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之主——赵小黑
赵小黑  发于:2015年03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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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问问我吗?”我轻轻拿开小白的手,“为何还要与他们牵扯上。”

“是为着红儿姑娘吗?”我看着小白,看了许久,深觉写小说的人都太可怕,他们洞察人心的功力啊,啧啧,当真小觑不得。

“桥姬那日告诉我小红儿的事,我很是介意呢,”我看着指尖渗出的一朵彼岸花,苦笑道,“想得到一些答案,却不知问题是什么,呐,这种心情,小白懂的吧?”

小白没回答我,只是若有所思的看着我,我知道他懂,他藏在酆都城百来年,不是为了躲,而是为了等。他在等那个人来寻他,给他一个答案,定他生死的答案。

那日,我与小白对酌对饮了一夜,我从前明明那般的不胜酒力,如今却是想醉也醉不成了。

“明日,我便又要回雪霁山了,这期间,你自己小心。”

“小心?”小白已有了醉意,跌跌撞撞地站起来,仰头又是一杯,“小心什么?这么久了,怕是在那人心里,我早就死了罢。”

那日为救我,小白犯了大错,最后是大黑替他顶的罪,坠入地狱,接受十八层修罗场的轮番折磨。

那日小白来酆都城找我,他问我,我不爱他,他又为何如此待我?

我没回答他,因为他比我要清楚地多。

世间最复杂的不过爱恨,最简单的也不过爱恨。

第二日,我早早等在城门口,午时三刻,靳尚着一身玄衣骑马负枪而来,英姿勃发,欲与春风借春色。

“太惹眼了,”我看着他伸来的手,皱眉道,“我可是一向教你要低调的。”

靳尚笑了笑,笑得那般的干净,仿若还是当年那个不知世事的少年郎,语气却是带着调笑:“若是想低调,就该遮块面纱什么的,长成这幅惹眼的样子还敢这样施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可算是低调吗?”

我笑了一笑,握住他的手跨上马,抱怨道:“怎得出来三年,就变得油腔滑调了,都是谁教的。”

一个月后,我们终于到了雪霁山。

雪霁山的雪三年前便开始化了,如今的积雪,再踏上去,也是萱萱软软了。

我们的茅屋还在,靳尚将它重新修葺了一番,我站在院子里看着他忙进忙出,不知怎的,突然就很想哭。

其实,即使没有那些所谓的前世,我也不能对他无动于衷,这里的每一寸空气,依稀还透着曾经的味道,至少他记忆中的那十六年与我是同在的。

可如今,连那十六年的光景也是留不住了。

“如愿,弄好了,”靳尚将衣裘披在我身上,“夜深了,进屋吧。”

我笑着点了点头,转身挥了挥衣袖,一大片一大片的彼岸花从雪下生出,刹那间彼岸花香四溢。

夜黑了,连满弧的月都是妖冶之色。

小红儿,公子这样做,可如你愿?

第七章

所谓食色性也。

于是酒足饭饱后,屋外清冷寒风,屋内春光旖旎。

我双腿紧紧挂在靳尚身上,忽想起一句很黄很暴力的诗: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

终于夺取了最后的高地,我慵懒地瘫软着,靳尚从背后搂住我的腰,先是有些恶意的在我腰间掐了一把,见我不理他,哼地一声把脸重重埋在我的脖颈处,像只小狗一样鼻尖不停地翕动着。

“痒。”我缩了一缩,“你在干什么?”

“好香,好像是花香的味道,就是你院子里种的那些个。”靳尚呢喃着,说罢又在我脊背上蹭了一蹭。

我咦了一声,翻身盯着他青色下巴看了一会儿,有些惊奇道:“你何时长胡子了啊?!扎死了!”

靳尚脸红了一下,脸颊微微鼓起,啊地一声扑过来用力地在我身上来回的蹭,边蹭边叫嚣着“嫌我扎人是不是,啊?!敢嫌我扎人!”

我被扎地全身发软,边躲边求饶,嬉闹了一阵后,靳尚趴在我身上微微喘着气。

“如愿。”

“嗯?”

“我想你,真得好想你。”

“嗯。”

“你只嗯是什么意思?”靳尚抬起头,看着我的眼睛瞪地大大的,像只小狗一样,看着有些可怜,“你怎得都不问我这三年去哪了,去做什么了,跟什么人在一起,你都不关心的吗?”

我为他居然想告诉我而感到诧异,但还是笑了一笑,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发,十分柔软舒服的手感,不禁多摸了两下,“那你这三年去哪儿了?是去做什么了?是跟什么人在一起?”

靳尚皱起眉毛,别过脸咬着下嘴唇,好似我在逼迫他一样,他一字一句道:“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果然,我苦笑一下,轻轻推开他,淡淡道:“你下去吧,很重。”明明之前那么轻的,我都可以把他高高的举起来。

“你生气了?”靳尚不动,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没有。”我有些索然无味的感觉,稍微加大力气,将他推了下去,又重复了一遍,“我只是累了,想睡觉。”

“骗人!怨灵什么的根本不需要睡觉的吧!”靳尚哗地起身,双手支撑在我身体两侧,瞳色都加深了。

我与他对视了片刻,终是偏过头,无力地问:“你是觉得我生气好吗?”

靳尚沉默了一下,又把头埋在我颈间,闷闷道:“我也不知道。如果你不生气,我会感觉你不关心我,那样我会害怕,但如果你真的生气了,我也应付不来,不知道该如何。”

“我不会生气的,”我仰头看着屋顶,淡淡道:“那你能告诉我,你与楚羽民是怎么回事吗?”

靳尚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良久才低声道:“三年前他受重伤逃到雪霁山,是我救下他的。”

我心里不禁想自嘲一番,那时的我命悬一线,他却有空与他人你侬我侬,忍不住讥讽道:“于是你们心意相通,所以携手私奔了?那你还跟我回来做什么。”

“不是,”靳尚大吼一声,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我是跟着他出山的没错,我之前和你打了招呼,还在走之前带你去看梅花,本想第二日走的,谁料到我们吵了架,一气之下,我……”

不自觉地便问出:“那为何要走?”

“我,因为,我……”

“嗯,”我看他脸憋得颜色都加重几重,想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借口,便觉得他也实在可怜,问这个问题的我也实在是无聊,便打断他道:“不用解释了,我相信你的,睡觉吧。”

谎言我已经听太多,看太多了,他每一世都喜欢骗我,无意或有意,隐晦或明显,终究都是一个又一个的骗局。早些年我实在无知,总是对他过分相信,对自己过分自信,所以只要他挖个坑,我就会巴巴地往下跳。也因为那时对他的爱慕似是用不完,耗不尽的,一旦知道被骗就仿若整个世界都要毁灭了般。

可我的心只有那么大,被反反复复蹂躏践踏后就会变得麻木,我们纠缠地太久了,久到即使是曾经那么繁盛的爱也会有枯败的这一天。我不再信任他,甚至感受不到对他的爱,我们之间剩下的,只有互相欺骗,互相试探,甚至互相挑战。

但人世间的事,不是术数题,一加一不一定就等于二,他的确让我生前活得凄惨,死后亦是不得安宁,我却也让他生生世世不得所爱,不能善终。当真是配了那句“谁应了谁的劫难又变成了谁的痴念。”

那一夜我一直看着窗外,看月落乌啼霜满天,看一夜繁花尽凋谢。

院子里的彼岸花最长开不过一天,明明在黄泉路上是能开一千年的,一千年花开,一千年生叶,花叶永不能相见,这彼岸花,从来都是这般惨烈。

靳尚外出打猎时我就守在彼岸花前,时而发呆,时而说一些话给花听。她终不能回应我,因为她终不是我的小红儿。

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一屋一花一双人,合起来便是世外桃源。

那日月晦,靳尚没有出去打猎,而是在院子里陪我打理花,许是这日我灵力微弱,彼岸花只开了半日便谢了。

后来无聊,便在院中比起了枪法,如今如果不用灵力,我已不再是他的对手了。

傍晚时分,靳尚将我抱进屋中,轻轻放在床上,柔声道:“你今日如此虚弱,我熬汤给你喝。”

说罢,便开始忙出忙进的折腾,我眯着眼靠着床沿,看着看着,心口就发起疼来。那时也是这样,在我生病的时候忙出忙进,从不喜假于他人之手。

正在发愣之际,唇上突然感到一阵温热,随即就有液体顺着流入口里。

“味道,有些怪。”待靳尚的嘴唇离开我的,我皱着眉头看向他,“好像加了什么东西。”

“一些补药而已,虽补充不了灵力,补充体力还是可以的。”说罢,他又大大喝了口汤,然后用嘴哺给我。反复几次,一大碗汤很快也就喝完了。

我看着他心满意足的笑脸,忽想起那一世似乎也是月晦之日,他骗我喝下毒酒,然后我与尚香之间就此玩完了。

深夜里,我突然睁开眼睛,试探了下身边的靳尚确是睡熟了,便悄然走到院子里,动用灵力将刚才压制在喉咙间的汤尽数吐出,果然,汤间夹杂着的是一丝丝不该出现的蓝色。

我将蓝色物质收集起来,交予盘旋在头上的鵺,待它飞走后又将地上的污物化掉,一切弄完之后,灵力已是即将耗尽,硬撑着回到床上,看着靳尚的侧脸,发怔了片刻,终是昏睡了过去。

第八章

清晨起来,靳尚已经不见了,我披了件袍子徒脚走到院子里,一挥衣袖,残花上又生出新的枝桠。

鵺在我头顶盘旋了几下,我从他嘴里拿下小帙卷,上面写着:忘忧草。

原来是忘忧草,很久很久以前倒是听说过,传说中忘忧草服食一次记忆就会变浅,服食二次记忆便无法连贯,服食三次,便是前尘皆忘,且无药可解。

“这药可是与那楚羽民有关系?”

鵺长叫了一声,又在我头上旋了三圈,我点点头,“我就知道,好了,暂且没事了,你先去吧。”

待鵺走后,我轻轻抚上彼岸花,笑道:“你就那么想让我忘记你吗?怎能狠心到这个地步呢,怎能对我这般的狠心。”

忽地心脏口一阵钝痛,我皱着眉站起来,却突然脚下发软瘫倒在地上,心口痛地似乎要自己绞杀了自己一般。

如果一开始便拿这忘忧草给我吃,那么后来是不是就天下太平了?

误了我一世又一世,让我在人世间徘徊了上千年,不知哪一世才能是终点,也已分不清自己想要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一世等待一世悲哀,世世等待换来的也无非是世世哀。

忘了你又如何呢?忘了你便不能再缠着你了罢,我这上千年的怨灵,要是想纠缠你,你就算再加上你那江湖大侠也确实不能奈我何。

那多麻烦,直接下毒给我,最好是能灰飞烟灭的那种,不是更省事吗?对了,你从来就不是个绝对的狠心人,毕竟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也不忍杀我,是吧?

明明说好的不再为你动情了,却忘了情难自己。

天地似乎都变得遥远,我周身冰冷,却动弹不得,彼岸花瓣像雪一样地纷纷从天而下,我用大片大片的彼岸花将自己掩埋起来,却依然是不可抑制地浑身颤抖。

“如愿!”

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人从雪地里抱起,我意识模糊,却依然感觉的到那是靳尚,但恍惚地厉害,已是分不清是幻觉还是现实,也分不清抱着我的究竟是养大我的靳尚还是我养大的靳尚。他的胸膛温热,我努力朝那片温热的地方靠去,不能停止地叫着“靳尚”,却丝毫不能减少心口的疼痛。

我清醒过来时,已是日落西山了,我缩在靳尚怀里,靳尚看着我发呆。

我眨了眨眼,轻轻摇了摇靳尚,靳尚回过神来,眼眶瞬间湿润,将我搂得更紧了些,“如愿!还好你没事,我还以为你,还好,还好……”

以为我被你毒死了吗?我不禁冷笑,这世间最毒的从来不是毒药,而是人心。

“如愿,你可知什么最令我害怕?”靳尚将脸埋在我颈间,喃喃道:“从前,我总是什么都不怕,总以为这世间之事没什么能奈我何的,直到我被你从雪女的幻境中救醒却发现你闭上了眼睛,任我怎么唤你你都不醒,那时是,今日也是,我本在山中打猎,忽见天上竟下起了彼岸花,我急忙跑回来,却见你被花掩埋在地下,也是怎么叫都不醒,这便是我最害怕的,我是真得害怕,害怕你会离开我,害怕你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着我,如愿,我是真得害怕,如愿。”

我有些愣怔,心脏又开始微微的发疼,我觉得他的演技实在太好,好到让人总想信以为真。他总是这样,先将我捧得高高的,最后再毫不留情地重重摔下。

我抬手回抱住他,轻声道:“我只是突然记不清你前世的样子了,真是奇怪,明明记了上千年了,一夜醒来却是想不起来了,很多事也是迷糊,总也记不真切,连你小时候的事也有些模糊,就突然害怕了起来,我其实也有最害怕的事,我最害怕的便是,”我轻轻抬起他的脸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忘记你。”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靳尚明显的僵硬,不过片刻后,他便又回复正常,仿佛还有些喜悦,他继续将脸埋进我颈窝处,道:“忘记我也没关系,你忘了我便让你重新再爱上我,只记得我,也只爱我。”

“哪有那般的容易?”我苦笑道,“忘了便是忘了,就算你说与他听他也只当是别人的故事,最苦地从来都是记着的那个。”

“那就不说给他听,也不让他再遇见别人,让他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人,让他除了爱我别无选择。”靳尚起身看向我,眼神甚是笃定。

我无力再与他争辩,叹息道:“我累了,睡吧。”

几生几世都过去了,朝代都不知更迭了多少次,那一世的靳尚和熊祗不见了,便会遇见尚香与望月,尚香与望月也离开了,还会有另一个靳尚,甚至是楚羽民,久远的往事都化作了历史的尘埃,谁都不会记着,从来记着的也只有我一人而已,固执地把自己留在过去的是是非非里,清楚记着每个人的生生世世,独自担负着一切的爱恨情仇。

靳尚,你自是不会明白这种痛苦,一旦我忘记了,就是你的解脱之日了吧。可你可曾想过,连过往都不再有的我,还能剩下什么呢?

转眼又是月晦之日,那日靳尚也是在家陪着我,看似一样,却是什么都不一样了。

入夜时分,靳尚依然是把我抱回屋子轻放在床上,然后说:“今日月晦,还是像上个月那样,喝一碗汤,你看起来却是比上个月晦日更加的虚弱了。”

在靳尚转身之际我忽地拉住他的手,他回过身疑惑地看着我,“怎么了吗?”

“我今日不想喝汤,”我紧了紧握着他的手,“不喝可以吗?”

靳尚笑了一笑,轻轻拿开我的手,在我嘴角轻吻了一下,笑得实在温柔,说出的话却像把刀一样,直插进心口,“都说了要补身体的,乖,别耍小孩子脾气。”

过了一会儿,靳尚端着汤走来,我伸手要去接,却被他躲开了,“我来喂你。”

我笑了一笑,道:“我又不是弱到连碗都端不起来了,再说,我还没见过你做的汤是什么样子呢,你不会是放了什么奇怪恶心的东西怕我看见吧?”

“是啊,”靳尚也是一笑,“这汤卖相实在难看,你看了定会不想喝的,再说了,我喂你喝有什么不好?你今日体弱,又不能做什么,连亲一亲都不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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