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运河的码头上,河风猎猎,连带着一息湿润的水汽,如烟,如雾,摩擦着江楼月裸露的肌肤,忽而缠绕着飘逸的青衣。
去金陵首先要坐船走两天的水路,行至港湾处便稍歇会儿,再坐马车启程,大概四五日便可到金陵城外,到时候入城也就简单了。
“青纭,锦墨,你们倒也来得早。”江楼月提着衣摆一步一脚踩在连着船的甲板上的木板上,白色的云靴纤尘不染。他笑意盈盈,眉眼弯弯,有如星子坠进了幽深韵蓝的古潭,惊起丝丝缕缕的涟漪。
莫天涯跟在他身后,依旧一身墨色黑衣,手中拿着通体乌黑的赶月剑,嘴角一抹淡淡的慵懒的弧度。
船头站了两人,一个紫衣如云,一个白衣胜雪。那紫衣人非傅青纭又是谁,他身边那位自然而然就是锦画堂堂主锦墨了。他玉面桃腮,青丝如墨,眉眼如水,腰身匀称,俨然一个翩翩美少年。
“属下自然不能和门主相提并论,纵然门主你睡到日上三竿也是没事的,但……”傅青纭这番酸溜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静立的锦墨给一眼瞪了回去,想是因为对锦墨心之所向,傅青纭也就把到了口中的话给生生憋了回去,那模样,真当是滑稽得紧。
“门主,别来无恙。”锦墨向江楼月微微屈身行礼,他的声音很好听,就像玉珠坠落到玉盘中一般,让人恨不得拿碗接住。
江楼月笑意盈盈,声音温润如玉:“锦墨,不过是几日没见,门主我能有何事?”
傅青纭双手抱着,一脸戏虐之色,冷着声音怪声怪气地道:“是啊,门主你依然妖孽地没心没肺!”
“青纭啊,你这话可就说错了!”江楼月已经到了傅青纭身边,他就如一笔挺直的竹,柔韧修长,他掩了唇浅笑盈盈:“如果江楼月我没心没肺,你觉得你还有机会……”江楼月沉吟不语,他一双如春水碧波的眼眸荡漾着瞥了一眼锦墨。
傅青纭吃了瘪,悻悻地看了一下江楼月,又偷瞥一眼一脸茫然之色的锦墨,心中不是滋味。
锦墨啊锦墨,我对你的情,旁人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为何唯独你不知我的心,不懂我的情?
“别站在这里吹风了,进厢房去吧,也好让船夫开船不是吗?”锦墨见气氛不对,只得出声岔开话题,他看现在江楼月身后的莫天涯一脸不关我事的看热闹的表情,也不指望这位暗卫大人能有什么作为了。
至于锦墨为什么知道莫天涯是江楼月的暗卫,有脑子的人都知道。
“也好,门主我也困了,也去补个眠。”江楼月倦懒地舒展了一下筋骨,跟这锦墨一同进了客船的包厢。
这艘客船本就是相思门旗下水路运输队的,如今门主要用,自然是派的最好的专用船。
抛锚,扬帆,转舵,起航。客船在运河水面像一叶扁舟,朝着缓缓升空的旭阳而去,就像要融入其间般。
第二十章:赏月
清风,明月,美酒,佳人。
“现在坐在船上,出来喝酒赏月倒也是一件惬意的事。”第二天的夜间,傅青纭在客船的甲板上置了一张案桌,摆上酒菜,邀请三人一同喝酒赏月。
锦墨笑道:“青纭你到是也有一些风雅之气。”
傅青纭仅是付诸一笑,起身为四个青瓷酒杯中倒酒。他不过是想和锦墨单独呆一会,可他也知道,若是不把那妖孽也请来,锦墨一定会用各种理由各种借口来推脱。
傅青纭有几斤几两,江楼月心中明了。不过现在他的心思可不在傅青纭和锦墨身上,他的一双眼几乎都快掉进一盘芙蓉鸡片中去了。拿起玉筷,夹了一片放入嘴里细细品尝。
莫天涯坐在江楼月旁边,擦拭着赶月剑。
傅青纭斟满四杯酒,递过一杯到锦墨面前,轻言:“锦墨。”
锦墨浅笑,接过酒水,却放在一旁,自倒了一杯茶,“今日身体不适,我就以茶代酒了。”言罢,一饮而尽。
傅青纭皱眉:“怎么了?”
锦墨莞尔一笑:“头晕脚虚,恐是有些晕船,并无大碍。”
傅青纭听着这话,似有一刹那的犹豫,他看向正在消灭芙蓉鸡片的某妖孽,很是好奇。
四人中,莫天涯和傅青纭是练家子,有真气护体,不会晕船,锦墨和江楼月都是手无傅鸡的人,江楼月那弱不禁风的妖孽晕船还情有可原,可……那妖孽胃口还是如此的好……
似乎感觉到傅青纭的视线,某只妖孽抬眼看去,恰好对上傅青纭的眼,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压低了声儿说:“青纭,我知道我长得好看,可你那露骨的眼神不要太明显,锦墨还在呢。”
闻言,傅青纭眼皮儿一翻,给了某妖孽一个大大的白眼,没好气地说:“我看你我眼睛烂掉!”他顿了顿,看了看寥寥无几的芙蓉鸡片,问道:“你觉得怎么样,身体可有什么不适?”
“啪!”玉筷从江楼月颤悠悠的手中落下,江楼月花容失色,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只手掐着脖子,眼中满是痛苦和不可置信,“你你你……”掐着脖子的手颤悠悠地指向傅青纭,“你在饭菜中下药?!”
傅青纭瞪着眼睛盯着江楼月,暗暗咬碎一口白牙。
莫天涯抬眼淡淡地扫了一眼某只妖孽,继而又若无其事地擦拭赶月剑。
锦墨在一旁愣愣的看着,无奈地笑了笑,好脾气地道:“门主,青纭只是关心你,问你有没有晕船。”
“哼!谁关心他!”傅青纭嫌弃似的瞥了一眼江楼月,道“我只是好奇,门主到底是什么奇葩体质。”
如此,江楼月无趣地咂嘴,收回自己的手,看了看掉在地上的筷子,江楼月撇了撇嘴,“小时候我爹经常带着我四处出游,坐船是常有的,自然也就习惯了。”不过是被仇家追杀而已……风餐露宿,已成自然。
锦墨托着腮,不语,瞧着天上的一轮冰盘似的圆月发呆,不知道想着什么。
傅青纭也沉默不语,只是一杯有一杯地喝着酒。
江楼月弯了弯眉眼,笑意盈盈,他秀窄修长的玉指捏过酒水,身体前倾,酒杯送至一直沉默拭剑的莫天涯嘴边。
收剑入鞘,莫天涯抬眼,挑了挑眉,嘴角流露一丝邪气,就着江楼月的手饮尽了杯中酒。
月华如缎挥洒,美轮美奂,却也为江楼月染上一身寂寥。
吃饱喝足,江楼月便回厢房去睡了,莫天涯自然跟着去了。独留傅青纭和锦墨。
傅青纭依旧喝着闷酒,锦墨无所知似的托着腮望着月发呆。
银色的月光,轻纱一般撒落下来,烟茫茫的水面,碧波如镜,星光月影落在水面,如梦似幻。
第二十一章:金陵
次日清晨,客船已抵达渡口。
下了船,稍作停留,四人便直奔市场,雇了一辆马车便出行了。
一连三,四天没日没夜地赶路,纵然是铁打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候,更何况是肉体凡胎的人了。几日下来,莫天涯,傅青纭还好,可江楼月和锦墨可就遭罪了,江楼月脸色略微有点苍白,挂着一丝疲倦,锦墨严重了点,脸上血色褪尽,靠在车壁上,怏怏欲睡。
这日,颠簸的马车出乎意料停了下来,驾车的车夫从外面撩起帘子,顿时让车内的四人窥得车厢外的风景,原来已近黄昏。
只听车夫道:“四位爷儿,前面就是金陵城城门了,怕是错过了时间,城门已经关闭了,四位爷儿,我也就不送你们了,这城外有几家客栈,你们可以住宿打尖儿,”
四人下了马车,外间肆意的凉风环绕,吹去身上的几分风尘仆仆。
江楼月拿出一张银票塞到到车夫手里,笑道:“有劳了。”
车夫茫然地看着手中的千两银票,赶忙道:“这位爷,这太多了,只要十两即可。”
江楼月淡然一笑,拍了拍他的肩:“收着吧,这是你应得的。”
如此,车夫也不是傻子,收了银票就向四人道了别。
傅青纭扶着全身虚软的锦墨,道:“门主,你可真出手大方。”
莫天涯笑道:“江公子如今出门知道带银票了,甚好甚好。”
江楼月转身,掸了掸衣服,无辜地眨了眨眼,笑得好生人畜无害,“可是,我把吃饭住店的钱都给那车夫了。”
莫天涯脚下一个迾趄,傅青纭愣了一瞬,而后恨铁不成钢地咬牙瞪视某只妖孽,气道:“你这败家的妖孽!”
江楼月低头绞着手指,无辜道:“给都给了,人也走了……”江楼月猛地抬头,眼睛晶亮,挪着脚步到莫天涯身边,扯了扯他的衣袖,道:“不如天涯你去把那银票追回来,你不是会轻功吗?嗖的一下就可追到了!”
莫天涯顿时黑了脸,深深的看着某妖孽,不自然地扯着嘴角弯起一道僵硬的弧度,道:“这么丢人的事,还是算了吧。”
傅青纭冷哼:“门主,既然你把打尖儿住店的钱都挥霍掉了,那今晚我们去住宿,你呐,弄得到钱就住宿,弄不到钱,就露宿街头吧!”
江楼月很直很无辜地问:“天涯,我能和你一起睡吗?”
莫天涯再次语塞:“这个嘛……”沉吟不语。
“门主……”颤悠悠的一声轻喊,锦墨轻浅一笑:“无碍的,我身上还有些钱,住店不成问题。”
“好锦墨,我决定以后帮你暖床被!”江楼月一把冲上前握住锦墨的手,感激涕零。
傅青纭脸色不善,嗖的一下带着锦墨往后退开数步,咬牙瞪视江楼月,如果傅青纭眼睛里那两团火能够喷出来,那么风华绝代,妖孽无双的江楼月江公子恐怕就被他烧地外焦里嫩了,里嫩外焦了。
江小妖孽把下巴一抬,用鼻孔朝着傅青纭,水盈盈的眸子里分明在说:谁叫你欺负我,就挖你墙角!
傅青纭一咬牙,不理会某妖孽,转身扶着锦墨就朝附近一家客栈走去。
“哎,等等!”江楼月扯着莫天涯,向前面的傅青纭笑着叫了声。
莫天涯无奈扶额,这妖孽!
第二十二章:登徒子
四个人晃晃悠悠地在街上走了片刻,然后选了一家客栈。刚上台阶,店小二便热情地冲了上来,带着职业性的微笑道:“诶,四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准备四间清净的房间,再备一桌酒菜。”说话的是锦墨,他已经好了许多,执意要自己走,不让傅青纭扶着,傅青纭也只好随了他意。
“好嘞!”店小二去厨房吩咐了一番,便带着四人去了二楼包间。
……
仿佛狂风过境一般扫过桌上饭菜后,酒足饭饱的四个人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歇着了。
“吱——”关门落栓,江楼月摸着小肚子,懒洋洋地半眯着眼。
屋里放了一个冒着腾腾烟雾的木桶,床上一套整齐的青色衣衫,这是他进屋前吩咐跑堂准备的洗澡水和一套干净衣物,没日没夜赶路,许久没有洗澡,身上难受得紧。
莫天涯就在隔壁房间,断然不会有什么危险。
褪尽身上的衣物,他迈腿进了浴桶,那温暖的热水将他包围的一刻,舒适立刻充满四肢百骸,江楼月脸上流露享受之色,抬起莹润白皙的手臂,修长骨感的手指解开发梢的发绳,如墨青丝像海藻般在水中妖娆浮动。
浸在水中的肌肤细腻白皙,不得不说,江楼月这副妖孽的皮囊真的很不错。
在江楼月消瘦精致的锁骨上,左边有一块嫣红欲滴的血胎,有指甲盖大小,那胎记像一朵桃花,不但没有有碍观瞻,反而让人觉得是一种别样的妖异妩媚动人。就像一块白皙无暇的润玉上绽开了一朵血色的泪花。
就在江楼月闭着眼陶醉享受时,突然听到门外过道传来一阵响动,蓦地,他的房门被重重撞开,门栓落地之声异常沉闷,一个不明物体蹿了进来,紧接着房门又被重重甩上。
一向笑嘻嘻的江楼月江公子此时的心情恐怕不怎么美丽,一双好看的弯月眉拧成了毛毛虫,语气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怒声责问:“你是何人?”
只见一个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站在门口,黑亮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一张英挺帅气的脸上焦急万分,只听他歉然道:“在下无意冒犯,还请姑娘见谅。”许是听得身后已有人追来,他又急忙说道:“在下被人追杀,姑娘能否容在下在屋内躲上片刻?”
江楼月一愣,挑了挑眉,道:“我若说不呢?”
那男子皱眉环视屋内,似乎没有找到什么合适的藏身之处,再看了看江楼月所在的浴桶,一咬牙,道:“得罪了。”随即,他脱下脚上的长靴,也不问江楼月意愿便跳进了浴桶,潜身进了水里。
震惊之余,江楼月忙抓过衣衫披在身上,遮住外露的春光。
水中的男子也是同样震惊,透过水中漂浮的墨发的空隙,隐隐约约可看到那美不可方物的躯体。
竟……是个男人吗……
“啪!”水中,一只柔润的手掌覆在了他的眼上,如玉般温润动听的声音略带着愠气:“你这登徒子好,生无礼!”顿了顿,那人似乎泄了气般,无奈道:“罢了,算我出门没看黄历,今日我便帮你一次,下次你再这般无礼,小心你的眼珠子!”
黑子男子心中暗忖:本太子想看谁就看谁,缘何要担心自己的眼睛。
才不过眨眼功夫,门又被重重撞开,十几个身穿夜行装的黑衣人蜂拥进来,却在看到浴桶中那个美得让人窒息的人后都为之呆住了。
“江楼月,出什么事了?”就在这时,听闻到这边动静的莫天涯出现了。
江楼月把身子又往浴桶中缩了缩,手在水中把那人按了下去,他无辜地眨了眨眼,出乎意料地大叫:“天涯,他们是采花贼,窥视我的美色,要绑了我回去啊!”
他这一吼,让十几个黑子人很是莫名其妙。
水中那男子似乎也没有想到刚才还张牙舞爪小猫似的人,怎么一转眼竟然用这等语气说话。
莫天涯的脸色骤然一变,拔剑直指黑衣人,冷冷道:“是吗?”
还不待黑衣人说什么,江楼月眨着他无比无辜清澈,无比美丽的眼睛看着莫天涯,委屈道:“天涯,你要保护我。”
那些个黑衣人中,有一个像是领头的,他站出来咳嗽一声,正色道:“这位少侠,我们只是来找离家出走的主子爷,如果冒犯,还请海涵。”
江楼月一愣,离家出走的主子爷?他心中一气,决定报复,手暗暗在水中下黑手,把那人硬生生往下按,逼得他喝了好几口洗澡水。
“少废话!”莫天涯皱了下眉头,冲上前做势要开打。
却在此时……
“哗……”浴桶中蹦出一个,额,落汤鸡,“咳咳……慢……!”那墨衣男子因为被江楼月逼着和了几口洗澡水,呛着了,狼狈不堪。
莫天涯脸色一沉,冰冷的眼神刷刷射向都快缩进浴桶里面的江楼月,冷冷道:“怎么回事?!”
江楼月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被黑衣人拧小鸡一般拧着的那个墨衣男子,小声道:“是那登徒子非要闯进来,我,我是被逼的!我是无辜的!”
那领头的黑衣人再次咳嗽,道:“我等要找之人已经找到,打扰了!”
仓皇中,那墨衣男子竟然还扭过头朝江楼月一笑,讳莫如深。
嗖嗖嗖!数十个黑影从半开的窗户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不见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