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那人半天没反应，萧杭正想着原来是个外挂的时候，那人回了一声“嗯”。

果然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啊，这游戏里居然还有跟他一样抽风的人。不过萧杭也没多跟这人搭话，他玩游戏本来就是打发寂寞，并不想结交朋友。

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每天萧杭在哪刷怪，都能遇上那人，那哥们就跟粘萧杭边上一样了，有几次萧杭回城买了补给换了地方刷怪，不一会，那人也过来了。苍天啊，终于有一天萧杭实在受不了了，这人是GM吧，怎么自己去哪他都能那么准确的就跟上来了。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

“不能。”

看着那人打出来的两个字，萧杭直接无语了，这人有什么企图啊，自己既不是女号，又无趣得紧，这么粘着究竟是何用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

“那你老跟着我干嘛？”

“没跟着你。”

萧杭看着电脑上那小人人头上顶着的四个字，还有没有这么睁眼说瞎话的人了啊，这样牛皮糖一样的行为还说没有。

“好，那我换个地方，你别再跟来了。”

那人没回话，萧杭换了个地方，不一会，那人又跟过来了。其实吧，要说这也没什么，游戏那么大，两个人刷怪互不影响，你不跟他说话，那人也不会主动跟你说话，他也没碍着什么，于是萧杭放弃了，随便他吧，他爱怎么就怎么去好了。

这大概算是萧杭失恋以后第一件转移他注意力的奇事了，这件事情最终的发展是mmh——也就是那位牛皮糖同学最终成为了除刘斌之外萧杭游戏里的第二个朋友。其实严格说来也不算朋友，大家也就是一起杀杀怪，有时候组队刷刷副本，交谈的时间都很少，到现在一起玩了两年多的游戏，萧杭还不知道他姓甚名谁，是哪里人呢。不过这哥们估计也是个闷葫芦，游戏里话也不多，而且玩个游戏怎么也取个名字吧，mmh那叫什么啊，键盘上乱敲几个字母就当名字还真是少见。

“我跟兵痞子在地宫副本，快过来。”萧杭上线的瞬间，mmh的消息框就弹了出来。兵痞子就是刘斌。

“不来了，就玩一小会，我随便刷刷怪吧。”萧杭敲完字按下了回车键，他的人物名字叫“一团火”，随便取的名字，和实际情况很不搭调，实际上像他这种毫无存在感的玩法，刘斌说应该叫“一团冰”才是。明天工作上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地宫副本没有一个半小时刷不完，太累了，他懒得去，萧杭有时候觉着自己是不是未老先衰了，怎么做很多事情都提不起劲呢。刘斌说你这是心累，也许是吧，但是他还没找着让自己心不累的方法。

“你在哪儿？我过来。”过了一会，mmh发来一条消息。

其实他没有必要老陪着自己，但是说过很多次了，人家就是不听，只有随他去了。萧杭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游戏人物，算是挺玉树临风的，但是这是游戏默认设定的人物造型，游戏里一抓能有几百万都数不清了，不知道哪里就吸引了mmh同学。把地址报给了他，反正这家伙跟GM一样，就算萧杭不说他也会自己找过来的，不，他现在还是觉得这人就是GM，一般玩家不可能有这种通天的本事。不过也无所谓，萧杭一直没问，反正他也不指望着找他给自己弄什么极品装备，像他这种游戏态度的人，有好的装备那都是浪费。

mmh同学很快就过来了，两个人就这么刷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怪，萧杭就下线睡觉去了。两个人这么一天到晚粘在一起，如果挂情侣的话估计都等级很高了，可惜都是男号，而且萧杭也没那心思，他游戏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打发时间。

“许琪，你过来了没？！”萧杭怒吼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快到了，快到了。”许琪一只手握着方向盘一只手拿着手机说到。自己肯定是上辈子欠了萧杭了，这么给他做牛做马的。那一天在人才市场把简历往招聘的席位上一交，坐在那的人一抬头，许琪和萧杭两人都愣了愣，没想到在国内第一次见面会那么戏剧化。许琪毕业以后也漂了好几个月了，期间有去两个公司实习，但都不是很满意，正好萧杭整了个外贸公司要招人，许琪心想反正都是工作，在熟人手下做总是好些的，于是这就开始了被萧杭奴役的生涯。萧杭的公司一共四个人，刨去他自己，人事兼财务一个人、网络销售部一个人、业务部一个人，而许琪正是这悲催的业务部经理，订单一般都是萧杭亲自谈，但是后续的订货、发货、联系报关和物流等等事宜都是许琪的事了，这都不说了，许琪还是萧杭的专属司机，萧杭这一个大男人，原来在尼日尔的驾照国内是认可的，回国的时候也换了个国内的驾照了，但是任她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肯买辆车，去哪办事让自己开着辆小羚羊接送。虽然公司规模很小，但是在大家的努力下，现在一年也能有百来万的利润了，萧杭这个老板就跟自己塞一辆小羚羊里，也不嫌寒碜。今天他们进口的红酒到了，许琪一大早就要接着萧杭去货柜码头提货呢。

萧杭通过除虫菊项目赚了第一桶金以后就注册了个外贸公司，做点小的进出口生意，他大学一个专业有个女生刚好嫁了个家里开酒庄的法国人，于是想试着进口红酒呢。其实红酒进口的计划从去年年初就开始，但是要办的证照手续繁多，萧杭还亲自飞去法国考察了一下，一直拖到今年年中第一个货柜才到达中国。

两人到了码头，货柜已经到港了，进口红酒用的是冰柜，虽然价格高些，但是为了保证红酒的品质，这也是必须的。萧杭已经提前联系好拖车，办理好相应的手续，到了就可以把货柜领回去。其实拖车司机会把货柜送到公司的，但这是萧杭进口的第一柜红酒，不容有失，所以他还是亲自过来了。看着这一柜属于自己的红酒，萧杭的心里填满了小小的满足，虽然在整个码头不计其数的货柜中，这个小小的冰柜显得那么不起眼，但却是整个公司将近一年来的努力成果，这次的红酒营销计划，一定不容有失。

把红酒在公司写字楼附近租的仓库放定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萧杭嘱咐许琪通知公司所有人明天到仓库来贴标签。标签他们已经提前印刷好了，这么一万瓶红酒一时半会也卖不完，但是下个周末五星级的佳华酒店有个品酒会，萧杭打通了关系把自己的红酒在那里放上一批，所以得提前准备。说起来，他的员工辛苦，萧杭自己也好不到哪去，什么苦事杂事都得亲自干，不过创业就是这样吧，这样忙碌的感觉正好可以填补他空虚的心灵。

看着许琪额头挂着的汗珠和略泛油光的脸，萧杭开口说到：“这次的红酒项目如果成功的话，我就给你买辆新车。”反正许琪的车一般都充公用了。

“好啊，我得想想买辆好的。”许琪的兴奋溢于言表。

“20万以内啊，多了我可不掏钱。”

“切，资本家，你这种不懂生活的人，留那么多钱干嘛啊！”

回到家里洗了个澡，上游戏之前，萧杭习惯性地打开网页随意浏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在看完新闻版面之后，也会关注一下IT版面。从一年多以前，泰德的公司就变得很有名气了，在兼并了数家小公司之后，泰德的公司已经成为了英国最具竞争力的三大软件公司之一，泰德的名字也偶尔会在IT版面上出现。自己本应该回避关于他的信息的，但泰德就好像种在他血液里的蛊毒，明知道有害却还是控制不住去触碰。突然，一则新闻跃入了萧杭的眼帘——“英国软件鬼才泰德瓦塔拉将触手伸向中国市场”。

还没看完点开的新闻，萧杭就强行将电脑关机了。心跳快得不受控制，有些已经死了好久的情绪好像有点在血液中再次萌芽的冲动。为什么？你为什么到中国来了？捂着胸口，萧杭在心里问了自己很多遍这个问题。直到去浴室冲了个冷水澡，萧杭才冷静下来。其实这三年自己一直惦记着泰德，甚至因为他不喜欢自己开车这个原因，回国以后没有碰过一次车，蹭不了许琪的车的时候甚至愿意傻傻地去挤地铁。萧杭，你可真是太自作多情了，三年了，难道泰德还会对你念念不忘吗？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颓废邋遢，当年的清俊已经不在，要是泰德见到自己现在的样子也会失望的吧。中国市场潜力巨大，有点野心的商人都会想到中国发展的，跟你有什么关系？！萧杭一拳打在浴室的墙壁上，疼痛的感觉打碎了自己不切实际的幻想。

Chapter 25 品酒会

周六的品酒会是佳华酒店年中VIP答谢会的一部分，安排在晚上，萧杭下午就带着许琪提前过去准备了。

现在国内经营进口红酒的很多，品质什么的完全不可控，国外一欧一瓶的劣质酒也能以次充好，高端酒又产量稀少一瓶难求，而真正应该作为主流产品的中端酒，由于酒是重税商品，流通到市场上也得一瓶三四百才有得赚，销路也不好。

萧杭做红酒进口的时候就考虑到零售前景不好，只准备做酒店、会所之类的大客户，虽然利润不如零售，但是订单稳定，他进口的都是中端酒，在这样的地方是最好走销量的。

佳华酒店就是萧杭第一个谈成的客户，酒店的营销总监唐家杰是T大的校友，研究生在比利时读的，比利时是法语国家，跟学法语也同样出过国的萧杭也算是一见投缘。

唐家杰很喜欢红酒，给酒店搞了个酒窖，酒窖温度啊，通风都很有讲究，他这个酒窖虽然不大，却也投了一百多万。说起来这家伙挺有门道的，法国五个一级酒庄的红酒都给他搞到手了，镇窖之宝便是一瓶五十多年的木桐庄藏酒。

其实说起来唐家杰对红酒的了解比萧杭更胜一筹，这个品酒会由他来讲解更为专业，不过酒店的VIP客人都不是普通人物，让他们认识一下萧杭对他以后的红酒销售很有好处，所以才把这个机会让给了他。

萧杭这批带来的红酒有两款产自波尔多的，一款产自勃艮第的，都是vin de pays（地区级红酒）等级的，在法国属于中端酒，但是在国内已经算很不错了，在国内他见到的基本都是vin de table（日常佐餐酒）。另外，他还带了一款专门针对女士的玫瑰红酒。

不过他觉得吧，就中国人这种海喝的方式，完全是对法国红酒的亵渎，喝喝佐餐酒就不错了，现在世界其他国家大部分都是机械酿酒了，只有法国还保留着传统木桶发酵的方式，所以系主任原来就老说在法国人眼里，红酒是一种文化和艺术，不是普通的饮品。

宣传画已经提前布置妥当了，离品酒会差不多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萧杭把红酒先开瓶醒着。嘱咐许琪盯着会场以后，他一个人来到酒店的花园点燃了一根烟放松下情绪。有时候萧杭觉着自己的性格挺不适合抛头露面的，遇着这种面对很多人的场面他总会紧张。

正低着头抽着烟，前方走来几个人，萧杭听到来人讲的是英语，应该是在酒店入住的外宾吧。轻轻抬头扫了一眼，人群中一个挺拔的身影让他心脏狠狠地抽了一下。怎么会是他？这几天忙着贴酒标，准备品酒会的事，他都几乎忘记那天看到那则新闻给他带来的震撼了，但是，无论如何他也没想到那么快又那么巧会在现实中见到那个刻在心底深处的人。

泰德还是跟记忆中一样英俊，不，应该说更成熟了些，这样直接面对真人的触动和在网页上看着那张小小的图片带来的震撼是无法相提并论的。慌忙转身背对着来人，萧杭狼狈得忘了手中还捏着半根烟，直到烧到手指的刺痛传来他才猛地把烟头甩到了地上，低低的哼了一声。

怎么办，来人已经走到了面前，他突然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但是——那样反而会引起来人的注意吧。看到泰德漠然地和旁人交谈着就快要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萧杭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蓄了胡子，跟三年前已经判若两人，泰德恐怕……是认不出自己来了吧。

自嘲地扯开了一丝苦涩的笑，萧杭心想，萧杭啊，你以为自己是天仙下凡让人念念不忘吗？不过这样也好，以陌生人的姿态与最爱的人再次相见，总好过变成仇人不是吗？

“泰德，他是……”泰德身边的人看着萧杭，惊讶的大叫了出来。

看着他跟丹尼尔有几分相似的脸庞，不用猜萧杭也想到了这就是泰德的合伙人史蒂芬。泰德抬眼看了看萧杭，没有喜悦、没有惊讶、也没有悲伤，没有任何情绪的那么一眼，然后轻轻地说了一声“哦。”

“哦”是什么意思，萧杭没有去想，他只是狼狈地快速冲进了洗手间。那样冷漠的一眼比责备或者痛恨更让萧杭心痛，他们已经是陌生人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萧杭这几年来有意无意地关注泰德的消息，把那个银戒指藏在枕头下面只有喝醉了才会拿出来一遍一遍亲吻，他其实没有一分钟忘记过泰德，那份感情已经像深入血液中的毒药戒不掉了。

萧杭坐在马桶盖上大口大口的吸着气，企图缓解心头的疼痛，这就是他要的结果不是吗？没有他的日子泰德过得很好，自己还有什么奢求的。

手机的铃声不识时务地响了起来，是许琪打来的——

“经理，你跑哪里去了，品酒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呀！”

“我马上就过来。”萧杭颤抖着点燃了一根烟，抽完稍微平静了点才整理了一下走出洗手间。

看着下面坐定的宾客，竟然让萧杭不自觉想到在尼亚美第一次与泰德认识的那个晚宴，敛了敛心神，萧杭才走上了主席台。

“谢谢各位光临今天的VIP答谢会，下面为大家奉上几款酒店新进的法国红酒。”

把几款红酒简单地介绍了一下，说起法国红酒，大家最熟悉的产地应该是波尔多，但是萧杭却偏爱勃艮第的红酒，比起南部波尔多红酒的清丽口感，北部的勃艮第由于气候更为寒冷，红酒发酵时间久些，口感醇厚带有后劲，跟中国主流的白酒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次他着重介绍了公司将要主推的勃艮第的一款红酒。

品酒会进行到一半，唐家杰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居然是——泰德他们，唐家杰给萧杭使了个眼色，就陪着来人坐到了角落的位置。

萧杭悄无声息地在腰上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稳住心神，继续讲解着如何醒酒、观色、挂杯、品味等等细节，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泰德的位置，看到泰德端着红酒杯子轻轻地晃了一晃，然后凑到嘴边，这个平常不过的动作却让萧杭心跳失速，他赶忙转移了视线，再也不敢往那边看了。

“通常来说，如果是自然发酵的红酒，年代越久味道越好，但是也要考虑年景的因素，下面这一款的年份是2005年，虽然不到10年，但是2005年是阳光充足的一个好年景，所以红酒的品质要明显优于2003和2004年。

对于年代超过10年的红酒，品尝起来还要注意一点，不要摇晃酒瓶，因为上层的红酒味道极佳，但是由于年代的沉淀，下层的红酒可能会带上铁锈味，已经不适合饮用了。

接下来，我就不废话了，请大家尽情地享受红酒之旅吧。”

萧杭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大的意志力才平静地把准备好的发言讲完，他只觉得终于完成这煎熬的过程之后口干舌燥的厉害，手里的一杯红酒就这么像喝水一样一饮而尽。

“萧大师，红酒不是这么喝的，你刚才不是才说过吗？”泰德慵懒的声音在萧杭身后响起。

萧杭如同被雷劈一般震了一震，转身看着曾经的爱人。这种情况下，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原来他还记得自己呀。

“你还记得我呀。”这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萧杭简直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是什么见鬼的开场白？

轻笑了一声，泰德开口说到：“我才32岁，还没有老到健忘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