来,落在鱼塘里,溅起涟漪。

杜小团将风车揣进怀里,看见那边那个人还没有走。

哥哥说要助人为乐,杜小团决定请那个人去家里避雨。

他蹦跶着跑过去,对着那个人道:“下雨了,你去我们家避雨吧?”

常玄看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孩子有点可爱,才五岁左右完全不知道怕生。

他并不在意淋一点雨。

最近玉琴不知所踪,悬崖下都找遍了,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只找到马车,却没有发现尸体。派到悬崖底下的人,回来的时候都总是会少一两个。别小看那一两个人,揽月山庄的死士都是千锤百炼出来的,就算皇宫之中取人首级也易如反掌,何况是找个人。看来那悬崖底下也有问题,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凶猛的野兽。

他忽然间想,要是当初不把玉琴赶出去就好了。

杜小团瞅着他不说话,嘟了嘟嘴,想转身走。

常玄叫住他,“那就有劳带路了。”

杜小团点头,对他道:“你跟着我!”然后一个人转身在前面蹦跶。

常玄慢条斯理地跟在他身后。

纷飞的雨滴点点落在他身上,沾湿了发稍。

杜小团将常玄带回了小院子里,让他坐在客厅的小凳子上。

常玄不拘小节,对一个小孩子也是异常宽容。

杜小团从饭桌上端出一盘烧番薯,这是娘亲走得时候做的,可香了。全都是他一个的不像是隔壁的二牛,有好多弟弟妹妹哥哥姐姐。

杜小团从碗里挑出一个最小的番薯递给常玄。

常玄哭笑不得。

他接过,又放回去。

杜小团问,稚嫩的嗓音透着疑惑,又强装大人,“你怎么道我们小村子来了!”

常玄看着窗外的雨果真越下越大,院子里的芭蕉树都被打湿了,青翠欲滴。水珠连连续续的顺着叶脉滑下。

“我随便走走,兴许能见着某个人。”

常玄竟然和这小不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起话来。

“什么人啊?”

常玄想了想,“不知道,可能有点喜欢吧。”

杜小团啃着番薯,肯得满嘴都是番薯淡黄色的肉,他忽的想起了什么事情,猛地将番薯丢在盆子里,“哎呦!我要写字了!”

说着颠颠地跑到里屋去,准备拿笔墨。

大推开门大喊着,“哥哥!我要写字了!你看我!”

他叫了半天也没有人应,“……没人?”

他转悠了半天,愣是没有发现玉琴的身影,于是只好一个人趴在桌子上写字,写了几个字之后觉得不好玩儿,又扔下笔墨跑到客堂去啃番薯,顺便和常玄闲聊。

玉琴从门缝走了出了,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想不明白这世间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他从常玄进门就知道了,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杜小团喊他,他怕常玄循声找过来,只好不予回应。

屋子不大,客堂有个什么声音,卧房都听得见。

他敛声屏气,听着杜小团和常玄东拉西扯。

听到常玄说“有点喜欢”的时候,心里一暖,就想跑出去,但又觉得自己太傻了。

他越听越踟蹰,只好在捏着自己的衣角揉了又揉。

幸好杜小团没有喊他名字,不然他可不知道怎么收场。

常玄问道,“你刚刚在找谁?”

杜小团用手抹了抹嘴巴,“当然是找我哥哥!”

常玄以为杜小团说得是自家哥哥,也就没有问下去。

等到雨停了,他站起身拂去衣裳上的褶皱,走了。

走的时候他还特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小院子,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杜小团才吃了两个番薯,他本来想吃七个的,但奈何理想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他现在一个都吃不下了。

转头就看见玉琴站在他身后,有点失神的望着门外。

屋檐下有些碎叶,是刚刚雨吓得太大,给打下来的。

“哥哥,你去哪儿了,我怎么找不见你!”

玉琴回避这个问题,问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杜小团果真被转移了话题,道:“我看见他在淋雨,就叫他来家里避雨啊!”

玉琴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

杜小团打了个饱嗝,催促道:“哥哥,教我写字。”

玉琴只好收回心绪。

转眼就过去了四五天,杜小团的三字经还没有背到一半,但实在是很了不起了,小小年纪,说出去也能吓到一众的乡邻。

杜小团因此沾沾自喜起来,玉琴只好又告诫他他谦逊自知。

那先生见着杜小团背书背的很好,是下了功夫的,因此也不再说什么,起身往屋子里走。

杜小团对着那先生做鬼脸。

严先生虽说表面上始终对着玉琴没什么好颜色,但还是很大度的将自己那个小院子给让出来,作为一个临时的学堂。

留在村子里的孩子也不是很多,稍微有点钱的人家,都将孩子送到县城里去读书。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听玉琴讲字。

有个孩子才两岁咿咿呀呀的跟着学,但时不时的就要栽到地上去,团子伸手费力的把他拽起来。

玉琴讲着讲着有点想笑。

好像从来没有这么轻松过。

没有心事重重,没有轻蔑和不满。

只是有的时候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常玄来。

时隔两日。

本来喧闹的学堂一下子分外安静。

杜小团远远就看见前两日那个人又过来了,他这次换了一身衣裳,淡金色的箭袖长衫,袖口处绣着暗色缠枝纹。

常玄对他比了个手势叫他不要出声。

杜小团鬼使神差的硬是没有吼出来,继续装模作样的听玉琴讲字。

常玄就站在院子的一角,前面有那颗大槐树当着,枝条遮遮掩掩,除了杜小团,愣是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在那里。

常玄看着玉琴,以前见惯了他那副低头沮丧的样子,没想到这个人认真起来更有几分风采。

他在心里舒了口气,像是放下一块大石头似的。

那天,常玄回到揽月山庄之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没完没了的事情,找玉琴,江湖,钱庄。他有时候甚至想,要是他没有心就好了,只知道做事,不贪求安逸,不追求愉快。

这样,他就永远也不用担心将这个揽月山庄给败了。

这样,直到他死的时候,也是英明长存。

他觉得那天遇见的那个小孩子真好玩,于是出来走走,干脆再去逗逗他。

没想到却看见了玉琴。

他一瞬间怔愣了,然后捏了捏拳头,压下那满心的情绪。

玉琴站在屋檐下,本来玉琴就不高,屋檐下铺着青石,他站在上面就高了一些,看上去好像比以前更成熟一点。

但还是一样清秀的脸,弯弯柳叶眉,细细白白的手指,头发用一根青绦绑住,松松的披在脑后。

他说话很有耐性,力求仔细亲切,杜小团就特别喜欢听讲话。

此刻半分没有闪躲支吾的言辞,每个例子都讲的有理有据,真真切切,条理清晰。

常玄觉得自己以前是没有发现,其实玉琴各种感知都敏锐得很,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分析个七七八八。

对了,那个细作赵蔗姑娘,不就是被他瞧上一眼,就知道有问题的吗?

他只是不说而已。

容忍着,以为别人都是情有可原,都是有苦衷的。

常玄想到这里,觉得玉琴有点傻,他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罪,竟然还是这样认为的。啊,天真。

但他还是觉得心疼了。

莫名的,有一点苦涩。

他透过树枝的间隙看着站在屋檐下的那个人,消瘦,但好像又很顽强。

他就这么静静的站着,看着,站了很久,看了很久。

玉琴就算是讲话的时候也留意这周边的东西,一是为了看看孩子们有没有认真,是不是疑惑。二是觉得这世间不太平,要有警觉之心。

他无意间看到那边的人。

由于被树枝挡住大部分身形,他看不真切,觉得有古怪。

常玄知道自己被看到,微微轻笑一声,干脆从树后走了出来。

他全省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夺目的,耀眼。

玉琴微微眯起了眼睛,讲的话停了下来,直愣愣的站在那里,然后脸一下子红了。

常玄慢慢的走过去,好似闲庭信步。

玉琴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只好低下头,肩膀也垮了下去。

常玄皱起了眉头。

第二十四章

他走过去,轻巧的说了一句,“你真是让人好找!”

玉琴低着头不说话,也不看他。

“好了,现在人找着了,跟我回去。”

玉琴肩膀抖动,好像是要哭出来似的,头抬起来了,眼中氤氲这水汽,诺诺道:“可是,可是少爷不是将我赶出来了吗?”

常玄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恶狠狠的道,“你以为你就这么好走?爷想让你回来就让你回来,想让你走就让你走!”

玉琴感觉呼吸都停了一下,只是僵直的站在那里,冷汗将衣襟湿透。

他微微抿着唇,一张脸煞白。

原来一切都是他想多了,常玄怎么会喜欢他?

他将头埋得更低,声音细弱蚊蝇,“是。”

虽然回答很顺从,但常玄还是感到不乐意,好像委屈了他似的,这么不情不愿!

就在此时,杜小团忽然横冲直撞地拦在两个人中间,抬脚就去踩常玄,常玄冷不防的被他踩到,还真有点疼。雪白的靴子上留下一个乌黑的脚印。

小孩子稚嫩的骂声传来,“坏人!欺负我哥哥!你滚!”

玉琴吃惊极了,杜小团双手叉腰,气势汹汹,俨然一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常玄头一次被人这样骂,还是一个小孩子,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轻轻笑道,“你这孩子不懂规矩,你自己问问你这哥哥,他是不是我府上的人,然后跑出来了?”

杜小团抬头,乌溜溜的眼睛望着玉琴。

玉琴言不由衷的点了点头。

杜小团看见这个回答,若有所思的低下头。

常玄正以为他要让开,却听杜小团道:“是又怎样!肯定是你太凶了哥哥才跑过来的!坏人!我才不会让你带哥哥走!”

说着一把转身抱着玉琴,抱得死紧,一脸警惕。

看来玉琴还真是得小孩子喜欢。

对付一个小孩子又有什么意思?他不屑做。

他定定看着玉琴,扇子唰的展开,威胁,“这个小孩子你认识?要不,一起带走?”

玉琴以为常玄真要对付一个小孩子,也有些慌神,只好劝杜小团松手。

杜小团死活不松手,任凭玉琴怎么说也没用。

玉琴心里很是感动,有人对他这么巴心巴肺,他也觉得这辈子没白活。

玉琴狠了狠心只好将杜小团的手拉下来,杜小团见没用,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一个劲儿的骂常玄,“坏人!坏人!”

常玄虽然被骂,但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任由那个小孩子胡闹。

但同时他又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玉琴差了点,连一个小孩子都那么觉得。

最终,杜小团的哭闹没有挽回局势,玉琴还是跟着常玄回到了揽月山庄。

揽月楼已经被烧没了,只得给玉琴安排新的住处。

玉琴新的住处就在,常玄的卧房旁边,只是离着一条走廊。

玉琴又开始过起了无所事事的日子,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管一日三餐,然后就是重又拿起桌子上的书看看。

常玄就这样养着他,又不来看他。

他觉得常玄很奇怪,完全猜不透常玄在想什么。

转眼间已入深秋,枯黄的叶子一片一片的掉,倒是有些萧索的意味。常玄将揽月山庄的事情打理完,忽然想起玉琴来。玉琴当着那些小孩子的面倒是有理有据,神态自若。怎么已到了他跟前就支支吾吾,低头玩儿手指?

不过,也许可以让他学学做账。

玉琴看着书,但还是留意到常玄进门。他放下书,从凳子上站起来,眼睛看了一眼常玄,又迅速低下头去。

常玄在他跟前的那张太师椅上坐下,“坐下吧。”

玉琴只好跟着坐下。

常玄将账本仍在桌子上,对着玉琴道:“反正你也无事,不如学学怎么做账,也算是一技之长。”

玉琴看着账本,那有不遵从的道理,于是点点头。

常玄将账本翻开,开始讲解。

“你看,只有这样记才正确,一目了然,也免得有人浑水摸鱼……”

常玄看着玉琴,只见他敛声屏气的听着,身子都是紧绷着的,好像在经历什么考验似的,极不自然。

常玄叹气,问道,“你很怕我?”

玉琴愣神,惊讶的抬头看他。

“为什么?”

玉琴低下头,他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怕常玄,常玄也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甚至对他还很好。

南馆里将他救出来,揽月楼着火也是他救的,被绑架也是常玄带人来救他。平时什么重活都不用做,常玄也不强迫他做那什么什么事情。

总之,完全没有不好的地方。

可能唯一的一点就是说话太刁钻。

也可能,常玄一直都将他的一切捏得死死的,从不松手,他心情好的时候就好,不高兴的时候,也许就丢了。

就好比,一个软弱的人总是害怕着强者的,哪怕这个人从来都保护着他,但还是怕。

“我、我没有。”

常玄一把将他拉过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腿上,“没有?那你说话怎么总是支支吾吾,你对别人也是这样?”

“我,我不是……怕你。”

常玄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你不用怕我。我有些喜欢你。”

玉琴没想到常玄会这么说,连一直红到了耳根,他低下头,分毫不敢看他。

常玄站起身来,将他抱起来就往里间走。

玉琴被放到了床上,柔软的背面儿很是舒服。常玄慢条斯理地解衣裳,外衫除下来,然后是中衣。

玉琴看得呆呆的,常玄已经做到了床边,然后双手撑住他的肩膀两侧,用两支手臂将他禁锢在身下,低头凝神看他。

玉琴被他看得不自在,将头转向一边。

常玄看到他耳根的嫣红,觉得有些好笑又有点可爱。按着玉琴的经历,这种事情应该稀松平常才对,但他竟然脸红了。

常玄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但同时又觉得这样很好。

这个人应当只会为他脸红吧?

他起了捉弄的心思,翻身躺倒一边,慢悠悠道:“爷懒得动手,你自己脱吧。”

玉琴原本纠结着,但听到这句话,反而不觉得不自在了,如果只是把他当做玩物,他也没什么好挣扎的。

他翻个身坐起来,伸手解自己的衣带。他微微低着头,夹在耳后的青丝滑过去遮住脸庞。

他慢慢解下衣衫,露出白皙的脖颈。他穿着里衣转头看向常玄,那眼神清澈无比,好像在做一件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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