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默不作声——雷觅
雷觅  发于:2015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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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周言放下手上的书,脱下眼镜,淡淡的说:「至少她还安全。」

是啊,有什么比知道对方安全还重要?至少周语懂得去销案,代表她还活得好好的,那一切就有回头的馀地。

甄泽瑜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说:「对了——周言,有空哭给我看看。」

「呃……」周言少有地露出了困窘的表情,甄泽瑜沾沾自喜,周言只能认栽。

周言是做生意的,又怎会不知道要把握机会,利用甄泽瑜对自己的体恤乘势追击,没几天就向甄泽瑜提出要去探望甄父甄母。事已至此,甄泽瑜也不再斩钉截铁的拒绝,本来周言坚持多几次的话他就打算听周言的,现在只不过是提早了一点点说「好」而已。

周言说假期回去探望他的父母,那就回去。难不成还要周言跪在地上求他尽孝。

甄泽瑜也稍微想开了,至少父母还在呼吸,还懂得心跳,既便他们不愿意见他,一次不成,那就回去两次,三次,四次……绝大部份的人都不是铁石心肠,也许,他和周言总会有被接受的一天。

迟到,总比缺席好。

甄泽瑜决定了回去一趟,也顺便问问弟弟的意愿,虽然他隐约知道答案。

不出所料,甄润瑛根本不等他问,便说:「我不会回去。」

甄泽瑜不怪他——他跌得重,需要时间疗伤。

于是,甄泽瑜又回到他居住了十八年的家,这次,周言在他身旁。

29.两年

站在家门前,甄泽瑜显得有点忐忑,一路上村民的指指点点已经让他知道全村人都知悉他们的事了。

父母要面子,就更不会让他们进屋了。

果然,甄母一开门,便瞬即关上了门,甄泽瑜根本来不及看她的表情。

周言耐心的按门铃,「伯母,我们是来探望你们的。」

「滚!」里面随即传来甄父的怒吼,还有重物掷地的声音。

周言闲风不动,甄泽瑜也跟着一起罚站,既然他答应了周言,就会坚持把事情做好,绝不会因为一点小挫折放弃。

直至入夜时份,甄泽瑜脚都站麻了,周言才对屋内人恭敬的说:「世伯,伯母,我们下次再来探望你们,请务必保重身体。」

一出村口甄泽瑜就赶紧伸展腰骨,差点连健脑操也不放过,站了这么久,回去一定要周言帮他按摩!

「就说你这是白费心机吧?」

甄父甄母处于完全拒绝沟通的状态,别说要去打动他们了,没被打残就该要谢天谢地。

「至少我们完全无缺的走出来。」

「是是是,你说的都是。」

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到泊车处,本来是有更近村口的停车处的,但甄泽瑜疑心重,怕村民会做出什么来,便要周言将车泊在别的地方。

还好,车子和他们一样,完好无缺。

可甄泽瑜还不放心,非要检查排气管和车軚,确保没被动手脚才安心上车,他对村内的长辈完全没有信任。

正要上车时,一名少年从后追上来,「瑜哥——」

那是六树村的年轻一辈,还在念初中。甄泽瑜见青年追来,以为父母发生什么事了,着急问:「怎么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摇头:「现在没事,只是……前几天甄大爷在种田时晕倒了,说什么也不肯送院,也不肯告诉你和瑛哥……」少年顿了顿,似在斟酌用词,为难了好一会才开口:「瑜哥你多回来劝劝甄大爷吧……他这样……我担心……」

「……我知道了。」

少年当下就放心许多了,甄泽瑜的心却如有千斤压顶。

「我……确实是需要多回来。」

或许只有真真正正地面对死亡时,人才会懂得,很多事比他们所想的不重要,但有更多事,比他们所想的重要。

甄泽瑜以为他能够做到铁石心肠,可惜他太年轻了。

而且,有周言在,甄泽瑜永远不需要懂得铁石心肠。

两年后。

因为有位富豪借出他的收藏品,甄泽瑜工作的博物馆几个月后会有个中国古玩展览。为了隆重其视,博物馆买下了大额的保险,那富豪还不放心,自己再额外买了一份。

这下子倒是保险公司如临大敌了,每隔几天便派人来查探展览的保安,甄泽瑜光是忙应付他们就已经忙得不可开交。

「呼——」终于做好了文件,在电脑坐了一整天的甄泽瑜才松一口气。

抬手看看手表,原来已经是晚上十时多了。

虽然他一早跟周言报备过今天会迟回家,但不出他所料,周言在博物馆外等他下班。

周言屡劝不听,甄泽瑜完全没办法,幸好他做了这份工作三年,加班的日子屈指可数。

甄泽瑜抿抿嘴,装作不高兴,可又藏不住上扬的嘴角,「不是叫你不用来的吗?」

「你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自从他上次被掳走后周言便一直如此,简直是对他保护过度了。

「我知道——我知道你现在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了……」甄泽瑜一脸悲愤,周言浅笑着揽住他的肩,带他去停车处,路上还碰到跟他一起加班的同事,同事暧昧的对他们点头一笑,甄泽瑜脸当场红像被火烧过的苹果。

「我明天没脸上班了……」

「他们又不是第一次看到。」

周言说的脸不红耳不热,甄泽瑜真是不明白,那些老夫老妻怎样生活,他跟周言交往七年了,每次看见周言都会心跳加速,要不然他又怎会整天殴打虐待周言,你以为他这样不累啊,他是要掩饰啊。

交往七年了,甄泽瑜视周言如昔,周言亦然,只是他由交往的第一天便径自运行老夫老妻mode,完全无视甄泽瑜每天自我辗转脸红的困窘。

甄润瑛吃笑着看哥哥每隔几天就抓狂一次,总括评论说:「你们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捱。」故意不说清楚哪个愿打哪个愿捱。

「七年了~好厉害~如果你们一开始就交往的话现在就是第十年了咳、咳咳咳……」

门庭若市的茶楼里,张孟奇一边狼吞虎咽地吃着叉烧包一边喋喋不休。甄泽瑜对张孟奇最不同情了,只是可不能江承扬把人交给他不够两小时就咽死了,只得一边扫他的背一边把热茶递给他,附加一记白眼:「活该。」

「小瑜瑜对我愈来残忍了,」张孟奇哭丧着脸,彷佛甄泽瑜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我是太够没碰过中菜了啦,在英国那边叫天不应叫地不闻,吃个炸鱼也不便宜呀!我容易吗我!终于可以回来了,唯一的好朋友又这样对我,呜呜呜呜……」

「够了别再叫了,你还不够丢人吗……」甄泽瑜心忖张孟奇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还不知道他只是嘴硬而已吗,不过随即又想起自己也不是第一天认识张孟奇,也懒得再跟他争论了,索性转个话题:「英国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江承扬念完硕士后立刻就去英国念博士,张孟奇果断地跟了过去,甄泽瑜现在本该揶揄一下这前室友,只是他说不出口。

他明白张孟奇的心情。

自从周言正式全面投入自己的事业后,到国外公干的日子就一月比一月多,第一次是分开两个星期,甄泽瑜以为他不会有任何感觉——毕竟这也不是周言第一次出国工作,最长的一次还去了一年,再者,周言之前也出去公干过,这次只是两个星期,小意思罢了。

然后,事实和他的想像恰恰相反,他前脚送周言上机,后脚就心就开始悬在半空中不停飘浮移动。

他的心,无法安定下来。

他差点就想买机票一起出国,但这种冲动还是被生生的压下来了,任性始终要有底线。

好不容易周言回来了,没几个星期又出国,如是者反反覆覆两年,甄泽瑜深深地觉得自己转了职成望夫石。

「英国啊……就是个叫天不应叫地不闻的地方,物价又贵,我几乎就是在大学打转而已,吃的喝的都是在大学饭堂,我英文又不好,拿的又是旅游签证,不能找正职,完全就是靠毕业后存的那点钱渡日啊……」

「我……真佩服你。」

「还要佩服扬扬呢,他为了能早点和我回来,加快完成论文,要不然我现在还在那边呢!」

「对,他更很值得佩服……真是够了,放下你的手。」

甄泽瑜本来还想忍着到完场,只是张孟奇手上的东西真让他真的忍不下去,不是叉烧包,而是戒指。

那套在无名指上的戒指。

30.捧得愈高,跌得愈重

江承扬将张孟奇拐进婚姻的坟墓,至今已经两年了。

「什么嘛……你也跟周言去外国结一结啦。」张孟奇一口吃完手上的叉烧包,治好肚子的毛病,却还是治不好三八的毛病,「你跟周言是不是有什么啊,怎么都七年了……」

「我们很好。」听到周言低沉温厚的声音,甄泽瑜当场松一口气,救星到了。

不过救星不是周言,而是江承扬。

江承扬跟周言一同到来,听到张孟奇的话立刻就往他的脑袋巴下去,「蠢东西,又给我乱说话!」

张孟奇嘟嚷:「我只是问问而已……」

「你就会出一张嘴!」

甄泽瑜抱着看戏的心态观看江承扬修理张孟奇,这时,周言把一份文件递给他,甄泽瑜一脸疑号的打开,一看,脸当场就黑了。

甄泽瑜把文件丢一边,冷冷的瞅了周言一眼:「你想也别想。」

「我们回去再谈。」

甄泽瑜别过脸,「谈个屁,不谈。」

竟然和甄父甄母站在同一阵线要他去外国找代孕母生子,叫甄泽瑜如何不生气。

两年之间,在周言屡败屡战的精神下,由被罚站在家门外好几小时,到在屋内又打又骂,甄父甄母总算是松了口。

正式走到谈判桌之上,父母的要求也在甄泽瑜的预料之内,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周言。

「要我们接受你们?可以,给我甄家一个男孙!」

甄泽瑜闻言就要反对,周言却比他更快一步点头说:「这是当然的。」

周言的话像一枝突如其来的箭,甄泽瑜猝不及防的被射中,他蓦地抬头,一脸愕然地看身旁的人,不敢相刚刚的话是来自他口中。

接下来的时间,他像是外人一样坐在一旁,看着母亲倒给他却早已冷却的茶,听着周言跟父母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他仍深深地沉沦在被背叛的海浪中,找不到对岸。

回家时周言察觉到他责怪的眼神,也只是温柔地揉揉他的头,说:「我把他儿子抢走了也不公平。」

——不是这样啊,周言。

这不是他生一个,周言也跟着生一个就可以达至「公平」的事。

而且,不是因爱而出生的孩子,又能有多幸福呢。他不想他的孩子跟他一样,为了继承权而出生。

他还清楚记得,父母告诉他要早点结婚生子取得继承权时,自己的茫然若失——就像由高空中坠下,不停的坠下,直至现在,仍未着地。那时的他立刻就明白了他和弟弟的差别,甄润瑛是在父母的期待下以「人」的身份降生,而他,则是以「工具」的身份来到这世上。

——这不公平啊,周言。

回想起当天的情境,甄泽瑜彷佛又再看到当天背叛的海浪如高墙般来势汹汹地袭来,他深深地呼吸,将时间止住:「我不需要孩子。」

「我需要。」周言将点心挟到甄泽瑜碗里,满面期待的说:「他一定很像你。」

周言话到了甄泽瑜的耳中化成了痴人说梦。

周言口中的「他」,明明出自另一个女人的身体,周言却如此期待,就好像「他」是他们的爱情结晶。

甄泽瑜的心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抑着、挤压着,他难受得几近喘不过气。

「……再说吧。」

张孟奇似乎是太久没说中文了,席间喋喋不休的说了许多话,上至英国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到左邻右里的事情都一一细数,倒省了其他三人的不少说话的力气,甄泽瑜都罢了,靠周言和江承扬的话,说不定这顿饭就会吃到去南极了。

张孟奇满面春风,乐呵呵的腻着江承扬,换一换性别就完全是个幸福人妻,江承扬虽然一脸不屑,但还是不时细心地给张孟奇擦脸擦嘴,连周言也忍不住揶揄他是个老婆奴。甄泽瑜见到张孟奇傻样,也忍俊不禁。

张孟奇一路走来也不容易,现在总算是幸福了。

大家都走在幸福的道路上。

愈是满足于现状,就愈怕改变,那是千古不变的定律。

喜庆洋洋的新年转眼间来到,甄润瑛依旧独留在家中过,而周言和甄泽瑜则如往年一样回到六树村去。一进屋,尽管甄泽瑜父的表情还是冷冷的,但从甄泽瑜母喜上眉梢的热切眼神中,甄泽瑜就知道他被周言卖得彻彻底底。

一直以来,周言是那样的珍爱他,哪怕是让他皱个眉也不愿意,这次却是完全不顾他的意愿。

甄泽瑜相信,只要再花些时候,父母迟早会心软的,这点他清楚,经商多年的周言应该比他更清楚,实在是没有必要现在就割地赔款。

明明周言应该是和他站在同一阵线上,争取父母无条件的体谅,现在却率先投降……被背叛的感觉是如此的鲜明,且不可抗力。

——他们的人生,不是应该由他们自己决定的吗?

——他们的家,不是该由他们自己保护的吗?

甄泽瑜心里的质问无人回应。

甄泽瑜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回家正正式式地吃一顿团年饭了,现在坐在饭桌上,看着满桌的家常小菜,这些都是他失去多年的味道,现在放进口中,却变得淡而无味。

不止味觉,他彷佛连听觉也正逐渐地失去,周言跟父母的聊天、闲话家常,他也一句都没有听进耳里。

本应有的喜悦没有来到,换上了另一种情绪。或者是被背叛感冲淡了应有喜悦,又或者,只是完全习惯了没有他们的生活。

说到底,甄泽瑜只不过是不愿意自己和周言辛苦建立的家被摧毁。

那个家,由一开始的冰冷死寂,到今天的充满生气,都是他和周言,还有甄润瑛,一手一脚,用生活的点滴,用七年的光阴建立而成,旁人又凭什么左右他们平淡的生活。

这七年以来,甄泽瑜在周言的羽翼下生活,完全没有预视过今天的到来。他当然知道周言做这些都是为了他,可是他在七年之间被养大了胃口,被宠爱到了极致,不习惯这突然的隙缝。

他就像那年的甄润瑛,被捧得愈高,却跌得愈重。

31.甄泽瑜的让步

晚上,甄泽瑜睡不着觉,在床上反来覆去,因为不想吵醒周言便出客厅看电视打发时间,却见到甄润瑛正坐在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看什么东西,他行前仔细一看,原来是周言给他的那份文件,他刚刚一回到家中就将文件随手放一边去了,没想到会被弟弟捡到。

「你看了?」

「啊……哥……」甄润瑛眉头深锁:「他们要你……」

「嗯。」

「那言大哥怎么想?」

「这东西就是他的想法。」

甄泽瑜这句话说得有点平淡,太过平淡了,有种事不关己的感觉,他坐在甄润瑛身旁,问:「你怎么看?」

甄润瑛一脸纠结和为难:「我……言大哥是为了哥你好,但……」

「但?」

「哥你不想,这很明显,你不想的话,就算孩子生下来又怎么样呢,也不过是用来取悦……爸妈的工具,这又有什么意思……」

「你也是这么想啊……」

甄泽瑜无力地闭上双眼。

连甄润瑛也可以一眼看得出的事,周言没有理由一无所知,唯一能解释的,便是他决意置若罔闻。

——周言,你到底在急什么?

甄润瑛回房间去了,甄泽瑜还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深夜电视不可能有多有趣好看,沙发也绝不可能比睡了七年的高床软枕舒服,然而甄泽瑜却出奇地在沙发上,听着无聊顶透的对白,不知不觉地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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