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来了客人,管家就跟在萧楚谦的身后,问他要怎么处置那押来的皇太子,这个管家凌祁佑认识,他是萧楚谦的心腹,时时跟在他身边为他效力,萧楚谦听着他说的,停下了脚步,沉默片刻,轻叹道:“我若是将殿下交出去,他怕是必死无疑了吧……”
“将军您奉命剿灭起兵乱党,不将主犯交出,陛下不会放过您,何况萧贵妃那里……”
“萧贵妃是个什么东西,”萧楚谦对那个女人很不以为然:“若非她兴风作浪蛊惑陛下又囚禁了皇后,殿下也不会被逼到这个地步。”
“将军您和殿下素无交情,又何必因为他得罪了陛下和萧贵妃而惹祸上身?”
管家低声劝着,萧楚谦望着院子里萧条的秋景,默不作声,跟在他身后的凌祁佑也很惊讶,当初他被萧楚谦领兵堵在城门之下被俘被他带回府中,根本完全没有抱过他会放过自己的希望,而事实也证明他非但没打算放了自己还故意折辱,他才会恨他入骨,但是现在,萧楚谦的反应却与他预想中的大不一样,凌祁佑怔怔看着他,已经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殿下仁慈心善,虽然体弱了一些,却很聪慧,若是他登基,必定能做个明君……可惜了。”
萧楚谦话说完摇了摇头,抬脚直接去了前头,招呼管家说的上门来的客人。
来的人竟然是那凌祁佑的父皇曾经说过要许配给萧楚谦的思华郡主,凌祁佑看着面前略带娇羞小心翼翼和萧楚谦说话的思华郡主,心里的疑虑越甚,再看萧楚谦,耐着性子招呼着思华郡主,眉眼里却是掩饰不去的不耐烦。
思华郡主拎起茶壶给萧楚谦倒水,将茶盏推到他面前,萧楚谦无奈道:“郡主,您是金枝玉叶,您为我做这些我如何受得起?”
思华郡主却坚持要他赏脸喝下自己亲自斟的茶,萧楚谦拗不过,且并没有防范这外表看着柔弱无比的小郡主,到底是将茶水送进了嘴里。
凌祁佑暗暗握紧了拳,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萧楚谦的脸色渐渐变得潮红变得古怪,眼里染上了他最清楚不过的欲色,思华郡主见他模样痛苦,吓了一跳,身子往后头缩,犹豫不决已经全然不知道该做什么好了。
反应过来自己中招了的萧楚谦强撑着混沌的意志,挥手将面前的茶盏扫到了地上去,声响惊得思华郡主更是红了眼睛,身体摇摇欲坠,萧楚谦几乎是咬牙切齿,问她到底做了什么,低着头的小郡主哽咽着嗫嚅:“是贵妃娘娘……她让我把药加到你的茶水里……说只要把身子给了你就……”
那个该死的女人!竟然想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套牢他!
萧楚谦气得一脚踹翻面前桌椅,转身大步离开。
一旁看着的凌祁佑也从震惊中醒来,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萧楚谦的神智已经不太清醒,一路健步如飞几乎是用跑的往回走,凌祁佑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颤抖,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原委,这却是他之前怎么都想象不到的真相。
想要回自己住处去一盆冷水把自己浇醒的萧楚谦半道上被人拦住了路,来禀报事情的小厮哀求他去看一看皇太子殿下,说是皇太子殿下在他离开之后打碎了花瓶划破了自己的脖颈,已经陷入了昏迷之中,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身后的凌祁佑已经整个木了,他想起来了,他救母无望,自己也陷入困境,所有信念都崩塌彻底绝望之后,他只想一死了之,却也因为这样的原因,其实是他自己间接把自己送给了萧楚谦。
萧楚谦面色红得不正常,低着头的小厮却并没有看到,他犹豫了片刻,咬咬牙低骂了一声,还是先去了关押皇太子的地方。
之后的事情,凌祁佑已经不敢再跟上去看,他只是隔着那扇门,听着那些断续溢出来的氵壬靡声响,第一次脑子里清晰浮现起了那些他刻意回避不愿去想的画面,萧楚谦用冷水将昏迷过去的他泼醒,毫不客气地嘲讽,他反唇相讥,癫狂到明知打不过也扑上去想要和他同归于尽,然后便被萧楚谦压到了身下,兽化了的男人不顾他的意志,用力撕开了他的衣裳强行进入他,他的身体几乎被劈开两半,被撕裂的痛苦比他用碎瓷片割自己的脖子还要疼百倍千倍,他从痛骂到痛哭,甚至到彻底放下尊严痛苦求饶,而红了眼的萧楚谦却只是不停歇地占有他,一直到他因为过痛昏迷失去意识,身上的人也没有停下来过。
天色渐暗,房门外头守着的小厮早已经吓得退了下去,只有别人看不到的凌祁佑一直呆呆站在那里,疼痛他已经感觉不到,只剩下一片空洞的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还能做什么。
之后的事情,便一如凌祁佑知道的那般,萧楚谦清醒过后不知所措,沉默了许久,把他送进了那间地下室里,地下室的唯一出口在萧楚谦住的院子里的枯井,这一处地方,整个将军府知道的人也少之又少。
凌祁佑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抱着什么心思了,之后那些天,他一直就跟在萧楚谦身后,看着他一面顶着压力和他的昏君父皇周旋,就是咬死不肯说出皇太子到底在哪里,一面写信联系远在江东的宣王,私下安排等到外头风声没有那么紧了送皇太子出京,请宣王派人来接应,这些事情一直被他关押在地下室里的凌祁佑全然都不知情,但现在,他看得一清二楚,萧楚谦即使面对昏君乃至满朝文武他关于他勾结皇太子乱党的各种猜疑指责,也完全没有动摇过绝不把他交出来的决心。
萧楚谦的府邸被昏君派来的宫廷侍卫挨间搜找几乎被翻了个底朝天,被关在地下室里的皇太子却没有被他们找到,那一个多月,凌祁佑看着萧楚谦每每到了夜深人静就会沉默地坐在那枯井边发呆,一个人自斟自饮,他的神情隐在漆黑夜色里,连凌祁佑也看不清楚,那到底代表着什么。
四十七天之后,皇宫禁卫军再一次上门,这一回,直接冲向了那口枯井,打开了地下室的门,宣圣旨,处死了皇太子。
萧楚谦也被人扣了下来,看着自己府上的管家跟在皇帝的领兵侍卫身后出现,从惊讶到明白也不过就是一瞬间,他被最信任的人出卖了。
对方低着头不敢看他,哆哆嗦嗦地解释,不想因为他的一意孤行,赔上全家的性命。
萧楚谦苦笑,就差一点,再过两日他就能把皇太子送出去,到底是功败垂成。
皇太子死了,萧楚谦也下了狱,昏君借机夺了他的兵权,立了萧贵妃做皇后,她的儿子成了新任的皇太子。
凌祁佑已经不想再去看外头的世事,他只是陪着萧楚谦在那死囚牢里,看着他呆滞着捏着尖锐的石子无意识地在墙壁上划下自己的名字,痛彻心扉。
66.
凌祁佑醒来的时候,小馒头正趴在床边瞪着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凌祁佑眼眶一热,撑起身伸手想抱起他,就被身旁的沈乐心伸手给按了下去。
“别乱动,你肚子里有第二个了,身子太虚才会昏倒了。”
凌祁佑愣住,惊讶之下手已经不自觉地抚上了自己的小腹处,连声音都在颤抖:“真的?”
沈乐心点头:“是真的。”
来不及欢喜,凌祁佑想到昏过去之前看到的萧楚谦在战场失踪的军报,挣扎着就想下床,沈乐心低声劝他:“你才醒过来不能……”
“我昏过去多久了?”
“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凌祁佑听得心都揪了起来,问道:“那封军报你也看了吧?有没有什么新消息?”
看着凌祁佑焦急又期待的神情,沈乐心有些不忍,别开了眼:“看过了,这一整天都没有收到新的消息,不过你也别太着急,凌璟在军报奏折里只是说他失踪了,那就是应该还活着……”
凌祁佑闭起了眼睛,遮去眼里的失望,哑声呢喃:“乐心哥,你说这些怕是连你自己都不信吧,战场上失踪和战死也不过就是换个说法而已,派往东路的两万诱敌军马只剩下不到三千人,你告诉我,我要怎么相信,萧楚谦他还活着?”
一时半会的沈乐心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拍了拍他的手,劝道:“你别想太多了,凌璟那边一直在派人搜找,总还有希望的,你还要照顾小馒头,而且还有肚子里的这个……”
凌祁佑没有再说,还是伸手把小馒头给抱了起来,双手用力将他揽紧进怀里。
“阿爸……”
小馒头奶声奶气地喊他,似乎是感觉到了凌祁佑情绪的不对劲,小家伙水汪汪的眼睛就这么一直瞅着他,凌祁佑低下头亲他软乎乎的小脸:“你阿爸能回来的,一定能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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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沈乐心再三叮嘱他要卧榻歇息,凌祁佑还是强撑着病躯起了身,快速处理完手边积压的政事,留了宗亲大臣下来坐镇江东,便接着下旨,御驾要再次亲临南疆。
沈乐心苦劝无果,凌祁佑执意要去,对外给的理由也很冠冕堂皇,征南大军胜利在望,接下来就是和南国谈判的关键时候,他身为皇帝亲自前去,也是彰显诚意,表示重视,没什么不好。
但只有沈乐心和他几个心腹知道,陛下要再去南疆,唯一的理由,就只是为了亲自前去找寻萧楚谦。
依旧是轻车简行,凌祁佑特地下令的加快速度,日夜兼程的赶路,沈乐心忧心忡忡,每日给他诊三次脉,却是明显看得出来,自收到那封萧楚谦失踪的军报之后,凌祁佑整个人都消沉了下去,整日里除了处理政事就是抱着小馒头呆呆傻傻的一句话不说,脸上再没了半点笑容,任凭他说什么都鲜少给反应。
沈乐心只以为是因为萧楚谦的失踪他才会变得这般失态,凌祁佑也不说,那日的那场梦,到底只是梦还是上辈子他所不知道的真相,现在的他已经不愿再去想,他只想着赶紧将萧楚谦找回来,只是万一……凌祁佑摇了摇头,那样的万一,他却不敢去想,也不知道那样的万一当真成了真,他会做出什么疯狂的事情来。
凌璟带兵一路长驱直入已经攻到了南国的腹地,在凌祁佑一行到达南疆的第二日,凌璟派人送回信来,说是南国国君已经答应接受和谈,但提出要求,必须和大晟朝的皇帝谈。
在南疆军营里的一众朝臣愤愤不平,叫嚷着这南蛮子已经到了要破国的地步,还敢跟他们提条件,当真是不自量力,绝对不能答应他们,纷纷请求凌祁佑不要纡尊降贵,接受他们的无理要求。
凌祁佑一直没有表态,倒是在议事的众人散了之后,沈乐心来了把凌璟另写给他的私信给凌祁佑看:“在奏折里不好提,凌璟说那宇文敏昊应该确实已经死了,只是没有对外宣布,现在是南国的宰相封锁了消息,挟天子令诸侯,南国的领兵将军其实早就撑不住了,之前一直都是南国宰相下令他们死扛,但是如今那厮突然转了态度,他觉得事情有些蹊跷,请陛下谨慎考虑再下决定。”
凌祁佑仔细看那封信,凌璟在信里说东路的战场已经派人全面清理过了,确实没有找到萧楚谦的尸体,他猜测是南国军队撤走的时候将之给劫走了,不然他应该不至于半点音讯都没有。
看到最后,凌祁佑撇了撇嘴:“又是被掳走了,他也太不中用了。”心里却其实暗暗松了一口气。
沈乐心听他这语气,心知他大概已经恢复正常了,也放下了心来:“也别这么说,他敢以身犯险,以两万人对阵对方调过来的近六万兵马,已经很不容易了,不过你到底怎么想的?”
“就让凌璟问问他们到底凭什么认为他们有资格和朕谈吧。”
在看到凌璟的信里说清理过战场没有找到萧楚谦的尸体时,凌祁佑心里的大石确实是卸下了大半,不管是不是被掳走,至少他还有活着的希望,这就够了。
他才刚刚看清楚自己对他的感情,他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抛下自己先死了。
凌祁佑的肚子已经有三个多月,算起来应该是他从南疆回江东的那晚怀上的,只是现在还不显,在知道萧楚谦大概还活着之后,凌祁佑也从之前的失态无措中转醒过来,即使胃口不好也努力强迫自己多吃一些,他身体本就不好,这段时间这般折腾,也不知道会不会把孩子折腾出什么毛病来,从前刚怀小馒头的时候,他又恨又怨,但现在,心境却是有了天壤之别,他想给萧楚谦生下这个孩子,这是他们的孩子,不是为了解除身上的药性,若是萧楚谦喜欢,他甚至愿意再服用一次那种生子药,再给他多生两个孩子。
小馒头似乎是从沈乐心那里听说了自己会有小弟弟的事情,小家伙虽然脑子里还没有弟弟这个概念,却大概明白了会有一个跟他一样的娃娃从他阿爸的肚子里出来,本能的有了危机意识,怕父皇被人抢走,于是连南国的小王子来找他玩儿也不乐意了,一直粘着凌祁佑要他抱自己,凌祁佑对着娇滴滴像小姑娘一样的儿子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再加上心里本就对他愧疚,于是也就由着他对自己撒娇,更何况,萧楚谦没有回来,小馒头就成了他全部的慰藉,他同样也一刻都不想放开他。
三日之后,凌璟的奏折再次送来,这次一并送来的还有一把染了血的剑,凌祁佑一眼就认出来,是他亲赐给萧楚谦的,那把太祖皇帝的宝剑。
萧楚谦果真是被南国人给俘虏了,南国宰相派人将这剑送到凌璟的军营里,顺便再一次提出,要与大晟朝的皇帝陛下当面谈,凌璟不敢擅自做主,当下写明奏折连同信一块送回了凌祁佑这里来。
凌祁佑握紧手里的剑,锋利泛着寒光的剑刃映衬得他的一双眸子里一片寒光,良久,才缓缓道:“就让凌璟回他们,要朕亲自跟他们谈可以,请他们到南疆来,把萧楚谦一并带来,我们在两国边境处谈,还有就是,若是他们敢对萧楚谦不利,这和谈也就没有必要再进行下去了,让他们给自己准备棺材就行了。”
“要是他们不同意,坚持要陛下再去南国呢?”沈乐心问他。
凌祁佑冷笑:“现在等着灭国的是他们,是他们有求于朕。”
他怀里低着头玩玩具的小馒头似乎是被自己父皇周身的冷意给吓到了,抬起了头来,呆呆看着他,凌祁佑眼里的寒意瞬间退去,换上了温柔的笑意,低头亲他的脸:“乖,你玩你的。”
沈乐心看着他们父子俩的互动,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我听到已经有不少人对你总是把小馒头这么带在身边,甚至召见官员的时候也带着他有微词了……”
凌祁佑却完全不以为意:“小馒头是朕的太子,他迟早也要接触这些东西的,朕把他带在身边亲自教养,有何不好?”
“……”小馒头才一岁多大,哪里有从这个时候就开始接触这些东西的道理,沈乐心有些无话可说,目光下移,落到凌祁佑穿了厚实衣物遮挡住的小腹部,顿了一顿,问他:“皇后要对外宣布驾崩,那这第二个孩子你打算说谁生的?难道再去找个女人来?”
凌祁佑摇了摇头,半晌之后,苦笑道:“我想实话实说。”
沈乐心惊愕不已:“实话实说?你想告诉天下人大晟朝的皇帝给一个男人生了儿子?”
凌祁佑再次亲了亲自己怀里的小馒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以前想着别人会把我当妖怪,但是现在想来,其实也没什么了不得的,朕是皇帝,就算他们私下里嘴碎议论,又能拿朕如何?”
“……”这一次,沈乐心是当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唯一想到的就只是,萧楚谦当真好大的本事,能让他的皇帝弟弟为他做到这个地步。
67.
凌祁佑是在南疆两国的国境交接处见的南国宰相,此人形容猥琐,老女干巨猾,本是宇文敏昊的心腹,凌祁佑对他无甚好感,但为了萧楚谦,也还是耐着性子接见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