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墨深深地看着他,似乎想要从那张笑盈盈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良久才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忽而,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皱起了眉,说:“你对莫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若不是真心喜欢,还是少去招惹为好。”
江楼月又是一愣,对他什么意思?他本来觉得对莫天涯那样本就是理所应当,可如今锦墨问起,他连自己都不知道了,真的是主子对下属的那种意思?这种说法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我们走吧,青纭应该没有辜负我的期望,会给我一个惊喜的。”说着,他边向门口走去,边整理自己微乱的衣衫,不动声色地就把锦墨的问话给敷衍了事。
锦墨拧着两弯绣眉,点漆般墨黑的眸中深不见底,他长长叹一口气,罢罢,从头到脚,他就是个局外人。
这时,春雨珠帘渐小,有要停歇的迹象,一场春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南风倚醉的主楼大厅长欢殿中,重生百态各有不一,有搂着软玉温香调情说爱,有抱着心之所向海誓山盟,不过,这里是青馆,是寻欢作乐的温柔乡,又何来海誓山盟,又何来诺言,何来约定?不过是嘴上的一句戏言,骗人的把戏而已。
江楼月懒懒一笑,眉眼间一不小心就偷心窃魂,薄薄的唇却勾地有些清冷。
站在楼门前,凉风卷着湿润的雨雾扑面而来,扬起衣袂,身后是一片奢侈银糜。
雨还在下,虽然不大,却也不小,怎么走呢?江楼月正在一筹莫展时,一只素色描花的油纸伞就突兀地撑在了自己头顶,回眼看去,却是莫天涯。
江楼月淡淡一笑,抬脚进入雨中,这样的关心,他很欢喜,即使知道这是莫天涯的职责,他想,他该知道他要的是什么了。
此时,傅青纭也到了楼门口,他站在锦墨身旁,看着离开的江楼月,恨恨的咬着牙嘟囔一阵,多是埋怨江楼月不讲义气,竟然自己走了。
锦墨却无所谓地笑了笑,道:“这雨也下不到一会儿了,等等在走吧,住的四合院又不会跑。”
傅青纭一听也是,不过由于心中有气,他还是把江楼月那妖孽的十八代祖宗都问候了。
江楼月一进城中,首先就用一千两雪花银子买下了一座别致的四合院,风景甚好,然后买四合院的钱是哪里来的呢,据江楼月亲口透露,那是他那天晚上从千文轩身上摸来的,揭了他那么多油水,摸他一千两够意思了,下次若是再见到他,定要再加补一千两。
第二十八章:梨魄
南风倚醉的对面,是一家名叫楼外楼的酒肆,二楼一方桌前,一红一白两个人视线一直都南风倚醉门前,留意着江楼月四人的一举一动,直到江楼月的身影终于隐没在淅淅沥沥的绵绵春雨中,那白衣男子轻笑一声,自行倒了杯酒饮下,悠悠道:“他竟然亲自来了金陵,梨魄兄,看来这次你麻烦大了,你这楼主的位置岌岌可危呐。”
想那梨魄也是个颇为自负的人,如今被这么说,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轻蔑道:“看他行步轻重,此人绝不是身怀绝技,正好证实了流言相思门门主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想必也是个啃老族,区区一个草包美人,我梨魄还不放在心上。”
“草包美人?”那白衣人阴测测嗤笑一声,讳莫如深道:“江楼月,他可不是草包美人,小看他的人——”都在阎罗殿里排着队投胎呢!
梨魄喝了一口酒,不耐烦地直接开门见山道:“你今日找我,恐怕不只是好心地来通知我这么简单吧,颜柯兄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颜柯剑眉一挑,朗声笑道:“梨魄兄好厉害,不错,我来找你,是怀着私心的,我想和你合作。”
梨魄一愣,不明所以,疑问道:“合作?”
颜柯给梨魄满上一杯酒,与他碰了碰杯,仰头饮尽,道:“对,合作,我可以帮你拿到相思门的门主大印,帮你坐上门主之位。”
梨魄听闻他的话,心中不屑,他可不认为这阴险狡诈的老狐狸会这么好心,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道:“哦?那你想要得到什么东西?”
颜柯没有接话,仅是笑了笑,幽深的眼中深不见底。
即使是如此,梨魄仔细想了想,便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颜柯兄是看上那草包门主了?”
颜柯眉头一皱,梨魄这厮一直一口一个草包唤江楼月,这倒是让他越来越不屑与此人交处,奈何他现在还有利用价值,等他没用的时候,定叫他为今日所言付出代价。“梨魄兄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梨魄冷冷一笑,睥睨着颜柯,他不想与此人再耗下去了,还得去想法准备应付明天可能发生的一切了,“我为何要相信你,颜柯,我们也算是故交了,你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二的,梨魄还不想栽在这种事上。”
行事败露,颜柯也不觉尴尬,他危险地眯着眼睛,冷笑一声道:“近日金陵总是不太平,新生婴儿接连无故失踪,不知南风倚醉是不是开了孤儿院呐,这孩子没有母亲,可是不好过的啊,梨魄兄,你可要想好。”
梨魄脸色一变,目光凌厉起来,低声喝到:“颜柯,你什么意思?!”
喝尽最后一口酒,颜柯起身,笑道:“我什么意思梨魄兄自然心知肚明,今晚新月卯时,章台街汇合,或者梨魄兄希望明日大理寺封锁南风倚醉,届时,对谁都不好。”说完,颜柯也不顾梨魄的低声咒骂,转身出了楼外楼。
梨魄脸上阴晴不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第二十九章:圈套
晚间,四合院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着庭院中一株株斑竹摇曳的声音。大厅内还亮着昏黄的烛光,四道身影投影在茜纱窗上,不时又有小声的像呢喃样的交谈声。
晚饭已经用完,由于没带上小厮,烹煮饭食和收拾碗盏这样艰巨的任务就交给贤惠的锦墨锦美人了。
锦墨一边收着碗筷,一边听着傅青纭娓娓叙述这次探查南风倚醉得来的消息和他的种种猜测,也觉得他的想法都是很合理的。
江楼月一手支着下巴,一手摸着自己那被喂得饱饱的肚子,长长的打了一个呵切。一面听着傅青纭的话一面心中暗暗道:春困秋乏,古人诚不欺我。
傅青纭眼睛一瞄,没好气道:“尊敬的门主大人,我正在给你说事呢,拜托你不要一脸昏昏欲睡的臆气好不好,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和重怜那个老妖怪出来!”
如此,江小妖孽立刻很乖巧地坐好了,摆出一副正儿八经的模样,眨了眨眼道:“青纭你继续。”
傅青纭两眼一翻,一记白眼横空飞过,直朝江楼月面们撞来,江小妖孽躲之不及,中招。
傅青纭环抱着双臂,径直就靠在了椅子上,鼻嗤一声凉凉道:“那梨魄是以雷厉风行的手段当上南风倚醉的楼主的,与官宦勾结,暗下里做着见不得光的勾当,这银子自然像流水一样流进口袋里,不过呀,都是黑心钱。”他停下话头,嫌弃似的看一眼对面的江楼月又道:“再说,梨魄这人对主家从来都是不屑一顾,这次你想要让他把盈利分毫不差地拿出来,恐怕有点难度。况且这次你又不让带些人过来,若是被他的人围攻,我们双拳难敌四手,实在是麻烦呐!”
江楼月轻轻地按揉着眉心,往身后一靠,叹道:“这些我都知道了,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事情恐怕不会这么简单。”
傅青纭点点头,“那倒是,今天我潜进密阁的时候发现路上居然无一人驻守,这太不应该了。”
江楼月小声地“嗯”了一声,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没有人看守……”江楼月眉心越来越紧,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我们来金陵一事,恐怕有人通风报信,我们一进南风倚醉,就进了一个圈套,或者说大一点,我们一踏进金陵城,就被人在暗处监视了,一举一动都没逃过。”
傅青纭皱着眉头,支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一时间屋里寂静无声,只有四个人轻微的呼吸。
莫天涯是坐在靠墙边的,此时他正倚靠在墙角,似乎像是睡着了,其实他只是闭着眼睛假寐,一直听着他们的谈话,此时他也在听外面的动静,却什么都没有。
半晌,傅青纭才狐疑地看着江楼月,“你是不是多心了?”
江楼月正想着什么,听了也只是耸耸肩笑道:“那便是吧,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傅青纭问道:“怎么做?”
江楼月看他一眼,不疾不徐道:“急什么,我自会告诉你的,现在这么晚了,我困死了。”说着,他打了一个长长的呵切。
傅青纭眼皮一翻,又是一个白眼,目送江楼月出门后,低声骂了句:“猪!”
此时,月亮隐进云层里,若隐若现。
第三十章:调戏
蟾宫高悬,月华从窗子的缝隙间探了进来,把屋内照了个隐隐约约。
江楼月就那样静静的站在窗前,手指停留在窗棂上,眼中似有波光流转。
他在犹豫,利益还是感情,他举棋不定。
江楼月矛盾地叹一口气,内心仍在天人交战。
眼里的神采渐渐平定,他动了动身,站得久了身体有些僵,有些酸软。他嘲弄地一笑,自己果然还是太感情用事了,想想自己在这里纠结,万一别人对自己一点想法都没有呢,若是这样,那如果莫天涯知道了他的身世,那他该如何面对?那莫天涯会怎么对他?杀了他么?
摇摇脑袋,甩掉那些莫须有的念头。他点燃了烛灯,昏黄的灯光让江楼月感觉屋里暖和了起来。
他坐在桌案前,从案上拿了纸,拿起阁在一边的狼豪蘸了墨,在纸上书了几个字,寥寥几个字,却让他写了很久,仿佛在写下自己这一生。
看着信鸽跌跌撞撞,飞远的一点白色,江楼月淡然笑了笑,宽了衣就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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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灯初上,金陵所有街市都一派萧条,而章台街却是一天最繁华的时刻。
深邃的眸紧紧盯着与这繁华街市格格不入的那一抹玄色,心中那一根名为感情的玄似乎悸动了一下,梨魄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恨那个人恨得想要亲手撕了他,却又对他的要求无法拒绝。
是因为把柄被他抓住了吧!
梨魄如是在心里对自己说。
人流如潮,好在章台街十里长街,店铺林立,梨魄运着轻工,跃上店铺的屋顶,一路无碍,他轻轻一跃,就平稳落到颜柯面前。
颜柯本是靠在树边被风吹得都有些困怠了,梨魄幽灵般出现在他面前,他也颇为意外,看来自己走神了,连梨魄来了自己都浑然不知,他闲散的一笑,道:“楼主大人来得真是准时。”
梨魄冷哼一声,转身隐没在转角的黑暗里,声音如燕:“少废话,走。”
颜柯有些漫不经心,但是那对眼中却精神矍铄,闪着奕奕光彩,他忽然心里生出一股玩味,一反常态的冰冷奸诈,一本正经说着有些轻薄的话语,然后追了上去。
“呵,我突然觉得其实你也很可爱,若是没有那个人,我想我一定会不择手段得到你。”
黑暗中一道凌厉的劲风直朝面门袭来,那阴狠毒辣的劲毋庸置疑,颜柯轻薄地轻笑,轻松几下化解了那爪风。
梨魄气极,一个侧身一个扫腿往颜柯下盘攻去。
颜柯一掌挥出,掌风落到地面,颜柯借力身体往上飞起,脚尖一蹬旁边的屋檐,纵身跃到梨魄身后,嘴角一扬,轻佻地伸手捏了梨魄的脸颊,好滑……
梨魄气得浑身抖做一团,理智被怒火一巴掌拍死,回身就是一掌,理智没了,这力道自然就拿捏不当,只是招招狠厉。
颜柯的手指还沉浸在刚才刹那间接触到的柔软润滑,还未反应过来,那一掌就近在眼前了,他的心一沉,险险躲过,手一伸就把梨魄的手腕抓住一扭,反剪在身后。
梨魄吃痛,怒目瞪着颜柯,忿忿道:“颜柯!你什么意思?!”
颜柯淡淡一笑,不理会梨魄眼中可以烧死人的怒火,空余的一只手直接抚上他的脸。
好软,明明是这样一个火爆没脑子的人,脸颊竟然像婴儿一样柔软,颜柯享受似得抚摸揉捏着那软软润润的颊,双眼微微眯起,竟俯下头在那里轻轻咬上一口。
梨魄愣住了,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刚刚还不怎么样的怒火一下子像被泼了一桶油,火苗腾腾往上蹿,脸上湿湿的,让他厌恶地像被老鼠咬了一口。
奈何挣也挣不开,只能气得头顶冒出青烟。
颜柯懒懒一笑,“碍,听说你们南风倚醉的相公个个都是绝色,伺候男人也是一把好手,不知道是不是你TJ有方,嗯,我买你如何?!”
梨魄狠狠瞪了他一眼,暗暗咬碎一口银牙,“混帐!你放开我!”
抬头看了看天,月儿有些圆,时候不早了,“我放开你,你可不许再打闹了,等办了正事——我陪你在床上打闹如何?”看到他气鼓鼓的模样,颜柯还是忍不住想要调戏他。
梨魄双眼瞪得都快裂开了,他这是什么意思,把他当成什么了,娈童吗?!该死的,等放开有他好看!
颜柯何许人也,看到梨魄那黑得有点儿阴恻恻的脸,咽了咽口水,卑鄙地威胁道:“你要是再闹,我就在这里要了你,然后把你衣服扒光挂在城门口!你还闹不闹?!”
梨魄恨,他恨死面前这个阴狠腹黑奸诈,比狐狸还狐狸的男人!
颜柯笑了笑,松开了梨魄的手,“你可得想好了。”再次卑鄙威胁……
梨魄瞪他一眼,揉着自己被束缚过的手腕,傲娇地一扭头飞走了。
颜柯得意满满地笑了笑,随即追了上去。
也不再玩闹,两人如惊鸿一雁,消失在夜幕。
第三十一章:被劫
江楼月觉得脑袋有些晕乎乎的,夜间的时候感觉有冷风吹进来,他刚起身想来看看是不是窗户没关,可他才坐起身就感觉屋里有一种奇异的香味,一个名字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然后……然后他就晕了,再醒来只是,发现身处之所已经全然是个陌生的地方了。
床,烛台,香炉,桌子,柜子,屏风,这些就是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东西了。
烛台托盘里的蜡烛已近燃烧殆尽了,烛油凝固在托盘上,而窗外的天已经大亮了,有刺眼的光从茜纱窗那层薄薄的纸纱透出来。丝丝的白色烟雾从仙鹤型的香炉的喙里升腾出来,像篆文。
江楼月坐起身来,一只手扶着晕乎乎的脑袋,一只手揉着自己不怎么舒服的肚子,他怎么会有一种想要……吐的感觉?
颤悠悠地下了床,脚刚蹬进鞋子里,门突然就被推开来。
“你在做什么?!”
颜柯拧着眉,手中端着一碗黑糊糊浓稠稠的汤药。
落到这般田地,江楼月也不惊讶把自己弄到这里来的居然是颜柯了,最让他愤怒的是莫天涯居然又没有发现!他这暗卫怎么当的?!回头一定扣他月奉!江楼月在心里恶狠狠地把莫天涯拿出来切了又切,剁了又剁!
颜柯过去把汤药放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然后去扶江楼月,把他重新按回床上。昨晚带他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浑身烫得很,他给看了,可能是吹了风染了风寒,有些发低烧。
“先躺着,把药喝了,你在发烧。”颜柯轻声说着,半跪在地上把江楼月刚才穿上的鞋也给褪了。
“这里是哪里?”
“还在金陵,是郊外废弃的佛寺。”颜柯笑了笑,坐在床边端起小凳子上的汤药,用勺子盛了一点放在嘴边轻轻吹了吹才送到江楼月嘴边。
江楼月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一张嘴喝了下去,结果苦得他直吐舌头,把脸都皱成了一团。
颜柯好笑地摇了摇头,眼中满是宠溺,“就知道你怕苦,我给你买了蜜饯,糖莲子,都是你爱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