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稍酝酿一会儿,傅青纭才说:“金陵最近的男婴失踪案跟南风倚醉有直接关系,至于原因,信上江楼月并没有说,而是写了一句‘被胁迫’,后面他又让我们混进东厂,救一个叫齐子墨的人。”沉吟着,他似乎有些迟疑。
锦墨看出他的犹豫,替他说道:“门主不是一个会多管闲事的人,他不会去救一个对他没有关系没有利益的人,况且还是在皇宫东厂里,而他却让我们救那个太医,这说明那个太医也许会帮到我们什么。”
三人都沉默了,各自苦苦思考着这之间有什么联系。
半晌,傅青纭微微一愣,挑了挑眉说:“我知道了,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锦墨欣喜地看着他,等着他给自己解答,舒钰也竖着耳朵仔细地听他讲解。
“我想,胁迫梨魄掳掠男婴的一定是那个东厂的太监头子曹冲,他一定用了什么手段威胁梨魄,如果南风倚醉包藏,掳掠初生婴儿一事被查出,倘若他们顺藤摸瓜,整个相思门估计都要牵扯进来,而另一边的太子千文轩的贴身太医被曹冲抓去了,他和曹冲这梁子怕是结大了,而我们要是能和他合作对付曹冲,定能保相思门全门安全。”
锦墨皱着眉连连叹息,“门主真是,怎么不先让我们去找他?”
“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知道自己会被人抓,还要将计就计,他暂时不会有危险。”傅青纭看向舒钰,“麻烦你了。”
舒钰摇了摇头,低吟着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混进东厂的事就交给我吧。”
送走了舒钰后,月亮已经渐渐落下,黎明快到的时候了。
第三十五章:告白
天幕白光微露,清风徐徐,周遭静幽幽的氛围被木门的开合而发出的“吱呀”声破坏。
送走了舒钰,傅青纭把门关上,锦墨下意识握着傅青纭的手往大厅里走,傅青纭转过头笑着看着他,锦墨才发觉自己的失礼,正要抽回手,却被傅青纭牢牢把手束缚在了掌心里。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透,两副干净的碗筷没有动过。
傅青纭皱着眉语气带着责备:“怎么不吃饭,饿坏了我会心疼的。”
锦墨低着头,被他一句‘饿坏了我会心疼’给弄得面色绯红耳根发热,他知道傅青纭对他的心思,而他也不是一个木头人,自然是有感情有思想的,可是他却没有勇气去接受,他怕有一天他失去了会痛苦不堪会受伤,“等不到你回来,我总是吃不下饭的……”
面红耳赤的锦墨,如此秀色可餐,白净的脸上红云浮现,傅青纭不敢再去看他,怕做出什么伤害锦墨的事,他转过身去端桌上饭菜,想拿去热一热,倘若只是他一个人吃,他还不计较冷热的,可此时锦墨也未曾用过饭食:“倒是我的不好,让你担心了,下次不用再等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锦墨一急,忙上前端过傅青纭手中的菜碟,道:“我,我来吧,你在外面奔波一天了,一定很累了,你就坐在这里吧,我去热热。”
傅青纭一愣,他怎么听着锦墨的话这么奇怪,就好像是一对夫妻,锦墨是娘子,守在家中相夫教子,他是丈夫,为了生计在外奔波,回了家里吃上娘子做的饭菜?
要是锦墨知道傅青纭心中所想,那傅青纭一定死得惨惨的,据说锦墨虽然面皮儿薄了些,性子温顺了些,但也是有雷区的,那就是说他像女人,这雷区一踩就炸,后果嘛……总之不是好玩儿的……
跟着锦墨消瘦的身影进了厨房,傅青纭看着那消瘦的身段,心里痒地跟猫挠上几爪似的,但马上又心疼起来,这些日子下来,傅青纭明显感觉锦墨瘦了,尖尖的下巴都可以拿来削东西了。
江楼月下落不明,只留下三只锦囊,这让他心底七上八下不安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很相信江楼月的才能,但这一次却忐忑不安起来。
锦墨是他的最爱,江楼月则是最在乎的,像亲人一样的存在,他们信任他,那是因为他值得他们信任,这是他们牵牵绊绊的理不清分不开的纠葛,这要说起,似乎就是一段往事了……
看着锦墨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傅青纭微微一笑就上去给锦墨搭把手,递递东西。
很快,饭菜都热好了,锦墨还烧了一锅汤,厨房里充斥的饭香就像寻常人家过着材米油盐酱醋茶的平凡生活。
这个时间了,两人也懒得再去大厅吃饭,就着厨房里的一张小桌子就摆上了饭菜吃了起来。
傅青纭估计是饿惨了,奋力地扒着饭,锦墨皱着眉给他夹菜,埋怨似的说:“真是的,饿得这么狼狈,外面也不是没有酒楼,为何就不去填填肚子?!”
傅青纭咽下一颗锦墨夹肉丸,狡黠地一笑道:“外面的人做的饭菜怎么有墨墨做的好吃,我这不是把肚子饿一饿,想着回来多吃一点嘛。”
如傅青纭预料,锦墨听了羞红了脸,埋着头默默地扒着白饭。
傅青纭给锦墨夹了一颗菜,看着锦墨愣神地看着他,他玩笑似的说:“要是一辈子都能吃到你做的饭菜,就是傅青纭这一生最大的幸福了。”
锦墨的心颤抖着,他不敢看傅青纭,聪明如他,他怎么会不知道傅青纭这一句话的别意,他知道他面皮儿薄,故而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向他告白。一辈子,那可是很久很久,很长很长的时间……
气氛很尴尬,两个人都默默扒着饭,谁都没有先开口,直到吃完了饭傅青纭执意自己来洗碗,看着那挺拔的身姿,锦墨有些颓然地坐在凳子上。
他好自私,从小到大青纭宠着他护着他,为他和别人争风吃醋,而他呢,却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而一直不肯接受他,连他自己都为青纭感到不值得,这么执着于一个没反应的人不累么,为什么不重新去爱一个……想到这里,锦墨的心一阵揪疼……
正在洗碗的傅青纭身子一僵,因为锦墨从背后抱住了他,让他觉得不可置信。
“我给你煮一辈子的饭,你可不能去吃别人做的饭……”锦墨用了好大的勇气才把这话说了出来。
傅青纭先是一愣,然后是欣喜若狂。他转过身擦干净湿漉漉的手就捧着锦墨的脸蛋,幽深的双眸直直得看着他,有些紧张地说:“墨墨,你是说真的吗?再说一遍嗯?”
锦墨哪有勇气再说一遍,只是踮起脚飞快地在傅青纭的唇上印上一个吻,然后闭上了眼不敢看他。
傅青纭狂喜着,一把将锦墨牢牢圈在怀里,
这一天他等了多久?近乎疯狂地爱着锦墨,如今得到了他的回应,怎叫他不兴奋?
“傅青纭这一辈子,都会好好护着你宠着你。”在月亮完全隐退的一刻,傅青纭在锦墨耳边低语着誓言。
第三十六章:曹冲
傅青纭这几天很忙,常常是彻夜不归,锦墨自然也是等到傅青纭回来,一起吃饭,睡觉,纵然傅青纭怎么要他别等了,可他还是执意等他。
每每回到住处,看见锦墨过来,看到他眼中的关切傅青纭就感觉一切都不那么重要了,他就想找到另一个生命中重要的人后就回到江南好好过他的小酒楼老板,虽然有许多的麻烦,却也不能影响他愉悦的心情。
天色阴郁,才放晴几天就又开始下起绵绵细雨来,总是没个停歇的迹象,路边刚抽芽的嫩竹上挂着的透明水珠被一袭朱红色的袍子扫落。
舒钰焦急地从房间里走出来,这么半月下来老板一点儿音信也没有,门主也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他到底是在唱哪儿出戏。他怕老板不在久了南风倚醉会出乱子。
却在这时,舒钰觉得一阵清风贯耳,诡异莫名,接着眼前一花,再看时跟前已经站了一个人,那人黑袍加身,乌发高束,一双狼眼冷冷地把舒钰全身上下打量了个遍儿,让舒钰觉得全身不寒而粟,好想整个儿人被扔进了冰窖里一样。
“舒,舒钰见过曹总管。”舒钰唯唯诺诺地躬身行礼,声音也颤巍巍地有些口语不清。这个人的眼睛是红色的,那是用纯粹的血染成的,听老板说过,这个人因为练魔功走火入魔,需要生饮人血才能压制魔性发作和体内常年积累的寒毒,久不饮血就会失去本性疯狂嗜杀。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锦囊中说南风倚醉地下室中藏匿婴儿一说了。那天他偷偷和傅青纭寻着路下去,避开那些看守的人,那些人都是不认识的,多半是东厂的人。当他看见满屋嗷嗷待脯哭闹不歇的婴儿时心都寒了,这,都是真的吗?
那些婴儿都是为曹冲准备的,可是为什么?那样骄傲自允的老板怎么会甘于给这个阉人做这种伤天害理的龌龊事,是什么原因……
曹冲冷冷盯着舒钰,尖细而阴阳怪气的声音嘶哑嘲喳:“小东西,你家主子呢。”这哪是询问口气,分明在命令舒钰。
舒钰不卑不吭地说:“老板几日前不见了,舒钰正在寻找。”
曹冲微微眯了眯双眼,阴测测地冷笑两声:“不见了?他又在做什么幺蛾子,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了么,他一向聪明,怎么就不做些为自己好的事情呢。”
曹冲的那双猩红狼眼阴毒地就像毒蛇,舒钰毕竟还是个十四岁的小少年,被曹冲盯着看就像被一条毒蛇缠住了脖子般让他感觉到窒息,两条腿就不争气地发抖发软了。不过从他的话语中得到了些许信息,老板果然是被这个人用什么手段威胁了。
舒钰怯懦的模样全落进曹冲的眼中,他轻蔑地冷笑道:“你老板回来了,让他来见我。”话落曹冲撇下舒钰径直往通往地下室的暗门去了,应该是去饮血了,过了一会儿,他又停住脚,头也不回地说:“以后每日你都要在子时前送一个东西过来。”话落,人已经不见了。
曹冲一走,舒钰全身一软,就要瘫软着坐到地上,贴着肌肤的衣服都被冷汗给浸湿了,那个人真是可怕,想起他临走前说的那一句话,东西?那是什么?是地下室的那些婴儿吗?
心有余悸地看了看曹冲消失在里面的那扇门,虽然同情那些婴儿,可他现在若是救出他们,定然会给南风倚醉招来杀身之祸,届时再想联合千文轩对付曹冲就难上加难了。
门主锦囊中说要让他们混进宫中救一个人,借着这次是不是能进去,打听齐子墨的下落。反之一想,曹冲这个人疑心重且心狠手辣,如果被他发现了后果会怎么样,被杀死,或者被他吸干了血扔出去,舒钰打了一个冷颤,又发了一会儿楞,权衡利弊,决定去找傅青纭,告诉他这些,也许他会有办法。
等到曹冲走后,舒钰回到房里仔细思索,把这件事重头理了一遍,从门主来到现在老板和门主都消失了,他们只靠门主留下的三个锦囊做事,这一切都有些莫名其妙,让舒钰觉得脑袋晕乎乎的,迷迷糊糊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直到晚上掌灯时才醒来,狼吞虎咽吃了些东西就披上披风拉上帽子急匆匆出了门,一路谨慎留意有没有人跟着,饶了远路去傅青纭和锦墨前几日搬去的新住处。
原来的住处似乎已经被某一方势力知道了,傅青纭担心他不在家时锦墨会出什么危险,故而拖舒钰找了一处隐秘幽静的偏僻住处。
第三十七章:计策
几声犬吠打破一方寂静,偏僻村巷匆匆走过一个身影,遮身的披风被夜风吹地飞舞,显现出纤细的身段。
“咚咚咚”素手拍着门板,那门板大概年深陈久,有好几处都裂开了缝隙来,松松垮垮的被这么一敲就发出哐哐哐岌岌可危的声音来。
夜色沉重,月色阴郁,风声猎猎,舒钰两只两只绣花长袖被风鼓起,就像等待被折断的羽翼。
“吱吱”门发出让人牙酸的声音,傅青纭披着外衫的身影半露了出来,声音低沉有些疲倦:“你怎么来了?”
舒钰焦急地推开他往里面走,声音颤抖着,是冷的,“进去说吧。”
傅青纭不满地嘟囔着关上门一面往宅子里面去一面把手臂套进外衫里。
院子很小,一个厨房一间厅堂,然后就是房间了,傅青纭和锦墨是挤在一块儿的。
锦墨也被外面犬吠声和敲门声惊醒,满头大汗地坐在床上,自那天起,他就终日提心吊胆,惶惶不安,犹如惊弓之鸟,生怕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一个人把他也抓走,其次就是梦里那些恶鬼提着自己的头颅一步步紧逼到他身边,鬼声嘶嚎着“还我命来!”。
撩开帘子,锦墨走了出去,坐在了傅青纭身边。
傅青纭看着舒钰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久久都不能开口说话,就倒了杯热茶给他。
劣质的茶水下肚,有几分暖意,舒钰的嘴张了又合上,好半天才吐出一句话来:“他来了。”
傅青纭疑惑,皱着眉头问:“他?他是谁?!”
舒钰惶惶地看了看傅青纭,咽下一口唾沫说:“曹冲。”
傅青纭眉毛一挑,黑如点漆的眼里精光闪过,问舒钰:“他找你?找你都说了什么?”
舒钰点了点头,两只匀称干净的手绞在一起扭着,回忆着说:“他来的很突然,一上来就问我家主子去哪里了,那时候,我看着他血红的眼眸,想起老板给我说的一些有关曹冲这个人的话,吓得腿都软了,浑浑噩噩地就把老板失踪的事告诉他了,他说了些嘲讽的话后就让我每夜午时给他送一个东西去,然后就去了藏匿婴儿的那间暗室,这个东,我猜想的应该就是那些孩子。”
傅青纭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疑惑,“他都说了什么嘲讽的话?嗯?”
锦墨以为傅青纭有意想要挤兑一下舒钰,就用手戳了戳他,示意他不要太过分,哪知道是他理解错了,傅青纭正在沉思中,也没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事,仍然自顾自说着什么,这让锦墨有些失落。
舒钰于是又把曹冲那句嘲讽的话原句描述了一遍。
“不见了?他又在做什么幺蛾子,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过了么,他一向聪明,怎么就不做些为自己好的事情呢。”
傅青纭的手指有节奏的敲击着桌面,“这话……,似乎真是梨魄的确被曹冲要挟了,可……”沉吟不语。
外面风声状如鬼哭,黑云压顶,看来这几日是看不到好天气的了。
“等等,你说曹冲让你每夜午时送一个孩子过去?”一道霹雳闪过傅青纭脑海,他赶忙问舒钰。
“的确,但到底这个东西是不是地下室里关着的孩子我却不知,只是猜测。”
傅青纭说:“虽然不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他最近应该魔性攻心频繁才需要每天都饮血,这倒是个好机会!”
舒钰了然,却仍然用试探型的语气问:“傅大人是说,借此机会……潜进东厂?”
傅青纭点头,届时,他先只需要查出齐子墨被困在哪里就可以了,救人一说,还要等看了地形,详细策划一下。“近期好好准备,多带几个人,我也跟着你去,曹冲问起就说天黑路偏,一个人走害怕。”
锦墨看两人都忘了自己,不满地出声说:“那我呢?”
傅青纭皱着眉看着锦墨,黑眸里温柔地挤得出水来,“你呆在这里,哪里也不要去。”
锦墨咬着嘴唇,期期艾艾地反驳着傅青纭:“不要……我也要帮你们做些事。”
傅青纭伸手把锦墨揽入自己怀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颈窝里,温柔得揉着他微微凌乱的头发,“你安安全全的,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了。”
锦墨微微动容,两只手就溜上了傅青纭的脖子,“那……我就只在外面接应你们?”
傅青纭刚想开口拒绝,锦墨就用央求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心生怜惜,也不想让锦墨觉得自己是一个什么都帮不上的废人,最后还是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